“是更卑鄙。”陈遇白冷声答道,说完点了点头,看向他,“不过和你,倒是伯仲之间。”

  

  他句句话都比手中的玄铁剑更利,但慕容岩有求于人,奈何不得,叹了口气问道:“就快到上朝的时辰了,遇白,这个忙你帮还是不帮?”

  

  陈遇白看都不看他一眼,“我若不帮,你奈我何?”

  

  “唔,”慕容岩居然认真的沉思了片刻,然后粲然一笑,缓声玩笑道:“炸死你?”

  言毕,不知何时,他手里已多了一枚淡黄色鹅卵石模样的东西,正在那方才被玄铁剑划破了的右手里把玩着。

  

  玄铁剑“锵”一声出鞘,陈遇白这时的神色,倒真是铁了心要把那整只手给斩下来的。

  

  慕容岩并不应战,仗着轻功无双,轻飘飘的躲闪。顿时国师府清雅出尘的院子里,满院只有慑人刀风,四下皆是那月白色身影。

  

  “着!”陈遇白冷声厉喝,慕容岩那描金绣龙的华贵衣袖应声而裂。

  

  “喂!”他面色一,右手顿时举高,作势欲扔。

  

  大夜国堂堂一国之师,就被这炸不死人的“宝贝”吓住,生生收回了刀势。

  

  “啧……”慕容岩皱着眉,对着左臂碎裂的衣袖叹气,抬起头惆怅的感慨:“遇白,师门之中如今除了你便是我,可为何咱们每见一回面,总是这般打打闹闹?”

  

  陈遇白动作流畅的收剑入鞘,一声冷笑:“因为你求死无门?”

  

  “不,这是因为师弟你还是和小时候一般调皮。”捏牢了国师大人痛脚的人,显然心情好的有点过了头,“一眨眼,师弟你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了,啧,真是白驹过隙啊……”

  

  “慕、容、岩,”年轻的国师面如寒冰,周身黑衣竟无风自动,“你真的以为,每一次我都会被你要挟吗?”

  

  “我并不想要挟你。遇白,自己的命运被别人牵着走的感觉,你我如今都清楚个中滋味了。”慕容岩见真的惹恼他了,连忙不着痕迹的转了弯,“何不精诚合作,各取所需呢?”

  

  “各取所需?”陈遇白极冷的笑起来,“你想要的是什么?纪南,还是夜国?”

  

  “全部。”

  

  “只许一样。”

  

  “后者。”

  

  “好!”陈遇白清脆一击掌,“慕容岩,来打个赌如何?若是我输了,我许你三次效劳机会。若输的人是你,从今以后我所到之处,你避开十里。”

  

  “赌什么?”如此条件,慕容岩毫不迟疑。

  

  “赌你为了纪南而失这天、下!”陈遇白一字一句,“你敢与我赌这一局,出征西里一事,我就如你所愿,可好?”

  

  “好。”慕容岩那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中,掠过一丝慑人亮光,“不过,怎可只以我一人为局——我要加注。”

  

  “你说。”

  

  “纪小离——我赌遇白你,为了她失去你、自、己。”慕容岩也是咬字极重,“我输,不说十里,避你于千里之外,今生再不踏足夜国一步。你输,从此以后唯我之命是从。如何?”

  

  陈遇白认真的看了他这师兄一眼,然后冷笑了一声,缓缓竖起左掌,“成、交。”

  

  啪!啪!啪!

  

  一场盛世豪赌,两处风云叵测。

  

  **

  从国师府回来,天已大亮。

  

  慕容岩左臂尚未复原完全,右手方才又被玄铁剑划破,此刻两手都控不得缰绳。反正今日无事,他索性弃了马,一个人在道上慢慢的走着。

  

  上京已入冬了,晨起的花与树俱都披着一身露水,在冬日初起的温吞朝阳之下闪闪发光,漂亮极了。

  

  他母妃拥有许许多多的首饰,其中她最爱的那件,名字叫做“朝露”。

  那是买来一百零八个情窦初开的鲛人少女,采集她们第一滴为情所流的泪,由五百名顶尖工匠通力合作,费时整整八年,才终于制成的,世上仅此一件。

  

  他的父皇当年就是用这件“朝露”,赢得了他母妃的心。母妃于是背弃了家门,甚至还有她自己的国家,万水千山为他而来。

  

  临终时她泪流不止,慕容天下那时人在战场,舅舅夜晚不能留宿后宫,于是她身边就只有年幼的慕容岩整夜守着。

  “母妃,”他在寂静的深夜里为她拭泪,轻声安慰:“父皇打赢了仗,很快就能回来了,您一定要等到他!”

  

  面容苍白的母妃缓缓摇头,那双曾倾倒南国无数贵族才俊的丹凤眼中,满满的都是怜惜与不舍,“岩儿,”她冰凉的手抚着他的,声音轻而颤,“对不住……母妃对不住你。”

  

  那句“对不住”,慕容岩那时候并不懂。

  

  后来,当渐渐意识到,无论他表现的多么优秀,都不足以盖过他身上那一半南国人血液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母妃临终时候的那句话。

  

  她知道,因为她的身份,她的儿子将永远不被夜国人完全信任与接受。

  那句“对不住”,是一个为爱情放弃了全部的女人,临终时最惶恐、最凄凉的歉意——她的爱情最终化作了荆棘,铺在了她唯一的儿子一生的路上。

  

  他的母妃,就是那样流着泪死去的。

  

  而这一切:她芳华短暂的一生、他与生俱来的苦难,慕容天下通通都看在眼里,也只是看在眼里——他母妃直至最终死去,都只有一个妃子的名分。而他直到现在,付出了别的皇子千万倍的努力,也依然活在猜忌与怀疑之中。

  

  不过,没有关系,好在他已经长大了,别人不能给、不肯给的,他可以自己动手,抢也好夺也好,算计也罢杀戮也罢,他想要的,都可以得到。

  

  **

  纪南蹲在二皇子府邸外墙转弯处整整一个时辰,才等来了他。

  

  他看上去并不好:平素那春风一般的笑容不见踪影,脸上取而代之的,是寒彻入骨的冷漠,仿佛若这天地此刻倾覆他也毫不在意一般。

  

  纪南见过神秘难测、无所不能、意气风发、无奈宠溺、温柔多情、甚至是私下里、不正经调笑的,各种状况下反应不一的二皇子慕容岩,却从未见过他如此刻这般,周身都散发着厌世的冷冷暴戾气息。

  

  “殿下……”他甚至没有看见她,抿着唇冷漠的看着前方的路,笔直的经过了她身边。

  

  得她一声轻唤,慕容岩仿佛从某种无形束缚中挣脱,停下回头来看了她一眼,他有些迟缓却温暖的笑了起来,又恢复了平常的那个二皇子殿下,“你怎么来了?”

  

  他走近纪南才发现更多的怪异:他的左袖,被人划了一个长至肘部以上的口子,整个的裂了开来,在这清晨的风里翻飞摆动着,如同白蝶的两片翅膀。

  

  “你……”纪南一时之间,惊讶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慕容岩却淡淡一笑,卷了左袖背到身后,温声问她:“怎么不进去等我?蹲在这里做什么?”

  

  纪南低着头,眼神一直注视着他的左袖,听到他问也不答话,只摇头不止。

  

  “怎么了?”慕容岩上前了一步,离她又近了一些,伸手摸摸她垂着的脑袋,“小四?”

  

  纪南猛的抬起头,一夜未眠,她气色有些差,眼眶却狠狠的泛着红,她一眼不眨的盯着他,那眼神极复杂,却也极单纯。

  

  “啧,”慕容岩的声音低而柔,“我们纪小将军,这是要哭鼻子了吗?”他轻松的调笑,而并没有对她此刻的凝重表情表示惊讶。

  

  可这样的贴心温柔,让纪南鼻头更酸了。

  

  “刚才早朝时,皇上已下旨了,命我带领十万大军前往西里,援助吴乾将军,夺回被侵城池,扬我大夜国威!”她说着那样振奋人心的消息,语气却还是低而压抑的,“多谢你……殿下,多谢。”

  

  “谢我?”慕容岩笑着反问,“国师说了什么?”

  

  纪南摇头。

  

  “那你为何要谢我?”

  

  纪南踌躇片刻,轻声说道:“皇上已在朝上说了:殿下立了军令状——若派我领兵,殿下愿自请为监军,一同前往西里,不胜不归。”

  

  监军、不胜不归……一瞬间,慕容岩嘴角的笑意全部隐去。

  

  陈、遇、白!

  

  “殿下,”纪南还是低着头,依旧是那低而涩的声音,“还有一句话,我一直都想对你说的。”

  

  她今天轻便装扮,头发简单的束着,前额落下几缕,因为她低着头的缘故,随清风不住抚在她脸上,使纪小将军难得一见的有些柔弱之感。

  

  “但说无妨。”慕容岩本欲噬人的心,不由得也随之软了下来。

  

  许是他声音比方才更为温柔,纪南终于抬起了头来。眼眶比方才更红,她勇敢直视着他的眼睛,开口便说道:“对不住。”

  

  这简简单单三个字,却让慕容岩心头一震。

  母妃临终前的眼泪,与眼前纪南红红的眼眶交相重叠,他的心莫名的疼了起来。

  

  “你……”他少见的语塞,片刻才恢复,勉强笑着问道:“你什么地方对不住我?”

  

  纪南抿唇,看着他,却并不回答。

  

  慕容岩看着这样的她,神色渐渐复杂起来。

  

  “好了,不愿说就不说了。回去吧,出征在即,你好好准备一下。”他声音温柔亲切,负在背后的双手却捏成了拳。

  

  “还有,小四,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对不住,我都谅解。”

  

  两人眼神交汇,只片刻,纪南却已觉得漫长不已。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她转身,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方才她并没有说出实情,皇上嘱咐她不能告诉任何人:早上她与两个哥哥一起跪在寝宫外求见,却只有她被宣了进去。皇上那时正在更衣,伸着两手堂堂的站着,身边站着跪着,围了一堆的宫人。

  

  纪南也不管,迎面就跪下拜倒,大声将来意禀明。

  

  皇上笑了,随口问了句话,却让纪南当场吓的几乎魂飞魄散,他说:“二皇子不是已经告诉你,吴乾参了纪东一本,你不听他的劝告留在上京保护纪府,竟还是要请命去前线?”

  

  纪南闻言,脸色刷的惨白,背上瞬间渗出了冷汗。

  

  她仍是直挺挺跪着,倔强而沉默。

  

  皇帝也任她那样跪着,他更衣漱口,如常的做着早朝前的准备。

  

  眼看离上朝的时辰越来越近,纪南心急如焚,可也就在这时,宫人进来报说:国师求见。

  

  “宣。”皇帝似乎丝毫都不

17、第十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