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淋着雨来的,在听了这一切之后,没有失魂落魄的离去,反而接过了纳兰止手中的伞。

打开,撑起,一步一步的离开。

没有愤怒,没有埋怨,没有恨。也许是因为早已没了感觉,也许是因为他性格里的隐忍。

见澹台凰呆呆的看着楚玉璃的背影,君惊澜低笑了声,在她耳边道:“楚玉璃这样的人,善于隐忍。他如此,便说明,他已经有决定了!”

澹台凰沉浸在君惊澜这句话里,看着他月白色的身影缓步远去,在夜色中变成一个小白点,最后什么也看不见。

这场雨下的猛烈,解开了一些谜团,也狠狠摧折了一些人的心。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没有半分要停的迹象。楚长风没有走,楚长歌还倒在自己的血泊里……

楚玉璃走了,举着一把伞离开了。

楚皇后几乎是说完了自己这一生想要说完的所有的话,所有想要勃发而出的怒气,在傻呆呆的坐在雨里,任由大雨冲刷着她的头发,冲刷着她的妆容,冲刷着这些年的爱与恨。

终于楚皇开口吩咐:“来人,给朕将这个女人带下去,打入天牢!”

彼年,他忌惮王家的势力,不得已只能容忍。如今王家早已不比往日,想要处置这个女人,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

他吩咐之后,楚皇后瘫坐在地上,也并没打算反抗,却忽然低声喃喃道:“楚昭德,你知道当年我为何会答应让玉璃做二皇子吗?除了因为你说的那些,也因为,那时候我爱你,我没有办法拒绝你的要求!”

楚皇听了这话,却是无动于衷,只冷冷嘲讽道:“被你这样的毒妇爱上,是朕的冤孽!”

“是吗?”楚皇后抬起头,痴痴然看向他,低声道,“当年,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呢!你说多谢姑娘相救,你说我虽然蒙着面,却气质如兰,不看便知是绝色,令你一见倾心。早知道如此,我当初就不该救你,让你被那伙人杀了,便不会有我的今日!”

她话一说完,下人便来拿她。

楚皇却整个人都愣住了,像是被什么荒谬的事情震惊了,瞪大了双眼,一把挥退了下人,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等等,你说什么?”

他这话问完,澹台凰看到楚长歌笑了,放荡不羁,纨绔风流中,还带着点幸灾乐祸和了然,似乎早已料到了,最后会变成这样,而他今日之所以捅破这些,不过是为了欣赏这最后一幕!

一场他痛了十几年戏,一场楚玉璃被伤了十几年的戏。而这场戏的两个主导者,这些年都活得太开心,反而他们这些无辜之人,在仇恨中沉浮煎熬。他早已不恨了,这世间的爱恨情仇,亦早已跟他楚长歌没什么关系了。

如今,他不过是看一场大戏罢了,看看这两个伤了旁人一生的人,最终互相伤害,悔不当初的时候,是什么样!

澹台凰皱眉,忽然想起楚长歌在北冥的时候,那么喜欢桥下那家的阳春面,在东陵的皇宫,听说那两个老人自己也带来了,也私下去见过面,难道里面还有什么内情,或有什么关联?

楚长歌唇际含着血,极为风流不羁的笑了起来。淡然如常,洒脱如旧,他既然已经引出了一个开头,剩下受伤的,就是旁人了……

楚皇现下被楚皇后的话震惊,心中正是烦闷,听见他这一笑,当即便冷声道:“你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要紫罗珠是为了什么,莫邪早就提前通知过朕,并且在紫罗珠上下了毒,那毒虽然不难解,但在不知道有毒的情形下,即便神医也查不出来!最后你是害了人家!我楚昭德的东西,你取就罢了,其他人想要,就必须付出代价!”

澹台凰听了这话,瞟了君惊澜一眼,非常庆幸的眨眨眼,幸好她不是不讲义气的人,拿了东西就走了,不管楚长歌的死活。不然就开大了!这说明人活着,偶尔逗逼的死道友不死贫道是好的,但没义气到连朋友的生死都不顾是完全不行的,容易遭报应……

☆、【088】终生监禁!

楚长歌一听这话,面上的笑意微微凝固,不复方才的漫不经心,挑眉看向楚皇,见对方眸中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他才明白对方说的是真的,那药是真的有问题。

握紧的双拳,最终颓然的放开!他没办法了,他只能帮到这里了。

为什么今日来临之前,他要将王府所有的人都赶走,就是因为他没有把握,在父皇知道真相,知道自己早已知晓当年真相,却故意瞒着,让他们互相伤害这么多年之后,还依旧愿意放过他!

他没有把握自己能活着离开,但是已经走到这一步,他已经回不了头了。如今,澹台戟的生死,也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

手,无力的松开。他这一次相帮,恐怕是帮了倒忙……

澹台凰看他一副颓然的模样,原本是想想个法子告知他,但势必会惊动楚皇夫妇,君惊澜亦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等事情结束之后再说。现下若是贸然打断,反而摧毁了楚长歌准备了这个多年的一场大戏。

“轰隆隆!”

一道闪电从半空中劈下,照亮了楚皇后凄艳的面孔。

她惨然笑起来,仰头看着楚皇,轻声道:“那一日,马踏飞燕,长箭破空。我独自一人离家,去天下游历。路上跟师父走散了,就救了你!那时候你赞我气质若兰,不观容貌便知是绝色。我蒙着面,你没认出我,我认出了你,楚皇的大皇子,本该坐上太子之位,却因为生母身份低微,被其他皇子压制!公孙公子,翩翩惊鸿,那日我说我要嫁给你,从此放弃了我的自由,放弃了我的江湖,回去告诉爹爹,我要嫁给楚昭德,你也答应,十里红妆,前来娶我!”

楚皇听罢,整个人完成被震惊,几乎是不敢置信的伸出手指着她,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你……那个蒙面女子,是你?”

那是他一生里见过最美的女子,从天边飞来的那一刻,她仿若从天而降的仙女,没有见着她的容貌,却看见了那样一双明艳的眼,明艳到一生看过,就再也不能忘怀的眼!

一眼见过,他便说要娶她。

楚皇后看他面色怔然,嘲讽一笑,不知是嘲讽他,还是嘲讽自己,幽幽叹息:“难为你还记得,我以为你早就忘了!”

因为那一场邂逅,她放弃了自己一生所有的追求。但最后,这男人负了她……

就在楚皇完全被这个消息怔傻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回应之时,楚皇后又开口了,目光怀念,诉尽当年:“我满心欢喜的回了皇城,好不容易求得父亲的同意,让我嫁给你!却听说你出游的时候,爱上了北冥的一个平民女子,你不惜冒犯天颜也要娶她,可我不甘心,我偏要嫁给你!让我父亲上奏,最后换来两边的妥协,皇上同意你迎娶那个女子,但她只能是侧室,我是正妃!”

她这话说完,楚皇在原地摇晃了几下,最终脚下一个踉跄,跌落在满地的泥泞里坐着,抬头看着楚皇后,看着面前自己恨了十七年的人,那一双眉眼,竟能和当年重合,只是他为何一直没发现呢?是因为一心一意想着宓妃,还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屋顶上的澹台凰听了一会儿,大概明白了点什么,这莫不是类似于美人鱼的故事?楚长歌的母亲欺骗了楚皇,嫁给了王子,可惜楚皇后不是善良的美人鱼,她杀了楚长歌他娘,最后他娘说出了真相,让楚长歌放弃了报仇?

但,事实远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呵呵呵……”大雨滂沱中,忽然响起楚长歌的笑声,他用尽全力将自己支撑起来,半靠在自己身后的刑具上,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星眸看向楚皇,笑道,“我母妃早就对你说过,她不是,可你偏偏要说她是!”

他的语气,此刻变得很淡然,一点恨意都没有,如风一般洒脱。

可淡淡如风这话,却像是给了楚皇更重的一击,令他双眸瞪大,牙关也咬紧,他看着楚皇后,那眼神说不清楚是怀念,是爱,是恨,还是责怪,声音却苍老了几十岁,几乎含泪道:“可你指着桥下的那家面馆,说那就是你家!”

楚皇后从楚皇异样的表情,终于明白了其中或者有什么不对。面馆,北冥,平民之女,难道……她猛然一怔,徒然落泪,颤抖道:“师父回来找我,我不敢说破我的身份,一来有碍名声,二来想给你一个惊喜……”

“难怪,难怪朕当年找到宓儿,她说她不是!朕却以为她是知道了我的身份,不愿意嫁入皇家,硬娶了她!”偏生的两个人身型又是那么像,他相信了她的话,因为那就是她家,最后偏执的毁了另一个女子!

楚皇后颤抖着双唇,红唇微微张着,想说一句话,却始终说不出来。

“我怎么就没想到,她那么柔弱,怎么会是当年救了我的女子,怎么会?”楚皇近乎在喃喃自语,因为这些年自己的错爱,到如今,他只知道自己当初是认错了人,可对宓妃完全没有爱吗?或者也是有的!

他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颊,指缝里传出他支离破碎的声音,带着一种蚀骨的绝望和悔恨:“宓儿和你身型那么像,朕以为她就是你!起初她不承认,朕以为她是不想嫁入皇家,可后来朕知道了,她有了一个未婚夫!是在‘认识’朕之后有的,朕勃然大怒,认为是她背叛了朕,移情别恋之后还假装已经不认识朕,于是便命人杀了她的未婚夫,从此她郁郁寡欢,直到长歌出生,她才说愿意原谅朕!”

澹台凰听到这里,很想对着楚皇甩一鞋子!人家都说了自己不是,他偏要说人家是,有这样的吗?他脑子没事吧他?

君惊澜却很能明白,只轻笑着在她耳边道:“若是现下你告诉爷,你爱上楚玉璃了,或许爷会忍痛成全!但若你现下先告知爷,你不是澹台凰,不认识爷,随后又让爷知道你爱上楚玉璃了。爷一样会和楚皇一样,抢了你,杀了他!”

因为若是说自己移情别恋,情之一字,原本身不由己,或者楚皇会原谅。可宓妃说自己不是,随后又让楚皇知道她心中有了别人,那么在一个男人看来,已经不单单是背叛了感情,更是一种逃避和欺骗!

当年的宓妃,就错在否认身份,若是她聪明一些,冒认自己就是救了楚皇的人,告诉他自己已经不爱了,爱上了别人,以楚皇的深情,或许会选择成全!

澹台凰沉默了一会儿,算是明白了,点头:“因为楚皇爱得太深,宓妃的‘欺骗’已经令他疯了,所以才会如此!”

“还不太笨!”如玉长指敲击了一下她的脑门,魅眸染上薄薄笑意。

楚皇后已然完全傻了,她没想到她当年对自己的身世撒的一个谎,竟然是造成如今这些事情的根源,这么多年以来,她只知道宓妃的家人被楚皇保护着,所以根本都没去认真的探查对方的身份,只知道是北冥的平民,竟没想过就是那家面馆!

她是该恨自己愚蠢,还是该笑造化弄人?

而楚皇,整个人也陷入了半癫狂之中,二十多年的爱,却忽然告诉他爱错了人,伤了二十年恨了二十年的女人,才是他真正该爱的人,这样巨大的变故,将他心中所有的认知搅了一个天翻地覆!

他爱的是谁?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了。只记得那一年春日,他爱上了一株桃花。终而带回来一朵夏荷,多年的思慕,也全然是为了那株夏荷。说他从没爱过宓妃吗?或者也爱过。说他心中一直只有皇后一人么?这么多年的恨之后,那些爱又被扭曲成了什么?

他忽然看不懂,看不懂这个变故,也看不懂自己。

侍卫们冷不防的在旁边听了这么大一件事,站着动也不不敢动,不敢上前去拿楚皇后。冷汗往外直窜,担心被杀人灭口……

直到这会儿,误会解开了,他们两人之间,是爱多一些,还是恨多一些,彼此也看不透了!能知道的,便是当年的宓妃和她的未婚夫,都是无辜的,宓妃本该恨,本该要报仇,楚长歌也该要报仇,可他为什么没有?

这是楚皇后在疑惑的问题,也是澹台凰在疑惑的问题,她奇怪的看了君惊澜一眼,想听听他的看法。他只闲闲笑着道了一句:“宓妃的死,或者是宓妃自己设计的!”

这是楚长歌不报仇唯一的解释!

事实证明,太子爷的猜测总是英明神武,不会有任何差错的。

楚皇后看向楚长歌,平静的问:“本宫想知道,你既然蛰伏了这么多年想报仇,为何到了脱离本宫的掌控之后,有能力报仇之后,却放弃了呢?”

楚长歌从怀中掏出一张已经被鲜血染红,却保存得极好的遗书。写在牛皮卷上,是宓妃不太熟练,却十分娟秀的字迹。

随后他笑道:“这东西,是本王想动手报仇那年,在母妃生前心腹的暗示下,从母妃寝宫下的床板中无意找到的!母妃说,她原本是一介平民,与心爱之人青梅竹马,只想幸福美满,不求荣华富贵!可最终却被父皇错认,抢了来做皇子侧妃。外公外婆也是简单了一辈子的人,不愿意掺合到皇家,所以母妃嫁来了,他们还留在北冥!母妃入宫之后没多久,心爱之人外出归来,便知道了此事,想来皇宫说理,最后被父皇知道了身份,丢了性命!”

说到这里,他本人并没什么感觉,以为他跟那个人,其实半点关系都没有。

随后,他又望着天空,散漫道:“母妃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近乎崩溃,但是她怀上了我,也无意中听到皇后抱着楚玉璃喃喃自语,说父皇负心,忘了当年种种!所以当年的真相,母妃是第一个知道的人,但是她心爱的人已经死了,这些事情说出来也没有价值了。于是她想报仇,从生下我之后,便刻意每日张扬,甚至私下命人去羞辱王玟之,目的就是逼迫王玟之杀了她!最终让你们两个人互相怨恨,相斗相杀一生!她想报仇,她失去了心爱的人,也不想你们好过。她也知道,嫔妃自杀是大罪,会祸及满门,所以如此报复,很好!”

说到这里,他声音开始变得很轻,一字一顿的,看着楚皇,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评价:“如此很好,报了仇,不会连累父母,也会令你终身愧疚,将对母妃的愧意和爱意都转移给我!”

他的母妃,的一个聪明的女子。或者开始不聪明,后来在皇宫中变聪明了,因为恨变聪明了。于是对自己死的一切,都计算得很好。

只是不知道她当年算计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的儿子,会怀揣着这些恨,活了这么多年。对着自己的杀母仇人卑躬屈膝,只为了能活下来给她报仇。她又有没有算过,她自己一个人潇洒的走了,留下三岁的他在皇宫,即便有父皇疼爱,他要如何才能避过皇后下杀手?

世人都说他楚长歌幸福,一届纨绔子弟,不学无术,却因为命好,投胎在帝王家。华贵的紫金冠,一出生,就这样束上了他的头顶,半世潇洒,一生无忧。

可他楚长歌,不过是一个被母亲抛弃,被父亲错爱的可怜虫罢了。嗯,或者还要加上认贼作母这一条……

一道闪电,划破了虚空,将地上那卷牛皮纸的最后一句话,照得通明。

“长歌我儿,母妃之死,是自己一手造成,也要那两人尝尽世间苦楚。你若要为母妃报仇,便在未来揭开这一切,让楚昭德看清楚自己犯下了罪孽!”

那是一个女人的恨,莫名的被卷入一场爱恨之中,莫名的失去了自己心爱的人,最后一手设计了自己的死,要仇人相斗相杀十七年的恨!

澹台凰摇头,低叹:“宓妃很自私!”

是的,很自私!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而死后要儿子给自己报仇,也是以这样的方式。她该是知道的,这一切说破,以一种报复的形式说破,楚皇会恨楚长歌,因为楚长歌早知道而不说,却拿来报复,他定然会恨这个自己从小疼爱到大的孩子!曾经有多疼爱,如今就会有多恨!

而这恨意之后,会不会对楚长歌下杀手,谁都不知道!宓妃当年怕也算计到了这些,可她最后却还是要楚长歌以这样的方式报仇!

不要他杀人偿命,只要这两人直面血腥的现实,痛入骨髓,生不如死!她只想要楚长歌为她报仇,没考虑过楚长歌说完这些话,会面临什么样的下场!

楚长歌该是知道的,但是他今日还是说了。

果然,楚皇听完他的话,瞬间双目赤红,恶狠狠的瞪着他道:“这些事情,你早就知道?你故意瞒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给你母妃报仇?”

楚长歌听完他的责问,面部表情很平静,敛了双眸,满不在乎的轻笑了声:“起初的确是想报仇,可最后……不过是想完成她的遗愿罢了!毕竟你们之间的事情,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恨也好,爱也罢,都与我无关。今日说出来,我便再也不必叫这个女人母后了,你知道的,即便是决定不杀她了,可不能原谅,亦无法抑制厌恶!”

这样淡然随性的楚长歌,才是澹台凰所熟悉的,他心中是有恨的,但什么都抵挡不住他肆意洒脱的性情。恨过,了悟,深藏,最后罢了。红尘万丈,一切与他无关!

楚皇沉怒,喝道:“你就不怕朕杀了你?”

这话一出,楚长歌反而笑了,眉眼弯弯,洒脱不羁,纨绔风流的声线满含笑意:“杀便杀,来此之前,所有的一切我已经打点好。从生到死,我也没什么牵挂,生也好,死也罢,于我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很淡然,不是那种看透了生死,觉得活着没有意思、没有价值而产生的淡然。

而是他根本就不在乎!

不在乎世人为他遗落真心几许,不在乎谁的恩怨谁的情仇,不在乎自己是生是死。十丈软红,百丈尘寰,他没有牵绊,轻如落羽,洒脱如风。

澹台凰瞟了君惊澜一眼,笑道:“我真有点羡慕他!”

有人能活成这个样子,一切都不放在心上,没有任何负担和累赘。永远轻松快活,这样的人,不管自己是贫穷是富贵,是生是死,都不会在意的吧?

唯一能令他动容的,恐怕只有……

……

最终楚皇没有杀他,也没有放过他,选择了终生监禁。

不关虎符的事,不关紫罗珠的事,只是因为他激烈的为自己的母妃报仇,激烈的一手主导,揭开了当年的真相。

谁都知道,这一场监禁是真的,不同于以往楚皇下令禁闭,楚长歌能自己翻墙出来。是真的要将他关一辈子!整个旭王府,重兵把守,被围得水泄不通,楚皇还请来了武林排行榜上的几大高手坐镇,谁都没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救走,一旦进去,必然惊动那些高手,最终被千军万马射杀。

皇甫灵萱也回了王府,她回来之后,不少真心爱着楚长歌的人,也冒死回了王府。

澹台凰和君惊澜,站在不远处的屋顶,看了楚长歌几天。他一直在王府,品美酒,看歌舞,醉生梦死,拥着佳人谈笑风声。

但从他的眼神里,澹台凰知道他不快活。他是一个不在意生死富贵的人,但他是世上最潇洒肆意的风,他在意的是他的自由。是他无论是生是死,都不能失去的自由!

可如今被困着,仍然是高贵的亲王,仍然享有从前能有的一切,却独独没了能令他在意动容的自由。

君惊澜微微叹息:“楚皇,眼神很准!”

他很明白,剥夺了什么,才能真正影响楚长歌。所以他给了楚长歌最宽容的惩罚,也是最残酷的惩罚。

澹台凰的袖子里面揣着紫罗珠,她不会圣母玛利亚的把楚长歌现下的一切责任全部归咎到自己的身上,然后捶胸顿足的说“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害了你”!因为她不来,楚长歌也迟早会说破当年的事情,最终也一定会变成这样,她来,不过是给了这件事情一个发生的契机。

可,也不能说她没有责任!而且,他是朋友,就算她没有责任,也不能放任他不管。

于是她眨眨眼,又眨眨眼,忽然毫无预兆的扭过头抱大腿,不,准确的说是抱胳膊,抱着某人的胳膊,整个人扭啊扭啊,扭得像麻花:“亲爱的小澜澜,你一定有办法帮他的对不对?人家知道你最聪明了、最爱我了,矮油……讨厌,你就帮帮你最爱的人家嘛!”

呕——

一边说,一边自己反胃!她绝对是被南宫锦带坏了!

她这般矫揉造作的扭捏,让太子爷潋滟如画的面容有了点微微的菜绿,猛然还联想起了她曾经的那封令他呕吐的情书,一下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终而,如玉长指伸出,一把按住她不断扭动的身子,叹息道:“看来以后不能让你和干娘走得太近!”

因为他一点都不想自己的下半辈子,无止境的听到“矮油”和“讨厌”!

澹台凰挥手,然后小狗一样可怜兮兮的看着他:“那个不重要了,亲爱哒,求求你了,好不好嘛?”

他无奈的扬唇轻笑,安抚的握住她的手。

旋而,眼神凝扫。魅眸所及之处,是万物皆在手中的睥睨风华,似乎世间所有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眉间朱砂,也缓缓绽出妖艳的色泽,一线红唇微微勾起,像是神祗吐露预言一般,平静地道:“好!今日,楚长歌脱困,皇位换人!”

☆、【089】爷皮痒!

太子爷既然已经决定插手,澹台凰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潜意识里,她就觉得他是无所不能的。

旭王府依旧歌声袅袅,美人如画,醉纸迷金。

澹台凰看了一会儿之后,便收回了目光。妖孽说今日就要楚国王权更替,那明日再来见楚长歌好了,一来进去并不容易,二来……楚长歌如今被夺了自由,恐怕也没什么心情见他们。

君惊澜带着她从屋顶上下来,落地的那一瞬微微蹙了蹙眉。

澹台凰偏头看了他一眼,抓着他的手,轻声道:“没事吧?”百里瑾宸说他一个月不能动武,最近虽然是没动武,但是他现下的身子,其实应该好好养着才对,近来却跟着她奔波,尤其前几天晚上,还在楚国屋顶上头淋了雨。

他轻笑了声,缓步往前,眉梢有点淡淡的疲惫,微微摇头:“无妨!”

澹台凰跟上去,扯着他的胳膊,很乌鸦嘴的道:“要是不舒服你赶紧说,先休息休息也没什么,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我还不想当寡妇!尤其遇见我之前你都好端端的,遇见我之后,你突然就变成了短命鬼,这样大家会觉得我不是一般的寡妇,是克夫的黑寡妇,到时候改嫁起来,也不是很方便!”

这一段不知道是关心,还是诅咒的鬼话,成功的让太子爷的眉心跳了几下,笑容很有点温和。

他魅眸微眯,牵着她一边走,一边一本正经地道:“太子妃,你放心吧,即便不是黑寡妇,除了爷也没人敢娶你!你不仅智商堪虞,身材也不好,脾气暴躁,刁蛮任性,无半分温柔可言!这世上除了爷,根本没人能忍你!”

这话他要是不正经的笑着说,澹台凰反而没什么感觉,但是他这样一本正经的说,好像就真的是那么回事,于是直直的把澹台凰的脸都气绿了!

正在她万分生气,想着如何收拾着贱人之间,他又从袖口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她看,懒洋洋的笑道:“这是即墨离给爷的!”

澹台凰皱眉,带着点疑惑接过来一看,这字迹虚中有实,实中有虚,看起来和即墨离那个人给人的感觉很是一样。单看这字迹,澹台凰便信了一半!

随后上头铺陈下来的,是一段话:“惊澜兄,本王于东陵皇宫,惊见阁下未婚妻。此女之凶悍跋扈泼辣,实乃世所仅见尔!本王窃以为,惊澜兄愿娶此等悍女,无异于为天下百姓除害。诸国男儿,都必将感谢贤兄舍己为人之举也!

本王对贤兄,甚敬之,甚佩之,甚同情之。

惊闻不日,汝等将前来求午夜魔兰,万望贤兄不要令其沾酒,并令其少出现在愚弟面前,愚弟不胜感激涕零尔!”

澹台凰全看完了,看完之后脸色五颜六色,好看极了!还隐约能听到磨牙的声音,这还没见到即墨离,就想把丫拖出来揍一顿,她有这么对不起人民群众吗?简直岂有此理!

娶了她是为百姓除害?还诸国男儿都要感谢他舍己为人?令她少出现在他面前,丫还不胜感激涕零?

澹台凰磨牙了半天之后,终于恶狠狠的举着那封信,对君惊澜咬牙切齿的道:“我终于发现一个比你更贱的人了!”

说罢,怒气冲冲的大步往前,根本不回头,因为走错了贱人肯定会告知她。

她一个人愤怒的奔走的老快,太子爷薄唇扯着微微笑意,狐狸一般狡黠,暗处的东篱咽了一下口水,担忧又好奇的问:“爷,您模仿即墨离的笔迹,写这种东西给太子妃看做什么?”

貌似先前说的那些话,都是为了引出这个东西给太子妃瞅啊!

太子爷听他询问,慢悠悠的往前走,笑意更是摄魂夺魄,慵懒散漫中带着无与伦比的尊贵和不怀好意,看着澹台凰愤怒的背影,双手环胸,复又端着下巴道:“你忘了,即墨离和爷有私怨,即墨离定然不会放过回敬的机会!”

呃……东篱是忘了!但是爷这般一说,他很快想起来了,上次楚玉璃算计他们的婚事,爷为了解开这个局,把整个翸鄀大陆都算计了一顿!那时候南齐也正好被算计了……

东篱迟疑着猜测道:“您身上有伤,加上和即墨离有怨在先,此刻的确不宜入南齐,即便跟着也只能在暗处!所以该是太子妃一个人去见即墨离,呃,难道……”

“没错!”太子爷点头,肯定了他的想法,懒懒笑道,“即墨离此人神秘,而神秘这样的特质,最是能吸引女人!爷不能出现在明处,定然也不能让多余的人入了她的眼!”

东篱咽了一下口水,自动为他接了下句——所以太子妃这还没去,您就先伪造一封告密信,把南齐摄政王在太子妃心目中的形象全部破坏掉?太子妃对即墨离从一开始就充满了厌恶和意见,自然也不会产生什么好感!

他是该同情即墨离,还是该同情太子妃?既然不知道同情他们谁,作为爷手下的第一暗卫,他还是在心里崇拜爷好了!

但是他崇拜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爷,您不怕太子妃愤怒之下,和即墨离大打出手,最终事情的真相被揭穿……”

或许爷您会被安排在门口跪搓衣板!

他这般担忧的话,藏头露尾的说了一半,君惊澜忽然轻笑了声,一种属于上位者掌控一切的笑容,闲闲道:“若是要说破,那定然会翻脸!你不要忘了,凰儿是去求午夜魔兰的,有求于人的时候,有再大的火气,她都会憋着!”

所以,不可能因为愤怒而大打出手,那么也不可能在中途拆穿。

东篱觉得这话非常有道理,但是他还是忍不住为自家主子再次担忧的咽了一下口水:“爷,若是午夜魔兰求到了之后,太子妃忽然翻脸和即墨离打起来……”

以太子妃那狂躁的性格,过河拆桥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大了!

这一点,太子爷当然也算计到了。他魅眸含笑,十分淡然道:“午夜魔兰求到的时候,太子妃便要跟着爷回北冥了,没有了对即墨离产生好感的机会,故而即便真相暴露,爷也不必再为即墨离而忧虑!”

东篱听罢,大不敬的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指指着他,几乎不敢目测他的未来,牙齿打架道:“可真相暴露之后,您——”会被太子妃宰了吧?

不仅仅是欺骗了她,而且那封信上的话,句句都在作死啊!让太子妃知道是爷写的,八成得扒了爷的皮……

太子爷听了,不甚在意的笑笑,又颇为耐心的教导道:“东篱,你要明白,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两全的,若想做成一件事,不付出代价也是不行的!所以,要学会取舍,衡量是否值得。”

东篱了然,因为觉得被太子妃揍一顿,也比让她对其他男人感兴趣好,所以爷果断选择了找打!

他十分实事求是的开口:“爷,属下觉得您会被打得很惨!”

想想上次太子妃的小树条,再想想上上次太子妃的大木棍……基本就能明白爷的下场!

太子爷听罢,笑得好整以暇,眨眨眼,懒洋洋地道:“无妨,爷近来正好皮痒!”

说罢,步履懒散的跟了上去。

东篱抽搐了一下嘴角,又抽搐了一下眼角,近来正好皮痒?爷,您以为属下没看见你脑门后头那滴巨大的汗水吗?您就自我安慰吧!皮痒……明年清明节的时候,属下会……咳咳。

澹台凰自然不知道自己又被那黑心肝的算计了,怒气冲冲的跟着苍昊往前走,并在心中十分有礼貌的将即墨离的祖宗十八代都慰问了一遍!要不是有求于人,她现下就想开火箭去把即墨离弄死!

这个贱人!

亏得她还因为自己被皇甫轩囚禁的时候,他来看她,还有那副棋也等于是免费赠送的份上,对丫的生出了不少好感。没想到那家伙是个两面三刀的人,当着面一套,背着人一套!看着她的时候笑得一派优雅,掉过头就给君惊澜写一封信诽谤她!

她先前竟然还认为他是一名绅士!狗屁的绅士!有这样诽谤女士,侮辱女士名誉的绅士吗?简直混账!

澹台凰只感觉自己生气的脑袋都要着火了,像是火烧云一样在头顶盘旋,跟着苍昊到达目的地之后,愣了一下,嗯,青楼?

人生中两次入青楼,第一次是带楚七七涨姿势,第二次是今天。

君惊澜这样有洁癖的人,她自然不会怀疑他流连秦楼楚馆,莫不是这里藏着什么人?

就在她思虑之间,太子爷已经上前来,把自己方才陷害了即墨离的事情,暂且放到一边,牵着澹台凰一起进门。门口的老鸨一愣,男子带着女子逛青楼?这……这不会吧?

她是不是看错了?

彼时这两人都已经易容,看不出什么来。而这老鸨,愣了一会儿之后,终于反应过来,上前来,她也并不十分谄媚,只微微笑道:“奴家是这里的老鸨,可以叫我芬菲妈妈,不知二位……”

“找人!”苍昊上前来,将手中的一张千两银票递了出去!

一出手就是这么大方,饶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芬菲妈妈,这会儿都给愣了一下,但她到底是宠辱不惊的性子,很快便镇定了下来,笑问:“不知公子是想见什么人?”

“翊公子!”君惊澜懒懒开口。

不出众的容貌,可说话却独有一番架势。老鸨笑了声,开口道:“翊公子是我们这里的头牌,脾气硬得很,除了旭王殿下,谁都不肯伺候,公子不若换……”

话未说完,苍昊沉声道:“见不见,妈妈不若问过翊公子再说,就说天外来客,但邀一聚!”

芬菲一愣,终于还是点了点头:“那好,奴家这就遣人去问!”

她这般说着,给了不远处一个龟奴一个眼神,也状若不经意的看了另外一个人一眼。来的这几个人不简单,应该马上通知殿下……

她的眼神,澹台凰自然看见了,正想动手,君惊澜却抓住了她的手,唇际含笑,是安抚的笑意。

他不让她动,自然有他的道理,澹台凰便也不动了。

不一会儿,去问那位翊公子的人来了,对着芬菲点了点头,表示墨千翊愿意见。芬菲不动声色的皱眉,心下奇怪,面色不变的笑道:“既然这样,两位请吧!”

在龟奴的带领下,上了楼。

打开门,里面坐着一名白衣男子,他容貌中带着一股阴柔之气,却不显得像娘娘腔,反而自有一股惹人怜惜的味道。澹台凰不意外的轻笑,方才芬菲说这位翊公子只接楚长歌,楚长歌看上的人,必然都是绝色的。

只是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门被人带上,门口的人走远。那名翊公子,才起身来,眸色淡淡而哀思无限,走到他们跟前,对着君惊澜跪下:“主子!”

“呃……?”澹台凰有点咂舌,围着这房间看了几圈,这会儿才问,“那个芬菲似乎是要去通报什么人,你方才为什么拦着我?”

太子爷早已悠然坐下,看着桌上的棋盘,来了点兴致,扫了苍昊一眼,苍昊马上去换干净的。如玉长指轻轻敲打在桌面上,懒懒笑道:“这间青楼的主子,是楚玉璃!”

“啊?”澹台凰愕然!楚玉璃的青楼,被这妖孽插了人进来?这……

棋盘换好,太子爷笑看了一眼,开始摆起阵来,闲闲道:“千翊,起来吧!推翻楚国的事情,目前恐怕不行了。爷要你手上的二十万大军,助楚玉璃一臂之力!”

墨千翊起身,表情淡淡的,低低开口道:“主子的意思,我定当遵从!”

“呃,等等,你们谁给我解释一下?”澹台凰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乱,为什么一个青楼的小倌,会有二十万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