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大哥,你会不会唱歌?”

蓝爵有些头疼地摇了摇头,他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哪知没过一会儿,她又问:“那你会背诗吗?”不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背起来:“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蓝爵见她眨巴着眼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只得接着往下念:“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上官萦在蓝爵念的缠绵悱恻的诗歌声里慢慢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极美的梦,梦里有夏花,有云霞,有湖光山色,有渔舟唱晚,还有他和她。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她只愿此生永睡不醒。

第九章(2)

一风起,一叶落,初秋的京城清如水、明如镜,晴空万里,气候宜人,而及春馆的生意也像这天气一样好,诸多王孙公子的车马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陆松名还没下马,便有人赶着上来喊“陆公子”,替他把马牵走。馆里的妈妈见了他,忙扔下其他客人,堆起笑脸问:“陆公子,您来了,您今儿是想听曲儿还是想看戏?”

他眼也不抬径直往里走,“我找上官萦。”

妈妈立即皱眉说:“她卖艺不卖身的,您又不是不知道,再说她病了——”

他拿出一张银票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妈妈从他手里抽走银票,笑嘻嘻地说:“她今晚就是爬也要爬到陆公子您这儿来。”

上官萦得知陆松名要见她,二话不说拒绝了。来传话的小丫头一脸为难,“妈妈说了,你就是病得走不动了,爬也要爬过去。我来替你穿衣裳。”上官萦怒极,把她拿来的衣服往地上一摔,“我人都成这样了,站的力气都没有,你们还让我去陪酒待客?”她猜陆松名是找她算账来了,能躲一时是一时。

妈妈听小丫头说她确实病得很厉害,只好赔罪说:“陆公子,要不这样,等明天她好一些了,我一定让她来陪您。”

“既然她病得死去活来,那我就去看看她好了。”

“陆公子,您是贵客,怎么能去下人住的那种地方呢——”

陆松名不理她,命那小丫头在前面带路。

那小丫头正要敲门,陆松名抛给她一锭银子,挥手示意她离开。

上官萦听见房门被推开,以为是小丫头去而复返,问:“还有什么事?”

陆松名打量着屋子,房间朝北,阴暗潮湿,地上没有铺砖,窗户上糊的纸有不少发黑的霉点,里面仅有一床一桌,一个缺了半扇门的柜子,连张椅子都没有,皱眉说:“你就住这种地方?”

上官萦原本往里侧躺着,回头见是他,脸色大变,探出上半身取下床头吊着的铜钩,放下半边床帐。

“你这么不想看见我,昨晚怎么还去找我呢?”他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并没有介意她的无礼,反而掀开帐子,在她床边坐下。

上官萦立即发出“啊”的一声尖叫,拉起被子连头带脸把整个人都罩住。她这一动,破旧的木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没好气说:“你干什么,想闷死自己?放心,我就是要你,至少也会选张结实一点的床。”上官萦不理他,缩在被子里一言不发。他看着眼前蚕蛹似的一团被子,哼道:“你再不出来,别怪我动手了!一,二,三——”

三字刚落,他两手抓起被子,一个大力全部掀了起来。上官萦狼狈地护住只穿了一身薄单衣的自己,忽地抬头,恨声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陆松名一脸奇怪地看着她,“我杀你做什么?我不过是想问问,你打着我的幌子夜闯我家,究竟有何目的?”

上官萦见他只是试探,并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心中暗道:难道事情不像自己想的那样,陆府并没有丢东西?

陆松名见她闭着眼睛不说话,挑了挑眉说:“你以为装哑巴就能混过去了?你不会告诉我你夜闯我家是因为想我了,反悔了吧?”他话说得轻佻,眼睛里却有一丝期待。

“我呸!”上官萦气得朝他啐了一口。

陆松名原本打算她要是服低求软讨好自己,哪怕顺着自己说几句中听的话,他就放过她,夜闯他家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抬手抹去脸上的唾沫星子,眼神阴鸷地看着她,冷笑说:“好得很,好得很,我倒要看看你能硬到什么时候!”

他喊来及春馆的妈妈,当着上官萦的面阴沉沉地说:“我要她接客。”

上官萦一脸死灰地看着他。

第九章(3)

蓝爵从于府搬出,住进了“好生医馆”。他看着门口悬挂的匾额,一字一句念道:“好生…医馆…”郝二纠正他:“是好生医馆,上天有好生之德的意思,这名字怎么样?”蓝爵不答,问:“谁取的?”郝二指了指自己。他扔下一句“跟你的名字一样”便走了。

郝二一时没反应过来,追着他的背影喊:“喂,说话说一半,什么意思啊?”

小元儿倚在柜台上,闲闲地说:“这还不明白,跟你的名字一样烂呗!”好生医馆?什么鬼名字!

郝二抓起鸡毛掸子朝他扔去,吼道:“问你了吗?哪凉快哪待着去!”

小元儿矮身一躲,翻了个白眼,喊着“蓝公子,等等我”,追了上去。

“好生医馆”只有郝二和小元儿两人,虽是小小一间医馆,事情倒也不少,既要给人看病,还要替人开方抓药,有时候三更半夜还得上门应诊,光是柜台上一整面墙的药材就够两人忙的了。这天新进了一批药材,蓝爵帮忙把药材切成薄片,要切得厚薄一致,整齐漂亮。饶是他切得又快又好,一筐药材切下来,夜早已深了。

郝二出诊还没回来,小元儿去睡了。他伸了个懒腰,把切好的药材倒进匾筛里晾干,拿了盏灯回房睡觉。一推开门,蝠赫然坐在他□□,白衣黑发,映着火红的烛光,浑身上下带有一种冷艳的美。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声问:“《洛神赋图》呢?”

蓝爵不答,把手里的灯轻轻放在桌上。

蝠压抑着怒气问:“你失手了还是我猜错了,《洛神赋图》不在内书房?”

“都不是。”

“那画呢?”从陆松名来找萦的神情举止来看,她觉得很不对劲。

蓝爵不答反问:“你真以为陆杲丢了《洛神赋图》会善罢甘休?”

“我问你画呢?”蝠盯着他冷冰冰地问。

“画确实藏在内书房。”当时他翻遍书房都没找到画,心想莫非里面有什么暗格?他沿着墙敲了一通并没发现任何异样,眼睛四处打量,最后落在进门处挂着的一幅当今圣上御赐的墨宝上。他取下字,露出的墙壁的颜色明显比其他地方更深一些,敲击的声音也空洞洞的。他用力往里一推,砖块移开来,露出一个黑洞,伸手进去,摸出一个黑色的木匣,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上面有一把锁,轻轻一扭就开了——经历了上千年数个朝代更迭的《洛神赋图》静静躺在里面。

他打开来细细观摩了一下,重又放了回去。

这种稀世奇珍,一向不是福而是祸啊!

蝠勃然大怒:“什么?我拼着挨了一箭,你却放了回去?”

他正欲说话,蝠一抬手,数道银色的细丝呈上下排列朝自己激射而来,封住他上半身各处要害。蓝爵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只得就地一滚,避开她的突袭,神情十分狼狈。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萦姑娘,你听我说——”

第九章(4)

“谁是萦那个笨蛋?她瞎了眼睛才会相信你!”蝠怒气更盛,手下动作加快,几道银丝像是有生命似的,紧紧咬住蓝爵不放。

“好好好,蝠姑娘——”蓝爵从善如流,立马改了称呼,左躲右闪,仔细瞧那些细丝,与空气摩擦发出铮铮然如同弦乐的声音,十分意外,没想到她竟用琴弦当做武器。

“哼,我可不是什么姑娘。”蝠见他在自己的攻击下犹能气定神闲的说话,心中恼恨,强行催动十二分的真气,左手射出一道金色的细线,直向对方喉咙刺去。

蓝爵侧首一避,哪知那金线突地一弯,缠住了他的脖子。蓝爵直至此时,才知道她是真恼了,竟对自己起了杀心,右手灌满真气,在那金线上一扯。若是普通丝线,在他强大真气的拉扯下早就化成了粉末,而那金线却纹丝不动,坚如铜铁,只是扯得力气过大,使得站在另一头的蝠打了个趔趄,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蓝爵知她箭伤未愈、真气耗损过巨才会如此,忙住了手,说:“《洛神赋图》并不是你我之物,即便偷来,也逃不过锦衣卫的追捕——”

蝠收起金丝银线,恨恨地说:“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事实胜于雄辩,背叛就是背叛!”

蓝爵露出一个苦笑,背叛?没想到她是这么认为的。叹了口气说:“事已至此,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蝠瞪着他咬牙切齿地说:“哼,交代?等你给我交代,萦早就失身了!” 说完拂袖离去。出去之前一扬手把桌上的灯扫在地下,屋里登时黑了,又狠狠踢了一脚门框泄愤。

蓝爵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也不点灯,和衣倒在□□,双手枕在脑后,心里想的是发出去的信不知收到没有。

“什么?”楼心月在听到妈妈说要上官萦接客时一脸惊讶,随即皱眉说:“你忘了公公的话吗?”汪直想从上官萦那里得到聚宝盆,作为交换条件,曾亲口答应过上官萦保全她的清白之躯。

“哎哟,汪公公如今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管咱们这儿的事啊!”

西厂撤了,汪直被召回宫中当了个小小的御马监太监,不少人不明内情,以为他失势了,及春馆的妈妈也不例外,自然是撂下他转头去讨锦衣卫的好。楼心月冷笑一声,暗道形势未明就敢如此,只怕这及春馆迟早要换人,面上却不阻拦。她对上官萦嫉恨已久,明明都是罪臣之女,她的运气为什么就那么好,可以卖艺不卖身?

尚书千金的初夜,及春馆的这个噱头一抛出来,全京城的公子哥儿都沸腾了,均想知道尚书千金的滋味和普通青楼女子有什么不同。

及春馆的妈妈更是乐翻了天,看着参与竞价的人越来越多,这些天简直就把上官萦当摇钱树一样好吃好喝供奉着,安排她住进了琴瑟楼三楼,住的房间虽不像楼心月的那样精致奢华,却也是要什么有什么。

上官萦一开始急得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一门心思想着逃跑。及春馆的妈妈似乎知道她的想法,派了四个彪形大汉名为保护实则日夜不停地监视她。她眼看逃跑无望,随着初夜拍卖的日子越来越近,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也许她只能认命?

第九章(5)

蓝爵虽不逛秦楼楚馆,却也听到了风声,心道怪不得蝠那天那么生气,原来如此!他得知上官萦被监视了,不见任何人,只得半夜潜进及春馆,在琴瑟楼外面拉住一个正要送水进去的小丫头,递给她一块碎银,问上官萦住哪个房间。

这些天不少人想方设法欲见上官萦一面,想看看她是不是真如外面传说的那样美貌,连带着她这个小丫头也得了不少好处。她退后两步,指着头顶笑嘻嘻地说:“看见三楼熄了灯的那个房间吗?萦姑娘已经睡下了,公子您明儿再来吧!”。

琴瑟楼其他房间全都灯火通明、笑语喧哗,只有这间房黑灯瞎火、不闻声响,很容易辨别。蓝爵上楼,见门口矗立着一个守门的护卫,忙转身出去,从外面的窗口潜了进去。人未落地,一样物事便朝他劈头盖掷来,他抄在手里一看,是枕头。

一个人影从□□坐起来,寒声问:“谁?”她见是蓝爵,冷哼一声,背过身去不理他。

蓝爵打量着她,她拥被坐在□□,长长的头发散下来,堆的被子上像是落了一团乌云,小心翼翼地喊:“蝠?”喊错了萦的名字不要紧,喊错了蝠的恐怕她又要大发雷霆了。

“滚!叛徒,我不想看见你。”

蓝爵这才确定她是蝠不是萦,忙赔笑说:“蝠姑娘息怒,在下夤夜造访,是特地负荆请罪来的。”

“哼,你还知道自己有罪?你不是正人君子吗,不是以偷东西为耻吗,怎么深更半夜又潜入女子闺房呢?”蓝爵被她连珠炮似的一串话堵得哑口无言。蝠掀开被子,也不穿鞋,赤脚走在地上,围着他转了一圈,哼道:“既是负荆请罪,荆条呢,我怎么没看见?”

蓝爵不由得苦笑,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递给她。蝠见是《诗经》,一把拍在地上,怒道:“你拿我寻开心是不是?”拿本《诗经》来负荆请罪?

《诗经》掉在地上,像纸片一样散开来。蝠“咦”了一声,捡起来一看,厚厚一大本全是银票。一千两一张,一共一百张。她吃惊不已,呆呆地看着蓝爵,“你——”

蓝爵在把《洛神赋图》放回去的时候,心中已有计较。他给师弟白少朗写信,问他借银子。十万两银子,别人拿不出来,身为杭州首富少东家的白少朗却是小菜一碟。白少朗让人捎来一个带有印章的戒指,凭这个印章戒指和他的亲笔字迹便可以在全国任何一家白家钱庄提钱。

这份负荆请罪的重礼大大超出蝠的意料,她的神情从惊讶转为不自然,垂着眼小声说:“不要以为我会感激你,这些,这些银子本来就是你应该赔给我的。”

蓝爵“嗯”了一声,“答应的事情已经做到,在下告辞。”

蝠想起他曾劝阻她偷《洛神赋图》,说过“银子的事,我另有办法”,当时自己很不以为然,认为他空口说大话,上次还差点对他痛下杀手,不免有些心虚,喊住他支支吾吾说:“虽说是借你师弟的,难道不用还吗?”他师弟也许不介意还不还,白家可就未必了。自古哪有做赔本买卖的商人?

怎么能不还,又不是十两八两!像十万两这样大笔银子的来去,白家自是要记录在册的。“事有轻重缓急之分,先解燃眉之急,反正少朗他不等钱用,以后慢慢还就是了。”

“怎么还?”

蓝爵看了她一眼,笑道:“你放心,我自有办法,顶多卖给白家当伙计抵债。”

“哼,我才不担心呢!冤有头债有主,又不是我借的!”蝠仍是一副死□□嘴硬的模样。

蓝爵瞅着她,摇摇头一笑走了。

第九章(6)

上官萦醒来见枕头边放着厚厚一叠银票,下面压了张纸条,写着“赎身”二字,是自己的笔迹。她隐隐约约知道银票跟蓝爵有关,却想不起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决定按纸条上的吩咐行事。

不管黑夜里出没的那个自己做了什么,总不会蠢到自己害自己。

及春馆的妈妈听说上官萦一整天都没有吃饭,也没有喝水,无论谁劝都没有用,大有绝食的架势,眉头一皱,命人整了一桌上好的酒菜,亲自送来,笑嘻嘻说:“你不肯吃东西,想必是嫌馆里的饭菜不好,这些是我特地让人上醉仙楼订的,都是他们的招牌菜,还有女儿红,你闻闻这酒,多香啊!”

上官萦不为所动,转过头淡淡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妈妈把脸一沉,右手在桌子上用力一拍,“别以为我好吃好喝、好声好气待你,你就狂的不知道自己是谁!馆里像你这样不识时务、寻死觅活的多了去了,最后还不是乖乖听老娘的话!趁老娘没动火前奉劝你一句,你饿不饿死、失不失节,老娘根本就不关心。你要是敢坏了老娘的事,我有本事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饿死、失节算个屁事!”

上官萦埋头趴在桌上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妈妈放了一通狠话,见她怕了,又用软话安抚她:“什么大不了的事,楼里的姑娘谁不是这么过来的?你要是害怕,到时把眼一闭、牙一咬,挺一挺就过来了。很快的,不过片刻功夫,没你想象的那么久。

上官萦扑通一声跪下,伏在她腿上声泪俱下地喊了一声:“妈妈!”

她这声“妈妈”喊得无限酸楚,听的及春馆的妈妈心中硬是一软,叹了口气说:“哭也没用,这都是你的命啊,再难都得受着。”

上官萦本就是想激起她的同情,到时事情就好办了。她抽抽噎噎、一脸痛苦地说:“不瞒妈妈,家父有一个交情极好的朋友姓蓝,也是官宦世家,他家的公子跟我从小一块儿长大,小时候还同桌吃饭、同床睡觉呢,可谓是青梅竹马。前几年蓝家因蓝老爷升迁去了福建,前些日子才回京。蓝公子惊闻我沦落至此,他说他愿意替我赎身。求妈妈开恩放我出去吧!”

“有人愿意替你赎身,这是天大的好事,只是——”

“妈妈放心,他说只要妈妈肯放人,多少钱他都愿意。妈妈你说个价——”

她沉吟着不说话。

上官萦眼睛一转,咬牙从怀里拿出一叠银票,“妈妈,这是一万两银子,就当是订金。”

那妈妈一见银子,眼睛立马亮了,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哟,还是白记出的银票,他们家啊信誉最好了。这蓝公子一出手就是一万两,看来他不是一般喜欢你啊——”

上官萦见她一味说些不着边的闲话,只是不松口,伸手入怀,又拿了一万两银子放在桌上,“妈妈,他说了,只要你肯放人,他愿意再送上两万两。妈妈,你就当是积德行善,成全我们吧!我出去后,天天烧香拜佛替你老人家祈福。”

妈妈一时拒绝不了这么多白花花银子的诱惑,咽了咽口水说:“这事么,你先让我回去想想——”

上官萦拿起桌上的两万两银子塞到她手里,含泪看着她说:“这些银票妈妈先拿着,只要妈妈答应,另有两万两银子奉上。”

上官萦见妈妈怀揣着银票走了,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对着镜子嫣然一笑,坐下斟了杯酒,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第十章(1)

第二天一大早,上官萦正在对镜梳妆,忽听得房门砰地一声被人踢开,陆松名阴沉着一张脸走进来,冷笑说:“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青梅竹马姓蓝?”

上官萦瞟了他一眼,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的神色,侧过身子不理他。

“你以为区区几万两银子就想离开及春馆?”

上官萦从鼻子里哼道:“这不劳陆公子操心!”

陆松名见她神情笃定,对自己的话仿若未闻,十分恼怒,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扔在她脸上。银票像雪片一样飞散开来,落得满地都是。上官萦顺手从空中抓住一张,上面赫然印着白记的徽号,正是自己给妈妈的,心中大惊,咬牙道:“你,你到底做了什么?”妈妈爱财如命,竟舍得将已经到手的两万两银子吐出来?

陆松名把手一摊,一脸无辜地说:“我什么都没做。”他只不过对及春馆的妈妈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要钱还是要命”,她立即表示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上官萦恨恨地瞪着他,突地红了眼眶,双眼一合,滚下两行清泪来,怔怔地说:“你我好歹相识一场,我沦落至此,你不帮我也就算了,为何总是跟我过不去?”

在她的眼泪和曼声软语的埋怨双重攻击下,陆松名的怒气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纵然知道她惺惺作态的成分居多,语气不知不觉中还是软了下来,他没好气说:“哼,你也不反省反省,自己言行嚣张、态度恶劣,反倒怪起别人来,活该!”

上官萦听他口气有所松动,忙倒了杯茶端到他跟前,低眉顺眼说:“先前确实是我不懂事,得罪了陆公子,我在这里以茶代酒给你赔不是。陆公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小女子计较。”她眼中含泪,模样楚楚可怜。

陆松名接过茶拿在手里把玩,挑眉说:“这还像话。”

上官萦压抑着反感继续可怜兮兮地说:“那就烦请陆公子把银票还给妈妈,再在妈妈面前替我说几句好话。”

“何必这么麻烦——”陆松名用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似怜惜似心疼地说:“你答应我不就得了——”话未说完,上官萦脸已经变了,啪的一下打掉他的手,冷声道:“休想!”

“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啊!”陆松名将手里的茶杯用力掷在地上,溅的满地都是茶水和碎片。他伸手在上官萦脸上摸了一把,似笑非笑说:“本公子就喜欢看你倔强得要命、偏又反抗不得的样子,啧啧啧,真是让人心痒难耐,欲罢不能。”上官萦被他轻薄,怒极,张嘴就要咬他,被他眼疾手快躲了过去。

他长笑一声,“好,强扭的瓜不甜,本公子有的是耐心。不过,等你回心转意再来求我,只怕到时就没今天这么容易了!”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宁可一头撞死!”上官萦打开房门赶他走。

“话别说得这么满,小心风大闪了舌头!”陆松名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悠悠然走了。

第十章(2)

上官萦跑去质问妈妈为什么出尔反尔。妈妈“哎哟”一声叫出来,“你可冤枉死我了,我什么时候答应放你出去了?”她重重哼了一声,“再说了,就两万两银子,也想赎身?当我这及春馆是什么地方?”

上官萦拿出厚厚一叠银票扣在桌上,“十万两!让我走,这些全都是你的。”

十万两的数目着实让妈妈吓一跳,皱眉说:“只是你要接客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订金也收了,你这一走,如何跟客人交代?”

“这有什么不好交代的,订金还他们就是了,他们要是不满,你就找个人代替,馆里有的是年轻貌美、未经人事的姑娘。”

商人最重信誉,妓院亦是,怎能欺瞒糊弄客人?她盯着上官萦手下的那叠银票,既不愿放她走,又舍不得到手的银子飞了,眼睛一转笑道:“你要走也成,不过有一个条件。”

上官萦警惕地看着她,“你说。”

“等过了九月十八,你再拿十万两银子来赎身,我一定不拦着你。”青楼女子初夜身价最高,过后便不值钱,像上官萦这样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她也懒得栽培她,十万两银子放她走,自己也不算吃亏了。

“妈妈,你明知我之所以愿意花这么多的银子,不过是为了保全清白。你就行行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妈妈把手一挥,“别说了,妓院有妓院的规矩,你就是再拿十万两银子来,我也不能坏了规矩。”

上官萦的眼泪滴溜溜滚了下来,梨花带雨,当真是我见犹怜。

妈妈见了叹了口气,“实话跟你说了吧,陆公子曾警告过我,我要是敢私自放你走,他就要我的老命。我可是亲眼见识过锦衣卫的手段,栽赃陷害,无所不用其极,一旦落在他们手里,真真生不如死。你就是有一百万两也没用,有钱不如有权啊!”

上官萦恨陆松名恨得牙根痒痒,偏又奈何不得他。

晚上蓝爵在“好生医馆”的前堂帮忙抓药,小元儿拿着一封信跑进来,“蓝大哥,你的信。”蓝爵把药方递给他,拿着信回了后院。信是师弟白少朗写来的,说小师妹不知他突然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担心他出了什么事,一个人偷偷跑来京城找他来了。

他边看信边摇头,自言自语说:“担心我?她不用我担心就谢天谢地了!我看她是想来京城玩儿才是真的!”口里虽如此说,心里却计算着日子,不知小师妹走到哪儿了,上京是走水路还是走旱路,路上有没有吃苦。

他提笔给白少朗写回信,先是问候师父,又问起“相思”之毒的事。正写得入神,窗外突然飞来一物落在桌前,是本书,翻过来一看,正是他拿给蝠的那本《诗经》,里面夹着满满的银票。

他站起来,用《诗经》盖住写好的信纸,防止被风吹走,抬头往外看去。

蝠站在对面的屋顶上,微风吹动她的长发,头顶满天星光,她双手抱胸看着蓝爵,没有下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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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签了合同,可能要入V,尽量争取晚点哈~~

第十章(3)

蝠站在对面的屋顶上,微风吹动她的长发,头顶满天星光,她双手抱胸看着蓝爵,没有下来的意思。

蓝爵只得旋身而上,她却如一阵风转身就走。蓝爵知她性情古怪,行事往往出人意表,也不多话,提气追了上去。两人竟像是比拼轻功一样,飞檐走壁,你追我躲,直绕了小半个京城,穿墙越户来到废弃的上官府,蝠这才停下。

“我不喜欢闻药材的味道。”蝠一开口就是任性的抱怨,她看了看瓦砾遍地、杂草丛生的周围,“我喜欢这里,荒烟蔓草,静无人声。”

“你喜欢的不是这里的荒烟蔓草、静无人声,而是这里的回忆。”上官府之对于她,就像悠然山之对于自己。他未离开悠然山之前从不觉得有什么,一旦离开,却总是常常想起。

蝠被他的话说得一愣,明知他说得有理,仍然哼了一声,“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既要算账,为什么又把银票还回来?”蓝爵一脸不解。

“还不都是你!要不是你坏了我的好事,萦早凭《洛神赋图》离开及春馆了!”说着道出事情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