蝠把脸一沉,换了个方向朝于冕的卧房走去。

“你干嘛?”蓝爵喊住她问。

蝠回头,挑眉说:“我去喊醒于大人。你说他醒来看见我在你房里会怎么想?”蓝爵露出一个头痛的表情,忙说:“我愿意!”

“早这么说不就结了,我顶不喜欢威胁别人。”

蓝爵重重哼了一声。

两人出了于府,一路穿墙越户,快速往西南方向行去。街上一个人影都无,十分安静,偶尔听见几声虫鸣犬吠声。蝠先带他在一座桥边停下,指着桥下潺潺的流水说:“回头你在银锭桥这儿等我。”

蓝爵一头雾水地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蝠不答,在附近小胡同里钻来钻去,七弯八拐之后停在一座府邸的院墙前,回头看着蓝爵说:“你不是说要救萦离开及春馆吗?怎么救?”

蓝爵哀叹一声,“你会不会太性急了点儿?”

“我倒有一个法子。萦是罪臣之女,要想离开及春馆,有两个办法,一是赦免,二是赎身。想要皇帝大赦天下,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至于赎身么,只要钱足够多,再各处打点一下,还是可行的。我估计萦要赎身,没十万两银子拿不下来。”

“十万两?”蓝爵吓一跳。于冕一年的俸银也不过两千余两。

“不然你以为呢?于大人深受萦父亲之恩,为什么不提救萦出火坑的事?”十万两雪花银,岂是小小一个员外郎拿得出来的?

蓝爵环顾四周,“这是哪儿?”

“陆府。”蝠瞅准地方,翻身跃了进去。

第八章(1)

陆杲身为锦衣卫指挥使,陆府守卫之森严堪比皇宫大内。蝠指着附近巡逻的侍卫小声说:“这里的情况你也看见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单我一个人,只怕要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蓝爵不悦地说:“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闯?你到底想干什么?”

蝠指了指身上穿的紧身夜行衣,“你看我穿成这样,除了当贼还能干什么?”

蓝爵皱眉说:“陆府即便有十万两银子让你偷,就凭我们两个人四只手也搬不走啊。”

蝠瞟了他一眼,手指轻抚着额头说:“俗!谁说我要偷银子?世界上有的是比金银财宝贵重得多的东西。我就是当贼,那也是雅贼!我今晚勇闯陆府这处龙潭虎穴,自然是为了《洛神赋图》而来!”

“东晋顾恺之的《洛神赋图》?那不是早就失传了吗”蓝爵十分惊讶。此画若是真的尚存于世,岂是钱财可以衡量的?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失传,《洛神赋图》就在陆杲手里。”

“陆杲若是丢了画,岂肯干休?只怕他挖地三尺也要把偷画的人给找出来。到时候你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依我看,咱们还是算了吧。至于银子的事,我可以另想办法。”

蝠不屑地哼道:“你要是想得出办法,就不会去搬木料赚钱了。你以为《洛神赋图》是陆杲的?这种绝世珍宝一向是宫中之物,陆杲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它据为已有,丢了,他也只能哑巴吃黄连,哪敢声张出去?”

蝠对陆府的地形甚是熟悉,两人横穿花园,停在一扇拱形木门前,门已上锁,翻墙过去,是一条狭窄幽长的走廊,走廊尽头有一排院落,里面灯火通明,时不时有侍卫走过。蝠轻声说:“陆杲就住这儿。”

蓝爵看着矗立在院门前的侍卫说:“这里守得比铜墙铁壁还严,怎么进得去?”

“硬闯自然是不成的。听着,等下我们兵分两路。我会引开这里的守卫,你趁机溜进去。前院是客厅和外书房,陆杲住在后院,左手第二间是内书房。《洛神赋图》是陆杲的心爱之物,闲暇之余定会时常拿出来观摩鉴赏,为了方便取拿,自然不会藏在别处,而内书房是最好的藏画的地方。你拿到东西后在银锭桥等我,我自有脱身之法。”

蓝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蝠拿出一块黑色面罩绑在脸上,腾地一下跃上墙头,故意让伸出墙外的树枝勾住衣服,哧啦一声,衣服撕破的衣服引来值班侍卫的注意。

“有刺客,有刺客——”侍卫大声喊起来。蝠如一道黑影快速往远处掠去,引得诸多侍卫追了过去。蓝爵趁这个空档翻身进入院中。内门还有两个侍卫守着,却聚在一处东张西望、交头接耳说着什么,全然没有发觉蓝爵早已如一缕轻烟飘了进去。

蓝爵径直来到左手第二间房门口,里面漆黑一片,推了下门纹丝不动,细看才发现从外面锁住了。他转而去推窗,窗户也从里面扣住了。他折下一根树枝,从窗缝下面伸进去拨开搭扣,钻进去后重新将窗户关好。

第八章(2)

蝠在众侍卫的追捕下东逃西窜。陆府一听说有刺客,各处灯火都点亮了,使得她无所遁形,躲无可躲。她左冲右突想从后门逃出陆府,迎面一队侍卫举着火把训练有素地朝她奔来,她刚想掉头,后面的追兵已经呈扇形散开,将她围在中间,准备来个瓮中捉鳖。一个侍卫首领模样的人站出来,冷声说:“你已无路可逃,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蝠没想到陆府的侍卫反应这么迅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已将各处的道路统统围住了,只得拿下面罩,散开头发,一脸无辜地说:“我不是刺客,是陆松名请我来的。”

那侍卫首领见她是一美貌女子,又听得她如此说,忙喝止住围攻的侍卫,打量着她说:“如果是我们少爷请你来,姑娘大可从大门光明正大地进来,又何必穿成这样,夜闯陆府呢?姑娘身手可好得很呐!”

蝠见他不信,下巴微抬,以一副居高临下的表情说:“主子们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奴才来管?”

那侍卫首领见她气质高贵、言语傲慢,一派千金大小姐的做派,虽心有不快却是轻易不敢得罪,只淡淡说:“无论姑娘是谁,是不是少爷的朋友,都应明白陆府可不是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蝠挑了挑眉说:“怎么,你想把我抓起来好向你家老爷邀功?陆松名的脾气想必你也清楚,到时候他要是发起火来,小心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侍卫首领犹豫起来,旁边的副手凑过来小声说:“少爷以前也干过半夜溜出去偷情的事儿,也是被咱们发现了,告到老爷那里,挨了一顿好打,连累得一众兄弟们陪着他挨了双份的板子。”

那侍卫首领沉吟不语,过了会儿说:“来人,请少爷来一趟。”

那人去了半天,回来说:“少爷睡了,近身伺候的人不肯进去叫醒他,说要叫让首领自己去叫,少爷醒了是发脾气还是拿人出气与他们无关。”

那侍卫首领听了,脸都绿了,看了眼蝠,把脸一沉,拱手说:“既如此,那就委屈姑娘了。”把手一挥,两人上来想要押住她。

“敢!”蝠眼睛一瞪,那两人受她气势所迫,全都退后一步。她重重哼了一声,“我自己会走!你不肯让我走,带我去见陆松名,这总可以了吧?”

侍卫首领亲自押着她往陆松名住的院落走去,一路客客气气,并不曾捆绑她。路上经过一座石桥,桥底流水潺潺,弯弯曲曲通向后花园。蝠早就知道陆府引的是后海一带的活水,和护城河的水是相通的。她故意一个踉跄,扶住石桥的栏杆,趁人松脱时,翻身跳进水里,冲侍卫首领说:“你跟陆松名说,我改主意了,今天穿的衣服难看得紧,不想见他。等哪天我华服盛妆打扮好了,再来找他吧。”

侍卫首领当即气急败坏地吼道:“放箭!”

一时间箭如雨下,只听见劲箭哗啦啦落水的声音,溅起无数水花。有人问要不要追。那侍卫首领见水面黑漆漆的,蝠大概早借水遁走了,只得叹了口气说:“算了,来不及了,还是去把少爷叫醒吧。”此事纵不是少爷所为,亦跟他脱不了干系。

第八章(3)

蓝爵在银锭桥边静静等着,岸边的垂柳时不时拂过肩膀,天上星月无光,微冷的夜风夹杂着水草的湿腥气向他吹来。他远远地看见陆府的灯火一处接一处地亮了,然后又慢慢地灭了,正为蝠担心呢,忽听见桥下传来动静,蝠的脑袋从水里冒了出来。

她浑身湿漉漉地挣扎着爬上来,蓝爵见她力气不支,忙上前扶她。她咚的一声倒在蓝爵怀里,喘息呻吟不止。蓝爵借着水面反射的微弱光线,见她脸上血色尽失,嘴唇青中发紫,样子十分可怕,扶在她背上的左手摸到一样坚硬的物事,仔细一看是箭头,而手上则满是鲜血,惊道:“你受伤了!”

蝠冲他微微一笑,用尽力气说了一句:“见到你,我就放心了。”说完便因失血过多昏死过去。蓝爵忙点了她背上几处大穴,止住不断往外溢出的鲜血。箭头虽未伤及要害,却入得极深,他要是强行拔出,蝠恐怕有性命之虞,当务之急得赶紧找大夫医治。

他横抱起蝠,几个起跃,快速消失在暗夜里。

“好生医馆”里,郝二忙了大半夜,累得倒头就睡,将将睡着却被门外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他骂骂咧咧地爬起来,举着蜡烛走去开门,“深更半夜,敲什么敲,赶着去投胎啊!别敲了,我耳朵没聋!谁啊?”

“求医。”

他打开门,见一年轻男子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站在门口。那女子昏迷不醒,身穿黑色夜行衣,头发和衣服犹在滴水,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还是官府通缉的江洋大盗呢,忙说:“大夫出城应诊去了,不在。”说着就要关门。

蓝爵伸手挡住,看着他说:“郝剑。”

郝二听他喊出自己的大名,愣了下,仔细辨认仍认不出他是谁。蓝爵提醒道:“白少朗。”郝剑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指着他说:“你是少朗的师兄,蓝色,蓝颜,不对,不对,叫蓝什么来着?”蓝爵颇有些哭笑不得,“蓝爵。”

“对对对,爵位的爵,蓝爵。快进来!”他冲外面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跟踪,这才把门关上,领着他们往后院去,“你怎么会在京城?少朗也来了吗?”

“他没来。郝二,你快看看她怎么了。”

郝二探了探蝠的脉,示意他把蝠放在□□,走到隔壁喊醒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徒儿,来客人了,快去烧水泡茶。”

蓝爵忙说:“我不渴,你快救她。”

郝二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趴着的蝠,背上插着一支触目惊心的断箭,不去看病人,反而在椅子上坐下,翘着二郎腿说:“我还以为是小今朝又闯祸了。”

“不是师妹。”

郝二好奇地问:“那这位姑娘是——”

蓝爵一脸急色,“这里面的事,等下再跟你说。你快看看她伤得怎么样。”

郝二双眉一挑,“不是已经看过了吗?”

“啊?”

少年端茶进来,一副眼睛都快睁不开的样子,打了个哈欠说:“师父,没事的话,我回去睡了。”不等郝二发话,拿着茶盘摇摇晃晃地走了。

郝二端了杯茶轻轻吹着,呷了一口说:“放心,死不了。”

第八章(4)

“她身上的箭——”

郝二见他急得坐立不安,心神大乱,促狭地说:“你先告诉我她是谁,我才好救她啊。亲人,朋友——还是情人?” 蓝爵瞪了他一眼,“郝二!她流了很多的血,命在旦夕——”

郝二掏了掏耳朵站起来,说:“知道了,我这就替她把箭拔出来!还得麻烦蓝公子你,去把我那个嗜睡如命的徒弟给叫醒。”

郝二捂住耳朵,仍清楚地听见隔壁传来小元儿被吵醒后“啊”的一声惨叫。蓝爵面色微异地退回来。郝二冲他咧嘴一笑,“我徒弟的狮子吼厉害吧?” 拿出一把锋利的薄刃在灯上边烤边说:“我担心啊,迟早有一天一觉醒来,自己睡在露天的光板□□,周围什么都没有。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他突然加大声音说:“房子终于受不了他的鬼哭狼嚎,扔下我们自己跑走啦!”

蓝爵被他吼得差点跳起来,暗暗摇头,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刚才我问她是不是你情人是有原因的,若是呢,换衣服洗伤口上药包扎这类的事就交给你来做,你看这姑娘,年轻貌美,手如柔荑,肤若凝脂,蓝少你当真艳福不浅啊…”郝二摇头晃脑地说。

蓝爵白了他一眼,生气地说:“郝二,你正经点。”

郝二一脸难色,挠着头说:“不是啊,那可麻烦了——,难道要我自己亲自动手?她醒来非要以身相许怎么办?”

“哼,我不信你是第一次碰上这样的情况。”

郝二叹了口气,“那就只能让小元儿去请隔壁的马大婶来一趟了。”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坐在院中的蓝爵忙回头问:“好了?”郝二接过徒弟小元儿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把脸,招手说:“你过来。”蓝爵随他进去。

“少朗独家秘制的金疮药果然不同凡响,一倒上血立马止住了,还有淡淡的香味,好闻得很,瓶里剩下的这些给我成不成?”

“你问他要就是了,他那里多得很。”蓝爵想拿回瓶子,被郝二一个闪身躲过去了,他又羡又妒地说:“哼,有什么了不起,你以为我就研制不出来?不就是比普通的金疮药多加了几味草药嘛,还给你,我才不稀罕呢!”说着弃若敝履般扔还给他。

蓝爵莞尔一笑,接过瓶子放进怀里,看着躺在□□的蝠问:“她没什么大碍吧?”

“箭伤不过是皮外伤,休养个几天很快就会好,难的是她体内中的毒。”

“什么?她中毒了?”蓝爵又惊又讶。

“怎么,你不知道吗?她这毒中了可不止一天两天呐!”

“能解吗?”

郝二平时脸上的嘻嘻哈哈全都不见了,神情严肃地说:“这毒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名叫‘相思’,是大内禁宫中转门用来控制人的毒药,专供厂卫等特务机构使用。毒药本身并无什么稀奇处,主要用药都是几样寻常药材,麻烦的是,这毒名字虽然都叫相思,其成分却不尽相同,全因配药师傅个人喜好和手法而异,要解这毒除非知道配药成分,不然——”他摇了摇头,表示无能为力,又说:“这毒我以前见过,发作起来十分厉害,如附骨之疽,令人痛不欲生,而厂卫他们给的所谓的解药根本不是解药,不过是暂时抑制毒性发作而已,毒上加毒,服的越多,毒性越复杂,越难解开。”

蓝爵看着昏迷不醒的蝠,想到她家破人亡,沦落风尘,加上身中剧毒,又是怜惜又是心疼。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他都要助她达成心愿。

他拿来笔墨,坐在桌前写了一封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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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谁能厉害到猜出蓝爵给谁写信了么?

第八章(5)

上官萦醒来,入目的是头顶白色的床帐和身上盖的蓝色薄被,不由得一惊,这不是她的房间。刚要起身,扯动背上的伤口,痛得“哎呀”一声叫出来。门外的小元儿听到动静忙跑进来,见她醒了,伸长脖子喊:“师父——”

这一声“师父”喊得声震屋宇,听的上官萦只觉头皮一紧,耳朵里嗡嗡作响。

“一大早的,喊什么魂啊?”郝二走进来,打了一下小元儿的头。小元儿十分委屈地说:“是师父你说的,她一醒来就告诉你。”

“这么大声做什么,病人就是醒来也要被你吓晕过去!还不快生火做饭去,想饿死你师父我啊。”郝二大声呵斥,小元儿扮了个鬼脸跑走了。待他转过头来面对上官萦时声音却柔和的不可思议:“姑娘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上官萦强挣扎着坐起来,一脸戒备地看着他,“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在下姓郝名剑,是个悬壶济世、行医为生的大夫,这里嘛,正是区区不才的住处,也是京城里有名的医馆——”

“好…贱…?”

他见上官萦一脸古怪的表情,忙画蛇添足地加上一句:“是宝剑锋自磨砺出的剑。”

上官萦微微一咳,点头道:“你父母很会取名字。”

郝二因为名字的事不知被人取笑过多少次,小时候好端端在路上走着,都有别家小孩儿冲他拍手大叫“好贱,好贱,好贱——”,他痛恨不已却是无可奈何,“你可以叫我郝大夫。”顿了顿又摇头晃脑说:“若是不嫌弃,你也可以叫我郝大哥或者郝哥哥——”

蓝爵从外面走进来,深深看了他一眼。他忙住嘴。

上官萦见到蓝爵,戒备的神情一松,张口喊了一声:“蓝大哥!”

郝二背过去小声嘀咕:“哼,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蓝爵装作没听见,见上官萦神情柔弱、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知道她不是昨晚那个古灵精怪的蝠,暗暗松了口气,“萦姑娘,你好点了没?”

“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会在这儿?”

“昨晚你出了点意外,是郝二救了你。”蓝爵避重就轻地说。

上官萦看了眼郝二,知道自己又“夜游”了,聪明地没有多问,挑了挑眉,喃喃地说:“好…二…”

蓝爵见她眼神奇怪地打量着郝二,解释说:“他排行老二,大家都叫他郝二。”

郝二立即哇哇大叫起来:“什么大家都叫我郝二?大家都叫我郝大夫好不好!只有白少朗才这么叫,这个罪魁祸首!”说起白少朗,他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蓝爵很是诧异地说:“是你自己不让大家叫你名字的,少朗便以排行称呼你,你不是乐意得很吗?”

郝二气得差点跳脚:“你还说,都是那个该死的白十三!”

上官萦掩嘴笑说:“蓝大哥你刚来有所不知,在京城里,‘二’是骂人的话。”

蓝爵想到“好二”竟是骂人大大的傻瓜,忍俊不禁,忙转过头去,边笑边说:“京城跟咱们那边的风俗真是大不一样——”

第八章(6)

郝二怀疑白少朗是故意的,他小时候上京求医住了一年多,怎么会不知道“二”是什么意思?他恨得骂了句地道的京骂:“你大爷的!”气冲冲走了。

“蓝大哥,我,我昨晚是不是闯了很大的祸?”上官萦抬眼问他,脸上表情又是愧疚又是惶恐。想当然耳,她要不是闯祸了,身上也不会有箭伤。

蓝爵哀叹一声,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他也想有这种推脱的一干二净的本事。“你夜闯陆府,等我找到你时,你已经身受重伤。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并没有说出蝠意欲偷《洛神赋图》的事。

上官萦听了神情数变,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白了白,伸手往身上一摸,这才发现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以为是蓝爵帮自己换的,一脸娇羞地看着他,“蓝大哥,这衣服——”蓝爵忙说:“你放心,是隔壁马大婶帮你换的,衣服也是借她的。”

上官萦有些失望,唔,不能拿以身相许当借口了啊。她掀开被子想要下床,上身一动,疼得直吸冷气。蓝爵上前扶住她,“萦姑娘,你还是在□□躺着吧,小心伤口开裂。”上官萦只觉头重脚轻,腿一软趁势倒在他怀里。蓝爵忙抱住她,双手小心翼翼避开她背上的伤口,看着脚步虚浮却坚持要下床的她,说:“萦姑娘,你想拿什么,我帮你。”

“我不能在此久留,我要回及春馆。”她气喘吁吁地说。

“可是你伤成这样,连路都没法走——”

上官萦打断他,“我得在别人没发现之前赶回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蓝爵想起她仍是待罪之身,只好说:“我去雇车。”

车子来了,蓝爵扶着上官萦走了几步,她疼得脸色发白,泪光点点地看着他,却是一言不发。蓝爵一脸为难,似乎不知如何是好。她见状,双眉微蹙十分可怜地拖长声调唤道:“蓝大哥,我,我没力气了。”柔弱无骨的双手像有意识似的从他袖子一路攀上了他的肩膀。

蓝爵俊脸微红,侧过头去不敢看她的眼睛,心里仍在天人交战。

上官萦心中暗笑不已,看起来成熟稳重,实际上稚嫩得很嘛,这么容易害羞。英俊聪明,温柔纯情,却又并非不知人事、不解风情,真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绝美璞玉啊!她越看越喜欢, 故意站不稳,头一歪靠在他宽厚的胸膛上,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他长年练武的身体紧贲有力,心跳缓慢平稳,一声一声直入她的心扉。

蓝爵双手忙扶住她的腰以防她跌倒,忽听得郝二在外面喊:“你们磨磨蹭蹭在干什么?人家车夫急着有事呢——”

蓝爵只好横抱起她,垂着眼说了句:“得罪。”

上官萦双手大胆地环绕住他的脖子,说出的话却是又轻又细:“不要紧。”声音仿佛擦着他耳朵飘过。蓝爵有些不自在,定了定神抱着她出来。

郝二见到他们,“呀”的一声叫出来,取笑道:“哟,已经抱上啦,那我赶紧去准备交杯酒——”上官萦从蓝爵怀里抬头看了他一眼,眸中寒光一闪,威而不露。郝二被她看的心里一颤,再看时,她已恢复娇羞不已的神情,不满地嗔道:“郝大夫,你欺负我。”

郝二被她这一硬一软的一吓,竟是弄得连接下来的话都忘了说。

第九章(1)

白天的及春馆十分安静,蓝爵抱着上官萦推开她住的房间,衣服左一件右一件扔得满地都是,桌上、抽屉里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他以为遭贼了,“这是——”上官萦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抱歉地说:“让你见笑了。我每次夜游症犯了,衣帽鞋袜、钗环配饰这些东西就像遭了一场浩劫,不是丢了就是坏了,夜里出没的那个我似乎很不喜欢这些。”

蓝爵想起来,每次见到蝠,她除了一身衣服,总是身无长物,披头散发,甚至连鞋子都不穿,仿佛世上一切都是多余的。

他扶上官萦在□□躺好,正欲告辞,上官萦想留他多坐会儿,苦无借口,忍不住喊他:“蓝大哥——”

“怎么了?”

“我,我——”她我不出个所以然来,突然冒出一句:“蓝大哥,你口渴不渴?我给你倒茶——”

她伤得连走路都要他抱着,居然要给他倒茶?蓝爵看了她一眼,慢腾腾走过去倒了杯茶递给半躺在□□的她。上官萦见他如此知情识趣,窃笑不已,怕他看见自己在偷笑,忙低头喝茶。喝了半杯茶,她清了清嗓子,又说:“蓝大哥,你饿不饿啊?”

“我出去看看,街上有什么吃的。”

“蓝大哥,你爱吃糖炒栗子吗?”

蓝爵跑了两条街,买回了一包糖炒栗子。上官萦欢呼一声,把手贴在装栗子的纸袋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无限满足地说:“真香啊,还热乎着呢。蓝大哥,我剥给你吃。”话未说完,一颗栗子从她手中掉落,滴溜溜滚在了地上。

蓝爵抬头看了她一眼,弯腰捡起来,顺着裂口剥开,递到她手里。上官萦明明高兴得都要跳起来了,却偏要一本正经地道谢:“谢谢蓝大哥。”

蓝爵挑了挑眉,拿起纸袋,坐在床边剥栗子给她吃。

上官萦欢喜得仿佛置身梦境,压抑着快要溢出来的幸福轻声说:“这家的栗子真好吃,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炒栗子。”甜蜜的仿佛她整个人、整颗心都要化了。

等她吃完栗子,蓝爵又倒了杯茶给她解渴,扶她躺下休息。上官萦有些困了,却舍不得睡去,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蓝大哥,你要走了吗?”

蓝爵本来想走,见她这样问,只得说:“我再坐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