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看是吧?十个铜板。”她摊开手掌。

小元儿吓一跳,“十个铜板?你抢劫啊?”十个铜板够他买十串糖葫芦了!

郝二远远地见他们俩鬼鬼祟祟躲在匾筛下面,就知道没好事,悄悄走过去。乐今朝还在讨价还价:“五个铜板,借你看一天一夜,管叫你看个饱。”郝二冷不防抽走她手里的书,翻了翻啧啧称奇,“又有故事又有图画,文笔细腻,画质上乘,不错不错…”

乐今朝涎着脸凑上去,嘻嘻笑说:“郝大哥,你要喜欢卖给你也成,一两银子。”

郝二挑了挑眉说:“一两银子,就这本连春宫图都算不上的破书?你倒是跟白十三一样会做生意!”他突然转头冲外面喊了一声“蓝爵——”

乐今朝脸色一变,跳起来就跑,却撞见蓝爵从外面进来,吓得垂手站在一边,一声儿都不敢吭。郝二晃了晃手里的书,得意洋洋说:“知道什么叫一山还有一山高吗?”

乐今朝恨恨地看着他。她被蓝爵罚不准吃饭,回房面壁思过。

第十一章(5)

乐今朝恨恨地看着他。她被蓝爵罚不准吃饭,回房面壁思过。

面壁思过的结果就是她一觉醒来天早已黑了,肚子饿得咕咕叫。她偷偷溜去厨房,揭开锅盖一看,果然给她留了饭菜,还是温热的呢。她端回房狼吞虎咽吃完,吃饱睡足精力充沛,去找小元儿说话他已经睡了,想溜出去玩又怕蓝爵发现,正无聊地趴在桌上涂涂写写,忽听见吱呀一声,蓝爵穿着一身黑衣出来,翻身跃上屋顶,一眨眼远去了。

她眼睛一转跟了上去,没跟两步就被发现了。蓝爵皱眉看着她,“回去。”

她讨好地一笑,拖长声音喊着:“师兄——”

蓝爵把脸一板,“这是能带你去玩的吗?快回去!”

她狡黠一笑,“师兄,你要夜探崇王府,是不是?”

蓝爵被她说中,点了点她鼻子哼道:“不是。”

“还说不是,明明就是!”她偷偷瞧了眼蓝爵,掩嘴笑道:“师兄你怎么放心得下那个如花似玉、楚楚可怜的上官姑娘呢!”

蓝爵“啧”了一声,赶她走,“我跟她之间有约定。你还不回去?”

乐今朝取笑道:“什么约定?后花园私定终身还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见蓝爵不高兴了,忙打住,一脸严肃地问:“崇王府那么大,你知道她住哪儿吗?”蓝爵不说话。她下巴一仰,双手负在背后,挑眉说:“我知道。”

她所谓的知道不过是抓来崇王府的一个小厮,威逼利诱他说出上官萦的住处,然后再把他打晕。蓝爵无可奈何地看着她。她看着地上自己的杰作拍了拍手,嘀咕说:“在西边的赏心苑,名字真土。”

蓝爵抬脚欲走。她扯住蓝爵的袖子,指着相反的方向说:“师兄,那边是东边,这边才是西边。”蓝爵脚步一顿,转身走了几步,却见她没跟上来,问怎么了。

她笑得花枝乱颤,气喘吁吁地说:“师兄,我逗你玩儿呢,其实你是对的,那边才是西边——”

蓝爵登时恼了,瞪着她说:“你给我回去,现在,立刻,马上!”说完不再管她,自顾自走了。

去赏心苑的路上被夜风一吹,蓝爵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想起刚才的事,一时又气又笑又叹,怎么养成这么一副调皮的性子?简直比人家男孩子还淘!

他原本还在为上官萦住哪个房间烦恼,总不能一间房一间房地找,溜进院里一看,上官萦怀抱着一把琴正坐在房门口发呆呢!她见了蓝爵,还以为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揉了揉眼睛,睁开时他还在,登时一惊站了起来——

蓝爵“嘘”了一声,拉她进屋,关上房门冲她抱歉地笑了一笑。

她立即脸红了,将琴挡在身前,抓起架子上的外衫背对他穿上,方小声说:“蓝大哥,你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来看我,我真是高兴!”

蓝爵这才注意到她的异样,见她虽披散着头发,却是轻声细语、举止温柔,犹豫地问:“你是…?”他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气运掌上,一脸警惕地盯着她,怕再上蝠的当。

第十一章(6)

“嗯?”上官萦抬头,见他如此防备着自己,眼中一开始的欣喜、激动、信任瞬间转化为惊讶、疑问、受伤。

蓝爵察觉自己太过紧张,忙放下手,装作轻松地问:“刚才你做什么呢?”

“睡不着,本想弹琴自娱,又怕吵醒别人,只好坐在门口赏月。”

“赏月?”蓝爵瞧了眼漆黑一片、星月无光的外面,这更加深了他的疑虑——他本以为夜里出没的那个她是蝠,可是此刻瞧着又不像。

“赏月嘛,着重的是一种心境,随时随地可以赏,月倒在其次。”她眨了眨眼睛,笑说:“我爹说的。”

蓝爵打量着她不说话。

“刚才我坐在这里,黑暗包围着我,外面是无垠的夜空。我忽然想起,天下如此之大,无奇不有,可是我从小到大除了京城哪儿都没去过,绝大部分时候都是困在一个房间里,以前是家里和及春馆,现在是崇王府。心里恨不得马上生出一对翅膀来,飞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我对自由从没有像刚才那么渴望过。”

蓝爵微微动容。

“我娘希望把我教养成一个真真正正的大家闺秀,花重金请了宫里的一个老嬷嬷从小教我礼仪规矩,琴棋书画自不必说,就连走路都有许多讲究,光是练习夹菜便练了半个月。我不想让我娘失望,一直乖乖地跟着嬷嬷学这学那,心里却是越来越厌烦。礼仪再完美、举止再得当又有什么用?别人还不是伸手一推就把你推倒在地,丑态毕露?我娘走后,我爹继续让嬷嬷教导我,我实在受不了,大病一场。我爹开始由着我的性子,想学什么就学什么,想不学什么就不学什么。但是我知道,他跟我娘一样,希望我表现得像一个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至少在人前是——”

蓝爵心想,这大概就是她双重人格的来源。

“若是我一直是不知世事的尚书小姐,没有经历过家破人亡、抄家获罪这些变故,也许会跟其他女子一样,摒弃脑海里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安于嫁做人妇、相夫教子。可是现在,我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及春馆非我所愿,崇王府也不是我该待的地方——”她抬头看着蓝爵,屈膝行了个礼,郑重其事地说:“蓝大哥,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蓝爵忙说:“谢什么,说来惭愧,什么忙都没帮上,答应你的事也没做到。”

她摇头,“你能想着来看我,我已经别无所求。”

“萦姑娘…”蓝爵见她没有异样,方说:“你在崇王府还好吧?有没有吃苦?”

“还不错,像一只关在鸟笼里的鸟,衣食无忧,只是被人遗忘了。”

朱见泽早忘了府里还有她这么个人存在,只是没有他的口谕,下人们也不敢擅自放她离开。比起回到及春馆承欢卖笑,她更愿意待在无人打扰的崇王府。当然,如果有选择,她自是想当一只自由自在的鸟儿,海阔天空,任她翱翔。

蓝爵沉吟说:“我来找你是想跟你商量,无论如何先得给你赎身,离了及春馆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再说。”

上官萦想了半天,灵机一动,拍手笑说:“有了,以前我们无权无势,任人搓圆揉扁不敢还手,现在可以借用崇王府的名头,狐假虎威!”

第十二章(1)

蓝爵从赏心苑出来,远远地见许多人拎着灯笼跑来跑去,不知出了什么事,又隐隐约约听见说“闹鬼了,闹鬼了”,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事十有八九跟调皮捣蛋的师妹脱不了干系,摇头叹气寻她去了。

乐今朝悠闲地在崇王府观光赏玩,先是爬到架子上去摘葡萄,用力过大扯倒了葡萄架,一溜烟跑了,后又觉得葡萄酸不好吃,用葡萄去打水里栖息的野□□,惊得一群□□踩着水面扑腾扑腾乱飞。她自顾自乐了一会儿,大喇喇转到前院来,迎面走来一群人,忙躲在草丛后面。

朱见泽从外面喝得醉醺醺地回来,偏不要小安子搀扶,口里嚷嚷着“我没醉”,不料脚下一斜,一头撞在旁边的树干上,额头上红了一大块。他痛得酒醒了大半,怒道:“给我把这树砍了!”

小安子最清楚主子说一不二的脾气,为了安抚他,冲跟着的人使了个眼色,口里说:“快去,快去,叫人把这树砍了,竟敢挡王爷的道,这还了得!”

提灯跟着的两个丫鬟生怕迁怒到自己身上,忙忙的去了。

小安子点头哈腰说:“王爷,我先扶你回房休息。”

朱见泽把手一甩,“不去!”指着撞了他头的树说:“现在就给我砍了!”

小安子见他竟是要等着看砍树,心里叫苦不迭,大半夜的,上哪儿找人砍树去?

朱见泽把脸一沉,“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是,是,是。”小安子万般无奈地叫侍卫砍树去了。

剩下朱见泽一人站在那里跟一棵树大眼瞪小眼,“竟敢冲撞本王,我诛你九族,哼!”

乐今朝躲在暗影里掩着嘴闷笑,见人都走了,起了恶作剧之心,散开头发,在地上抓了把泥巴胡乱抹在脸上,站起来低着头,头发倒垂在身前,轻飘飘地来到朱见泽面前,伸出双手做僵尸状,吐着长长的舌头阴森森地说:“还…我…命…来…”

朱见泽猛抬头见了,吓得魂飞魄散,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她哈哈大笑跑远了,又如法炮制吓了个半夜起来如厕的妇人。一时间崇王府满是“有鬼啊,有鬼啊”的惊叫声,闹得人仰马翻。

她高兴得还要去吓人,刚把头发倒垂下来,见前面有人拦住去路,冷冰冰地问自己“好玩吗?”她拨开头发见是蓝爵,忙把头发弄到脑后,立正站好,清了清嗓子喊了声“师兄”。

蓝爵见她脸上一边一道五个手指的泥巴印,只一双眼睛是干净的,上唇还加了一道八字形的泥印子,活像只花猫,心里要笑,怕自己这一笑,她打蛇随棍上,以后愈发难管教,只得强忍笑意板着脸说:“你明天就给我回悠然山。”

她可怜兮兮看着蓝爵,拽着他的衣袖小声求饶:“师兄——”

蓝爵扯出自己的袖子,朝崇王府外面走去。

她垂头丧气跟在后面。

第二天一大早,蓝爵还没起来,便听见有人敲门,“师兄——”不知道她又有什么幺蛾子,他伸出手指在额头上揉了几揉,“进来。”

第十二章(2)

第二天一大早,蓝爵还没起来,便听见有人敲门,“师兄——”不知道她又有什么幺蛾子,他伸出手指在额头上揉了几揉,“进来。”

乐今朝端着一个大托盘坐在他床边,一脸讨好地说:“师兄,这是我特意给你做的早点,有芸豆卷、鸡蛋饼、豆腐脑还有咱们那儿的藕粉!”

蓝爵瞟了她一眼,“你做的?”

她吐了吐舌头,“藕粉是我做的。”其他的都是在附近的羊肉胡同买的。

蓝爵很久没吃到家乡的味道,见了藕粉,颇为想念,拿起调羹舀了一勺尝,点头道:“不错,放了蜂蜜。哪来的?”

她嘻嘻一笑,“我带来的。”

“你不带换洗的衣物,倒是带藕粉,就知道吃!”

“衣服可以买嘛,藕粉才难得呢。师兄,你别赶我回去了,好不好?”

“我要是说不好呢?”蓝爵逗她,见她怏怏不乐、一张小脸鼓得像包子,一点心思全写在脸上,顿时笑了,“你心里是不是在骂师兄吃人嘴短——”

乐今朝被他说中心思,忙摆手说:“我哪敢呀!”

“哼,你有什么不敢的,无法无天。这样吧,你要是帮我办成一件事,我就让你在京城多留几天。”

乐今朝兴奋得连连点头。

蓝爵想让她扮成崇王的贴身侍女去及春馆拿回上官萦的卖身契,她却另有打算,熟门熟路溜进崇王府,偷了套侍卫的行头换上,大摇大摆从崇王府的后门出来,路上没有一个人过问。来到及春馆,她拿出崇王府的令牌,说:“王爷说了,要上官姑娘留在王府伺候,让我来拿上官姑娘的卖身契。”

养了这么久的摇钱树就这么白白跑了,妈妈自是满心不情愿,推脱说:“上官萦不是馆里花钱买来的,乃是罪臣之女,有罪在身,老奴,老奴不敢擅自做主——”

“放肆!”乐今朝手搭在腰间的刀柄上,抽出半截白晃晃的刀身,威吓道:“崇王要的人,你也敢推三阻四?莫说小小一个乐伶,便是整个及春馆,只要王爷跟太后撒个娇儿,也能说没了就没了!”

妈妈见了刀,又吓又怕,苦着一张脸说:“是是是,王爷身份尊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是出了名的仁慈心善,断不会为难我们小小一个及春馆,侍卫大人,您说是不是?”

乐今朝没想到她这么奸诈圆滑,重重哼了一声,“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们王爷岂是那种巧取豪夺、仗势欺人的人?”她扔下一叠银票,“一万两银子,也不叫你吃亏。卖身契呢,这下总该拿来了吧?”其实蓝爵把十万两银子都给了她。

乐今朝见她还在犹豫,加大力度说:“王爷说了,这事要是办好了,重重有赏!”又扔下两千两。说完脸一变,威胁说:“要是没办好,哼哼,我一把火烧了这里!”

一万两千两,虽说少了点,可是碰上崇王这个小霸王——唉,她也只能自认倒霉了!妈妈进去拿了上官萦的卖身契给她,肉痛不已,只说自己犯了心悸病,也不送她了,拿身边的小丫头撒气。

第十二章(3)

妈妈进去拿了上官萦的卖身契给她,肉痛不已,只说自己犯了心悸病,也不送她了,拿身边的小丫头撒气。

乐今朝偷偷做了个鬼脸从琴瑟楼出来,一个年轻女子匆匆追了上来,口里喊着:“乐公子,且慢——”乐今朝回头,好一会儿才想起她是谁,笑道:“是你啊!”

楼心月含笑道:“原来乐公子在崇王府当差。”

乐今朝以为她起了疑心,忙说:“唉,什么当差不当差的,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姑娘找我有什么事吗?”

“上次的事还没有谢公子呢,心月备了几杯薄酒,想请公子进去小坐一会儿,聊表谢意。”

乐今朝正好有些饿了,却怕身份暴露,推辞说:“些许小事,不足挂齿,我还有事——”

楼心月打断她:“公子可是嫌弃心月身份低贱,不配跟公子一起喝酒?”

话已至此,她只好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楼心月领她到自己房间,催着小丫头上酒上菜,又亲自布筷斟酒,笑道:“临时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都是馆里自备的,倒是这酒,是一个朋友特地从杭州带来送我的,公子不妨尝尝看。”乐今朝听的是杭州的酒,二师兄白少朗便是杭州人,“哦”了声,“是吗?”端起来喝了一口,赞道:“果然醇香绵软。”

楼心月见她喝了,满心欢喜,“公子喜欢,那就多喝两杯。”说着又斟满了,自己也在一边陪着,闲聊中说:“听公子口音,不像是京城人氏。”

“我来京城不久,家在舟山。”

“哦,那可远得很。家里做什么营生,父母身体都好?”

“没有父母。”她是孤儿,从小由师父抚养长大。

楼心月以为她父母都去世了,面上表现的一副歉然的样子,心里却有一丝欣喜,暗想上无高堂,他哪怕娶青楼女子为妻也没人管,家里又没有公婆需要伺候,本身是官差,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加上长得这么俊——楼心月简直要非他不嫁了。她殷勤地劝酒布菜,“乐公子,再喝一杯。”

乐今朝连喝了两杯,酒气上涌,只觉心口突突地跳,忙按住她的手,用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姑娘哪里人?”

见惯阵仗的楼心月居然脸红了,害羞地把手抽出来,嗔道:“公子怎么还姑娘姑娘地叫?直呼我心月便可。”

乐今朝呵呵一笑,“舞低杨柳楼心月,好名字,真是人如其名。”

楼心月却叹了口气,“心月的命还真是应了这句话,沦落在这烟花之地,跳舞供人取乐,哪还敢称好!”

乐今朝忙安慰她:“出身青楼又怎么了?英雄不问出处。宋时有个梁红玉,不也是青楼女子?她嫁与韩大将军,随夫出征,立下汗马功劳,是个大大的女英雄,谁不尊她敬她?可见一个人是好是坏,全在她自己,跟出身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她这话说的楼心月心里十分受用,端起酒杯敬她,“公子不嫌心月粗鄙卑贱就好。”

乐今朝瞧了眼外面,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自己贪吃误事,师兄该等急了,忙站起来说:“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王爷还有事差我办呢。”

楼心月见她尚有公务在身,不好强留,亲自送她下楼,说:“萦真是好福气,能得王爷青睐,离了这里。以后我们姐妹可不像在馆里,能时常见面了,能麻烦乐公子捎句话给她吗?”

“当然可以。”

“你就说,请她别忘了答应我的下月初一去相国寺烧香拜佛的事。”

乐今朝点头答应走了。

楼心月直看着她消失在转角处不见了这才依依不舍地折身回来。

第十二章(4)

上官萦在崇王府无所事事,除了赏心苑哪儿都不能去,每日只能看书弹琴作消遣,正烦闷着呢,一个小丫头进来说:“外面有个姓蓝的公子,说是你的亲戚,想要见你。”她惊喜得抛下手里的琴,起身迎出去,刚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对那小丫头笑说:“烦你先带蓝公子去后面的竹林里坐着,我过会儿就来。”

她换了件绣有兰草浅金滚边的桃红色襦裙,下穿月白色撒花百褶裙,整个人显得清丽秀雅,又打开梳妆盒补妆,娥眉淡扫,胭脂轻染,衬得白皙的肌肤如花瓣般娇嫩欲滴,揽镜自照,将几丝稍显凌乱的发丝理好,这才款步出来。

蓝爵立在圆如伞盖的亭子下看风景,身后传来动静,回首见上官萦站在一丛碧绿的竹子下冲自己盈盈浅笑,红衣衬着绿竹,当真是人比花娇。他很少见上官萦穿红,不免多瞧了两眼,直看得上官萦含羞带怯地低下头去方回过神来,咳了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萦姑娘。”

上官萦在亭子里的木栏杆上坐下,欲言又止地喊了一声“蓝大哥——”,似有许多话要说,偏又无从说起。

蓝爵在她旁边坐下,说:“我光明正大来找你,偏有个管事拦着,盘问了我许多问题,我怕麻烦,便谎称是你的表亲,说有东西要给你,他这才肯让我进来。”他环顾四周,笑说:“怪不得人家说一入侯门深似海呢。”

“还不都是狗仗人势。”

“说到狗仗人势,咱们也仗了一回崇王府的势。”蓝爵从怀里掏出卖身契递给她,笑道:“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

上官萦看了一眼,确认是自己的指印无误,撕得粉碎往空中一抛。她看着纷纷扬扬落下的纸片,神情有一时的呆怔,从此以后她就是自由之身,日思夜想的愿望突然变成真的呈现在她眼前,她感觉像是做梦一样,生怕一觉醒来成了一场空。

蓝爵仰头看着空中飞舞的纸屑,脸上表情除了欣慰还有如释重负。

让她美梦成真的人就在眼前,上官萦又是感激又是欢喜,眼睛直直看着他说:“蓝大哥,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是在合欢树下,你穿一身青衫,丰姿秀逸,像天人一样飞上假山帮我把衣服取下来,一句话没说就走了;第二次是在水池边,你毫不犹豫地下水帮我捞鞋;再是送我回上官府拜祭我父母,又从西厂手里救了我,还有这次,我,我——”

蓝爵忙说:“都是一些小事,不足挂齿。”

她摇了摇头,像是要说什么,迟疑了半天,脸上渐渐红了,一副又是扭捏又是为难的样子。蓝爵以为她有什么难言之隐,耐心地等着。她侧过头去避开他询问的目光,眼睛看着地上,用尽全身力气说:“蓝大哥,我喜欢你,愿意永远跟你在一起。”她这几句话说的又轻又快,话未说完,脸红耳赤已是羞得不行。

蓝爵却像是受了什么惊吓般,脑中一片空白,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她不敢抬头,自顾自说:“我虽然误入风尘,却是清白的。如今我已是自由之身,蓝大哥,只要你不嫌弃,我愿意‘自此长裙当垆笑,为君洗手作羹汤’,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蓝爵只是看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上官萦等了半天见他不出声,权当他是乐意的,半是忐忑半是期待地说:“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你我都无父母,我们回悠然山请你师父做主,可好?”

提到师父,蓝爵猛地清醒过来,他慌里慌张、语无伦次地说:“萦姑娘,你,我,这个,这个——”他舌头像是短了一截,慌乱地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上官萦见他支吾了半天,仍没有一句痛快话,心不由得冷了。

蓝爵面对她的失望和伤心,愧疚自责下只想到逃之夭夭这个办法,一团乱麻中扔下一句“对不起”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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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有情,郎无意啊。。。

第十二章(5)

蓝爵面对她的失望和伤心,愧疚自责下只想到逃之夭夭这个办法,一团乱麻中扔下一句“对不起”落荒而逃。

上官萦头上像是打了个焦雷,颓然倒在地上。他竟说“对不起”,如此直白地拒绝自己!既然不喜欢她,为什么又三番两次、不顾一切地帮她的忙?为什么让她对他产生依恋和幻想?为什么在得到她的心后又毫不留情地碾碎?

上官萦只觉颜面扫地,低到尘埃里的自尊心被践踏得荡然无存。她恨蓝爵冷心薄情,又恨自己自作多情,心中大骂:你不过是乡下来的一介武夫,东南西北不分,连京话都说不好,又傻又二,除了长得好一点,有什么了不起!长得好的男人多了去了,连陆松名这样出了名的美男子我都瞧不上,你算什么东西——

她咬牙切齿编派了蓝爵许多的不是,直到再也编不下去。她突然埋头痛哭,右手一下一下用力捶着地面,心里悲哀地想:可是我喜欢他啊!

她怕崇王府的人发现,噙着泪躲回房间自伤自怜。一个声音说:“男人如衣服,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没必要为不值得的人伤心,尤其是男人。”

另一个声音反驳:“呸,才不是呢,衣是不如新,人却是不如故。”

“你这样为他伤心,他也不知道啊!”

“我有什么办法?我也知道就算哭得再厉害,他也不会改变主意喜欢我,可我就是忍不住想哭嘛!

“好了好了,哭有什么用?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思我,岂无他人?”

“我不要他人,我只要蓝爵!”

那声音气得大骂:“你个没骨气的!”

“我就是没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