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吴管家无限烦恼的叹了口气,田地他早就看过了,凭着管理庄园这么多年的经验,他如何不知这些都是最下等的质量?只怕收成连人工费都付不起呢!他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跟引章商量商量,便将田地的状况细细的说了一遍。

引章静静的听他说完,这才笑笑,说:“吴管家,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了,那些田地的状况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而且,时间也来不及了!我想,咱们今年也种不了别的,稻田的水排干,种黄豆吧,黄豆不挑地,还能改善土地;至于那些薄地,靠近河滩的多是沙地,可以种一些西瓜和棉花,其他的嘛,花生、玉米、冬瓜、南瓜、茄子、豆角、辣椒,随便种些蔬菜够自家吃就好了!其他的,明年再说吧!”

“可是,这次搬家整置各种东西,已经花了四十多两银子,咱们的地出不了庄稼,一年这样长,一家人吃什么呢?”吴管家愁眉苦脸,深深发愁。

“所以,”引章抬头望望天边的悠悠白云,像个大人似的徐徐道:“我准备上京一趟,贩运些货物挣点钱!”

光靠种那些薄地,猴年马月才能脱贫?更不用说发家致富了!

“什么?小姐你——你……”吴管家眉毛霍然一跳,倒抽一口气,睁大了那双小小的绿豆眼,硬生生刹住了不合自己身份的教训的话,一个劲摇头,忙改口道:“这,路途遥远,这太危险了,小夫人,小夫人未必会答应!”

“所以要你帮忙啊,有你陪着,不就行了?”引章紧紧盯着他,逼上一句。

吴管家半响说不出话来,只是发愣,他总不能说不肯帮忙吧?

“那,小姐打算贩运些什么货物?”吴管家是个厚道人,不便直言反对主子,他想了想,决定以此为突破口反驳,只要他能够驳得掉引章的主意,她那荒唐的念头自然而然不能付诸行动了!

引章笑笑,道:“已经是夏天了,当然是贩些细葛布、薄纱布、扇子、消暑药等等了!”

“小姐,”吴管家顿时放心,他抖了抖衣衫上的尘土,笑了笑,从容道:“小姐想是弄错了!京城的夏天还早着呢!何况现在江南天天下雨,哪有人这时候贩运布匹上京啊?打湿了雨水可就卖不出去了!”

江南上京最方便的路径是走京杭大运河,可从杭州码头直接到达京师阜成门外的通州码头,顺利的话,十一二天便可到达。可是下雨天的话,就很难说。

引章丝毫不以为意,淡淡笑道:“杭州下雨,不表示整个江南都下雨啊?再说了,只要雨停的时候赶紧装船,小心点便不会有事。而且,正因为京城的夏天还早的很,咱们这时候去才能抢到先机嘛!”古时候生态坏境好,山多树多绿化好,没有汽车尾气,没有工厂烟囱,空气中没有过量的二氧化碳,夏天来得迟也在预料之中。

不过,引章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如果她没有记错,今年京城的夏天来得特别早、特别厉害……

“可是小姐——”

“好了!吴管家!咱们目前的状况您也知道,要靠这点薄地养活一家子人,只怕不容易吧?你就陪陪我嘛,权当试一试,若是不行,大不了以后我不干了便是,好不好嘛!好不好!”引章嘟着嘴,竟有些小女儿撒娇无赖的意味。

“……”

吴管家无语,半响方长长叹了口气,双肩一松,苦笑道:“小姐,您都这么说了,老奴还能说什么?罢了!只要小夫人同意,老奴陪您走一遭便是了。不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好,好,好!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引章忙满口答应,权且度过眼前再说,下不为例?早着呢!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9章 安排

一时两人到了街上,先去种子行购买各种种子,黄豆、绿豆、丝瓜、玉米、南瓜、冬瓜、芋头、茄子、辣椒、萝卜、豆角、黄瓜、包菜、西瓜、棉花以至于姜葱蒜韭菜等等都买了好些。然后又转了转,买了两棵枣树,准备种在牲口院,将来既可遮阴又可拴牲口,还能吃上枣子;买了两棵葡萄,打算在前院左边搭一个葡萄架子,夏日可乘凉,秋天可吃果实;再买了桃、杏、柿子、枇杷、李、梨等树苗预计种在大院外边西面,算是一片小果园;最后又买了一丛美人蕉和一棵梅花准备种在安寄翠窗前,一棵白玉兰种在中院,十来株各色月季菊花种在院子外头。引章始终觉得,无论在什么样艰难的时刻,都不应该遗漏了对美的热爱和追求。

末了,又买了两只大公鸡、四只大母鸡和二十只雏鸡,这才往回路走,路过铁匠铺时,顺带将订制的农具都取了。

也是运气好,恰在这时,引章竟看到有人在路边卖红薯!

如果没有记错,她记得红薯虽然早在万历十年左右便经由海路从吕宋(菲律宾)率先传入广东,明朝后期,广东、福建两省已经大面积推广种植,但在中原强力推广,应该是在乾隆时期,反正到了乾隆末期,中国大地已经无处不长红薯了!但是,目前可是康熙年!这时候的红薯,还没有在中原流行起来,基本上的人都不认识这是个什么玩意,当然,也没有几个人肯冒险去种。

引章心花怒放!在吴管家莫名其妙的眼神下,十分痛快的将那人一小口袋红薯统统买了下来。一打听,才知那人是从南方过来的商人,人家是好心,顺便带着两大筐红薯过来推广介绍,谁知无人买账,那人郁闷之下,只好将那些特意挑选出来的优良种薯烧烤煮了吃了,仅剩下这一小袋。

“可惜!可惜!”引章听得惋惜不已,双眼放光,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那人一看就乐了,大起“知己”之感,滔滔不绝诉了一番委屈,连她的钱都没收,十分慷慨的将那二十来只红薯统统送给了她,然后又笑道:“我住的地方还有十斤左右土豆,你要不要?”

“要,要!有多少我都要!”引章更加喜出望外,忙道:“你住在哪里?我们跟你去拿!”

土豆传入中国的时间一直有争议,有的说十九世纪,有的说十七世纪,反正至少,引章目前在市场上还没见到!一听那人如此说,焉能不喜?

“小姐!”吴管家有些不悦。

“吴管家,别啰嗦了,快掉头!”引章不容置辩吩咐。

吴管家是个最将规矩的管家,小姐有令,有不容反驳的令,他便有满肚子的不满也只好叹着气答应了。

引章不理他明显显摆在面上的脸色,与那商人红薯、土豆的讨论个不停。这可都是宝贝!可以蒸着吃、煮着吃、烤着吃、炸着吃,还可以晒成干、磨成粉、做成粉丝,既是饭又是菜,还可以酿造红薯酒!红薯藤人可以吃嫩芽,老叶老藤又可以喂牛羊鸡鸭。而且好种,不挑地!这么好的东西上哪找去?

一时取回了土豆,与那商人殷殷告别,引章一路上都憋不住的露着笑意。见吴管家不以为然的神色,她便笑着细细跟吴管家说了,吴管家将信将疑:“真有这么好?这么好怎么没人种?不会是骗人的吧?”

“没人种不是不好,而是因为别人不知道它好啊,如果知道了,一定会种的!你也听到人家说了,在广东福建那边,家家农户都种的呢!而且,咱们试一试,你就知道了!”

“这倒是!试一试就知道了!”吴管家深以为然。“小姐,”他忽又别过头狐疑道:“小姐怎会知道这些?”

“……”引章顿时语塞。她强作镇定,一脸无辜加茫然的眨了眨眼,假装思索一阵,仰起头道:“这个,我也不大记得了!好像是爹给我说过的吧!”

“哦?”吴管家偏头闷思,半响才道:“我想也是!”

引章“哈”的一下差点笑了出来,忙捂着嘴假装咳嗽掩饰过去,点头道:“对啊,不然我怎么可能知道呢……”

当引章提出要贩运货物上京时,不出所料,受到了安寄翠强烈的反对。引章给吴管家使了个眼色,二人又举例子、又摆现实、又说理由、又下保证,安寄翠至始至终只有两个字:“不行!”

搁不住引章软磨硬缠,安寄翠有些招架不住,便索性釜底抽薪,来个快刀斩乱麻,道:“做生意要本钱,咱们如今可没有多余的钱!剩下那些钱得留着应急,等明年,还要送引华上学堂!”

“娘,如果我能解决本钱问题呢?”引章忙问一句,安寄翠这个理由她早已想到了。

“那,那我没意见!”安寄翠这回答得挺快,她根本不相信引章能解决本钱。

“娘,这可是您说的!”引章笑着,忙跑回自己房间,将从骆家庄抱来的一盆兰花抱了出来,轻轻摆放在桌子上。

“阿章,你这是?”安寄翠不惑不解。吴管家看着也暗暗纳闷:这盆兰花是老爷生前最喜的,就摆放在书桌上,时常把玩,没想到搬家的时候引章竟将它搬来了!这时候又抱出来,她在搞什么花样?吴管家头疼不已,暗叹这位小姐真是主意一套接一套,叫人有点吃不消!

“娘,这可是名贵品种,”引章细细观摩着那盆兰花:贴着赤沙泥的紫兰色嫩茎簇生如鹰爪,光泽莹润;叶高盈尺,状如剑脊,厚而直,翠而茂,叶尖微微散垂;细长的叶间伸展着六、七萼,豆粒大小的花朵簇生中间,形容娇嫩,花色深紫,孤干笔直,亭亭特特,清韵而幽,令人见之忘俗!

“这叫龙岩仙霞,是兰中极品,再配上这个上等的宜兴紫砂花盆,起码能值三百两!把它卖了,不就有钱了!”引章洋洋得意。

“不行,这是你爹的东西!”安寄翠急着脱口道,卖掉丈夫留下的东西,在她是无法容忍的一件事。

“娘——”引章又笑了,徐徐道:“兰花最难伺候了,更别说这么娇贵的龙岩仙霞!从大了说,春要防雨,夏要防溽,秋要防冻,冬要防寒;从小了说,单说浇水吧,一季一个浇法,一时一个浇法,夏秋两季应日落前后浇,冬春两季则日出前后最宜,大太阳天不能用冷水骤浇,闷热时要及时洒水除热,雨天又要堤防湿气太重,冬日又要防寒水伤根;水质呢,雨、雪水最佳,河水次之,井水再次之;浇法呢,又有什么浇、喷、浸的分别,一时一个样,一天不同一天,弄得不对会伤到根叶甚至整株死亡;该用清水时用清水,该用肥水时用肥水,弄得不对便适得其反!还有修剪、分拆、换土、光照、温度、风向——”

“好了好了,听得我头都大了!”安寄翠皱皱眉,无声一叹。

“娘啊,你看看这盆兰花,是不是比从前差了好多?咱们都没工夫打理,要是再不赶紧卖掉,只怕会坏的!”引章再接再厉。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也罢,随你吧!吴管家,引章我就交给你了,你,你要答应我,好好的带她去,好好的把她带回来给我!”安寄翠心知不能再劝,心情沉重,又是一叹。

“娘,谢谢您!放心吧,来回一趟最多一个月时间,我一定会平平安安回来的!”引章搂着她笑着连忙答应。

吴管家也笑道:“小姐这么聪明,一定不会有事,夫人,您就放心吧!我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姐!”吴管家说着又转头向引章,用无比钦佩的语气道:“小姐,您真厉害!老奴跟了老爷一辈子,只知道老爷喜欢兰花,还不知道这里头竟有这么多讲究,小姐,这一定也是老爷告诉你的吧?”

“那当然了!娘,吴管家,咱们商量商量出门的事吧,反正越快越好!越早越好!”引章开心极了!

京城耶!康熙三十三年:三番已经平了,台湾已经收了,俄罗斯已经被打退了,葛尔丹还没造反,夺嫡的熊孩子们还没长大——

好一个太平盛世!好一个太平京城!这时候的京城,一定非常热闹,非常繁华,非常和平,非常安全,非常——值得一去!

“你呀,说风就是雨!”安寄翠无奈摇摇头。

准备了两日,终于准备出发了。

这两日,吴管家租好了牛,雇好了人,叫人教会了结巴犁地,交代了结巴和骆五该做的庄稼活;引章则将家务事一一嘱咐了鱼儿,又细细的告诉她和冯嫂各样种子该怎样播种,别的都还好,只有红薯她们没种过,不知该怎么种,引章只好让她们先育苗、整地,等她回来再分种。新栽种下去的果树苗则交给引华负责浇水看护,引华非常高兴的答应了!买回的二十只小鸡则是安寄翠照顾,小鸡还太小,太弱,如果没人悉心照料,根本活不下来,而且让安寄翠天天对着这么可爱活泼的小生命,对她的心情也大有好处!

一切交代完毕,引章又让鱼儿晚上跟着引华读书认字,她直觉的觉得,将来鱼儿必是自己的左右手,而她决不能有一个不识字的左右手!安寄翠觉得鱼儿识些字也无坏处,便答应了教她,鱼儿又惊又喜,感激不尽。

临行前,全家人将他们两人送了又送,走出了老远,安寄翠两眼噙泪,依依不舍,拉着引章的手再三再四的叮嘱了又叮嘱,向吴管家交代了又交代,目送至看不见踪影,这才在鱼儿冯嫂等劝说之下心情沉沉转身回家。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0章 上京

结巴驾着驴车将引章和吴管家送到了清水镇上,便回家去了。清水镇东头有条宽大柔缓的清水河依傍蜿蜒而过,只有六九的水路便可直达杭州。

到了清水镇,引章和吴管家匆匆买了些干粮,赶往东码头,搭船上杭州。引章女扮男装,一路上与吴管家叔侄相称,她倒是一口一个“叔叔”叫得又清脆又亲热,吴管家每听一声老脸一抽一僵,脑海中便浮现出一次老爷的身影,别提有多别扭和不自然了,老半天才适应过来!

到达杭州时,天色将晚,天边的彩霞泛着金光,灿烂异常。两人找好了客栈,吴管家体贴小姐,觉得她应该累了,劝她早早休息。谁知引章兴奋过度,哪里睡得着?定要出去逛逛,美名其曰打探行情!吴管家无奈,只得跟着她满城里转悠。

杭州乃江南鱼米富庶之地,山水相依,风景优美,物产丰富,文化源远流长,文人才子荟萃,是一个风流文雅、奢靡繁华的大都市,早在元代时,就被马可波罗称之为“世界上最美丽华贵之城!”同时作为直通京师的京杭大运河起点所在地,交通发达,商贾四方云集,乃是著名的货物集散中心,天南地北数不尽的财富支撑了当地繁荣的经济和庞大的产业链。在美丽的西子湖畔,不仅仅白天游人如织,便是晚上,亦一派灯光璀璨,流光泛彩。桨声灯影之中,丝竹笙管之乐、欢歌笑语靡靡入耳,散发着无尽的热闹和风流!

晚间的杭州城,别有一番风味。布匹、服装、首饰、木器、纸张、珠宝、字画古董、颜料、酒、药、粮食、甜点蜜饯、干果、日用杂货等等各家店铺竟都未关门歇业,门口挂着明亮精致缀着漂亮流苏的硕大风灯,店内一片亮堂,各色货物满堂堂摆放得整整齐齐,供人挑拣。引章与吴管家流连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只见入目琳琅,眼花缭乱,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悠扬的声调拖着长长软软的尾音,吴侬软语,极富韵味!别说吴管家,便是前世见惯了热闹的引章亦忍不住大加感叹!同时她亦深深的感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句话指的不仅仅是杭州可跟天堂媲美的风景,更是这一种富足、悠闲、张扬、奢靡的生活情致!

两人逛了大半夜犹不尽兴,直到天空飘起细细的雨丝,这才买了两把江南特有的油纸伞,一前一后回客栈休息。

这一晚除了见识到江南的富庶,还趁机看好了商家,如果明天把兰花卖掉,就有钱买货,可以起运了。因为阴雨连绵的天气,而且还不到贩运北上的时节,几乎家家布庄货源充足,价钱也很便宜,凉扇、消暑药更是如此。

次日吃过早饭,引章便和吴管家抱着兰花直奔花店。杭州文人雅士颇多,兰作为四君子之一,清雅高洁,幽芬宜人,作为超凡脱俗的象征,向来极受文人追捧,特别是名贵的品种,更是供不应求。据说,在某年的“斗兰”大会上,有一株叫做“碧玉秋”的白兰,据说出自深山中炼丹人的丹灶之旁,被品评为花魁,竟卖出了三万两白银的天价!

引章和吴管家来的这家店叫做四雅集斋,装饰很有品,果然当得起一个“雅”字,店主也是个识货的,一见他们手上的兰花眼珠子一直,“呀!”的一声不觉从柜台后走出来,抚掌喝彩道:“好一株龙岩仙霞!可惜,可惜,近来照顾的不周,失了好些神韵风致了!”

“您好眼力,一看便看出来了!”引章竖起大拇指笑赞。听出他话中的惋惜之意,引章心中大喜,明白自己没进错地方。她深深的懂得,爱花之人往往爱之成痴,最见不得好花被粗俗不懂之人糟蹋!

在店老板眼中,他们就是那粗俗不懂、糟蹋神物之人!

果然,引章一提出要卖,店主仿佛松了口气似的连连答应,怜悯的目光落在那龙岩仙霞之上,仿佛自家羸弱的孩儿。引章一见,反倒有些过意不去,觉得自己有点太“那个”了,加上自己的爹也是此道中人,也就没好意思大开口,只要了二百两。店老板反倒愣住了,觉得太便宜,生怕引章两人有什么阴谋将来闹事,硬是给了三百五十两。引章和吴管家推脱不得,只好道谢着收下了。

“邪门了!”出了店门,吴管家便吐了口气,摇头叹息道:“活了大半辈子,我还从来没见过这等怪异之事!”

引章“嗤”的一笑,道:“叔叔,看来咱们运气不坏!”

“说的是!”二人相视大笑。

两人十分顺利的买好了货:五百匹细葛布,三百匹家常纱布,两百匹素雅各色细绸,八百把绢面凉扇,藿香、佩兰、香薷、人丹、诸葛行军散、生脉散、紫雪丹、清莹散、金银花、杭白菊等等大袋大袋的消暑药,总共花了两百四十两白银。吴管家见引章如此大手笔,心里有些发憷,劝说不了,也只好罢了!

第二天天才刚亮,趁着天未下雨,吴管家忙忙雇好了船、雇人装货,忙乎了两个多时辰,终于打点完毕。抽空歇了歇,购置了生活用品,便叫开船。

壮实质朴的船家父子一声悠长清亮的吆喝,竹篙在石板上一点,木船轻轻划动,悠悠飘去,离开杭州码头越来越远。引章回头望望那满城烟雾笼罩中迷蒙的繁城,心里顿时激起无限的向往和憧憬,同时,心尖上又浮起薄薄的、颤颤的凉意:京城之行,是否顺利?

------------------------

呼唤收藏!呼唤推荐!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1章 京城

一路经崇德、嘉兴、吴江、苏州、无锡、常州、丹阳、镇江、高邮、宝应、淮安、淮阴、宿迁、夏镇、南阳、济宁、安山、临清、德州、沧州、天津,过了天津便进入北运河段,北运河的终点就是京师之郊的通州码头了。

一路风平浪静,十分顺利。船出无锡后,便摆脱了江南雨丝缠绵的天气,云散日出,明媚的阳光划破云层,万里无云,天朗气清,一扫先前的沉郁压抑。运河沿岸风光无限,杨柳弄青,白鹅戏水,桃花未落,杏花又开,田野里碧青湛绿的是新插的水稻秧苗,金黄灿烂的是绽放的油菜花,一片青绿连着一片金黄,其间夹杂着团团迷雾般深绛浅红的桃杏,仿佛流光溢彩的画卷!若不是为了生计需急急赶路,引章真想叫船夫放缓速度,坐在船头,一把躺椅,一卷闲书,一盏清茶,慢慢欣赏品味。

傍晚船只泊岸在一处村落旁边,袅袅炊烟自灰瓦粉墙的村落屋舍间腾腾升起,黄狗汪汪的叫声隐隐传来,码头青石板上阵阵捣衣声,和着孩童的欢笑,水流的潺潺,啾啾的燕雀,呼儿唤女的吆喝,更是一幅其乐融融的画卷,令人光是看着,心尖上也不禁流淌着阵阵浓浓的温暖。感受着这份温暖,引章突然就十分想念起安寄翠来,那个温婉的女子,她的娘亲,定然每天每夜都在牵挂着她吧?

因是逆行,赶了十七天,终于在第十七天中午到达京城。京城通州码头亦是一片繁荣,水面上小舢板往来如梭搬运货物,岸边也泊满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船只,人来人往、上上下下搬运着各种各样的货忙着装货、卸货,岸上更加热闹,店铺、小摊、货仓、客栈一排排密密麻麻、挤挤挨挨,更有无数各样打扮的人群穿梭其间,讨价还价,嘈杂热闹非凡。

“这就是京城了啊,天子脚下!”引章睁大着眼欢然笑着,吴管家亦啧啧赞道:“可不是!天子脚下!单这一份热闹大气便非别地可比!”

“不仅热闹,也热得紧呐!”引章眯着眼,仰头望望当空骄阳,抹了把汗,顿觉口干舌燥,喉咙冒烟。

“可不是!没想到京师地处北边,夏天竟也这么快!贤侄,咱们这一趟可算没白来!”吴管家举起袖子抹了抹额头,暗暗欣喜。

待船靠了岸,吴管家便让引章在船上守着,自己则打算上岸去订货仓好堆放货物。谁知船刚刚靠岸,便有两个早已在岸上虎视眈眈的精干生意人模样男子“蹭”的一下,身手敏捷跳上了船头,其中一个笑眯眯朝吴管家做了个揖,十分客气道:“在下京城鑫艺布庄的伙计李延顺,敢问老板,舱里有何宝货啊?”

“巧了!”吴管家与引章相视而笑,亦拱手答道:“鄙姓吴,舱里正有几百匹江南细布呢!”

“能不能带我去瞧瞧?”李延顺眼睛一亮,顿时大喜。

“请!”吴管家亦精神一振,抬手往里让。

当李延顺来到货仓,看到满仓堆积如山的江南细布,顿时喜得心花怒放,“哎哟!”一声欢喜得连连顿足,忙说布匹、凉扇全都要了,让吴管家先不要卖给别人。一边说,一边急急吩咐身边小跟班:“快,快雇车回去告诉掌柜的,就说江南的细布、凉扇终于等到大宗货源了,还有消暑药,问问掌柜的是不是一并拿下?快去快回!”说着向吴管家讨要了一张货物明细单子交给跟班,那跟班答应一声,急急去了。

“这,这是不是有点太急了?”吴管家和引章面面相觑,如果这样便销了货,这生意也太顺利了!简直顺利得一塌糊涂,让人不敢相信!跟做梦一样!

李延顺打着哈哈糊弄,不太肯说——他有他的打算,他是怕吴管家奇货可居,坐地起价!

正在这时,又有几人急急跳上了船,举目四顾嚷嚷道:“听说这一船上有江南来的细布?不知贵老板何在?货物作何价钱?请老板露露金面!”

吴管家还未搭腔,李延顺忙抢先从舱里出来拱手笑道:“赵掌柜,承让承让,小的已经跟吴老板谈妥了,他船上的货物我们鑫艺全要了!您老承让,承让!”

赵老板等几个低呼一声,双方七嘴八舌论了论,李延顺打着哈哈不肯分让,根本不给他们与吴管家说话的机会,赵老板等只得怏怏下船去了。

李延顺生怕吴管家怀疑自己的诚意,不敢再隐瞒,随即笑道:“吴老板您不知道,今年也不知怎么了,夏天来得特别快,比往年早了一月有余!夏季衣料早就断货了,各种消暑药也被抢购一空!偏偏江南那边不知怎么搞的,这些货老是不运来!我可是在这码头一连守了五天五夜,皇天菩萨,终于等到您老人家了!”

“原来是这样!”吴管家不觉瞟了一旁的引章一眼,眼中尽是赞叹,又笑道:“江南那边一直在下雨,也难怪货物来不了。我们叔侄闲来无事,原想上京逛逛,见识见识京城风物,这才顺便贩运些货物!哪知道倒赶巧了!哈哈哈哈…….”

“可不是,赶巧了!”李延顺说着一拍大腿,嘿嘿笑了几下,稍稍踌躇,终于十分坦诚道:“吴老板,您一看就是爽快人!我也是爽快人!我可把什么都跟您说了,这个,嘿嘿,这个——价钱方面,您看,嘿嘿,是不是——当然了!我们绝不会亏待了您!”

吴管家笑笑,明白他的顾虑,但是他却不便做主,眼角不自觉的瞟向引章。引章仰起小脸,脆声道:“我叔叔才不是贪钱的人呢!大家交个朋友,往后还可以有来有往嘛,您说是不是?”

“对对对!交个朋友,长来长往!吴老板,您这小侄子可真懂事机灵,将来一定出息!”李延顺见吴管家并不反对引章的话,心里有了底,暗自松了口气。

于是,三人坐在舱中闲聊,李延顺听说他们是来京城游玩的,作为皇城根下一员的天生优越感和自豪感大大增强,当下十分殷勤主动将京师风物一一向他们介绍。他本是跑惯生意的人,见多识广,嘴皮子功夫了得,又加上存心巴结,这一说说得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天花乱坠,绘声绘色,不但引章、吴管家,不知何时,竟连在舱中休憩的船家父子也围了上来听住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2章 订约

大约过了近一个时辰,鑫艺布庄的三掌柜终于驾着轻快的马车赶来了。三掌柜李政鸿三十来岁模样,肤色甚白,五官端正,一张圆脸显得十分喜庆,穿着十分讲究:一身米色葛纱袍,袖口镶着银线回字纹,外罩翠蓝银线青莲纹同质琵琶襟马甲,腰间拴着一块碧青的方形玉佩、一个深蓝绣花荷包,脚上蹬着天青色皂靴。一下了马车便拱拱手,笑眯眯的快步上前。

李掌柜也是生意场中十分精熟的人才,大家彼此见过,聊了几句,便往舱中验货。李掌柜对这批货十分满意,最终决定所有货物一概全包,于是三言两语讲定了价钱,所有的货物都赚了三倍不止的利润,并且现场银货两讫,丝毫不拖泥带水。

李掌柜付了银款,看着工人搬完了货物,正准备下船时,突然发现角落里还放着二十来匹白底印着淡花的素雅细布,当下怔了怔,指着笑道:“吴老板,这几匹布为何不卖?您这是要留着——”

“李掌柜别多心!”吴管家忙笑了笑,道:“实不相瞒,经过苏州时,恰好下着雨,河水涨了些,一个不小心这些布匹溅了些水,虽然晾干了,可总是受过潮的,又怎么能以次充好卖给李掌柜呢?”

李掌柜听罢哈哈大笑,朗声道:“吴老板真是个爽快人!这些布匹您打个折,我一并买了,如何?”说着他忍不住凑过头去细瞧了瞧,心道如果他不说有问题根本看不出来,没料到此人倒是个坦荡荡的君子!

吴管家一愣,正要答应,引章忙插嘴道:“叔叔,不要了吧!这几匹我们自己卖就好,不要麻烦李掌柜了!”

“这,好吧!”吴管家向李掌柜抱歉一笑。

李掌柜有些狐疑诧异瞅了引章一眼,当下哈哈一笑,不再说什么,拱手道了声“后会有期!”便下船去了。

待他走远,吴管家才问引章为何不卖那些布,引章笑笑,盈盈道:“这些布根本没有淋过雨,我不想让他看出来咱们骗他啊!”

“贤侄,”吴管家苦笑道:“我真是搞不明白,你为何要这么做?人家以次充好,你呢,倒要以好当次!”

“我只是,想引起他们的注意而已!”引章笑了,道:“叔叔,咱们就把这些布在码头上零卖了吧,别忘了告诉买主,这些布淋过雨,全部按给鑫艺的半价卖!”

“……好吧!”吴管家对她早已心悦诚服,对她的决定越来越无所怀疑。

两人在码头上一叫卖,立刻围过来一大群人,其中好些小贩,纷纷表示愿意一次性全部买下。引章执意不肯,笑道:“倘若那样,我直接打折卖给鑫艺的李老板有何分别?”一人最多卖两匹。

此时天气炎热,这些江南来的细布正是京城人家最常用的夏季衣料,人们看那些布虽然溅过水,但一些些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妥,料子又轻又软,触手生凉,花样新鲜,价钱又便宜,争前恐后纷纷抢购,不到半刻,二十来匹便被抢购一空。

“贤侄,咱们是在京城逛两天,还是就近住一晚,明儿回家?”吴管家舒了口气,顿觉心头大畅。

“船家一路上赶路辛苦了,也需要休息休息。咱们还是呆两天吧,反正回家也不急这一两日!对了,叔叔,咱们在京城里逛逛顺便给娘和弟弟他们买些礼物好不好?这回,咱们可挣了不少呢!”引章笑道,眼中亮晶晶的。

“可不是!”吴管家由衷笑赞,又道:“既然这么好挣,咱们不如赶紧回去,还能多跑两趟——”

引章摇了摇头,道:“哪有那么容易,等咱们回到江南再来时,未必还是这么抢手!说不定那时江南各大商号已经进京了,咱们无名无号无后台,拿什么跟人家竞争?这次,不过是占了先机罢了!而且再不回家,娘也会担心的!”

“贤侄说的是!”吴管家暗服。

于是,两人便在京城里足足逛了两日,虽然没头苍蝇一般在偌大的京城里乱逛,但也尽情领略了京师风光,大饱眼福口福,也顺便买了些吃的、玩的、穿的准备带回家去。什么六必居的酱菜干菜、大顺斋的糖火烧、锦记的各种果脯、景泰蓝的首饰盒、仿宫制的绢花等等。引章倒是极想跑到皇宫外瞅瞅,不想刚刚走到大清门附近就被身着黄马褂、神气活现的御林军赶走了,气得她跺脚大骂。吴管家倒是暗暗松了口气。

两天之后,二人来到码头,找到船家,准备南下回京。这是早已约好的时间。不想,当他们上船时,只见上次的李三掌柜及另一人正坐在舱中闲谈,李延顺及两位跟班站在一旁,一见他们回来,李三掌柜与那坐着的人相视而笑,呵呵站了起来,道:“吴老板,您叔侄俩可来了,我们齐大掌柜等候多时了!”

“齐大掌柜?”吴管家愣了愣,忙拱手笑道:“失礼失礼,不知齐大掌柜大驾光临,有何见教?”

齐大掌柜微微一笑,抬手道:“吴老板,在下颇为欣赏吴老板光明磊落的性子,不知有没有这份荣幸交个朋友?”

吴管家眼角一扫,见引章并不反对,便笑道:“哪里哪里,大掌柜过奖了!”

齐大掌柜爽朗大笑,慨然道:“即是如此,咱们坐下来慢慢聊如何?齐某已在前边清绮楼定了位子,不知吴老板肯不肯赏光?”

不等吴管家目光望过来,引章已仰起脸笑道:“齐大掌柜的好意我叔叔怎么好意思拒绝呢?大掌柜、三掌柜,您二位先行一步,待我叔叔换过衣裳,我们随后就来!”

齐大掌柜一愣,不觉与李三掌柜相视大笑,道:“老三,你说的不错,这个小公子的确有意思!好,我们便先行一步,恭候吴老板叔侄大驾!”

“不敢不敢!”

“吴老板,还未请教令侄大名是——”李三掌柜临行笑了笑。

“我叫骆引章,我爹和吴叔叔是八拜之交!”引章脆声答道。

“骆引章,好名字!呵呵,你爹真有福气啊!”李三掌柜与齐大掌柜一笑,先行而去。

“贤侄!”吴管家轻轻吐了口气,万般无奈皆写在脸上,在心里默念愧对老爷!

其实换衣服是幌子,实际上引章是有话要交代吴掌柜。引章一见齐大掌柜前来,便明白他有长远合作的打算,而这也是她之所以在京城停留两天的最大目的。

果然,酒过三巡,齐大掌柜便坦诚相邀,表示愿意与他们做长久生意,当得知他们连商号都没有又未免踌躇。引章不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忙提议一回江南可以即刻成立商号,并且正正式式到官府登记,下次来京便将官府发给的引信带着,与他们正式签订合同。

其实当时开商号不一定要到官府登记名号,引章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向齐掌柜等表示己方郑重其事、极有诚意的态度!

李三掌柜尚有些犹豫,齐大掌柜想了想,慨然点头,朗声道笑道:“难得吴老板和骆公子都这么有诚意,看两位行事待人都不似那等奸猾之徒,我就破一次例,先答应你们!你们这次回江南,再多多运些江南细布过来,还有上等的绸缎、绫、罗、绉、纺、绢,我们都要,然后我们再商量合同事宜,如何?”

吴管家与引章大喜,连连称谢不已。双方重新推杯置盏,宾主尽欢。末了,引章向齐大掌柜与李三掌柜抱拳笑道:“大掌柜和三掌柜都是一诺千金的正人君子,自然不会欺骗我们!两位掌柜放心,我们一返江南,马上会安排一切事宜,最迟一个月,一定再次贩货抵京,君子之约,不敢轻忘!”

齐大掌柜与李三掌柜一愣,不觉又相顾大笑起来,齐大掌柜掠着一撮小胡子呵呵笑得满脸通红,俯身道:“当然当然!君子之约,不敢轻忘!只要你们的货还像这次一样好质量,运来多少我们要多少!我们鑫艺可是京城四大布庄之一,不愁销不掉!”

“真的!”引章又惊又喜,却向吴管家拍手欢然笑道:“叔叔,咱们这次真是出门遇贵人呢!”

齐大掌柜与李三掌柜听了,笑得越发开心,不住羡慕“吴老板好福气!”吴管家连忙谦逊不已,心底却比他们更加欢喜,想起去世的老爷,暗道小姐如今如此出息,老爷九泉有知亦该安心了!又不免概叹,倘若老爷还在世,见小姐如此不知有多欣慰!一时心事千转百回,竟不知该如何置怀了!

洽谈完毕,宾主尽欢而散,齐大掌柜与李三掌柜告辞而去,吴管家也与引章上船,当即离京。一路顺水而行,十二天的功夫,便到了杭州。第二天从杭州坐船回清河镇,在清河镇雇了马车,直奔马陵湾的家。一月不见,彼此都深深牵挂着,那一份似箭的归心,只有他们自己方能体会!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33章 回家

回家大家见过,彼此欢喜。安寄翠一见女儿笑盈盈的小脸和亮晶晶的眼睛出现面前,眼泪立刻涌了出来,叫了一声“阿章!”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喜极而泣。引章被她一搂,刹那间千般万种难以言明的情愫堵上心头,鼻子发酸,竟忍不住“哇”的一下,也搂着她“呜呜”哭了起来。鱼儿、引华、冯嫂等都当她在外风餐露宿受了委屈,默默在一旁劝解,亦都不免难过。结巴见她一哭,更是紧张得愣在当地脸色惶惶手足无措!

只有吴管家惊得目瞪口呆,微张着嘴愣在那里——他是吓的!

他所见过的大小姐,古灵精怪、胆大心细、计谋多端、能言会道,有时还会狡黠的装天真无辜,他却从来不知道,她居然会哭!居然会伏在娘的怀里哭得一塌糊涂!

安寄翠见女儿一哭,心内更痛更怜,自己反倒止了哭声,忙忍着泪好言劝解,引章方才渐渐住了哭声,声咽气堵抽泣着。安寄翠拉着她的手,柔声道:“乖女儿,咱们回家,啊,以后娘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不开心的事,都忘了吧!”她转眼瞥见吴敬,心中稍有不快无奈,悠悠道:“吴管家——唉!”她本想说一两句质问埋怨的话,终究觉得不妥,话在喉头盘旋,又咽了下去。可那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叹息,吴管家和引章都明白了其中之意。

“娘!”

“小夫人!”

两人不约而同开了口。一怔之下,引章拉着她的手,继续笑道:“娘,您误会了!吴管家照顾的我很好,我们这一趟也很顺利,真的!反正说来话长,我有好多好多话要跟您说呢,娘,我们先回屋去吧!吴管家,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晚饭后你到后院去一趟,咱们得好好商量商量该怎么打算!”

“是,小姐!商量不敢当,小姐有何吩咐,老奴定当尽力就是!”吴管家笑得心悦诚服。

“这才是不敢当呢,你太谦虚了!”引章亦笑笑。

安寄翠等看着,不禁都暗暗纳罕,不知她二人到底怎么回事。

一时回到前厅,引章便拿出礼物分发众人,结巴和骆五每人两双北京皂靴、两匹杭州细葛布,结巴摸着柔软光滑的布匹,眼睛亮晶晶,啧啧讶赞不已;冯嫂也有两匹细布、一双景泰蓝镯子、两块头巾、一对绢花,还有两瓶北京老字号买的活络膏。冯嫂的腿瘸了,阴雨寒天都会胀痛,据说这个活络膏治这个是很有效的。冯嫂拿着那瓶药膏,欢喜得直眨眼睛,在鼻子口嗅了嗅,摩梭着瓶身恋恋笑道:“这么好的药,白霜似的,我都舍不得用了!”

引章笑道:“干嘛舍不得用呢?要是用得好,叫吴管家下次再带些回来就是了!”

“小姐……”冯嫂夫妇望着她,眼中泛着水雾。

“你们别这样嘛!”引章心中感动又惭愧,没想到这么一点小小的恩惠他们却如此看重!“我说过的,你们跟着我们这么辛苦,我们娘几个绝不会亏待你们!”

“不,不,跟着夫人和小姐是我们的福气,我们不苦,一点也不苦,真的!”冯嫂等这可是真心话。

吴管家见时候不早,便插话让早点休息,众人都笑着称是,七手八脚把行李提到后院厅中,告辞掩门而去,各忙各的去了。

鱼儿忙打水过来给她洗脸,和引华两个唧唧呱呱一人一句说得热闹极了,安寄翠将她带回来的东西整理好,便坐在一旁含笑看着他们三人说笑,只觉说不出的满足欣慰。

引章一时洗漱完毕,接过鱼儿递来的茶,便一指安寄翠理出来的一份礼物,向鱼儿笑道:“鱼儿,这些是给你的,你拿回房去看看喜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