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也是”引章好笑点头。

走了好一阵,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夫道:“小姐,到地方了,您请下车吧”

引章掀起车帘一看,周遭花木清幽,右边便是西湖一角,湖中碧波轻漾如绸缎般轻滑,岸边高高低低点缀着玲珑剔透的湖石,浅水处尽是菖蒲、芦苇、水竹、黄花鸢尾、红蓼、水芋等错落有致的水生植物,前边道路正中是一座高大的五彩牌楼,朱顶碧椽,蓝底牌匾上雕满五颜六色的花纹,环绕着中间“小方壶境”四个金色大字。

“你不是走错路了吧?我们去的是揽月楼。”引章东张西望,就是没看到哪里有酒楼

“错不了,就是这”车夫道:“听小姐口音是外地人,难怪您不知道,揽月楼在这牌楼里边,您在这下车,自然有他们的马车接应,外头的马车,是进不去的”

原来如此是自己没见过世面引章暗叫惭愧,笑着道了谢,付了车钱,与桐生一起下车。

这才发现,牌楼右边在高大浓荫的树木遮掩下,有一座小小的方形房子,两人才走到牌楼下,便有两位衣饰光鲜、斯文清秀的仆人上来十分客气的询问,看了桐生递过去的帖子,两人神情立刻变得热情似火,殷勤笑道:“原来是卓公子的贵客,方才冒昧,还请见谅,快请,快请”

说着一声招呼,一辆十分漂亮的马车从林中驾了出来,训练有素的下人立刻搭好车梯,伺候她上车。桐生要跟上去时却被拦下了,上了另一辆稍次的马车。随着轻轻一声“驾——”,马车缓缓移动。

引章竟有些心虚不安起来,她不是轻易会胆怯的人,但此时此刻心底却不由自主的起了怯意,仿佛还有一点——自惭形秽而桐生,早已不尴不尬,神情不安,如坐针毡的不自在起来了

不是那个命,果然受不起这份福引章不觉苦笑。

马车稳稳的行驶着,不快不慢,引章悄悄掀开那薄薄的银红金丝纱帘往外一瞧,入目花木葱茏,沿岸皆是垂柳夭桃,偶尔还有一座四方的水台矗立其间,四面皆束着帐幔;夹道而栽的是桂树、银杏、玉兰、合欢、梧桐,树后两道花篱,各色蔷薇、紫藤、鸢萝、藤本牡丹、金银花缠绕其上,此时除了红黄白各色蔷薇灼灼绽放,其余各种皆未到花期,但也可想象如斯美景接连着稍远的是红枫、翠竹、香樟、紫楠、雪松各种大树,皆随势而长,其间青砖踊路蜿蜒,小巧的亭台楼阁随处可见,高大的假山时不时遮掩点缀一段,山上爬满各种藤本植物,开着指甲大小密密麻麻的各色小花,除此,山茶、牡丹、芍药、芙蓉、菊花、杜鹃、女贞、含笑、丁香、海棠、凤仙、报春、百合、鹤芋、连翘、迎春……引章一路在心里默数都数不过来。

行了好一阵,马车方才停了下来。引章尚未起身,早已有仆人上前,殷勤的叫着“骆小姐”替她打起帘子,靠好车梯,一名梳着长辫子、身着淡绿衣衫的小丫鬟山来扶着她下车。

下了车,引章抬眼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这古代的酒楼,也太、太、太强悍了吧

酒楼由五栋三层的楼房组成,楼与楼之间有飞桥、复道、栏槛相互连接,楼面上雕梁画栋、精雕细琢、彩绘绚烂、珠帘绣募、气派非凡。屋檐下、廊下、挂着各式各样精巧的灯笼,缀着长长的流苏穗子,可想而知,华灯初上之时,各灯大放光明,流光泛彩,是怎样一种璀璨之景

“骆小姐,请。”又来一裹着绫罗绸缎、簪着珠翠的美貌丫环上来引路,一步一摇,仪态万千。

引章轻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跟在人家身后,她觉得自己就是个丑小鸭一时竟莫名的有些来气:这个卓公子,是存心要看她的笑话吧

走进大门,是一个两百步长的大天井,中间一道宽阔华丽的长廊,两边廊下一溜皆是有她那么高的青花大水缸,缸中或养着美丽的金鱼或栽种着亭亭的荷花。穿过长廊往右走到尽头,在拐角处上楼,楼上是一间一间的小阁子,这就是酒楼的雅间了。

丫环将她和桐生引到最东面一间,门外守着的仆人忙轻轻打开门,向内道:“卓公子,骆小姐到了”

“哦?快请进来”卓吾大感意外,没想到她一个人来,一边说一边笑着起身亲迎。笑盈盈道:“没想到骆小姐这么给面子,稀客,稀客,快请”

“我还以为卓公子要失望了呢”引章似笑非笑。卓吾一怔,哈哈大笑起来,引她进屋坐下。桐生早已有人请到别屋招待去了。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63章 赴宴(中)

第63章 赴宴(中)

引章毫不客气坐在靠墙的太师椅上,早有丫环奉上滚热的香茗。屋子阔达明朗,推窗便可一览西湖胜景,当中一张大圆桌,靠墙有太师椅和茶几,屋中所有家具皆是红木所制,壁上挂着一幅梅花山雀图、一幅红白芙蓉图,引章喝着茶,眼睛咕噜噜的直观瞅着那图上的梅花山雀。

卓吾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笑了笑,道:“骆小姐觉得这画怎样?”

“自然是好”

“哦?愿闻其详”卓吾不由得注意起来了。这两幅画都是出自南宋花鸟名家之手,梅花山雀图出自马麟,此人乃南宋宫廷画家,深得宋宁宗赏识;而红白芙蓉图则出自李迪,同样是一位著名的宫廷画师,历时三朝不衰,曾担任当时画院副使。引章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小孩子,进了这屋不看别的金银瓷玉器,单单瞅这两幅画,随便一看就这么肯定的说“好”,难道她小小年纪竟有这等本事?

不料引章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一本正经道:“这里的东西,哪一样是不好的?”

卓吾一愣,秀眉高挑,随即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得东摇西摆完全没了形象。好一阵才抹了抹眼泪,笑得断断续续道:“骆小姐,说得,对极了这里的东西,果然,果然每一样都好”他挥挥手,扭头向伺候的仆人道:“客人到了,上菜吧”

仆人一怔,忙答应着去了。心中却难免嘀咕不已,卓公子请的贵客居然只是这样一个小姑娘?诡异,太诡异了饶是酒楼门风甚严,服务讲究面不改色,他还是忍不住露出了讶然。

“骆小姐,请上座吧”卓吾笑盈盈起身做了个手势,身姿潇洒飘逸。

“卓公子你也请”引章也不客气,来到大圆桌前,便有丫环拉开了高大的椅子。引章轻轻踮起脚尖,这才坐了上去。卓吾微微一笑,坐在她的对面。

一时上了菜来,自然都是上乘极品,什么百味羹、紫苏鱼、莲花鸭、白鱼肉、红油糟鸡、松花腰子、桂圆老鸭汤、鹿肉脯子、清蒸鲟鱼肉、蟹壳肉应有尽有,只觉入目奢华,引章连见都没见过。那莲花鸭是密料加白荷花蕊腌制,然后用白荷花花瓣层层包裹着入炉烤制,在这没有荷花的季节,亏得他们引来温泉水催开,以便取用花卉;鲟鱼则是从黑龙江快马加鞭活运而来,据说还是开春冰冻化解之后的第一网鱼,俗称“开春鱼”,这时的鱼在厚厚的冰层下憋了一季,也饿了一季,身上没有一丝肥肉,肉质紧凑,特别鲜嫩;蟹壳肉则是将小而味美、肉少的河蟹一点一点的将肉抠下来,搅拌剁碎,再用淀粉做成蟹壳的摸样,将蟹肉重新填入,上锅蒸熟,据说这一盘费了上百只河蟹才做成;就连寻常可见的红油糟鸡也比别处的味美,入口即化,香软多汁,油而不腻,还有浓浓的葱香味和芝麻香味。

引章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放量好好的吃了一顿。吃到尾声,又上了两碗蚕豆羹,嫩黄色蚕豆羹盛在翠绿色盛开如莲花的瓷碗中,清丽素雅,令人赏心悦目,引章托在掌上观赏,忍不住啧啧称赞不已。她终于忍不住眨巴着眼,笑问卓吾道:“听说这里消费很贵,一顿饭要上百的银子,是不是啊?”

卓吾微微一怔,用洁白的餐巾抹了抹嘴,好看的眉弯了弯,微笑道:“嗯,大概是吧。”

“什么大概是嘛”引章不以为然。

“哦?那么,你猜猜看,这顿饭值多少?”卓吾轻笑,分明当她是小孩子无理取闹逗着玩。

引章鼓着腮帮子眨了眨眼,道:“这环境、这排场,就算是普通菜式到了这只怕也变得身价非凡,何况是难得的佳肴呢我可猜不出来至少——三百两吧?”

卓吾微微一笑,道:“你说的很对,也很敢猜,不过胆子还是小了一点点,这一顿值六百两。不过,我也是这的股东之一,所以,也可以说不要钱”

“你们卓家还真是有钱”引章不由感叹。原本听桐生眉飞色舞的讲解,她还不大相信,此番见识如此阵势排场,方明白桐生所言非虚。

卓吾起身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人坐到正对着窗外胜景的舒适靠圈椅上,立刻有下人捧上新茶,在香炉中添上梅花香饼,轻手轻脚将残羹撤了出去。卓吾伸了个懒腰,玩弄着手中的定窑影青瓷杯,微笑道:“卓家的钱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外人只见卓家今日之风光,哪想到我祖先当年走街串巷兜售布料的艰辛呢”

“有钱而不忘本,你们卓家的家教很了不起啊”引章不觉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却又后悔不堪,脸上微微泛着红晕,忙低头喝茶。她一个小丫头片子,竟大言不惭评论起人家的家教来了失礼,太失礼了

谁知卓吾非但不以为意,眼中反而泛起了两点讶然的光亮,转而见到她的窘态,细细一想明白了过来,不由哈哈笑了起来,点头正色道:“承蒙骆小姐夸奖,承让,承让”

“你——”他越是说得一本正经憋着笑,引章越觉没趣,脸涨得更红了,垂头不语。

卓吾见她真尴尬了起来,不便再逗她,咳了一下,笑道:“头先的菜式还满意吧?”

“当然满意啦揽月楼的菜式还会有人说不满意吗?”引章口气禁不住的有些冲。

卓吾被她顶撞得噎了一下,笑道:“嗯,骆小姐若是喜欢,往后可常来。”

“那可不敢当,我又不是有钱人,哪里好意思天天蹭你的饭?”引章没好气道。

“啊?我说常来,可没说天天啊”卓吾故意睁大了眼无辜的解释道。

引章顿时噎住,怔怔的望着他,又羞又气又臊,“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扭头就往外走。

“哎,我跟你开玩笑你别生气啊”卓吾忙笑着上前拦住她。

简直岂有此理,欺人太甚引章不语,侧身夺路。

“骆小姐,真别生气啊我只是,”卓吾说着忍不住又笑了一笑,忙忍住道:“只是想起那**和你嫂子斗嘴那么有趣,想逗逗你罢了我不是存心的。”

可恶太可恶了引章还是不语,继续努力夺路。人家那是为了正义、公平而斗嘴,他呢?分明拿人寻开心

“骆小姐,”卓吾语气不觉带了几分祈求正经,和软道:“骆小姐,你就要走,也得容我说了正经事再走成吗?”

引章心中一动,不觉抬起眼眸,眼底狐疑尽显:正经事?

“我们坐下说吧”卓吾笑了笑。

引章想了想,重新又坐了回去,等着他说正经事。

卓吾笑了笑,斟酌着道:“骆小姐,呵呵,我可以叫你引章吗?”

引章沉默,见他目光灼灼直视着自己硬要等着回答,只得望着他无奈点了点头。

谁知这个家伙得寸进尺,竟笑嘻嘻满脸堆着笑,道:“嗯,我听见骆夫人叫你‘阿章’,我也叫你阿章,可以吗?”

什么跟什么嘛引章一怔,索性涎着脸,双手托着下巴、胳膊肘撑在几上,向他倾身过去,直瞪瞪望着他,眨了眨眼,笑嘻嘻娇声道:“卓公子,你算是在调戏我吗?”

“咳咳”卓吾一口茶呛得喷了出来,捂着嘴大咳,这回不是装的了

引章见他狼狈不堪的模样心里大乐,不知羞耻的望着他笑嘻嘻直乐。

“这种话,你一个姑娘家以后可别乱说了”卓吾好不容易正常回神,哭笑不得。这丫头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他自己也暗暗疑惑:怎么就跟一小丫头较上劲了

引章伏在茶几上咯咯咯笑得肩膀直抽,原先的尴尬、羞臊早已一扫而空,满心轻松自在听了他的话收住笑,十分正经的瞅着他道:“才不会呢,别人不乱说话,我从来不乱说的”

“你真是,比我女儿还难缠”卓吾不禁摇头笑叹。

引章心里一凛,淡淡的失落不着痕迹划过心尖,她闲闲道:“你有女儿?有我这么大吗?”说着忍不住上下打量着他,也不过二十出头年纪嘛

卓吾看出她的意思,笑道:“我女儿只有三岁。”

“哦。”引章突然就觉得好没意思起来,心不在焉道:“你刚才说正经事,什么正经事?”

“其实也没什么,”卓吾愣了愣,笑道:“其实我去年就知道你的大名了,这才趁着来杭州查看蚕桑和店铺,本就想见见你。”

咦?这是什么状况引章睁大了愕然的眼。

卓吾笑了笑,道:“京城鑫艺布庄的齐掌柜你认识吧?”

引章仿佛有些明了,点了点头。

“这就是了”卓吾笑道:“京城五大布庄跟我们卓家生意上都有来往,恰好鑫艺跟我们家是世交,去年我上京跟齐掌柜他们聚了聚,他说起你,不住口的称赞,所以惹得我也起了几分好奇。后来到了杭州,听说最顽固的慕鸿楼传人都被你收服了,我就更加好奇了便专门派人打听了你的消息,没想到,呵呵,骆少爷摇身一变,变成了骆小姐我很好奇,你小小年纪,怎么那么多花样呢”卓吾说完笑盈盈瞧着她。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64章 赴宴(下)

第64章 赴宴(下)

“这就是你所说的正经事?”引章顿时有上当受骗的感觉,眼中一片失望。这什么人呀,他不过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就骗别人说是什么“正经事”倒不如说是“无聊事”更加准确

“对啊,就算是男人,我也从没见过小小年纪有如此经商天分的。我很想知道,你爹娘,又或者你师父,是怎么教你的”卓吾笑道。

这家伙,丝毫未觉不妥,说得这么云淡风轻引章顿时放下了脸,小嘴一撇,哼道:“女人怎么了?女人比男人强就犯法了吗?你就这么看不起女人”

卓吾一怔,摆摆手好脾气笑道:“你误会了别人什么看法我不知道,我从来都没有看不起女人。只要有本事,无分男女。我何曾有半点瞧不起你?你多心了”

引章差点便要脱口而出“那你方才干嘛调戏我?”幸亏脑子亮光一闪,话到唇边死死忍住了,心中惊叫好险,忍不住瞟了他一眼,心里莫名的有些虚,脸脖子都发热了。她支支吾吾半响,忽的笑道:“天分?其实你知不知道,很多天分都是被逼出来的呢被人逼可比有人教管有用多了。”

卓吾想了想,道:“你是说你哥嫂他们吗?”

引章皱皱眉:“他们不配我才没有哥嫂我也是迫不得已啊,若不变通,寻找一条出路,我和我娘、我弟弟迟早得饿死我还没活够呢,我可不想死,不但要活,还要活得好好的”

卓吾愣住了,微张着嘴,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愣愣瞅着她,半响叹道:“齐掌柜说得不错,你果然跟别的人不一样”

引章听他说“跟别的人不一样”而不是“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心中有些欢喜,忍不住颇显几分得色。

卓吾忍不住又是一阵轻笑,微微摇了摇头,笑道:“你是个光明磊落、豪爽的性子,我很欣赏你,如果你今后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尽管去韶秀坊递话。”

引章忍不住心动,却又歪着头笑道:“真的吗?你知道我也开了一家布庄,你不怕我抢你的生意?说不定有一天我全部抢光了呢”

卓吾忍不住大笑,故作认真点头道:“嗯,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索性连我也抢了去,如何?”

引章忍不住心中一荡,不觉有些恼怒,瞪着他哼道:“呸,自恋狂我要你做什么”

卓吾依然一本正经道:“当然是给你当掌柜的了试问我们家的生意,还有人比我更熟吗?有我做掌柜岂不是比别人好”说得煞有介事,仿佛真正的游说一般。

这个坏人,竟然又被他误导说错了话了看来自恋的那个活生生是自己嘛引章顿时大囧大羞,忍不住脸又红了。偷偷抬眼瞥见他似笑非笑瞅着自己,更觉双颊火热,暗怒自个不争气,怔了怔,讪讪道:“喂,我,我出来很久了,再不回去我娘会担心的”

卓吾望了望外边,笑道:“说得也是我这就叫人安排马车,我等会还有事就不送你了。”

引章微微有些失落,“哦”了一声没了下文,想了想,又笑着加了一句:“叨扰了”

卓吾又笑了,这小丫头言不由衷的话怎么听起来那么明显“对了,听说你在囤积棉布,可有此事?”

“什么可有此事?你敢说你没打听明白?你索性明白问我干嘛这么做就是了”引章不屑。

“嗯,我是该这么问。”卓吾笑了笑,又道:“你会告诉我吗?”

引章沉思,权衡再三,用卓吾没见过的正经神色轻轻道:“我,我告诉你也可以,不过,你答应我三个条件。”

“你说,我无不答应。”

“第一,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不许再告诉任何人;第二,你听了爱信不信,但是不许嘲笑我;第三,可不可以借我一点银子?”

这是什么条件卓吾大感困惑,亮晶晶的眼眸望着她,想了想,点点头笑道:“我说过答应你,自然答应你说吧”

引章放低了声音,轻轻道:“三年之内,西藏葛尔丹必反”

卓吾眼睛徒然大亮,脸色一变,斥道:“胡说八道这种话亏得你敢说,千万不要再跟第三个人说,知道吗”

引章极不服气,撇撇嘴道:“你是生意人,消息灵通,没理由不知道西藏那边如今是好一阵歹一阵的吧?咱们这位万岁爷擒鳌拜、削三番、平台湾,也不是个好惹的主你走着瞧吧,三年之内,准得对西藏用兵,凭着万岁爷的全挂子本事,说不定还会御驾亲征呢”其实本来就是御驾亲征,只不过引章不敢把话说得太满以免“多智而近妖”无法解释。

卓吾瞅着她半响不语,终于沉声道:“所以,你是囤积布匹,到时候好卖给朝廷?”

“是啊”引章笑道:“我本钱少,也就囤多少算多少了我本来还想囤积大米呢,可惜,没钱”说着耸肩叹了口气,怏怏不乐。

卓吾又好气又好笑,几次欲言又止又无话可说,他摇头叹了好几口气,笑道:“我觉得在做生意上边我的胆子已经够大了,你行啊,比我厉害多了你就不怕万一猜错了?到时候那么多布,又不是什么上等货,我看你捧着哭去吧”

引章咯咯笑道:“才不会呢大不了就当发善心捐给穷人咯,反正几百上千银子的事,就当买个教训好了不过要是赚了,那可就不仅仅是赚钱那么简单的事了”

“你还想着朝廷嘉奖呢”卓吾忍不住在她脑门上轻轻一点,笑叹道:“你真是……唉”

“好了你要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你了,我也不妨碍你做事了反正我还是那句话,你爱信不信,就是千万别告诉别人”引章一副料定你不会相信的样子,站了起来。

“等等”卓吾忽然笑了笑,道:“这是第一、第二个条件,我会照办,还有第三个,我也会照办”

“你是说?”引章睁大了眼不敢相信。

卓吾笑了笑,道:“不过,不是借给你的,就当是我入股。这事我不便出面,由你去办,挣了钱咱们对半分,如何?”

引章心里大喜,口里却试探着道:“那要是万一——全赔了呢”

“赔了,自然也是对半咯你只需要赔我一半钱”

“什么”

“你不用着急,我不会逼你的,你可以慢慢还,这辈子还不清,下辈子还也没关系。”卓吾又开起了玩笑。

“你……”引章气急败坏瞪着他,半响气呼呼道:“你放心,绝对绝对不会欠到下辈子的,我可不喜欢欠着别人的钱投胎”

卓吾一怔,眨了眨眼,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起来。见引章恼火的瞪着他,脸色越来越难看,一边忍着笑一边道:“你,你等等,我,我去给你拿银票。”说着忙忙开门去了。渐行渐远,笑声也渐渐消失。

引章忍不住大大舒了口气,喃喃道:“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

一时卓吾回来,递了两张银票过去,笑道:“裕丰钱庄的票,见票即兑,你收好了,丢了我可不负责”

引章展开一看,一张十万,两张就是二十万她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怔怔的瞪着卓吾。卓吾却淡淡笑道:“要做就做大一点,不但布匹,我看粮食也可以囤一囤。这些银子,够你折腾好一阵子了吧?”

“够了够了这么多还得努力花才花的完呢”引章笑着收起了银子,向他笑道:“拿纸笔来,立一份契约吧,公事公办比较好。”

卓吾又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糊涂我都说了这事我不便出面,还立什么契约呢”

“那,你不怕我不认账?”引章眨巴着眼笑嘻嘻道。

卓吾笑了笑,道:“你不会况且,凭我们卓家的财势,我能给你,自然也有能耐收回,所以,我可不担心”

引章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笑道:“说得也是我除非活腻了才敢不认账。”

“我说笑呢,你别当真”卓吾见她神色有些不忍。

引章撇撇嘴,道:“我又没做亏心事,有什么怕的?好了,我走了,卓大公子”

“路上小心,我不送了”卓吾点了点头,只送她到楼梯口,头先领她进来的丫环依然笑着上前,将她送了出去。

桐生也刚刚出来,在门外马车旁等着,见了她笑着叫“大小姐”迎了上来。引章见他满脸是笑,神采飞扬,显见得给人招呼得不错,点头笑了笑,道:“咱们走吧”说着上了马车。车里有好几个食盒,引章一怔,桐生忙笑道:“这都是揽月楼师傅拿手的点心,卓公子特意送的。”引章“哦”了一声便不言语。

揽月楼的马车又宽敞又舒适又轻快,一路将他们送回了家。下车时,引章望望眼前这熟悉的环境,方才半天的遭遇就像一场梦,虚幻之极,无意摸到怀中那两张银票,方才觉得不是做梦。她不觉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暗道:谁说只有一个世界?有几种人就有几个世界,人和人之间的世界,无可僭越,没有沟通,是那么那么的不同呢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65章 考试

第65章 考试

很快到了四月初四,终于到了考试那天了。临出门前,安寄翠忍不住又拉着引华的手好好嘱咐了一番,说着不紧张不紧张,其实她比引华还要紧张。引华状态倒还好,眨巴着水亮亮的大眼睛向安寄翠道:“娘,您放心姐姐那么能干,引华也要很能跟很能干才对得起娘李先生指点了我很多很多,我一定会通过的”

“乖,好孩子”安寄翠又欢喜又欣慰,抚着引华的脑袋温婉笑着。

“小少爷,咱们出发吧”李清白和桐生已经雇好了马车在等着了。李清白果然够意思,忍痛牺牲一日读书功夫,自告奋勇担当起护送引华进考场兼在考场外等候消息的差事。

“娘,我先去了等着我的好消息”引华笑着招了招手,由桐生抱上了车。

“引华,好好考,别紧张”安寄翠忍不住又是一声叮嘱,浑然不觉自己比他更紧张。

“知道了,娘,你们回去吧”引华大声答应。

直到马车消失在拐弯处看不见了,安寄翠这才轻叹一声,带领一干人等回去。这一天,引章、吴管家、小何、三道全部都没有出门,为了表示重视,全部陪着安寄翠在家等消息。

本以为会考上一整天,谁知才刚过中午,李清白主仆便带着引华回来了。安寄翠心突突直跳,紧张得呼吸似乎都凝滞了,咬了咬唇,惊慌不安道:“怎么,怎么这时候就回来了?是不是——,李先生,我们引华怎么样啊?啊?”

“夫人别担心,”李清白一边跳下车一边忙答应:“今儿去了才知道,原来考试是分三关,今天是第一关,主要是看仪表,少爷已经通过了,真正的考学问,明儿才是呢”

“仪表?”安寄翠几个都愣住了,从来没听说考试还要考仪表的。引章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难道这是选美不成超级女声,不,快乐男声都不带这样明目张胆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安寄翠神情有着淡淡的失望,仿佛若有所失。

李清白掸了掸衣,苦笑道:“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说什么‘才俊才俊,有才还要俊’,方能代表我们江南之钟灵毓秀,所以,不但要考四书五经、诗词歌赋,还要考琴棋书画和仪表人才。你们还别说,今儿去了三百多人,已经刷下去一半了”

一时大家进了屋,都不免啧啧称奇,说这考试也太有趣了,不像入学堂的考试,倒像哪家豪门贵戚挑选女婿说着大家都笑起来,只有安寄翠,眉头微微蹙起,轻轻叹了口气。

一宿无话。第二天,依然是李清白主仆领着引华过去,这一天考的是四书五经和诗词歌赋,这才是真正见识学问高下的考试,安寄翠少不得又嘱咐一番,不过,已经不像昨天那么紧张了。

这一去就去了一整天,直到太阳落山方才回来。其间,吴管家和引章前往打探了两次回来禀报安寄翠,一切正常。

“怎么样还顺利吗?”一进门,大家便急着问。

引华笑了笑,道:“娘,姐姐,管家,你们放心好了,今天考的并不难,我都会的,一定可以通过”

“是啊,你们放心吧引华出来之后告诉了我题目,都是他平日里熟悉的,我想一定没有问题总之,三天之后成绩出来再说吧嗯,引华的字写的不错,画画来不及学了,这两天倒是可以临时抱佛脚略学一学下棋和弹琴。”

“可是,这么仓促,能来得及吗?”安寄翠不禁担忧。

引章笑道:“娘,您多虑了这次参加考试的最小八岁,最大也就十一岁,就是天才神童也不可能四书五经、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啊,我看,夫子们不过是考考这些方面基础和是否具有学习的天赋罢了,不会当真要精通的”

“大小姐说得有道理”李清白等都笑道。安寄翠听了也不觉点头。

于是,果然请了一位琴师、一位棋手来教授引华一些基本的技能,这些都是引华所未曾接触过的。好在只学基础的东西,加上他本就聪明,倒也不算为难。三天下来,虽不至于精通,倒也有模有样,足以敷衍应付了。而且,据琴师和棋手所言,引华在这方面资质虽不是上上乘之天才,也颇有一些慧根,假以时日,还是能有一番成就的。这一来,大家原本不安的心多多少少都放下好些。

三天后发榜是吴管家带着小何去看的,毫无意外,引华榜上有名。这一次又刷下去了六七十人,最后入围的只有九十人。要在九十人中选三十人,也就是三选一,引华中选的机会还是非常大的。大家听了都很欢喜。“不过,”吴管家微微蹙眉,欲言又止,终于道:“夫人,大小姐,我们在榜上也看到了大孙少爷的名字……”

安寄翠脸上的笑容一僵,怔了怔,睁大了眼讶然道:“你是说——骆之兴?”

“是的。”吴管家点了点头。

安寄翠便不言语,担心的瞟了引华一眼。

“娘,放心吧这里是杭州,又不是滨河镇,又有李先生照应着,吴管家和我也会常来,再说了,骆之兴还不一定能考上呢”引章拽了拽她的衣襟。她知道安寄翠担心什么,骆之兴是个小人、伪君子,自私自利、心胸狭窄、阴险卑鄙,素来与引华不睦,要是万一将来当真在一个屋檐下读书,谁知道他会使什么坏水呢

安寄翠听了却不言语,心里终究觉得不安。

“娘,如果将来真的在一起读书,我尽量远着他,不招惹他就是了。而且姐姐说的对,这里是杭州城,不是滨河镇,也不是骆家庄。”引华也忙道。

安寄翠心中稍安,笑道:“你知道不惹闲气,用心读书,娘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结果,安寄翠和引章、吴管家一切的担心和忧虑都不需要了,因为,引华最后落榜了

最后放榜时,吴管家和小何抬头仰望那张红榜,眼睛一眨不眨,从头搜到尾,一个字一个字的认,“骆引华”三个字始终没有出现,反倒是骆之兴榜上有名。

吴管家和小何相对苦笑,心底郁闷极了“走吧,回去吧”吴管家无可奈何叹了口气。

“哟,怎么这么巧吴管家也来凑热闹啊”不知何时,骆引元、骆之兴父子带着新任的刘管家和仆人靠了过来。

吴管家心中不快,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跟小何两个勉强转身陪笑道:“大老爷,大少爷,恭喜恭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