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章笑笑,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光有本事运气不好,那也没法子,这就叫天意,你说是吗?七月十三那天,你在做什么?”引章冷不防问。

“噗”骆之兴一口茶喷了出去,翠青的长衫前湿了一大片,手忙脚乱放下茶碗,掩嘴咳嗽不已。眼角斜斜一瞟,对上引章沉静如千丈深潭的眼眸,吓得慌忙收回了视线,也不知是真是假的连连咳个不住。

引章肚里暗暗好笑,面上却没有一丝表情,看够了他的窘样,这才淡淡一笑,缓和了语气道:“我不过白问一句罢了,你紧张什么?算了,先不说了,还请入席吧”

“让小姑姑见笑了,”骆之兴强自笑笑,道:“方才喝得有些急,出丑了。”

“自家人,无妨如此讲究”引章不动声色,又道:“请吧”说着请他起身入席,桌上菜肴杯盏碗筷皆已备齐,二人落座,便有丫环上前服务,甚为细心得体。

只是,面对着满桌佳肴,骆之兴早已无心向之,上下不安,患得患失暗自猜疑不定。一时又觉引章发现了什么,一时又觉自己安排得天衣无缝,一时又觉引章话中有话,一时又觉自己多心,一时又怕,一时又悔,一时又慌,心里七上八下,七魂不定三魄不安,只好咬牙忍耐。

“请吧”引章笑吟吟举杯示意。

“哦,好,请”骆之兴亦忙举杯。

“你可知今儿我为何请你?”下了几筷子后,引章笑问。

“请小姑姑赐教。”骆之兴陪笑。

“因为我要感谢你呀”引章望了他一眼亦笑。

“哦,啊?”骆之兴惊愕的睁大了眼,诧异不解望着引章,一时回不过神来。

“我遭人绑架差点出事,而你,竟向吴管家打探消息,呵呵,你这么关心小姑姑,试问小姑姑怎么能不好好谢谢你呢?”引章眼眸温和,笑容温和,语调亦温和,落在骆之兴眼中,却没来由感到一股寒浸浸的凉意,从脚底缓缓升起。

他什么也不好说,只有讪笑掩饰,一张脸扯得比哭还难看。

引章冷眼瞅着,愈加鄙视,心道就这么点子道行也敢学别人做这种事?

“我这个人睚眦必报,人家对我好,我就对他好,人家害我,我必得还回去。比如说你吧,你这么有心,所以我今儿设宴谢你,那害我的人,南京的花妈妈、歪脖子村逃走的那三人,我会好好教训他们,盯着他们一辈子。哼,歪脖子村那三人真是可笑他们以为逃掉就万事大吉了?只不过我既然没事也就懒得跟他们计较,不然凭我骆家的财力和人脉,我认真要找他们虽然不易,可也不难,不过,他们既然已经逃了,那就算了,只是这一辈子,他们休想再踏进家乡一步,不然,我绝饶不了他们大侄子,你说,我这么做过分吗?”引章说得轻描淡举。

“这,这当然不过分他们这么大胆子,这,这是活该”骆之兴越发不安,却只得顺着引章的意思。

“是啊,”引章举着细白瓷小巧玲珑的酒杯把玩端详,突然又冷笑道:“不过很可惜,那罪魁祸首,却叫他逃脱了”

“吧嗒”一声,骆之兴手里的乌木镶银筷子跌落在地,他身子轻颤,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这窝囊样勾起引章更大的火,事已至此,她索性把话挑明。“哼”引章恨恨道:“若要较真,这人未必就找不出来,只不过,做人总不能太满太过了,总得留几分情面,闹了出来,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我是这么想,就怕有人不这么想有人侥幸逃过一劫,不说我不跟他计较,还以为我没那个本事查得出来呢再有,倘若这人以为我不奈他何,心存侥幸,变本加厉,今后又动更歪更邪的心思,又动我家人的心思,那倒成了后患了与其这样,倒不如斩草除根大侄子,你说呢?”

“我,我,我……”骆之兴脸色变得苍白异常,一连说了好几个“我”字再也无话可说。他的心里、脑子里乱成一团,手心里抓着满把的冷汗。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27章 试探

第127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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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我……”骆之兴脸色变得苍白异常,一连说了好几个“我”字再也无话可说。他的心里、脑子里乱成一团,手心里抓着满把的冷汗。

怎么办?骆之兴又急又怕,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发眩,心怦怦的剧跳着,握着的手心里满把的汗。他丢不起这个人这件事传了出去,他的前途,他辛辛苦苦树立起来的才子形象,一瞬间便会毁得干干净净

没有退路了

“小姑姑”骆之兴心一横,“扑通”跪在了引章面前,抬起头,雪白的脸上一双眸子异常的大与亮,惊恐的望着引章,颤声道:“小姑姑,这件事,这件事是侄儿鬼迷了心窍,侄儿该死,侄儿该死小姑姑要打要罚侄儿都认了,只求姑姑饶了侄儿这一遭,千万别说出去呀不然,侄儿只有死路一条了侄儿该死,侄儿该死”说着抬手左右开弓,啪啪扇着自己耳光,一边扇一边忏悔苦求。没错他是好面子,但绝对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人。

引章只是看着,等他扇够了,眼看着两边脸颊又红又肿,她才抬抬手止住他,轻轻一叹,道:“罢了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我的侄子。我骆引章虽然睚眦必报,血脉之亲却不能不顾——不过你听着,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再有下次,无论是我还是我们家任何人,包括鱼儿、吴管家他们,若是再犯在我手里,骆之兴,你给我听好了,我绝对不会饶了你”引章柳眉倒竖,厉声呵斥,怒目相视。

“是,是,小姑姑,我,我不敢,再不敢了”骆之兴吓得心中一凛,忍着双颊火辣辣的疼痛没口子的应着。

“你最好没有骗我”引章冷声道,望着他的目光徒转厌恶,挥挥手,道:“回去吧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是,小姑姑”骆之兴如得大赦,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举起袖子遮着脸,向引章躬了躬身,手忙脚乱施礼告辞,踉踉跄跄仓惶而逃。

“小姐真这么便宜放过他?”鱼儿心有不甘,大小姐失踪那些日子,她几天几夜都没睡,心里怕得要命,哭得眼睛都肿成了桃。想到骆之兴的歹毒,又令她不寒而栗。一个女人倘被卖进了那种地方,这辈子还有活路吗

“这事闹大了对谁都不好这次饶了他,不管对谁,都有了交代,下一次他若再出什么花样,我非灭了他不可”引章长长舒一口气。别人她不知道,至少安寄翠、吴管家,这两个人总会念着故去的爹的情分,而她,既然尊敬他们,就让她,也大度一次吧

教训了骆之兴,引章仍不能立马松口气,因为引华那口气仍憋着在。引章只得又打起精神,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将这一心为自己的好弟弟好好劝解了一番,好不容易才将他劝好,至此,这事才算真正完结。

引章做梦也没想到,引华对这事极是懊恼,深刻检讨之后,他认为之所以发生这种事是因为姐姐身边没有姐夫陪着,如果有姐夫在,那就不一样了于是,引华对引章的终生大事越发热乎起来,怎么看贾图怎么顺眼,变着法想把二人撮在一块。

这件事起先自然是要瞒着引章的,不然,引章定会嗔他多管闲事,以她的性格,那就没戏了引华打定了主意,先找了贾图,先是制造一切话题跟贾图大谈特谈引章的优点事迹,接着便拐弯抹角的向贾图问这问那,试探他的意图,最后半明半暗的向他透露以至彻底摊牌。

在引华的描述里,引章是一个孝顺、友爱、善良、持家、聪颖、知书达礼的女子,加上贾图所见的她的美貌和那一种明媚如三春阳光的爽朗,他早已倾慕不已。听了引华的摊牌,心下又惊又喜,又有些惶恐不安、不好意思,吃吃艾艾不知如何回复引华。

引华向来了解他,知道他脸皮薄,不好意思说出口,其实心里是千肯万肯了的。引华大喜过望,兴致勃勃给他出了好些主意,鼓动他多到引章面前露脸、献殷勤。引章浑然不觉,完全蒙在骨里。

直到有一天,引章忽然就发现,家里上下仆从,包括吴管家、鱼儿、藿香乃至鸢萝、蓝楹等在内,一说起贾公子都满脸透着十分亲切、亲热、亲近得近乎诡异的笑。她正在疑惑,鸢萝又笑盈盈的闪了进来,笑嘻嘻道:“小姐,小姐,贾公子又来看您了”

又是,又是那种笑引章瞟了她一眼,越发觉得怪异。

“怎么最近贾公子来咱们家这么勤快?”引章偏着头想了好一阵,这才突然意识到这个事实,一连近一个月,几乎每天,他似乎都要来一趟,不是给自己送盆菊花、折枝桂花,便是送她爱吃的杏仁松子等零食,或者陪她在书房里帮她写一些商业上往来的书函,常常还聊聊画画书法之类——这是为了绣坊图样做准备。

藿香等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笑道:“贾公子跟小姐这么聊得来,来的勤快些不也好吗?小姐有人陪也省得闷呢”

引章心里霍的雪亮,终于明白了几分。踏出去的脚步不自觉收了回来,想了想,向鸢萝道:“你去告诉贾公子,就说我这两日有些累,想要好好休息几日,让他回去吧,没事不必过来了”

“小姐?”鸢萝惊讶微张着嘴,藿香等也都怔住了,愣愣的立在当地。

“还不快去”引章瞪了她一眼,掀起帘子又进了书房。

“是,小姐”鸢萝有些沮丧,怏怏去了。不知为何,瞥见她怏怏而去的身影,她的心里竟也飞快的闪过一丝莫可言状的失落。

“小姐”不一刻,鸢萝跑进书房,兴高采烈的将一包东西放在引章桌子上,喜孜孜道:“贾公子说,小姐前日说眼睛有些酸疼,这是今年上好的杭白菊,喝了可去火清热,双目明亮,贾公子还说,小姐每日看账本时间太长太累了,以至用眼过度,确该好好休息休息,他就不打扰小姐了等过些天他再来看小姐吧小姐,奴婢这就给您泡一杯菊花茶?”鸢萝亮晶晶的眼里满是期待。

“好吧”引章半叹着道。怔怔的坐在大书桌后,一时竟有些心猿意马。要说完全没有感觉、没有触动么?不是可是,可是,似乎不是那种感觉,那种她也不太明白的感觉……

“小姐,茶泡好了”鸢萝小心翼翼将翠色莹润的盖碗茶轻轻放置她左前方,微微施礼,退了出去。引章怔怔望着那碧翠匀净的茶碗,轻轻揭开盖子,一股淡雅的菊花香味和着热气扑面而来。情不自禁端起,闭上双目轻轻嗅闻,香气直冲肺腑,令人贪恋。缓缓睁开双目,水汽萦绕间,澄黄透亮的茶水中半浮半沉漂着几朵小巧的菊花,清丽秀雅,珊珊可爱。那菊花干干净净,饱饱满满,每一朵皆是完整全盛,没有半个花瓣的缺陷,显见是用了心思挑选的。回想起贾图这些日子的细心陪伴和关切的目光、欲言又止的不忍神色,引章的心,更加乱了

“唉“引章轻叹苦笑,自嘲的摇了摇头,肘弯支在桌上以手撑额闭目养神。她突然用力的甩了甩头:明明想的是贾图的事,为何卓吾那似笑非笑的脸却又闪入脑海呢

一连三天,贾图都没有再上门,引章略有小小的失望,不过很快就丢开了,还有些暗暗好笑:果然是自己想多了难道女人,真的如此容易便自作多情么?自己自以为与众不同,其实到底不能免俗

第四天,丫环来报:少爷回来了

引章忙跑出去,不像往常,引华的身边总有一个贾图,二人一边说笑一边轻快的踏进屋来,这一回,只有一个引华。

“姐姐还在忙着呢?要不要我帮忙?”引华进了屋便笑道。

“忙的时候已经过了还有一本账本清了便好了你可真会心疼姐姐,挑个好时候回来,既是有心帮忙,早干嘛去了?”引章笑着嗔道。

“是是,是我的不是,好姐姐,消消气”引华按着她坐下,在她身后替她一边捶着捏着一边笑道:“索性剩下那本帐我帮姐姐对,姐姐好好歇着,这总可以了吧?”

“这还差不多”引章“嗤”的一笑,理直气壮应了下来,忽又抬眼睨着他,偏着头似笑非笑道:“不过呢,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莫不是有什么事要姐姐帮忙吧?”

引华一怔,也是“噗”的一笑,直摇头叹道:“好姐姐天下人都叫你算计了去我哪有什么事要姐姐帮忙了?只是近日天气好,功课又不多,明日想请姐姐游湖,不知道姐姐肯不肯赏光了?”

“真的?”

“真的”

“那好啊”引章笑道:“说起来我也好些日子不出门了,明天用了早饭咱们就去,怎样?”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姐弟二人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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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28章 相亲

第128章 相亲

第二日,兄妹俩换了衣裳,果然往苏堤上迤逦而行。时已深秋,虽无桃红柳绿之明媚风景,西湖的水却愈加澄碧透彻,在明朗灿烂的阳光下如一块最上等的莹润翡翠。岸边散布的红枫、黄栌则给这块巨大的翡翠嵌上了一道亮丽鲜艳的花边。碧波间画舫悠悠轻荡,时有白色的孤瘦水鸟轻快从水面掠过。

引章随手折了一根柔韧的柳条,望着秋阳高照下异常亮丽阔朗的湖面, 微闭双目,揉了揉眼角眉间,笑道:“好些日子没出门,突然之间觉得天地都大了一倍似的”

“姐,”引华白了她一眼,又埋怨又心疼道:“你还说呢那些账本鱼儿他们看还不是一样,你非得这么劳神”

“你懂什么?再有两月就过年了,趁早理清账本省得过年忙乱,还不是一样?这每年的大帐我不操心谁操心呢?可惜,你是要应试做官的,不然有你帮手,我也好省些事呢”引章说着轻叹。

“那也不一定非得我帮忙嘛,姐姐早点找个姐夫不就成了?别的不说,至少可以照顾照顾姐姐生活嘛”引华顺口笑道。

“哦?”引章似笑非笑上上下下打量着弟弟,凤目微挑,下颔微微上扬,偏着头道:“这话,怎么讲?”

“呵呵,我,我就这么顺口一说”引华左顾右盼。

引章只是盯着他,忽然一笑,冷不防道:“当真只是顺口一说?那个贾图,是怎么回事?”

“姐姐”引华有些发慌,舌头打了结。他的计划被全盘打乱了原本,他约着引章出来,是预备寻个机会走开,然后让“偶遇”的贾图有机会告白的,谁知被引章一问,下意识的发了慌。他却不知,引章是真的顺口一问而已,并未有别的意思,可看到他这反应,她的态度又不同了。

“你呀”引章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投向那波光粼粼的湖面,眼睛被湖水淡淡的光晕耀得有些发晕,她突然扭头向引华笑道:“咱们姐弟之间还有什么话不好说的?”又叹道:“也罢,让贾图明儿上咱们家来吧是他,总比别的人好”

“姐姐?”引华眼中的惊喜欣慰越扩越大,忙道:“姐姐是说真的?你,你也喜欢他的对不对?”

引章一愣,她喜欢他吗?她想了想,点头笑道:“也可以这么说吧”她的脑海里不觉浮现出诸多上门求亲者的情形,形形色色五花八门:贪财的、好色的、狂妄的、粗俗的、吃喝嫖赌俱全的、面目丑陋的,稍微有那么一两个各方面看得顺眼,又是十足十的大男子主义,将妻子视为相夫教子、传宗接代的工具,再不然,便是家中小妾一大群,这样的人家,她无论如何也不肯考虑。相比之下,贾图有什么不好?

不错,他是有些迂腐,有些文绉绉的酸气,这是读书人的本色嘛,看李清白便知道了。除此之外,他脾气好,心地好,人品好,长相好,又够细心,而且最重要的,他尊敬她,至少在他们交往相处的这些日子里,她没有发觉他对她有过不屑的态度

这就够了虽然,她对他没有感觉,但感觉也是可以培养的啊引章自我安慰。如果注定要嫁人,贾图,应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谁叫她不走运,人家穿越有无数痴心到死的追求者,她呢?半个也没碰上,看这情形,也不敢奢望将来会碰上

引章淡淡一笑,眸中沉静如秋日的深潭,信手掠了掠被风吹起的鬓角碎发挂到耳后,忍不住戏谑道:“这下子,你满意了吧?”

“我也是为了姐姐好”引华顿时兴奋起来,嘻嘻道:“姐姐,不如我这就叫贾图过来,何必等到明天呢?”

“他也在这附近?”引章下意识四下张望,瞅着引华重重点了点头,笑道:“很好知道算计姐姐了”

“我可不敢”引华慌忙摇手,笑道:“我哪有这本事我,我是叫了他过来,不过这都是我的意思,跟他没关系的”

“哟,人还没进门呢,你就帮着人家了?”引章脱口而出。引华一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忍着笑道:“姐姐,你把贾兄当成什么了进门的是你,可不是人家那我这就去叫他过来?”

“去吧”引章轻轻点头一笑,心里没来由有些别扭。

引华答应一声,兴高采烈的跑了开去。不一刻,一个淡蓝宁绸长袍,带着同色瓜皮小帽的高瘦男子从另一处的风景被引华推了过来。他走得很慢,脚步很轻,有些些的迟疑。引章故作不知,只管望着前方出神。

“骆小姐,你好”走得再慢终也到了她的身后,贾图轻轻咳了一下,有些腼腆的温言招呼。果然不脱读书人的本性

引章蓦然扭头,黑亮的眸子流转溢彩,直视着他,盈盈一笑,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贾图被她大胆的直视弄得有些慌乱,下意识躲开视线,掩饰笑笑,轻声道:“你,你的眼睛好些了吗?”

“好多了,多谢你的菊花茶”

“那就好”

“……”

“最近这几天在做什么?怎么没上我那去了?”引章笑笑。

“怕打扰了你,本想过两日就去的。”

“不打扰,倒是我,太麻烦你了”

“不,不”

“你喜欢我吗?”

“喜欢什么?”贾图突然抬头,惊讶的张着嘴,一怔之下忙又垂头,脸上腾的红了,尴尬道:“不,不是骆小姐,我,我——”

“原来不是这么说,是我自作多情了”引章说着作势扭头要走。

“等等”贾图情急之下突然拦在她面前,虽然仍有些震惊,却终于说得出完整的话,他望着引章,瞠口结舌半响,终于道:“是,我喜欢你,已经很久了我,唐突了小姐,实在惭愧”说完垂眸拱手,脸上还真是一副的懊恼。

引章忍不住“扑哧”笑了,这古代的人就是有趣,尤其是这些个秀才,喜欢就是喜欢,喜欢怎的又成了唐突了?唐突佳人,往往便是一段佳话,又何来的懊恼?那些才子佳人的小说上,才子们一见佳人往往便如色中饿鬼,光想着如何勾搭上手,原来都是假的了?

引章舒心一笑,主动握住了他的手,贾图身子仿佛触电般一颤,下意识挣了挣,便任由她握着。引章笑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又何来唐突之说?你和引华这般要好,自然也知我是什么样的人,在你心里,莫不是嫌我轻浮罢?”

“不,怎么会”贾图急忙表白,终于鼓足勇气轻轻反握回引章的手,望着她道:“我怎么会嫌弃你?我是敬服你”

“敬服?”

“还有喜欢”贾图忙又道,怔怔的望着眼前这张俏丽若三春桃杏的美丽脸蛋,和那明亮活泼如夜空繁星的眸子,他怎能不喜欢?

引章咯咯掩口笑了起来,黛眉弯弯,嘴唇轻撇,更添几分小女儿的娇嗔和妩媚,贾图一时不觉怔了。引章眼波流转,二人目光相碰,忙又都闪了开去。引章到底不同这时代一般女子,知他面薄,便柔声笑道:“那么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这话说来便长了其实当初你上山看望引华兄,我便有些隐隐的感觉不对——你站了半日也累了吧,咱们到前边亭子歇歇?”贾图含笑相问。

“好”引章心中一暖,轻轻点了点头。这一刻,她仿佛才有女人的感觉,在家人下人及外人面前,她被捧得太高,推得太前,她是中流砥柱,是他们的依靠和庇护,这一点,她自己亦深信不疑。却不知,原来,她的内心深处,竟是这般渴望被人疼惜和呵护。引章的眼眶忍不住有些湿润起来,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就这么被他触动了

贾图用衣袖轻轻扫了扫亭中石凳,这才扶着她坐下,引章含着笑,顺从的由着他安排,倘若能这么享受一辈子被呵护的温暖,不也很好?

二人的心底都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情刺激着,鼓荡着,聊得好不开心。贾图渐渐亦放开了自己,不受客气的束缚,谈兴越高,挥洒自如,神色也从容了许多。

秋日的阳光虽然明亮温暖,却下去的快。不多时,日影偏移,在地上投了大片大片的阴影,阴影所到之地,隐隐的泛着凉意。贾图极是细心,当即便笑着说湖畔风凉,要送她回家。

引章无不同意,笑着起身,很自然而然的去牵他的手。谁知贾图微微向后一退,避开了她,引章心一沉,有些尴尬,愣愣的望着他。却见贾图有些惊慌和狼狈,眼角向旁边斜了斜,低声道:“阿章,别这样,那边有人”

引章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火红的一丛枫叶遮隐后,依稀可见几个淡青藏蓝的身影。“不相干的人,这怕什么”引章不以为然笑了笑,却没有再去握他的手。又不是**防着捉奸她在心里补了一句。这话太过惊世骇俗,她也不好意思说出来吓着贾图。

“不”谁知贾图忽然变得严肃,一脸正经道:“不可以阿章,倘若传出去,你的名声岂不毁了?我,我不能叫你受人嘲笑。”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29章

第129章

引章又愣了,贾图这天给她的意外实在太多她心中暖暖,露出甜甜的笑容,却仍是那般不以为然,不管不顾去牵他的手,笑道:“别人爱说什么便说什么,我骆引章是何等人?岂会怕他?”见贾图仍是固执的摇着头说着理和她争辩,她偏要如此,笑道:“既是这么说,方才咱们孤男寡女在这亭子中呆了这么些时候,岂不早让人有的说了?又何必在乎旁人再多说一点?”

贾图一愣,哑口无言,忘了拒绝,引章瞧着他的模样忍不住咯咯大笑起来,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得意扬了扬,笑道:“我看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贾图苦笑,无奈摇了摇头,正欲答话,忽然一个声音自红枫后边悠悠传来,似笑似叹,道:“骆家大小姐,果然是开朗豪爽,非同一般女子可比也”

开朗豪爽?这般品评一个女子岂不是风流放诞的同义词?贾图一惊,忙甩开了引章的手……

引章心中一荡,满面的笑容蓦然隐去,身子僵硬立在当地,慢慢转身,怔怔望向那来人。

眼前一闪,一袭欣长的身影自红枫后悠然而出,淡青衣袍,套着象牙白银鹅黄暗纹的马甲,风度翩翩,嘴角禽笑,眼眸闪亮如星,不是卓吾却又是谁?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骆小姐调戏良家男子,成何体统?”卓吾似嘲非嘲道来,身子向后轻轻一仰,悠闲自得打量着引章。

他说话永远那么欠揍引章忍不住暗恼,又有些莫名的失落和脾气,嘴动了动,却说不出什么。

“你别胡说我们是清白的阿章——骆小姐,不是你想的那样”引章不曾开言,贾图却急了,忙忙开口分辨。

“我又没说你人家骆小姐都不急,你急什么?阿章?哈哈,叫得倒是亲热”卓吾被他口中“阿章”两字刺着,仰天打个哈哈,下意识的冲着贾图发火。

引章不禁来气,上前大大方方挽住贾图的胳膊,仰起脸向他亲昵笑道:“贾大哥不必担心,这位卓吾卓公子跟我是老相识了,我上次遇难便是他出手相救,说起来,当年若不是他帮忙,我们骆家也不会有今日呢这些事以后我慢慢的告诉你。他不过是几句玩笑话,当不得真卓公子,你说呢?”

卓吾来不及品味心底百转千回的滋味,脑子里迅速寻回几缕清明理智,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呵呵笑道:“这话不错我开个玩笑罢了阿章,你太小气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一点风声也不透?这位,怎么称呼?”睨着眼望向贾图,仍是没什么好感。

引章笑笑,道:“我可不是存心隐瞒,实因这是最近的事,这不是不用说,你都瞧见了吗”

“原来是你的朋友?”贾图放心一笑,听说是他救了引章便笑着施礼道:“在下贾图,多谢卓公子救了阿章。”

“你不必谢我,我救他是我们之间的交情这里头似乎没你什么事,你这一谢从何而来?我可受不起”卓吾一看他大包大揽的样子就来气,明明知道这些话说出来有**份与风度,却仍没能忍住。

贾图再傻也看出了些不对劲,何况,他虽有几分书呆子气却并不傻。男人在自己所爱的女人面前岂肯轻易失了面子?贾图当即一句话顶了回去,笑道:“受得起,受得起我是阿章的未婚夫,你救了她,我谢你,你不但受得起,而且,也是该当的”

卓吾双眸霍的一闪,复又平息,拱手笑道:“如此,我生受了”

“客气,客气”贾图亦拱手。

引章暗暗好笑,没想到斯文绉绉的贾图挤兑起人来无辜得气死人不偿命她瞥了卓吾一眼有些得意,更感到一种报复的快感:他不是左一个小妾右一个小妾吗?往常还老喜欢逗着她玩,这下子叫他也尝尝这种滋味该死引章心头又是一凛:她都快要嫁人了,怎的好好的想到了这些

“对了卓公子,你怎么还在杭州?”引章生怕他二人越说越僵,便笑着转移了话题。齐大人和卓吾办完差事早已离开了杭州,当时为了没赶得及见卓吾一面,引章心里还有些失落,不想,他竟又出现在此。

卓吾望她一眼心中有气,心道倘若不是担心你,我何至于将齐大人送回了北京,跟索大人交了差,风尘仆仆又往这赶?原来,不过是我自己无聊罢了可笑,可笑尤其听到引章对他的称呼又从“卓大哥”变成了“卓公子”,心中更是酸涩难耐

卓吾心里越气越痛,面上笑容越发从容优雅,不骄不躁,他笑了笑,道:“本来已经走了,有些生意上的事没处理好只得又来一趟顺便瞧瞧深秋的西湖景致如何,比不比得上雪中赏梅之景。”

贾图听了有些诧异,西湖素来以山水出名,关于江南的风情,当时便流行着一句话总结的极好:杭州以湖山胜,苏州以园林胜,扬州以市肆胜。来到杭州的人,无不为浓妆淡抹总相宜的西子湖倾倒,流连与湖畔处处名山不知归路。但说到西湖一年之中最美的时节,无疑是春季桃花争发,垂柳如烟,一行翠柳一行桃的美景,卓吾做比不拿最美的初春之景来比,反而说起人迹罕见的冬景来了?引章听了却是心中一动,情不自禁想起了那年二人雪中赏梅随后一别数年的情形,一时怔怔的有些出神。卓吾看在眼里,心头蓦然一宽,生出几许宽慰:无论如何,她总还记得他

引章心思一动而收,忍不住又有些来气。他回杭州又不是为了看她,是他自己的公事,分明他对她从来只是一个生意上合作的伙伴,连朋友都算不上,不然,他为何连一句“顺便也来看看你”都不肯说?可偏偏却这么自以为是,一见面动不动便拿一些话来**她,在他眼里,她就如此下作不堪吗?

“你来的倒正巧了,”引章盈盈一笑,道:“五年前借你的银子和赚来的分成利润,倒正好可以清一清账,连本带利连这些年的利息一起还给你,倒省了事”

“是么?”卓吾笑笑,道:“这么说我来得并不巧来日方长,这笔小账急什么算?我最近不大有空,等有空了再说吧”卓吾突然之间有些烦躁。

引章愣了愣,他将这事说得满不在乎,可见连带对她都带着轻视的意味在里头。引章心里极是失望,亦有一些受伤,耸耸肩无谓笑道:“既是这样,你债主不急,我欠债的有什么急的?你什么时候要用了,自己去或是派人,直接找我们吴管家便是了”

“那也好”卓吾答得很干脆。

引章笑笑,再无别话可说,仰头望了望前方遥远的天际,道:“天气有些凉了,我先走了你慢慢玩”

“好,请吧”卓吾闪在一旁。

引章点点头,与贾图一步步去了,不再回头。

在她的身后,卓吾一直挺身立着,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淡淡吩咐:“去吧,雇条船,回扬州”

“是,大少爷敢问何时启程?”随从陪笑相问。

“何时?”卓吾挑了挑眉,毫不犹豫道:“今天晚上,马上,立刻”说着猛然转头,向着相反方向大步而去。

很好卓吾嘴角勾起一抹轻笑:这样的结局,其实早在预料之中,只是不曾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样快,这样,出其不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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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到了康熙四十年二月,经过四个多月的准备,二月初八,便是玲珑绣坊开张的日子。

从九月底开始,绣坊的事情便一直在进行着。王效珍经过与引章商量,最后没有往别处去寻找新的店铺,而是花高价买下了玲珑布庄旁边的铺子和后院,请人重新设计改造粉刷装饰。

王效珍这个主意引章极是赞同,鱼儿、巧手等也都说好,玲珑布庄、玲珑绣坊,同根同源,开在一处,可以互相借势,互相衬托,绣坊离开张还有老远老远的时间,名气便已打了出去了。引章当时便决定,今后在所有玲珑布庄的旁边都要新增一家玲珑绣坊,以后布庄再开新店,绣坊亦随着同时新增

找店铺的光景,巧手姐妹便闲不住了,相看了铺面大小,预备下匾额尺寸,巧手便笑着请引章派人买来上等的布料和丝线,准备绣招牌。

买来的是素色的白绢布,巧手很花了一番心思将绢布裁剪、用米汤浆洗,重重叠叠堆了七层,打得平平整整,做了十分厚实的底板,小心的收了起来。等将来绣好了字,再缝上去,便可显得更加厚实凝重,不至轻飘单薄。引章见了大为惊叹,对巧手佩服极了。其实当初她也不过随口一说说让她把匾额绣出来,后来也觉绣出来的东西到底不够厚实凝重,做了招牌怕不好看正要放弃,不想,巧手竟想到了解决的法子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30章 绣坊

第130章 绣坊

其实当初她也不过随口一说说让她把匾额绣出来,后来也觉绣出来的东西到底不够厚实凝重,做了招牌怕不好看正要放弃,不想,巧手竟想到了解决的法子

再问到巧手刺绣的法子,巧手娓娓道来:先用枣红的丝线打底,将整整一面绢布皆密密层层的铺呈绣上均匀鲜亮的枣红丝线,随后预备用金色丝线凸绣“玲珑绣坊”几个大字,两种颜色皆鲜艳明亮,衬托得又高贵又大气,嵌在玻璃框里,十分适合,老远便可引人注目。

引章听了在脑海中一过,当即大喜,拍着手笑道:“巧手,你真是太厉害了就这么办”

“不过,这几个字得先找人写了,我才能绣,不然,我怕绣不好”巧手笑笑。

“那得找名家,才能配得上你的绣工”引章说着不禁苦想冥思:“该找谁才合适呢?不知道杭州城里,谁的字写得好?对了,我去问问李清白,他一定知道”引章眼睛一亮。李清白经常参加杭州各种文人活动聚会,找个字写得好的应该不难。

“小姐何必要问李公子?直接请李公子写不好么?我瞧着李公子的字就不错”鱼儿一旁笑道。

“这话不错倒是我舍近求远了”引章不禁失笑。于是亲自上门,将李清白请了来湖春路骆宅——她知道李清白的脾气,不是她亲自上门,他定然要说忙着没空不肯来,只肯在自家写好了叫人送来。可是引章觉得,他写的字不单纯是字,还得让巧手看过、提出意见修改方能定稿,巧手的脚不方便,自然是李清白跑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