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引章笑笑回神,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掠着垂在前边的碎发笑道:“妹妹,姐姐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家一趟了我想,明儿就回去,行吗?”

“姐姐这么快就要走?”翠羽有些诧异,想了想笑道:“那好吧我也想出去走走,等过几个月,姐姐再来,好不好?”

翠羽这样爽快令引章心里一松,便笑道:“怎么?下次你就不能到姐姐家里去住几日?”

翠羽有些不好意思笑笑,道:“我这人挑剔得紧,阿玛都说我坏毛病一大堆,我怕打扰了姐姐家”

引章心里既感动又爱怜,试问她这样坦诚爽朗的性子有谁不爱?禁不住握了她的手笑道:“不碍事到了姐姐家里就跟自己家一样,你想怎么样便怎么样,姐姐哪就这么小气了?”

“真的?”

“真的”

“好啊那我可不客气了”翠羽兴高采烈笑着,像个孩子般纯真。

“嗯”引章亦笑着点头。

“对了,”翠羽喝了口杏仁茶,不紧不慢道:“明儿九哥也要走,不如你们一起上路吧?有九哥照应,也方便些”

“什么”引章手一抖,失声大叫,自悟失态,忙嘿嘿道:“妹妹,不必了,我们未必同路,还是各走各的好”

翠羽被她那一声大叫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听了这话又放了心,轻松笑道:“这有什么不方便?九哥最疼我了,我叫他照顾你,他不敢不听,姐姐你啊,就是太客气了呵呵”

引章心里焦急异常,有苦说不出,碰上这么个热心肠又大大咧咧不谙世事的妹妹,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妹妹,”引章吃力的继续做着努力,声音都有些干涩了,“真的不用了九公子有他的事,万一耽搁了,那岂非我的不是?”

翠羽一想也有道理,正欲答应,郭泠已经飘然进屋,截口道:“没什么耽搁的,就这么定了怎么?骆小姐拒人千里之外,莫不是有难言之隐?”郭泠若无其事坐下,目光却灼灼相逼。这兄妹二人,一个是真不知一个是故作不知,神态都是这般坦然自若,也算难得了

引章无话可说,心想就算不答应,郭泠未必就会罢休,倒不如同行,且看他能如何?只是心下有些不甘,愿意分明是想摆脱他,不料这倒好,一头再到网里去了结结实实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多嘴

“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引章笑着应下了。

郭泠微微点头一笑,神色如常,悠悠闲闲用着早餐,仿佛昨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引章悄悄瞟了一眼那挨了自己耳光的脸颊,浑然看不出有什么不妥,略放了放心,暗叫侥幸,幸亏打得不重,已经不肿了,她却没想过,也有可能是郭泠用来消肿的药膏比较神效

当天收拾行囊,第二日一早,大家别过,郭泠一行十来人与引章一行数十人辞别了翠羽,缓缓向外进发。住了一个多月乍然相别,大家都有些依依不舍,翠羽眼巴巴的送了一程又一程,一直送到黄山镇上,才分道扬镳。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38章 染料

第138章 染料

引章已经做好了破罐子破摔的打算,接受郭泠的报复。谁知一路上,郭泠几乎不跟她单独相处,虽说同行,各自有各自的空间,基本没有交集,只是要车要船、每到一处食宿喂马保养车辆等都有郭泠的人安排准备,引章一行什么也无需操心,十分自在。

引章困惑不已,不知郭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有像藿香等人那样眉开眼笑赞不绝口,放心享受别人的安排,仍暗自留着戒心。她可不信,郭泠真会这么大度换了是她,她都未必如此

五天的功夫,到了杭州,一路居然平安无事。引章虽然不信,但终于安心了,大大松了口气:到了杭州,她才不怕郭泠耍什么花样她的神情一些不差落在郭泠眼中,郭泠有些恼火:这个女人真是死性不改,他都这样了,她居然还那样那样有成见难道他真的就这么惹人厌?这不仅仅是面子问题,而是,自尊问题

郭泠满心等着引章感激涕零、另眼看待,自悔错看了他,无奈皆如泥牛入海,毫无消息,一路上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的照顾被人心安理得、理所当然的享受,半个“好”字也捞不到,郭泠心中早忍了一肚子气在那。

就在分别的前一刹那,郭泠频频示意、频频等待无效之后,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拽住引章到旁,强自心平气和道:“爷这一路上待你如何?”

引章莫名其妙,点了点头:“还不错”

“还不错”郭泠提高了声音,脸色一沉,咬牙道:“可是爷半个谢字也没听到”

引章望望他,一副你不是吧的表情,好一阵方“嗤”的轻轻一笑,淡淡道:“你没听过施恩莫望报吗?为了做好事而做好事,岂不是很可笑?”

郭泠气得心头一堵,越发气急败坏道:“爷不管难道这一路上,你对爷的看法一点点转变也没有?你别忘了,你先前还扇了爷耳光,爷都没找你算账呢”

不甘他实在是不甘

来了,来了引章在心底暗道,她就说嘛,这个小心眼的男人怎么可能轻易摒弃前嫌,原来是要一块算总账引章也想开了,反正躲也躲不过去,早一刀晚一刀都是一刀,当下眉头轻扬,下颔轻昂,哼道:“你想怎样?痛痛快快划下道来你要是想打还我,无所谓,省得我欠你的,来吧”说着闭上了眼,脸颊微向前倾。

半响,预料中的耳光并未落下,引章慢启秋波,对上郭泠气得发白的脸,唬了一跳,下意识退了半步,抿着唇,一眨不眨望着他。

“哼”郭泠气得七窍生烟,冷笑道:“爷不屑打女人骆大小姐,你听清楚了,总有一天,哼我们走”说着怒气冲冲带着手下人扬长而去。

引章莫名其妙,半响“切”了一声,拂袖道:“莫名其妙咱们也走吧”

回到湖春路骆宅,久别重逢,彼此相见甚欢。

引章第一件事便是问鱼儿那个讨厌的郭泠有没有闹了什么事?鱼儿并未细谈,只淡淡一笑,道:“那人已经离开杭州了,小姐您就放心吧八成他是信了小姐嫁人的事”

引章点点头不语,也没说郭泠是翠羽哥哥的事,藿香等根本不知这二人原是一人,也都没说什么,大家听说那位讨厌的家伙已经离开杭州,都很高兴,七嘴八舌的询问鱼儿其中的经过。鱼儿只是笑笑,略说了一两句,便向引章汇报各行生意上的时事。

一宿无话。次日,引章照例去玲珑绣坊看看绣品的进展,两幅绣图已经完工,一副盛世牡丹,雍容华贵,富丽堂皇,色彩艳丽而不媚俗,相反衬出一种华贵的气势,大小十几朵花朵有的吐露盛开,有的半倾半开,有的含苞欲放,花瓣层层叠叠,呈现着多种色泽晕染,极富变化和立体感;另一幅万马奔腾,以名画《饮马图》、《春郊放马图》、《奔马图》为蓝本,一匹匹健壮的骏马双目灼灼有神,马蹄飞扬,鬃毛齐飞,仰天嘶鸣,争先恐后,极富力量与运动之美,仿佛要从绣品上奔出来似的,活灵活现万马齐喑的情景,见之令人震撼引章见了心头大振,饶是她不懂艺术,也恋恋看着挪不开眼,称赞不已。

再看那十六扇的大屏风,已经绣好了三扇,再有两个月应该可以完工。引章和巧手商量过,一反单幅做绣或者以组为单位绣相类事物的常规,而是将十六扇屏风作为一个完整体,就像书画中的长卷一般,绣品的名字也很平常,就叫做《大草原》,绣的自然是草原风光:近处绿草如茵,油亮亮的叶子在阳光下微微摆动,波浪似的涌向远方,野花绚烂点缀其中,美丽而张扬;中远处牛羊成群,牧人骑着骏马,挥舞着鞭子驱赶羊群牛群;更远些是提桶挤奶的牧民、与牧羊犬嬉戏的孩童、冒着炊烟的蒙古包、祈福的玛尼堆……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流缓缓流淌,温柔而恬静,阳光洒在缎子般柔滑温顺的河面上,泛着点点粼粼金光,更远处,是线条刚硬、高耸入云、雄壮异常的雪山,山顶白雪皑皑直刺苍穹,在琉璃似的蓝天下异常的圣洁与美好最右边,竖题一首十分贴切的狂草古诗: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如今完工的,只有冰山一角,但已可见其不俗,引人入胜。

“巧手,真辛苦你们了”引章由衷感慨,目不转睛瞧着这绣品,恨不能走进去。

巧手笑笑,小小的绣花针在额畔发髻擦了擦,笑道:“绣起来倒不觉得苦,不过,倒还真有个问题,该跟小姐好好商量商量”

“哦?”引章不由得注意起来。巧手是个最严谨务实之人,她说有个问题,这个问题绝不是一般的小问题“先别忙着说,下午早些歇工,抽时间咱们好好说说”

“我也是这么想呢”巧手点头笑笑,与一旁的鱼儿相视一眼,鱼儿会意点了点头。

晚饭后,引章、鱼儿、巧手姐妹、蓝楹还有王效珍几人聚在一处,巧手便娓娓道来。

原来,是为了各色丝线的事。刺绣一道,配色极为重要,各色深浅浓淡极为讲究,一个把握不好,绣出来的东西便会失了神韵。从前巧手姐妹绣的都是香囊、手绢、扇套之类的小件,没绣过这样大件作品,对色彩方面要求不多,故而她们事先也未料到碰上大件作品会有这么多事。单说绣那牡丹花,光红色一系便需用到大红、品红、枣红、妃红、莲红、桃红、海棠红、石榴红、樱桃红、银红、茜红、胭脂红、朱红、水红、木红、丹、彤、赤等各种不同红色的丝线,有的相互之间差别极小,一般人几乎不能分辨。正因如此,市卖丝线中也很难配齐各种颜色,大多混卖混叫,上等的绣坊基本都有自己的染色坊,自染丝线,除了基本色,其他的都是自制自用。玲珑绣坊尚不具备此等条件,因此配色时要什么没什么,苦不堪言,愁得巧手长吁短叹。好在王效珍在这一行小有名气,加上平日乐于助人,靠了他的面子才向别的绣坊匀了些丝线救急。但是,这并非长远之计

“小姐,我们也要有自己的染色坊,不然,将来再接大宗生意可就难了”巧手的口吻很是坚决。

“你说的对”引章叹道:“这一次靠了王掌柜面子人家肯帮忙已经欠了很大人情了,大家是竞争对手,下次再要帮忙是指望不了了开染坊一事咱们应该抓紧马上办起来,你们可有什么好主意?”

巧手、鱼儿、王效珍等相视笑笑,都道:“这半个多月已经有些准备了,就等小姐回来做主”说着鱼儿便将一叠资料递了过来,笑道:“小姐请看,这上面记载的花草矿石便是可用来提炼颜料的原料和开染坊的预算,找地方、提色染色雇人方面,王掌柜和孙嫂可以担当,购买原料矿石的事可以让丁凡顺便,只等小姐看好了,便可开始”

引章点点头,道:“等我看看,咱们再商量商量,三天之内这事就定下来原料现在自然该当购买,不过我想,咱们何必要经他人之手,自己划一块地种植这些花草也未尝不可”

“小姐此言甚是”巧手眼睛一亮,喜道:“购买原料万一成色不好还真难办,自己种植,品质有保障,倒更方便些”

“我也是这么想”引章笑笑。信手翻看鱼儿记载的各种颜料来源:植物的有茜草、紫草、苏木、靛蓝、红花、石榴、黄栀子、茶、崧蓝、荩草、柿子、紫草、墨水树等等,矿物的是朱砂、云母、硫磺、炭黑、石黄、黄丹、天然铜矿石等等,这些颜色提出之后,相互之间按一定种类与比例进行混合,运用侵染、套染、媒染各种方法,便可得到无数种颜色

引章笑道:“好齐全真做好了,往后要什么丝线没有”

“不知小姐打算划哪的地呢?”鱼儿笑笑。

引章想了想,道:“我看,原先的地该干嘛干嘛,也不必划出来,倒不如再买一块好了嗯,安徽黄山那边不错,云遮雾绕水汽充沛,气候合适,地脉中还常有温泉。这样,王掌柜,你找个懂行的随我去一趟,你也一起去,咱们看看能不能在那边买几百亩地。横竖路途近,有半个月功夫,什么都能办成了”

“是,大小姐”王效珍精神一振。这些年他已升为玲珑布庄大掌柜,管理着十几家分店,身家直逼十万,引章这意思,显见玲珑绣坊将来也归他管,他焉能不喜?

“种植的事解决了,那些矿物,一般都从什么地方买的?”引章又问。

这个别人不懂,唯有跑惯码头、人面广的王效珍略知一二,忙道:“这些矿物可以托人贩运过来,大多出产塞外,西藏、蒙古与内地边境一带。”

“塞外?”引章一怔,仰头望着斜上方发呆,眨了眨眼,似在思索什么,忽然笑道:“好从黄山回来,我还要去一趟塞外,我要亲自去看看”

“小姐”鱼儿等不约而同惊呼,塞外苦寒之地有什么好?这个大小姐,果然心是越来越野了

“这事稍候再说吧夜深了,咱们先散”引章不等他们规劝,挥挥手结束了会议。塞外之行她是去定了的,成功了,她的事业定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既然想起来了,就没有放弃的道理

经过商量,大家一一分配了任务,巧等手依旧赶工,玲珑布庄杭州两店的分掌柜负责找合适的地方和雇佣提色染色好手,具体要求王效珍自会详细向他们说明。引章则带了大脚、藿香、鱼儿及王效珍,雇了两名善于种植染色花草之人,一同沿富春江而下。临行之前,引章又特意命鱼儿给各行掌柜发了一封信,命他们四月三十日务必带着账房亲来杭州一趟,倘走不开,那么就派遣手下账房来。

已是四月份,每年这时节左右照例引章都会去福建白石镇视察春蚕一趟,今年没空,本想让鱼儿代行,谁知鱼儿听罢抿嘴笑道:“小姐不必着急,夫人前十天前已经去了呢夫人说知道小姐忙,今年便由她去好了”

引章怔了怔笑道:“这倒难得既然娘已经去了,那你也不必去了,随我去黄山吧”引章哪知道,安寄翠之所以热辣辣往福建跑,是听了某位云游打尖、出尘脱俗的师太说福建武夷山有座状元庙,十分灵验。安寄翠既然听见了就不能当做不知,于是决定启程亲去许愿,好让菩萨保佑引华来年科举顺利

这一次不是游玩,行程快了一倍有余,三天功夫,便到了黄山镇上。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39章 筹款

第139章 筹款

这一次不是游玩,行程快了一倍有余,三天功夫,便到了黄山镇上。

找了客栈住下,王效珍便出去打听,经客栈老板介绍,找了当地专门做土地房屋买卖中介的地保。

黄山镇虽风景清幽,却是个小镇,地保一年到头也难得好好做几趟生意,见王效珍衣着光鲜讲究,口气不小,知道来了大主顾,热情得一盆火似的,滔滔不绝说个没完,当即便说定了第二天便带了他们去看地。

第二日,在王效珍等陪同下,引章一行随着地保跑了三个地方,因为黄山所在地域为山区,道路相对难行,那些卖的地相互之间隔得又不近,一时之间也看不完许多地方,花了两天半,才将一百亩以上的都看了一遍。

总体下来,引章不是很满意,一是面积都不太大,而是平地较少,以山谷地或坡地为多。这些地,在她看来都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虽然她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土地控,但在土地买卖上还是较为挑剔的,不肯轻易出手。

两天下来,地保已经看出来,引章才是真正当家作主的人,看她意意思思的不由有些急了,忙陪着笑脸问引章可看中了哪块?引章笑笑没说话。地保巴结着又问引章有何要求,兴许他可以替她打听打听看?

引章不便拒绝,便笑道:“说实话,灵石村那两百亩倒是不错,可惜少了点”

“那爷台想买多少?小人不妨再去问问?”地保陪笑道。

“起码也得五百亩吧”

“成爷台,这一二日您歇歇,逛逛,我们黄山镇风景那是没的说的等您玩好了,小人那边也必替您打点好了,你觉得如何?”

“好吧”引章点头笑道:“我就再留三天,如果找不着合适的,也只好白跑一趟权当游山玩水了”

“不不,您放心,一定不会白跑,不会”地保笑眯眯的说着去了。

引章没想到,这个地保还真有些门道,第三天临旁晚时,那地保笑嘻嘻的便来了,一来便恭喜个不住,说是灵石村袁员外答应了多卖三百亩,总共五百亩,问引章是否还要?

引章自然要的听了十分高兴,转念一想又觉疑惑,笑道:“这可奇了,这袁员外原先只卖二百亩,怎么一下子又要多卖三百亩,差别有点太大了吧?”

地保似是早料到她会问,从容道:“公子有所不知,袁员本来就要上京城跟做官的儿子享福的,嫌家里的田地太多,有的不便打理,所以才要卖掉一部分。只是本地人少,多了也卖不出去,所以他老人家只说了要卖两百亩——就那二百亩若不是公子您来,还都没人问津呢袁员外一听说公子想买多些很是高兴,这不就答应下来了?”

引章一听也有理,点点头笑道:“那好,明天咱们就一起去瞧瞧吧”

第二日去了才知道,袁员外多加的那三百亩土地是山谷地加两旁的坡地,虽然跟山脚的那两百亩连成一气,但质量上可不一样。

王效珍见了便有些恼火,气急败坏埋怨那地保为何事先不说清楚?那三百亩跟这两百亩根本不能比嘛他这分明是耍滑头,匡人地保只是陪着笑,三不着两的解释。

引章忙制止了王效珍,她虽然也有些意外,不过一想也觉正常。不然,上等的良田人家能一下子卖这么多吗?世上有几个都像那献世宝一样?更何况,种植颜料花草又不挑地,也要山气滋养更好于是细细查看一番,当时便定了下来,第二天双方便签订了买卖契约,交了钱款,拿了地契,成交。

这一来,引章反倒不急着走了,带了王效珍和那两位种植能手实地考察了一番,划出范围,哪一片合适种什么,大概有个定数。又划了一片较为平坦的地方预备建房造屋,以备工人住宿、原料采集晾晒粗提色等等。忙完了这才赶回杭州。

回到杭州,不过四月二十三日,各方掌柜账房都还没来,引章正好可以腾出时间来料理染坊的事。因为染坊坐落黄山脚下山麓,故就取名黄山染坊。

回到杭州先是见了那两个留下办事的布庄分店掌柜,染丝线的房屋找了三处,染坊的人手也找了十来人,经王效珍看过之后,选定了一处两进的院落,靠近北门,因地方较偏,价钱也便宜些,雇佣的人选定了十个,回禀了引章,引章没什么意见,只吩咐王效珍往那边派一个管事的,着手购买颜料和丝线及所需各种器物,这就开办起来

再说到黄山染坊那边,预备大部分人在当地雇佣,还需从清水镇骆家庄调几家人过去,其中最好有一个能够领头管事的。

还有就是购买各种种子、树苗。这事交给一道去了黄山的那两位较有经验的种植能手做,骆家财大气粗,出的价钱高,骆公子对人亦好,丝毫不摆架子,那两人也自愿意。讲好了去一年,教会之后便回杭州,工钱是每人二十五两。

安排好手头这些事,林小泉、丁凡、许志远、李长河、王效珍包括吴管家,各自带着手下大帐房,抱着总账本陆陆续续也都赶来了。其中只有丁凡是从京城昼夜兼程往回赶,到杭州时,已是五月初二了。

因每年都有一次年会、一次半年会,大家相互之间已经比较熟悉了。彼此见面,大家照例寒暄闲聊,大谈各处掌故及生意场上一些趣事。对于此行为何却不敢有半句猜测与打探。这是引章的忌讳。引章平日虽然好言好语,通情达理,从来不曾亏待过任何人,但规矩亦是不小,赏得重,罚得也重,倘若犯了规矩,训起人来也是丝毫不留情面的。先前丁凡便有次触怒了她,挨了好一顿训,令大小掌柜们无不咋舌,对这位总掌再不敢掉以轻心。

五月初三,大家聚在已改作大小聚会的醉仙楼后院精致小楼中,闲话几句,引章便笑问各人账上目前能动用的现银有多少?有没有什么预算?

众人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虽然引章叫带了账房来他们也略猜测到此行多半跟账目有关,也没想到她一上来便问现银有多少?年终时不是对过账了吗?这半中间不中间的,好端端又查的是什么?

各大账房迅速打开账本,与各掌柜小声指点商量,一刻钟后,窃窃私语声慢慢平息——大家心中基本都有数了。

照例先是吴管家回禀,吴管家拱手答道:“回大小姐话,庄子上除了修理水渠、添置修理农具、购买种子和支付工人工钱、庄上日常开支用度,再无它项支出,很快笋干和鸡、猪等可以卖出部分,基本能够维持,账上余额共是三万一千两可动用。年底各位掌柜上交的总账及往年剩余,现有余银一百五十万两。”

引章点点头“嗯”了一声,又望望慕鸿楼的掌柜李长河。

李长河忙笑道:“禀总掌,按年初计划,慕鸿楼今年要在天津、漳州、广州各开一处分店,如今都已在筹备中,这几月赚的钱都已划过去了三万两在广州和漳州装修店铺购买器具,除了日常周转一万两外,可动用也不多,不过六万两左右……”

王效珍欠欠身,陪笑道:“总掌,布庄这边除了日常开支今年倒没有开分店的计划,手头上倒还宽裕,能凑八万。”

江湖家的掌柜许志远也忙笑道:“总掌,属下这边今年预算开的分店只有天津一处,已拨过去一万两银子,想来也差不了多少,如今可动用的也能凑够八万。”

引章目视林小泉,林小泉拂了拂袖子,不紧不慢道:“禀总掌,我这目前春蚕尚在生长期,日常开支除了五千两备用金便是养鸡场赚的钱补贴,等再过一个月蚕茧下来,倒是能提出三十万至三十五万两之间,眼前却是一文不能。”

“这个我知道”引章点点头,向丁凡道:“你呢?”

丁凡抬头道:“禀总掌,属下刚刚进了一批海货,花了一万两,预订的东北药材、皮货也马上要下五千两订金,马上到夏季,布匹生意也得做,还有年初小姐交代的,今年可多买进大米,这一项银子恐怕也得留出来,属下算了算,大概……能拿出两万两左右……”

引章默算了算,一百五十三万加六万加八万加八万加两万,不过一百七十七万,可做一百八十万计算,林小泉那边三十万虽然迟些,倒也可以算进来,不过,跟她估计需要的三百万仍差了老大一截。这可如何是好?

引章不觉蹙起了眉,轻轻叹了口气。

诸人不知何意,不觉面面相觑。看她的样子倒不像查账,谁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约而同望向德高望重的吴管家。

不得不当仁不让,吴管家轻咳了两下,笑道:“大小姐莫不是又看中了哪一行生意需要本钱?只是这本钱也太大了点罢?”

引章笑着摇了摇头,道:“你猜着了,只是,这点本钱还差老大一截呢”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40章 尴尬

第140章 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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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不禁骇然,睁大了眼愣愣的瞧着她,照她的话推测,这生意本钱还不得两三百万?不知她小小的人哪里来这样大的胆子

“罢了你们回去后立刻将现银兑成银票汇过来。慕鸿楼已经筹备的店铺继续进行,天津那一处暂且作罢;林掌柜那边的,等春蚕茧上市之后,也把款项送过来就先这么着吧其他的,你们就不必管了还有,这件事要守口如瓶,对外人一个字也不许提,明白吗?”

“是,总掌”众人心中皆是一凛。吴管家瞅了引章一眼,亦没说什么。不过他的心里却有些打鼓,虽然跟着引章这些年,她的胆识他是见惯了,这一次她将老本全投了进去,他还是觉得有些不踏实,暗自打定主意,非要好好问问不可

第二天,各位大掌柜分头去各办各事,引章命鱼儿驻扎杭州,专管收取各处汇来银票的事,打算和吴管家回一趟清水镇。一来是离家久了,该回去看看安寄翠等人,二来是跟赵管家、周管家等商量商量调三四户人家去黄山镇的事。吴管家心头暗喜,这下子不愁没有机会问个明白。

回到庄里彼此见过,自有一番热闹,引章又问了安寄翠福建白石镇一行,安寄翠此行甚为顺心,滔滔不绝聊了好一阵闲话。趁着安寄翠心情好,引章便迂回曲折的表达了去塞外做一趟大生意的意思。

安寄翠想了想,照例向吴管家笑问:“你看呢?”

吴管家巴不得这一声,虽不便正面反对,也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塞外太远,气候又不好,风沙又大,前两三年还发生过叛乱,可见当地人粗鲁横蛮的多,大小姐千金之躯,还是不要轻易涉险的好。

安寄翠听罢缓缓点头,瞟了引章一眼淡淡道:“吴管家说得是你这孩子,别说中原这么大地方,便是江南都有做不完的生意,何必非得跑这么远”

引章笑道:“娘,怕什么叛乱那是在康熙三十六年,如今早平定了我要去的也不是当时的叛乱区,只是边境罢了,怕什么我去了,多带些人,带上大脚,管他当地人粗鲁不粗鲁横蛮不横蛮,我不惹他们不就完了?再说了,我在那里最多呆一个月,有什么大不了的嘛而且,这一趟对我很重要,真的”

“哦?”安寄翠本不置可否,听了最后一句话却不由审视打量起引章来,直把引章看得莫名其妙有些心虚的别过了眼光,含嗔带娇不满的唤了声“娘”才罢了。

“这一趟很重要?是不是除了生意,还有别的事?”安寄翠问。

引章睁大眼一愣,不明白安寄翠怎么会这么说。本想否认,转念一想顺了她的意,只要她答应了,管他别的什么呢便点点头笑道:“算是吧娘您答应了”

“你呀”安寄翠无奈轻叹,微微摇头好笑,一甩手叹道:“那也不用躲那么远啊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躲?躲什么?”引章更加如坠云里雾里。

“还有什么”安寄翠忍不住瞪了她一眼,道:“你当娘什么也不知道?你去黄山是为了躲那什么郭公子,去塞外还不是一样?只是,这也太远了点吧那郭公子是有点过分,可你不喜欢他娘就不信他敢怎么样”

“娘,您,您,您说的什么呀您怎么什么都知道不,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引章身子一软,又羞又怒,差点滑到椅子下去。

“难道鱼儿没告诉你?”安寄翠讶然。

“这个死丫头”引章在肚子里赌气,忙道:“她支支吾吾不敢说,娘,您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安寄翠叹了口气,道:“这事说起来还真是叫人笑也不是气也不是你去了黄山之后,便有位郭公子往玲珑绣坊差点没跑断了腿,一天几趟的跑,说是找一位绣娘,找不到便满杭州的找,不但杭州城里,便是辖下六县也差人翻了个遍,这事闹的杭州人尽皆知娘听到这事,跟咱们绣坊有关,再联想到你匆匆忙忙离开,还留下鱼儿周旋,还能不知这事主角是你?只是阿章,你什么时候怎么惹上了这样倔性子的人?”

引章气得七窍生烟,幸好,幸好鱼儿机灵,绣坊上下也跟自己一条心,没让这个郭泠探出了老底,不然,这个臭可就出得大了堂堂骆家商号的大小姐,被一个男人这般肆无忌惮、大张旗鼓的找得天翻地覆,若是宣扬开来,名声全毁,今后,她还有什么真面目做人?

啊哟不好引章心头一凛,这个郭泠早已从翠羽口中探知了自己的身份,这……

若是他再来这么一场巨闹,那不就惨了引章急得脸都白了。

安寄翠瞧了心疼,不由拉着她的手叹道:“好了,好了你也别怕了,啊?那个什么郭公子不是已经离开杭州了吗?阿章,你的终生大事还是早些儿考虑了吧,也省得娘替你担心”

一提这个,引章又一阵心烦,心里的不痛快反映在脸上,沉沉的十分不乐。“娘,能不能先不说这个那我去塞外的事,就这么定了?”

“好吧你的本事娘信得过,你要去就去吧,早些办完事情,早些回来”安寄翠笑笑。女儿的脾气执拗,母子两个打辩论战也没什么意思,反正她知道,最终她便是磨也要磨出个结果来的

“真的?谢谢娘”引章大喜。

“夫人,恐怕不妥吧?小姐毕竟——”吴管家一听安寄翠答应便按捺不住了。

“吴管家,”引章一口截断了他的话,道:“我还有些庄子里的事情要问,你跟我来书房”说着起身,向安寄翠笑着告别,昂首挺胸大步去了。

吴管家无奈,只得跟随在后。

“不知小姐找我有何事要问?”吴管家施了一礼。

“没什么,”引章说得轻描淡举,道:“我只是不想让你破坏我的好事而已”

“大小姐”吴管家气结,觉得该说的还是得说,便又道:“大小姐请听老奴一言——”

“好了”引章无奈重重望了他一眼,道:“你的好意我明白,可是这一趟对我们骆家很重要,先别多问,将来你总会明白的你要是再说,我可生气了”

“老奴不敢”吴管家叹气。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41章 热河

第141章 热河

引章在家呆了十天,跟赵管家、周管家等拿出当年登记庄丁佃户家下众人的册子细看,竟发现其中有两户姓周、贾的人家从前便有种植花草的经验,于是找了两家当家人来谈话,问他们可愿意搬迁到黄山那边,专门种植颜料花草,引章尤其强调,待遇绝不会比在这边的低,而且还有一笔安家费。

两家当家人听了有何不肯?都笑着说庄稼人在哪里都一样,别说有安家费,就是没有,夫人和大小姐待人和善厚德,无以为报,也是愿意去的

引章听罢小有感动,她其实没做什么,素来只是公平、公事公办、将他们当成“人”看待罢了,没有什么格外的恩惠,不想,他们却感恩戴德。她不由得感慨这个社会,阶级泾渭分明,纵然她没做什么,也显得与时代格格不入了

跟他们简单说了一遍黄山那边的情况和未来规划,让他们再挑两三户平日里相处较好的而且也会愿意去的人家一块去,周贾二人商量了,便说了三户,引章命周管家记下,回头去问他们。那三家人听了也情愿,于是五户人家欢欢喜喜收拾东西,随着引章一道来至杭州。

郭泠的事不能再瞒着鱼儿。回到杭州安顿好,引章将鱼儿拉到书房里,好好发了一通脾气,埋怨鱼儿不告诉她郭泠大闹杭州的事。鱼儿跟她长了这些年亲如姊妹,自然不会将她的这些责备话放在心上,听罢笑道:“这事已经过去了,奴婢何必说了惹小姐不痛快呢我这是为了大小姐好,不是有意欺瞒不过,天下事还真巧,”鱼儿不由抿嘴笑叹道:“唉,谁又想得到呢那位郭爷竟是龙姑娘的哥哥呵呵”说罢意味深长一笑。

引章被这笑搅得更恼,嗔道:“你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

鱼儿本想玩笑两句,说这位郭爷既然如此深情,小姐跟了他倒也不错见引章脸上下不来不敢再打趣,便收起玩味的神态,故意转换了话题,偏着头想想道:“小姐,他们兄妹一个姓郭,一个姓龙,这么说必有一个假的了?小姐你说说,哪一个是假,哪一个是真呢?”

“那还用说”引章本想说姓郭的定然是假,忽然想起翠羽有意含糊的关于身份的话语,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想了想道:“谁知道呢也许两个都是假的,也许,两个都是真的”

“这,这是怎么说?”鱼儿愕然。

引章瞧了一眼她那十分较真的神态不由“嗤”的一笑,瞪着她道:“你管这么多做什么真也好假也好,又不关咱们的事,给我倒杯茶来”

“是,小姐”鱼儿忙斟了茶递到引章手里,又道:“那么,小姐这次去塞外,带不带我去呢?”

“你想去吗?”引章笑道。

“当然了”鱼儿眼睛一亮,笑道:“跟着小姐出门最有趣不过小姐,您就带我去吧,杭州这边,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哼,我什么时候怕过事”引章不屑加不服,道:“那就去吧收拾收拾东西,后天去黄山,等安顿好了,再去塞外。”

“是,大小姐”鱼儿大喜。

过了两天,引章、吴管家、鱼儿、藿香、宝珠、十二位男仆、大脚、五房家人大小二十八口、两位种植师傅,一众人启程,分乘两艘大船,浩浩荡荡前往黄山。一路上极是热闹。只有大脚,似乎有些闷闷不乐,常常呆呆的望着河面或是天空出神。

引章十分诧异,平日出门,大脚虽然也很少说话,但精神状态总是不错,至少没有什么不对劲,这一次,引章直觉感到,大脚有了心事

别人引章可以装作不知不问,大脚却不行。几年相处下来,这个不声不响的人已经成了她生活中的一部分,虽然他极少说话,但他的存在感从未降低过。因为有了他,她的生活才更有了保障,外出时也毫不担心安全问题。正因如此,不单是引章,便是安寄翠、吴管家等,平常都动不动便会提到他。

大脚的来龙去脉一直是个谜,甚至,连他的名字,也没有人知道。他不说,引章便不问,也不许人问。

一开始,对于大脚引章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他不想走便留下,想走便走。不知不觉,引章心里没来由的感到不安,她开始担忧,生怕大脚会离开这些年下来,大脚丝毫没有要离开的表示,引章又在不觉间放下了心,潜意识里她已认定,大脚是不会离开她了谁知如今,从来一脸淡漠、毫不动容的大脚也有了情绪,这样的反常是不是表示,他,是准备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