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章心里矛盾极了,忍耐了两日终究忍不住,故作闲闲向大脚笑道:“怎么,你很不喜欢塞外吗?你若是不喜欢去,那便回骆家庄好了”

大脚抬头望了她一眼,沉默半响,终是摇摇头,道:“不,我还是随小姐一起去吧”

引章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到了黄山,引章又叫人找了那位能说会道、人面极广的地保甲,让他帮忙找人到黄山镇灵石村农场种植,再请一队泥瓦匠建造房屋。

将地保甲介绍给吴管家认识之后,交代一番,引章只在黄山歇了两天便带着大脚鱼儿等继续赶路,横竖有吴管家在,一切自能料理清楚。

一行人往西北方向前行,到了池州,再往前不远便是长江,沿江顺流而下,在镇江转入京杭大运河,急赶水路,到达北京,在北京休息了两日,顺便便服查访查访了太平通商行的情况。京城依旧那么繁华,盛世风光,果然不同引章垂涎欲滴:满大街都是财富,可惜,她的本钱终究还不够,还不能把手从江南伸过来

两日之后便出了京城,从张家口出塞。

过了张家口,越走人烟越稀,天气确是越来越好。天空特别蓝,特别干净,特别高远,在明亮阳光的照耀下,像一块通透莹润的琉璃或者蓝色的翡翠。蓝天下的天地,也特别的辽阔,那一种天大地大、辽阔无垠的壮美荡涤着人们狭隘的心胸,令人的心情不由得便激荡起来。高原上清凉的风一阵一阵吹拂着,阳光很明亮、耀眼,热度却不高,站在树影儿下,立时遍体生凉,不像江南的夏天,空气中湿度太大,阳光一笼,又闷又热,难受之极,这的阳光,都是干净爽朗的。

鱼儿和藿香及一众家仆们都未见过这等天远地大的辽阔之景,一路上兴奋极了,惊叹不已,只有大脚,似乎越来越有些不安于心。每觉察到,引章便给他投去一个示意安慰的目光,大脚朝她勉强一笑,又是怔怔半天。

出了张家口行了两日到达丰宁,往北再走两日改道往东到达隆化,在隆化人烟渐渐多了些,引章一路走一路询问,又折往热河,最后在热河住下了。

鱼儿见引章一路上也不提找矿物染料卖主的事本有些纳闷,因为这些年来,引章素来是说什么做什么、雷厉风行的性子,从未有过这般情形。她本来还有些疑惑,待到热河找了大客栈住了下来,鱼儿心中才明白:原来大小姐前几日不过是赏风景罢了,事情是要在热河办

鱼儿没猜错,却只猜对了一半

接下来的时间里,引章雇了向导每天只是在热河附近山峦平原谷地河流之间转悠,细细打听当地地形地貌等山川之势,还不时命鱼儿拿笔记下,其他的一个字也没提。

鱼儿按耐不住了,终于开口问引章何时开始找矿物染料的卖家,引章望望她,理所当然笑道:“这点小事哪用我来做?丁凡跑了这么多年运河,在北京又熟,我已给他去了信,他随便一问,要多少供应商没有?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鱼儿睁大了眼,结结巴巴道:“可,可是,咱们来这里,不是为了找矿物染料的吗?”

引章“嗤”的一笑,道:“本来是,现在不是了,懂了吗”

鱼儿半响不答,摸不着大小姐的心思,心中暗暗了然:她就说嘛,买个矿物染料而已,大小姐至于带了两百三十万的银票吗?连卓吾没提走那几十万都一并带来了可是,大小姐这是要做什么?鱼儿百思不得其解

她哪里知道,引章是看中了热河附近的地,起了心要炒地皮

史书上记载得明明白白,康熙四十二年,这里将会动工建造一座辉煌的皇家园林,叫做热河行宫,又称之为承德避暑山庄。避暑山庄建好之后,将成为清代皇帝的“夏宫”,是清代皇帝消暑避夏、召见蒙古部落藩王的地方。

避暑山庄的地盘引章生怕到时候皇家会强制性或者以较低的价钱收回去,她不敢打主意,但是山庄周围的地盘,她是要动上一动的。到时候,山庄一开建,文武百官、各王公贝勒、蒙古各位部落王爷自然也会在山庄周围建造别院,只要这趟生意做下了,不愁不赚这些都是有钱人,他们也不会在乎钱,而她,赚起来也心安理得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42章 生变

第142章 生变

凭着前世的印象,引章带着向导在热河周围山川水域之间转了近半个月,心里大概有了谱,接着便以骆家商行大少爷的身份接触当地诸多地主员外。在土地可以自由买卖、大地主层出不穷的年代,只要出得起价钱,没有买不到的。

半月之后,交易一笔一笔完成,在将来的避暑山庄周围,花了一百九十万银子,买了十二万多亩地,包括山峦上的各种树木山林。对外引章只宣称骆家想要将生意做到塞外,在这买地是要开设马场。她的出手阔绰甚至引起了地方官员垂涎,硬是将公家的地卖了两万亩给她,引章无奈,不但买了,出的价钱还比市场价高出了三成,喜得那八字胡的经手师爷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一个劲的说将来骆家生意上有何困难一定不要客气

办完了心头大事,引章命大脚带着一位仆人星夜赶回京城,将锁在小盒子里的买地的所有合约、地契交给丁凡,命他好生带回清水镇交到安寄翠手上。将剩下的银票中抽出十万两也让大脚带给丁凡,让他当做本钱,以热河为中转站,跟蒙古多做些牛羊马牲口上的买卖,在这一带混个脸熟,将来也好办事。

大脚离开之后,引章便带着鱼儿等逍遥自在在热河游玩。乘着避暑山庄还未建起来,还能可着劲的玩玩,不然,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不料,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会出了事故

就在大脚走后四天,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引章她,竟然失踪了奇怪的是,她失踪时是跟鱼儿在一起,鱼儿被人打晕倒在一旁,失踪的,只有她一个

鱼儿被众人救醒过来,得知引章失踪的消息,脸色灰白得可怕,眼珠子瞪得直直的半天回不过神来。她紧紧咬着唇,不敢哭,生怕一哭将会引起更大的恐慌。引章不在,她是主心骨。藿香虽然年纪比她大些,但向来主内不主外,听到引章失踪的消息以后,她早已花容失色,手足无措了。

“大小姐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的先不要声张,咱们各处打探打探,还有,马上派人去京城,让大脚和丁掌柜都过来,要快”鱼儿强撑着吩咐,声音涩得她自己听了都胆颤。

众人如梦初醒,当时便有两位男仆带上干粮,雇了骏马,往京城方向疾驰而去。剩下的人,两两一组,在热河周围山川河流中四处寻找打探,寻找引章的踪迹,同时也打探最近镇上可来过什么奇怪的陌生人,或者,附近有没有什么占山为王的强盗土匪团伙。

第二天晚上,大脚便风尘仆仆赶到了热河,恰好跟那两名派出去的男仆碰上,听他们说了引章出事便忙着赶来了,让他们继续去找丁凡,还说要快,因为丁凡拿了引章交代的东西,就要启程回杭州了。二仆不敢怠慢,连夜又赶路了。

见大脚回来,大家心头稍安。鱼儿将引章失踪前后情形和这两日的打探向大脚详详细细说了一遍。大脚始终面无表情静静听着,待她说完才扫了众人一眼,道:“大家不必惊慌,这么看来小姐暂时不会有危险。”

“真的那太好了”藿香和宝珠大喜欢呼,仿佛听了大脚这么说这就是事实一样。男随从们也都喜形于色,明显松了口气,增了信心。这个时候,没有人愿意质疑大脚的话,或者说,是不愿意也不敢质疑。

只有鱼儿先是一喜,继而迟疑着问:“可是大脚,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众人心头怦然一跳,面上喜色霎时瓦解,不约而同凝视着大脚,想听又不太敢听他的回答,生怕破坏了心中的希望。

大脚眼皮轻抬望了她一眼,道:“显然对方劫走大小姐是为了某种目的,不然便不会单单劫走大小姐一人,而只是将你打晕。所以暂时,大小姐是安全的。”

“不错不错,大脚说的对,我看一定是这样唉,我们怎么没想到呢”藿香松了口气。

鱼儿等亦点头,大脚说得很有道理,如果对方真是杀人越货的山贼强盗,没有理由只掳走引章一个而不会顺手牵羊放过鱼儿,鱼儿除了晕过去之外,甚至毫发无伤。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鱼儿急道,众人也都眼巴巴望着大脚。

大脚想了想,问:“你们这两日可查到什么线索?”

鱼儿苦笑,摇摇头轻叹道:“这两日在附近都找过了,也打听了是否有显眼的陌生人进出镇上,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大脚听罢,道:“今晚我去镇上几个大户人家打探打探,看看是否跟他们有关,明天一早带我去出事地点看看。”

“好的,你小心点”鱼儿点点头。出事地点虽然她们已看过不止一次,但她亦愿意相信,大脚能看出点别的什么来。

大脚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说什么,换了夜行衣走出院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中。鱼儿藿香等提心吊胆,又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晨曦微露时,大脚便回来了,引章等也已经起来,见了忙问怎样?大脚摇摇头,道:“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看来多半跟他们无关。”

“你怎么会想到这事可能跟他们有关呢?”藿众人有些失望,香忍不住将憋了一晚上的话问了出来。

大脚瞟了她一眼,道:“这地方管制素来混乱,地方财主胆子都不小,小姐出手阔绰早成轰动,我是怕有人见财起意。但愿是我多想了”

“那怎么办?要不咱们报官吧”藿香急了。

大脚微微冷笑,道:“报官有什么用?这是塞外,往北、西北都是辽阔无垠的大草原,你以为官府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查得出什么?”

鱼儿早斟了一盏热茶递到大脚手里,叹道:“你先喝口茶歇一歇,等会咱们就去小姐失踪的地方。藿香,叫其他人继续出去打探”

藿香点点头去了。大脚只闭目养神略做了做,太阳从东方升起,第一缕霞光投过窗户纸射进屋里时,大脚矍然睁开双目,道一声“走吧”随着鱼儿、宝珠一起打马出了西门,来到胡灵山下宽阔浅浅的河畔,鱼儿一跃下马,道:“就是在这”

三人来到引章失踪的溪畔石堆旁,望着河畔大大小小的石头,鱼儿想起当日的事,暗暗难过。眼角一瞟,只见大脚神色凝重,似在思索,似在出神,目光在地面上逡巡而过,搜寻着每一寸土地。

突然,他眼睛一亮,快步朝一片大石堆走去,从石缝中掏出了一个钨铁制的物件,长方形,四指大小,底部穿着两颗鱼眼珍珠,缀着枣红的流苏,被阳光反射发着刺眼的光。

“这,这是什么”鱼儿和宝珠精神一振,忙奔了过去。鱼儿望望东方升起的太阳,暗叫惭愧,只有这个时候,太阳光才能照射到石缝里,这个东西也才能反光被人发现,谁知,她们都错过了

大脚翻来覆去看了看,摇摇头:“我只知道这是一块腰牌,至于是什么人的,难说”

鱼儿接过掂了掂,道:“这些我也不懂,大脚,不如我想办法问问衙门的师爷,如何?”衙门的师爷收过骆家的好处,料想这点忙应该不会拒绝。

“好吧”大脚点点头,只得如此。

除了这块牌子,三人又在周围仔仔细细搜寻了一番,却是再无所获,只得怏怏离去。

鱼儿不敢怠慢,下午便约了师爷出来喝茶,拐弯抹角打听,听罢心头一凛,再无心思周旋应付,忙忙告辞回去寻大脚。

大脚听鱼儿说这腰牌很可能是皇家侍卫或家下仆人所佩,惊得脸色大变,半响会不过神来。鱼儿见了也急,望着大脚怔怔出神。

半响,大脚涩然道:“这个月份,正是康熙皇帝带着王公贝勒、文武大臣们巡幸塞外,召见蒙古王公的时节,今年也不例外。如果,大小姐真的被哪家王公掳去了,倒也有了着落了。”

“可是……”鱼儿咬咬唇,眉头蹙在一起:“我们该怎么办?”

“你们在这等着丁凡,毕竟他在京城里混了这些年,看看他有没有什么门路。至于我,我现在就去皇家营地周围问问。”

“只有这样了,”鱼儿轻叹一声,道:“你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大脚点了点头,紧绷的脸上毫无表情。

第二天,鱼儿将腰牌正反面图纹拓下之后,将牌子交给大脚,大脚便离开热河,匆匆奔向西北方,天子巡幸的营地……

再说引章被掳走之后,悠悠醒转时,心头先是一喜跟着一沉:喜的是所幸没死,,沉的是手脚都被捆着,嘴和眼睛也被蒙住,除了感觉得到是在辘辘前行的马车上,其他一无所知她动了动有些发麻发僵的身子,试图挣了挣,很快便放弃了无谓的努力,只轻轻挪了挪身子,好让自己的姿势舒适一些。

沉浸在一片不到底的黑暗中甚是无聊,引章开始胡思乱想,想着会是何人所为?目的何在?自己昏迷了多久?这又是要到哪里去?等待自己的,又是什么……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43章 问话

第143章 问话

沉浸在一片不到底的黑暗中甚是无聊,引章开始胡思乱想,想着会是何人所为?目的何在?自己昏迷了多久?这又是要到哪里去?等待自己的,又是什么……想着想着不得甚解,却不知不觉又起了倦意,沉沉睡去。再醒来时,已经离了马车,嘴上的布条已被扯去,双眼依然被蒙着,凭感觉应该是在一间屋子里。

踏踏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引章一动不动靠墙歪坐着。似乎有人蹲在自己跟前,她心突突直跳,身子一紧,下意识敛着呼吸。忽的一下,眼上布条被人摘去,突然而至的光明刺得她有些眩晕,下意识闭了双眸,好一阵才轻轻睁开。

眼前,是一位衣着光鲜的仆人,引章睁着眼,直直望着他,抿着唇不说话。那人跟着又给她解了捆在身上的绳子,不带丝毫情绪淡淡道:“公子一路辛苦了,请跟我来,先用膳吧”

来者态度仿佛不错,引章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放。被麻绳捆了不知多久,血脉不畅,哪里一时起得来?引章瞟了他一眼,不紧不慢揉着、搓着、捶着双腿和胳膊。那人也不催她,直身挺立一旁,一动不动。

大约过了一刻钟,引章才觉好些,这才摇了摇胳膊,爬起来道:“走吧”那人眸子里诧异的光芒一闪而逝,引章的反应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哪有俘虏这般坦然自若的?他忙垂下头,低声道:“这边请”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贵客呢

引章自有自己的打算,事已至此,不管此地是狼窝还是虎穴,她都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在人家的地盘上,尚未摸清状况,反抗实属不智,她还没傻到得了解放便往外冲试图逃跑的地步

身不跑,心却不得不做堤防。她暗暗打量,只可惜帷幕重重,纱橱道道,什么也看不真切,屋子外边的情形更是一无所知。不觉到了一处小厅,精致的小圆桌上摆了八道香气四溢的佳肴,还有一碗莹亮亮、粒粒饱满的米饭和一壶小酒。

为饭菜香气吸引,引章顿觉腹中饿得似要起火,毫不客气拉开櫈子坐下,一边拿起筷子大快朵颐一边笑道:“小兄弟,替我多谢贵主人叨扰了他日有幸,本公子定当还席”

那仆从听了脸色微变,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心想别逞强,你能脱得了身再说,还想着报仇呢

引章吃饱喝足,将碗筷一推,向那仆从笑嘻嘻道:“酒足饭饱,可以谈正事了,小兄弟,劳烦你请贵主人出来吧”

“哼”那人看引章丝毫也不害怕的样子心有不甘,他本来还想着今日之后向狐朋狗友们如何如何描述引章吓得手足无措直哆嗦的样,谁知一拳打空,没戏了心里十分不快,当即绷起脸冷冷道:“我家主子何等尊贵?岂能容你一个小小的阶下囚说叫来就叫来?爷倒是有吩咐了,吃完了就跟我来吧”说着昂首挺胸在前走着,瞧也不瞧引章一眼。

引章耸肩轻轻“切”了一声,跟上他身后。

拐来拐去,进了无数道门,绕了无数个弯,仍是没出屋子半步。引章不由暗暗纳罕,心道这人还真是有钱,这房子得多大

半响,方到了一处。身后帷幕忽的往下,引章一惊,扭头怔怔望着,身后却传来沉沉的男音:“骆公子,多有得罪,还请见谅”引章吓了一跳,慌忙又回转过来,赫然发现原本空无一人的厚纱帘后不知何时已有了人,两名侍从侍立一旁,中间一人身材欣长,身姿俏立,三人皆只可见绰绰的影子。引章怔怔望着,脑子里不由得想起与卓吾在镇江官船中相见的情形,忘了答帘后人的话。

“骆公子”帘后人徒然提高音调,有些愠怒。

“啊”引章一愣回神,定了定神,毫不客气冷笑道:“得罪不敢当,见谅亦不必这位爷将本公子如此请来,敢问所为何事,索性来个痛快吧”

帘后人倒是一愣,料不到引章如此爽直,单刀直入的问下话来,倒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半响,帘后人才轻轻一笑,不紧不慢道:“兄台心直口快,值得交个朋友好,我问你,你买下热河那么多土地,要做什么?”

引章心头一凛,脸色微变,原本还保定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势要周旋到底,此时却不能不提高警惕,当即集中精神,脑子里飞快的转了转,顾左右而言他含含糊糊道:“笑话银子是我的,我想干嘛就干嘛,别说买地,就是抛在水里听声响,别人也管不着”

“我劝你还是老实点说罢,省得伤了和气”帘后人依然从容淡定。

引章哼了一声,道:“我方才说的难道不是实话?难道是撒谎不成?”

帘后人“嗤”的一笑,冷冷道:“好一张利嘴,就是有点小家子气,跟个娘们似的,爷可没耐心跟你蘑菇我问你,你买地是不是等着坐地起价?是不是盘算好了将来卖出去?”

引章大吃一惊,惊愕的睁大了眼,微张着嘴,半响缓不过神来她万万料不到,这人竟会问出这话来

他是什么意思?他到底知道了什么?他又想要干什么?

引章拿不定主意了,下意识便问:“你想干什么”

“这么说是了?”帘后人语调轻松了不少,道:“很简单,爷要跟你合作,你买的那些地,算上爷一份”

“凭什么”引章气极,道:“您要买地,可以自己去买”

“由不得你”帘后人淡淡道:“不过,爷从来不喜欢强迫人,你可以不答应,随便”

“你,如果我不答应,你不会放我走,是吗?”听听说得多大度?她才不信

“哼”那人冷冷应答,算是默认。

“哼你以为你能瞒得了多久?我手下人迟早会找上门来。”引章大为不服。

“哦?那好啊那,咱们就试一试”

引章气结,这人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将自己掳来,本事不可小觑,这边陲之地地广人稀,被软禁在这地方,要找到还真非易事。何况,那人语气里那种满不在乎的意味,也让人不安引章想了想,终于咬牙道:“好,我答应你不过,本钱你也得出一半”

“可以爷本就不打算占你的便宜”

“亏了你别赖我”

“亏不了——爷还没问你,你从哪得到的消息?”帘后人声音徒然转严,冷冷问道。他也是刚刚得到确切消息,皇上决定在热河修建行宫,一来可避暑,二来便于召见蒙古王公,刚刚交工部核算成本造价、进行设计规划、打造样子图,命各省督抚采买木料石料。他才刚刚回神,意识到这里边的商机,正沾沾自得,不想骆家已经捷足先登,将他气个够呛,这才命人将引章逮了来要知道,他是兄弟叔伯、朝臣们公认的头脑灵活善于经商之人,居然也有落在人后的时候,这口气他如何咽得下

“什么消息?”引章莫名其妙。

“就是修建行宫的消息”帘后人咬牙。

“啊你怎么知道”引章大吃一惊,心剧跳起来,难道,他也是穿来的同仁一枚?

“你我——”帘后人气得要冒烟,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不着调的人他答非所问也就算了,居然还反问他?他怎么知道?他是爱新觉罗家的,是康熙的儿子,他自然知道眼前这小子,倘若他不是骆家大小姐的哥哥,哼,他哪用得着跟他客气,早一顿好打了

帘后那人,正是引章碰过面的郭泠,亦是当今圣上九皇子——爱新觉罗.胤禟。

“爷这是在问你说”胤禟强忍着怒气。

此时,引章已经有些狐疑了,胤禟起先阴沉沉的声调引章没听出来,后来这带了点气急败坏的声音,她却觉得有些耳熟,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要想时却又想不起来她的注意力不知不觉被胤禟的声调所吸引,只管怔怔凝神、苦苦往记忆中追寻,根本没听清胤禟说的什么,下意识不觉却问道:“请问,您尊姓大名?”

好嘛,还盘问起他的根底来了胤禟被她气得脑子一阵阵眩晕,一跺脚,冷冷道:“将这小子带下去”说罢转身就走。

引章急了,忙扬声服软道:“你等等带下去是什么意思?你别忘了,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你应该放了我我们可以马上立字据,如何?”

“哼骆家的人一个个都成了精了”胤禟想起引章那叫人又爱又恨的模样,不禁又心痒起来,对骆公子也松了口气。他的理智渐渐回复,道:“你想走也成爷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怎么知道这消息的?只要你说了实话,爷不但放你走,还会派人送你回去”

引章沉默半响,道:“我有内线”

“内线?”

“是啊”引章见他将信将疑,说得越发从容:“你既然知道我是骆家大少爷,也该知道我们骆家的生意有多大。我在京城有内线,这有何稀奇?不过,这是商业机密,我不能告诉您,请您谅解”

半响,帘后才传来轻轻一叹:“原来如此你们骆家的人,果然不简单”

“承让承让我看您也不赖这下子,我可以走了吗?”引章暗暗透了口气。

“可以签了合约就可以走”胤禟说着嘴一努,一个侍从双手端着托盘,上边呈放着文房四宝与两张合约,一边从帘子后出来一边陪笑道:“骆公子,您请”一抬头,见着引章,双目矍然大睁,怒喝道:“好小子,原来是你九爷”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44章 暴露

第144章 暴露

“九爷,这小子就是在南京城里让咱们吃瘪的那小子”端着托盘的秦四狞笑着,将托盘往旁边胡乱一放,摩拳擦掌逼上引章。

引章脸色一变而收,下意识退了一步便站住了,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们”

与此同时,胤禟亦一撩纱帐大步出来,不由分说一把扭住引章衣领,怒气冲冲咬着牙冷笑道:“真没想到原来当日在南京见着的,原来是骆家的大少爷爷跟你们骆家还真是有缘”

胤禟正在气头上,引章又身着男装,他一时也不曾分辨。他虽然对引章有些意思,但终究是天潢贵胄,金枝玉叶,引章的哥哥在他心中充其量跟他家小妾的哥哥一般,都是他爱新觉罗家的臣民。既然他得罪了他,他怎肯轻易放过?他自尊自大惯了,一时怒从心头起,哪里又还想到顾及引章?

胤禟没认出来,引章却认出他来了既是熟人,又有翠羽这一层关系,引章才不怕他,当即大叫道:“郭泠是我又怎样?你有本事将我杀了”

胤禟顿时愣住,愕然道:“你,你怎么知道我是郭泠?”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身子也气得发颤,又暗暗心惊,骆家的消息竟如此灵通,连他化名郭泠的事都知道?这么说来,他的身边岂不是也有骆家的内线?岂有此理

胤禟脸色阴沉可怖,目中杀机渐起,手一紧,阴测测咬牙道:“说,你的内线到底是谁?谁告诉你爷叫郭泠?”

引章莫名其妙,被他吓坏了,心突突的跳,脸色惨白,又委屈又害怕,偏倔强硬撑着,毫无底气哼了一声,咬着牙根扭头不语。

“秦四,把他带下去给爷好好的审”胤禟再无兴趣跟她啰嗦,信手一推,将她推倒在地。

引章身不由己,跌得大痛,闷哼一声,泪水都呛了出来。秦四嗤笑起来,嘲讽道:“哟,一个大老爷们,真不中用,还哭上了?你先前的威风哪去了?哼等会,更有你哭的来人,拖走”

“郭泠,翠羽,羽妹妹,她不会放过你”引章心头一片冰凉,她没想到,郭泠与翠羽兄妹俩,脾性竟然如此千差万别她更没想到,先前虽也讨人厌,但对她总算还不错的郭泠,竟然如此可怕

胤禟离去的身影突然僵住,他缓缓回头,挥手止住了意欲将引章带出去的仆从,目不转睛盯着跌倒在地、垂首低眉的骆家大少爷,忽然发觉他的身子如此单薄、娇小……

胤禟心头一紧,暗道不好几步上前摘去引章头上的帽子扔到一旁,帽子下梳着辫子的一头青丝,赫然别着小小的镶钻发夹,众人一看,都愣住了

胤禟惊呼一声,勾起她的下巴,入眼是一张沾染泪痕,唬得苍白的小脸,细小洁白的牙齿死死咬着下唇,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装满泪水,就是不滚下来,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跟自己对视。这倔强又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他的心没来由一痛

“引章,怎么是你”胤禟懊恼极了,蓦然之间他的目光变得柔和,夹杂着怜悯、疼惜、懊悔和焦急,他忙扶着她的肩头,急道:“你怎样?不妨事吧?”

引章身子一扭,就势打掉他的手,垂着头别过脸,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终究忍不住,随着轻微的“吧嗒”一声滴落在手背,又被她以袖拂去。

“你们都退下”胤禟看得心里又是一痛,目光冷冷扫过,秦四等如梦初醒,慌忙答应着“是”躬身后退出了房间。

“等等今儿这事要是传出去半句,爷要你们的脑袋去吧”

“是,奴才们不敢”众人微微一颤,秦四提心吊胆,反手轻轻掩了门,想了想,守在外边。

屋子里顿时寂静了下来,引章坐在地上,依然垂着头,越想越委屈,加上身上的疼痛、心头的震惊,终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肩头轻颤,鼻息窸窣。

“引章,你太胡闹了你,你怎么不早说呀早说了不就——唉别哭了,来,我扶你起来”胤禟轻轻叹了口气,又伸手去扶她。

引章下意识偏了偏身。眼前的这个人,他的冷酷与狠毒一时让她反应不过来,她无法接受这就是郭泠,是她认识、她欺负过的郭泠

“不必劳烦,我自己会起。”引章忍着泪,手掌撑地便要起身。一阵钻心的痛刺得她眉头紧蹙,忍不住滋了口气咬牙忍着,身不由己又一屁股顿坐在地,伸手揉着脚踝。两人都没想到,胤禟那一推竟把她的脚崴着了。

“你受伤了”胤禟一呆,不由分说握住她的脚踝揉了揉,急道:“怎么会弄成这样来,快让爷瞧瞧,引章,我,我——”

“你放手放手”引章拼命挣扎,气急败坏。

“不,不放爷抱你起来,再去请大夫,听话,别闹了”胤禟心口凉凉的传过战栗的微痛,这种感觉很奇妙,又令人难受又参夹着莫名的甜蜜。他的声音不知不觉更加轻柔,伸手揽着她的腰,要将她抱起来。

引章挣扎反抗,越发引得脚踝处钻心的痛一阵紧似一阵,直冲脑门,她想也未想,扬起手“啪”的一下,又给了胤禟一记响亮的耳光。

胤禟顿时僵住,缓缓扭头,抬眼,凝眸,一动不动注视着她,引章咬着唇,也一动不动和他对持。

“这下,你总该消气了吧?”胤禟眸中跳动的火焰瞬间被他压下,他努力抑制渐发渐涨的怒火,淡淡道:“你要是还不解气,不妨再来一下”说着将另一边脸颊转了过来,微微仰着下巴,示意着。

引章胸口一起一伏,脑子一热,竟果真扬起手,“啪”的一声清清脆脆又扇了胤禟一巴掌。

“你——”胤禟双颊顿时火辣辣如针挑火燎般疼起来,他浑然不敢置信瞪着引章,嘴唇哆嗦,气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哼”引章冷笑,下巴一扬:“不是你让我打的吗?原来是欲擒故纵啊,可惜了,本姑娘没那么多心眼,意会不到九爷您的言外之意”

“哼,爷没有什么言外之意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胤禟咬着牙,脸上火辣辣,心头怒火中烧,连他自己也奇怪,他居然——忍了下来

引章没料到他会这么说,身子一僵,有些慌乱别过目光,不说话,又慢慢垂下了头。打了人家两耳光,满肚子的怨气和委屈也随着这两耳光烟消云散了,算起来她也不吃亏了。胤禟见她不吭声,亦一言不发,将她拦腰打横抱了起来,绕过几道纱帘屏风,来到一间布置精致的小阁,将她轻轻放在软榻上,摸了摸明显肿了起来的脸颊,胤禟忍不住恨恨瞪了她一眼,背对着门冷然道:“来人,去找个外伤大夫来……”

引章的脚伤得不轻,她原本以为揉一揉按一按,或者像从前看的电视里那样,内行人士捏着关节连接处,上下一顿,“咔嚓”一下接上骨,活动活动,便安然无事了。谁知,她不是脱臼,而是扭伤。开始不觉,不到两刻钟,脚踝处变得又肿又大又红,刺痛不已,擦了药酒也不能一时尽好,不得不在胤禟那里住了下来。好在胤禟总算答应她,替她给热河的鱼儿等去了一封平安信,让她心里稍安。不然,鱼儿她们找不着她,还不知急成什么样呢

胤禟的行踪神出鬼没,总是忽然之间出现,又突然一下子离去,在的时候几乎寸步不离她,笑盈盈没话找话,每次总要将她逗得勃然大怒,方才哈哈大笑着起身离去。他特意派了四名丫环照顾她,在她看来,名为照顾,实为监视罢了。不然,何须四人那么多?没有胤禟陪伴,她只能乖乖的或躺或靠或半躺半靠在榻上,最多只能在屋里走动,四个丫头拦得铜墙铁壁一般,半步门也不许她出。即便胤禟在时,最多也只带她到院子里坐坐,看一看四角的天空,防得甚是严密。

越是这样,引章越是激起了争强好胜之心,发誓非要跟他斗上一斗,偏要找寻机会逃出去。

引章心里存了心思,便暗暗留心四个丫头和胤禟的行踪规律。第十三天,胤禟前脚刚走不到半个时辰,她便说肚子饿了,想喝点细粥。四个丫环见胤禟极看重她,不敢怠慢,一人忙去厨房吩咐,一时端来引章尝了一口便吐了出去,皱着眉将那端粥的丫头一顿臭骂,叨叨徐徐、细细致致嘱咐了半日,命那丫头按她说的亲自熬去。那丫头陪了不是慌忙去了。

熬粥的丫头刚走,引章又说要沐浴,命另一丫头去厨房催水。跟着喝茶时不留神一碗茶泼了半碗在身上,又一丫头被遣去找衣裳。引章便将那剩下的一人叫过来,指着前边道:“那人是谁?怎么到这来了?”趁着她回首分神,引章冷不防抽出早已藏好的花瓶将她砸晕,吐了口气迅速将她拖到一旁,迅速避在帐幔后,那找衣裳回来的丫头浑然不知变故,刚从后厢房出来,又让引章如炮制法了引章拍拍手十分得意,这还是当年书院后山出事归来后,她跟大脚学的一些粗浅逃生技巧,谁知今日果然用上了。

引章迅速换了衣裳,拢了拢发,打扮成丫环的样子,洗了妆容,端了茶盘,低眉顺眼出了院子。

谁知,刚到二门就被挡住了,守门的仆人满眼疑惑,上上下下打量着她,道:“内院的人不得擅自出院,你不懂规矩么?咦,我怎么瞧着你这么眼生?你是当什么差事的?”

引章心一横,仰起头眼神凌厉扫过,顿时放下脸来喝道:“你是怎么当差的?连我是谁都不知道?还敢问我,回去问你们头儿去,哼再敢拦着,别怪我不客气了”说毕就要硬闯。

两名守卫一呆,惊疑不定相视一眼,有些犹豫,却依然不肯放她离开,另一人陪笑道:“姐姐别恼他不知规矩冒犯了姐姐是他不对可姐姐也该体谅体谅我们不是?还请姐姐禀明身份,别让我们难做呵呵”

引章心里发急,手心里握了满满一把汗,“嗤”的一笑,冷冷道:“怎么?爷走了还不到半个时辰,你们就拿威坐大了?诺,”她头向自己出来的院子方向一努嘴,道:“我是那新来的,那主儿脾气大着呢,误了事你当得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