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侍卫一听她连胤禟的行踪都知道得这般清楚,显然是爷跟前的人,又见她所指方向是引章所住,对于爷吃了耳光的事私底下亦略有所闻,不由得心里一紧,犹豫不决。引章越发涨了气势,冷哼一声,手一扬大步而去……

出了院门,出乎引章意料的是,宅院中人非常非常少,看起来就像除了她所住的院落,再无旁人她精神不由一振,尽捡偏僻的院落快步疾走,希望能够探出一条逃生之路。谁知,转来转去别说连段矮一点的墙壁没有,就是狗洞都无一个而显然的,已有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几个男男女女的声音交相传来,互相埋怨商议,不用说,那是在找她的

引章的心怦怦直跳,转眼瞥见旁边是马厩车棚,心中一动,悄悄奔了进去,爬进了停放在车棚中一辆马车中,钻到了座位底下。在人的正常意识中,马车是出行工具,不出门极少人会想到马车,她相信躲在这里暂时还是安全的。

果然,那些人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又渐渐远去。

引章松了口气,又不禁暗暗发愁,这下子要混出去,岂非更难了?她也有些好奇,这个九爷,神气活现、耀武扬威的,怎么这宅院里竟稀稀拉拉没几个人?她哪里知道,这不过是胤禟随康熙出塞,顺手买下来做歇脚之用的院落,哪有几个下人?便是伺候她那四个丫头还是临时买了凑数的,不然,九贝勒府身边惯用之人,岂会这般不中用?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45章 变故

第145章 变故

外边一平静,引章忙又悄悄下了马车去找出路,她很清楚,那些人虽然没有找着她,一定会去禀告胤禟,胤禟一回来,她能走的机会就小了

引章强忍着突突跳的心,没头苍蝇一样胡乱找出路,忍不住暗骂胤禟,若不是他把她关在内院,弄得她对外边情况一无所知,说不定她早出去了抬头望望其实并不算高的围墙,引章暗叹,真恨不得自己是个飞檐走壁的女侠,可惜,理想与现实的距离鸿沟一样的庞大

不料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她满心烦乱、手足无措之时,随着拂过的风,“小姐,小姐”一个声音清清楚楚传入耳内,引章先是唬了一跳,侧耳细听,转目搜寻,墙壁上伏着的,竟是大脚

“大脚,救我,快救我出去”引章心头大定,兴奋的招着手低低呼唤。

大脚仿若一只展翅苍鹰从墙头轻轻落下,脸上竟有一丝喜色:“大小姐,您果然在这”

“大脚,你来的真是时候快,我们快逃”引章急急笑道。

大脚点了点头,轻轻揽在她腰间,提了口气足尖一点,便带她飞上了墙壁上,下边已有人惊呼:“啊快快在那”

引章回头拌个鬼脸,嘻嘻一笑,道:“喂,告诉你们九爷,青山不改,流水长流,姑奶奶去也,后会无期”说着随着大脚跃下墙头,骑着骏马飞驰而去,院中人追出来时,早已不见了她二人踪影……

人轻马快,二人共乘一骑,很快将那牢笼般得宅院抛在身后。大脚抽打马匹四蹄疾飞跑了半个多时辰,一拉缰绳,勒马缓缓停了下来,翻身下马,道:“小姐,咱们在这歇一歇”

“好”引章笑着让他扶下了马,舒展舒展有些麻木酸疼的筋骨,坐在一旁树荫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秀发,笑道:“大脚,你怎么知道我在那?你怎么会来的?”

大脚掏出了那块腰牌,道:“我们在小姐失踪的地方发现了这个,一路打听来到此地。这个地方不好找,这才耽搁了”说着不觉抬眼望着引章。

引章会意,摆了摆手,笑道:“我没事,他们没把我怎样”引章接过那腰牌瞧了瞧便没兴趣,依然抛给了大脚,微微吐了口气,暗叫侥幸。幸好大脚早出了门,没接过胤禟命人送去的平安信,不然,他便不会来了,他不来,她可怎么办?逃不出来还得添上一顿臭骂,臭骂事小,丢了面子才是真

两人休息一阵,依然上马前行。因没见有人追来,也无需盲目赶路,大脚便放慢了速度,缓缓而行。只是,两人都有些不自在。

再往前走了半个时辰左右,大脚忽然停了下来,跳下了马,凝神细望前方,皱了皱眉,道:“大小姐,这过不去了,只怕要绕远路,不如我们先找找附近可有牧民暂住一宿?”

“为什么?”引章诧异。

大脚道:“您瞧前边的林中竖着的旗帜,这一片暂时都戒严了,多半是皇帝巡幸到了此处。”

“既然这样,咱们还是躲远一点好”引章忙道,万一误闯进去,被人当成刺客卡擦了,死了都没地叫冤她不是小燕子,没那份闯围场的豪气,她相信她更没人家的运气,阴差阳错当了格格,顺带还泡了个美男“就依你的,咱们就近找个地方先住一宿吧”

大脚点点头,没再上马,而是牵着马缓缓行走。引章有些纳闷,她直觉的觉得,大脚对这一带似乎很熟悉,朝哪个方向走,根本不带思索,仿佛下意识就走了

也许是因为皇帝巡幸清场的原因,二人赶了近二十里路,周围竟一个蒙古包、一顶帐篷也没见着,引章失望极了,苦笑道:“大脚,上马跑起来吧,这样快一些,万一天黑找不着人家就麻烦了”在大草原中过夜,引章想想都害怕

大脚摇摇头,淡淡道:“小姐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

引章暗叹,不再说话,由他牵着缰绳,望着辽阔的草原,触目所及皆是茫茫,她的思绪也不知不觉飘得很远,很远,脑子里天马行空。

突然,大脚低呼一声,整个人僵在了当地,马儿被他突如其来一顿一拉,痛得仰天嘶鸣,马背上的引章一个趋趔差点摔了下来,她惊魂未定喘息着,道:“大脚,你怎么——”

“了”字还没出口,引章顿时也僵住了,半张着嘴,直愣愣的望着大脚。大脚的脸色是前所有为、见所未见的苍白他双目睁得老大老大,黑褐的瞳仁尽显恐惧与凄苦愤怒,他原本便显苍白的唇变得乌紫,紧紧抿着,脸上线条绷得紧紧,仿佛刀切石刻。他浑身战栗着,双手握拳,清脆的骨节声令人的心亦跟着一跳,他的双肩止不住的抖,渐渐的,越抖越厉害,牙齿也开始咯咯作响,尽管他死死的咬着牙关,引章还是听见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下一下,敲打在她的心中,令她情不自禁受了感染,一颗心怦怦的跳了起来。

“大脚大脚你怎么了?怎么了?”引章又惊又怕,忍不住扯了扯大脚肩头的衣襟,“大脚,你怎么了”

“他们,他们来了,他们来了……”大脚直直瞪着前方,木雕石刻般僵立着。

顺着他的目光,引章艰难的扭动脖子,缓缓转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一群人衣着鲜亮,骑着马,牵着马,佩着兵器,缓缓向她二人逼近过来其中最惹人眼目的是一位骑着黑马的年轻女子。那女子披着火红的披风,内着戎装、金丝甲,纤腰紧束,梳着小辫,带着耀眼夺目的宝石头饰和各种首饰,一手拉着缰绳,一手玩着马鞭,笑盈盈的逼近过来,满脸是笑,眼神却利得像一把剑,妩媚而凌厉,一看便不是个好惹的主她的身后,招展着一面迎风囊囊的旌旗,红边白底,画着引章所不了解的图案。

“大脚,快上马,我们走快”引章着急低喝。别说这女人一副惹不起的模样令人见之心寒胆颤,单是连大脚都吓成这样,引章也早已掂出分量来了

大脚望着她,眼中复起一丝温暖和平静,他低低道:“大小姐,保重”说着迅速扭转缰绳,将马掉了个头,将缰绳塞到引章手里,在马臀上重重击了几下,叫道:“大小姐,快,快逃”

“大脚,大脚”引章身不由己,马儿吃痛,早已飞奔出去,隐隐的,听到身后传来阵阵喝骂与铮铮刀枪剑鸣。慌乱中,引章回首,视线模糊,除了看到双方已然动手,什么也看不清。引章咬着唇,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却是心一横,双腿一夹,打马越跑越快

她留下来,没有任何用处,她走,或许大脚还能有一线生路。也许,他能逃得掉,也许,她可以想法子救他

对她应该有法子救他

不知怎的,引章第一个便想到了郭泠,辨清来路,毫不犹豫一阵疾驰,拍马往那逃出来的牢笼飞奔而去……

来到郭宅跟前时,回首西望,落日渐渐西沉,又大又圆的太阳变成了橘黄色,显得温柔而宁静,丝毫不见白日里张扬的光芒万丈。

此刻,引章正在厅中背着手踱过来又踱过去,四个丫头跪在廊下,垂着头一声不吭,听着他怒叱训骂。

“九爷,九爷”引章焦急的声音伴随着纷沓的脚步声传来,胤禟一怔,还以为是幻觉,眼前一花,头发散乱、狼狈不堪的引章已经映入他的眼帘……

“引章你,你怎么了”胤禟大惊,一把攥着她的肩头。一肚子的怒气和牵肠挂肚的埋怨顿时抛到九霄云外,剩下的,只有关切和着急。“你这是怎么了”胤禟又心疼又气,目光殷殷。

“我,我——”引章望着眼前这张充满着关切的脸庞和满是焦急的眸子,心头一暖,眼窝一热,想起方才的惊吓,忍不住“哇”的一下大哭起来,声咽气堵,抽抽噎噎,一个完整字也说不出来

“别哭别哭了”胤禟不觉揽她入怀,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轻慰。秦四等随他久了的仆从们早惊得目瞪口呆,垂着头一溜烟轻轻退了出去。

引章哭了好一阵,心头的惊惧渐渐消退,猛然醒悟此行目的,从胤禟怀里抬起泪汪汪一张大花脸,急道:“九爷,九爷,快,快帮我救人,救救大脚”

“大脚?”胤禟脑中猛然清明,冷笑一声推开了她,沉着脸冷哼道:“是他来带你走的?”

引章一呆,有些心虚,嚅嚅道:“不是的我,我——”

“嗯?那是你自个要走?”胤禟目光豁然一凛,心头怒火“唰”的直冲脑门,回想她逃走的事,更是怒上加怒,气不打一处来,截断她道:“这么说是你自个逃的?”胤禟气极,紧逼一步,手上加劲狠狠捏着她的肩头,咬牙道:“爷对你还不够好?你竟千方百计的逃?哼,逃走了又回来做什么?”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46章 求救

第146章 求救

引章疼得龇牙吸气,心道这算什么逻辑?我又不是你家的奴仆,又不是你买来的丫头,什么“逃”说得这样难听?还有,说得这样委屈?是你囚禁的我,该委屈的是我好不好

只是眼下有求于人,引章只好统统忽略他的话,连痛也不敢哼,不敢打掉他的手,更不敢想也未想掀他耳光,依然低声软语求道:“九爷,我,是我错了,你帮我救救大脚,最多,最多我答应跟你合作,买地的本钱我也不要你的了,将来赚了,咱们对半分,怎样?”引章热辣辣望着他,满以为他会立刻答应下来。

不料,胤禟仿佛看怪物似的目不转睛上下打量着她,沉着脸,浓眉高挑,好半响才不紧不慢道:“你买地是一百九十万,对半是九十五万,这九十五万,你真打算不要了?不后悔?”

“不后悔。”引章咬牙。不后悔才怪,可为了大脚,也值了

“好”胤禟徒然大喝一声,仰天嘿嘿冷笑,眼角一睨,脸色徒然转冷:“为了一个奴才,骆小姐,嘿嘿,好大的手笔呀” 先前他逗她玩,故意讨价还价,变着法的步步紧逼,她可是从来没松过口,定要他现付一半本钱,一个子也不肯通融,如今为了个奴才,她竟然又一个子都不要了好,很好,在她心里,一个奴才可比他要紧的太多

胤禟又气又怒,一时又有点心灰意冷,嘿嘿冷笑,缓缓道:“可惜了,爷从来不爱占人便宜,尤其是女人的便宜。合作的事照旧,爷该出的本钱,一个子也不少你的,至于救人,爷没兴趣嘿嘿,骆小姐,恐怕要令您失望了”

引章的心霎时凉了半截,脸色“唰”的变得雪白,睁大的眼中是满满的恐惧和惊讶、哀伤,她怔怔的望着他, 咬着唇道:“那,你想怎么样?怎么样才肯救人?”

“怎么样也不想”胤禟见她越重视大脚心里越来气,辫子一甩,头一仰,负气道:“爷就是不情愿救他”爷就是不情愿看到你对他这样好

引章的心仿佛挨了重重一击,脚下也不由一顿,本就细若游丝的希望被胤禟那锋利如剪的话“卡擦”一下,活生生的、干脆利落的卡擦断了。她的心底一片茫然她再无话可说,一脸黯然和失望,想着大脚这些年陪在她身边的点点滴滴,想到他危急关头不顾一切却让自己逃命的义气,想到此时此刻他生死未卜的情形,引章的心乱急了,她很怕死,但抛下大脚就此不管,她做不到

“既然,你不肯帮忙,我只好自己想办法了”引章眼光一转,脸上的祈求一扫而净,取而代之的是胤禟见惯的倔强。她掉头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站住”胤禟心里一空,下意识出声制止。

“如果你要拦着我,我会恨你一辈子不,恨你到下辈子、下下辈子”引章冷笑,从牙缝里冷冷咬出这几个字。

“为了一个奴才,值得吗?在你眼里,一个奴才就这么矜贵?”胤禟愤愤,手握成拳垂在身侧,心头的感觉除了愤愤,还有不甘、不服和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失落痛苦和着酸楚,数种感觉夹杂一起,火烧火燎似令他五味陈杂。

“他不是我的奴才从来就不是。他是——朋友”说到“朋友”两个字,引章鼻子一酸,差点又要掉下泪来她很快,不,应该说已经,她已经失去这个朋友了

“那又如何?终究只是一个外人值得你不顾一切去冒险?”胤禟灼灼盯着她。

“他不是外人,不是”引章突然愤怒了,转过身恨恨道:“都怪你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把我弄来这个鬼地方,他就不会来找我,他不来找我,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我低声下气好话说尽,不想你竟是这等冷酷无情之人,非但见死不救,反而冷嘲热讽我告诉你,我一定会去救他,不管结果如何我一定要去郭九爷,我骆引章跟你不一样,虽然我不知道您的底细,但料想您是生来富贵,锦衣玉食,可我不是,我是白手起家,我曾经一无所有,穷得连饭都差点吃不上这些年如果没有大脚陪着我辛辛苦苦一路走来,也不会有我的今日,所以,我一定会救他,不管花多大的代价”引章说完霍然转身,急急而去。

“你等等”胤禟本下台阶,一把攥着她的胳膊,叹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我答应你,帮你救他。”

引章双眸霍然睁大,怔怔望着他,将信将疑,眼底却闪烁着迫不及待的光芒。

胤禟望着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引章面上神色渐渐不耐,目光不住往外飘,他眼皮霍然一抬,终轻轻道:“如果,今天遇难的是我,你也会这么救我吗?”

话一出口,他立刻懊悔极了。

引章一呆,回视着他灼灼的目光,稍一迟疑,却轻轻摇了摇头,垂眸低声道:“我,我不知道”

“呵呵”胤禟仿佛挨了重重一击,又像早已预料如此。他自我解嘲,笑得极是勉强,嘴里像含着一枚苦涩难咽的橄榄。

他在她心里的地位不过如此

可他又怎能怨她怪她呢?风风雨雨陪着她走来的不是他,舍命救她的也不是他,他凭什么要求她为他付出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天潢贵胄,以为这天底下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原来,并不是这样

他不禁想,如果有一天,他遭了难,可有人会像她对待大脚一样的对他?他的兄弟?他的手下?他的福晋?他的爱妾?

他嘴角勾起一抹涩然的苦笑,他遭了难,他们会难过,会伤怀,会记得他,但,仅此而已。这之后他们依然会快快乐乐过着自己的生活,而他,仅仅是他们的过去式。也许有一天,还会将他忘记得干干净净,更不用说不会为他不顾一切,绝不会

一时间,他忽然有些羡慕大脚,羡慕这世上有一个人,肯为了他不顾性命他不由重新审视眼前这娇小的女子,他很困惑,她哪来的勇气和力量敢做如此打算。想起她方才的话,白手起家?吃不上饭?他的心没来由又是一痛,无法想象那样的生活是什么样子,更无法想象她是怎样过来的。白手起家这四个字,又包含了多少不足为人道的辛酸和艰难

“唉”胤禟轻轻叹了口气,凝视着她在心底暗道:总有一天,引章,我会让你心甘情愿为我,总有一天

“你说的实话,很好我最恨别人骗我,幸好,你没有”胤禟长长吐了口气道:“你还没告诉我,你们究竟遭遇了什么?”

“你真答应救大脚了?”引章喜出望外,不等胤禟回答,立刻简短精炼急急将所遇说了一遍。

胤禟默默听着不做声,只是听到她描述那黑马上的红衣女子时脸色微变。他的表情没有逃过引章的眼睛,说完之后引章担心道:“那女子是谁你可知道?这件事,是不是很难办?”

胤禟瞅了她一眼,道:“也算你们倒霉,偏遇上蒙古乌珠穆沁部的宝音郡主,这郡主可是有名的泼辣货”

“那可怎么办”引章脑海中闪现过宝音郡主那凌厉狠辣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胤禟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温言道:“别担心照你这么说,大脚跟她倒像认识似的,也许情况没那么糟糕。爷既答应帮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放心便是”

引章心一沉,嫌这话不好听,忍不住皱眉,一想他说的也是实话,叹了口气轻轻点头嗯了一声,又道:“怎么办?我们现在就去?”虽是询问的话,却是肯定、祈求的语气。

胤禟笑了笑,道:“你留在这好好休息,我这就去吧”

“可是,”引章诧异抬起头,不可置信望着胤禟,天已经灰蒙蒙的,马上就要黑了,他竟答应的如此爽快真的肯现在就去?

胤禟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就这么信不过爷?”

“我,我,那你路上小心点”引章有些窘,垂下眼眸轻声道。

胤禟眼睛亮了一下,笑道:“你放心,你乖乖留在这休息,明儿不管结果如何,爷回不来也必定差人回来报信快回屋去吧”

引章只好妥协,又加了句“小心“看着他去了,怔怔望着神秘莫测的苍穹,叹了口气,随着丫环缓缓回到先前的住处。

引章一宿无眠,点着明晃晃的蜡烛,支着胳膊肘在桌前坐了一夜。一时又挂念大脚,一时又担心胤禟,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又被噩梦惊醒。如此反复折腾,直到天亮。

眼巴巴的望着门口,一个上午过去了,胤禟仍然没有回来,报信的人也没有。眼看日已当空,引章不禁发急,奔向马厩拉了一匹马就要出去,吓得胤禟留下的秦四慌忙上前劝阻。

“你们爷待你也不薄,怎么你竟一点儿不担心他的安危?让开,再这么等下去我都要急死了”引章不禁恼火。

秦四却不慌不忙笑嘻嘻陪着笑脸道:“骆姑娘您放心,我们爷不会有事这点小事难不倒我们爷也许这会子有什么事绊住了,您回屋歇歇,奴才在门上给您盯着,一有消息便通知您,如何?”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47章 身世

第147章 身世

秦四却不慌不忙笑嘻嘻陪着笑脸道:“骆姑娘您放心,我们爷不会有事这点小事难不倒我们爷也许这会子有什么事绊住了,您回屋歇歇,奴才在门上给您盯着,一有消息便通知您,如何?”

“听听”引章更是来气,道:“一边说没事,一边又说有什么事绊住了,你这前后矛盾的话骗骗未经世面的小姑娘罢了,蒙我呢”

“哟奴才哪敢蒙您”秦四不由暗笑,心道瞧这话说得老成您还不就是一小姑娘

“哼,对方可是蒙古郡主,自古民不与官斗,何况还是部落王室?你也太自信了吧”引章冷笑。

“嘿,您放心”秦四得意笑道:“别说什么郡主,就是蒙古王爷也得卖我们爷的面子骆姑娘,在下敢打包票,只要大脚他还活着,我们爷一定能给您带回来,就是死了,也——”秦四猛一抬眼,对上引章一眨不眨瞪着他满含审视的目光,不由吓了一跳,回想起胤禟的嘱咐,慌了神,讪讪干笑着不敢再多言一字。所幸,引章也没追问什么,只是那目光,仿佛看进他心里去秦四下意识弯腰躬身,冷汗就冒了出来,心头暗暗发憷:这个骆小姐,果然厉害,年纪小,心思可不小,府里那些大小福晋夫人们,怕是没一个赶得上……

“既然你说得这么肯定,我便再等等但愿平安无事如你所言,不然,哼,我饶不了你”引章愤愤,将缰绳随手一抛,大步去了。

“是,是”秦四一叠声答应着,回过神来,怔了怔,耸耸肩,自言自语不甘道:“切饶不了我?我又不是你家的人你凭什么饶不了我真是”

过了午时,胤禟没回来,大脚却被人送回来了。只见他被人从马车里抬下来,头上、身上、胳膊上缠了层层叠叠的绷带,入眼一片雪白,触目惊心;他的脸上、脖颈处、裸露的手臂上布满道道被抽打后留下的血痕,双目紧闭,脸色蜡黄,已是奄奄一息了

引章的心痛得猛的一缩,上前俯身轻轻摇了摇他,叫了两声“大脚大脚”眼泪如断线珠子簌簌而下。

大脚似是觉察到她在叫他,双目勉强睁开一条细细的缝,嘴唇嚅了嚅,却是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撑开的眼缝亦无力合上。

“大脚”引章忍着泪,让人将大脚抬进屋去,拭了泪向领头一人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会伤成这样?谁干的?”

那人早已得了胤禟吩咐,听她问完躬身回话道:“骆小姐稍安勿躁,等爷回来自会细细告诉小姐爷说,请小姐放心,大脚伤得虽重,好在都是外伤,已无性命之忧,多休养休养便好了”

引章心头稍安,点点头,抽出三百两银票递了过去,道:“劳烦你,帮我再去请大夫来替他瞧瞧”

那人哪里敢收她的钱,慌忙后退一步,陪笑道:“小姐无需如此客气,爷知道了可饶不了奴才爷已经派人去请大夫,想来一会便到,小姐,您请回屋吧”

引章笑笑,递出去的钱怎能收回?何况,并不是人家不想要,而是不敢,看情形,大脚还要在这住好些日子,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些人若是没有甜头吃,焉肯尽心尽力照顾大脚?而她,并不方便贴身照顾他。

“这是赏你们的辛苦钱,你不收莫不是嫌少?这些日子还得要麻烦你们呢,你不收,我心里怎么过得去?再说了,这不过几个小钱,也就我的一点儿心意意思意思罢了,哪里值得了什么呢”引章笑笑。

那人嘿嘿干笑两声,假意推辞几下,终于笑嘻嘻谢着收下了。

引章笑道:“这才对嘛大脚行动不便,还得你们兄弟多多照顾别替我省钱,该用的尽管到我这拿”

“骆小姐您可真是菩萨心肠,大脚有您这样的主子真好福气”那人越发高兴,满脸是笑。

引章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这才进屋去看大脚。

大脚已移在床上躺着,气若游丝,脸色蜡黄,毫无平日之生机。引章的情绪稳定了许多,见了他这样仍忍不住心酸,站在一旁瞧了瞧,轻轻叹了口气,嘱咐拜托一番,带着丫环离去。大脚虽然保住了命,她还是一肚子的担忧和疑问:他到底遭遇了什么又是怎么脱离的苦海这一切,只有等胤禟回来才知了她不禁又有些庆幸,大脚被折辱成这副模样,可见双方恩怨不小,若单凭她,想要救他出来……

直到天色黑定,引章失望极了正要关门睡觉,丫环这才匆匆来报,说是胤禟回来了引章大喜,不及出去,脚步囔囔,胤禟已经撩起帘幔大步踏了进来。

“你回来了”引章笑笑,有些手足无措,想说几句感激的话总觉得有些不自然,什么表示也没有又觉不好,也不知怎的,不觉上前替他解着披着的黑斗篷,胤禟一怔,双目闪过一道亮光,心底闪过一阵温暖的欣喜,站着不动,由着她动手。引章瞧见他的表情,回过神来有些尴尬,脸上微热,解下了斗篷,拿在手里不知怎么办。倒是胤禟呵呵一笑,从她手里拿了去,顺手递给一旁的丫头,笑道:“这下子放心了,爷可没骗你吧”

“我很感激你”引章由衷道:“如果不是你帮忙,只怕大脚他——唉等他醒了,我再让他好好谢你”

“爷要他谢做什么?他只谢你便好”胤禟淡淡一笑,眼光却若有若无瞟向她。

引章亦自失一笑,点点头道:“不错,该谢你的是我你说吧,有什么要求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做到”引章硬着头皮故作轻松,心里却半点也没底。这些日子以来,胤禟的目光一次比一次火热,她又不傻,焉能不知?但愿这人不要趁人之危才好,不然惹他翻了脸,大脚浑身是伤,走都走不了

胤禟见她脸上笑着,神情却甚是警惕,不由在心里暗叹,笑嘻嘻道:“爷忽然想起一件事,也许,你能替爷做来,就不知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什么事”引章忙问,难以掩饰话里话外的不安和紧张。

胤禟暗笑,故意眨了眨眼,作出一副疲赖像,却笑道:“爷想尝尝水煮鱼是何滋味,不知道行不行?”

“啊?”引章不觉笑了,想起在孔雀山庄那日捉弄他的往事,双颊微热,抿着嘴笑道:“行行行,当然行只是这塞外,怕不好买到鱼呢”

“这儿确实不好买到鱼,”胤禟笑笑,又道:“不过,却很容易钓到鱼。明儿爷带你去,如何?”

引章想了想,笑道:“客随主便,你说去就去吧,只是大脚——”

“你放心爷已让秦四好生照顾他,他身体本就好,在这养上一个月,保管无事。”

引章轻轻嗯了一声,想起远在热河的鱼儿等人,又有些发愁。胤禟故作不见,只道:“是了,我想问问你,大脚到底是什么时候跟着你?你可知他的身世?”

引章的心“突”的一跳,不觉抬头,苦笑着摇摇头,道:“他从来不肯对人说,我也没有多问只因他一双脚特别大,我便替他取了大脚这个名字,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怎么?难道你知道?”

胤禟叹道:“今日之前还不知道,也是才刚刚知道罢了你呀,还真是什么人也敢留”

“难道有什么不妥?”引章的心一紧。

“你还没告诉我,他究竟如何到了你们家?”胤禟不答她,执意问着。

引章瞅他一眼,无可奈何,只得将当年跟吴管家、李清白一道,如何碰上大脚,如何救的他,后来他又如何留在骆家一一说了一遍。胤禟听罢既惊且叹,笑道:“这个大脚,还真是命大,两次都没死,巧的是,两次都是你救了他看来,你们还真是——呵呵”他本想说“你们还真是有缘”话到嘴边觉不妥,便含糊了过去。

“唉,这些都是以前的事了,还说他做什么”引章叹了口气,道:“究竟他是什么人,你可知道?还有,到底是谁伤了他?是不是那个郡主?他们是有仇还是怎么的?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狠,把他伤成这样……”想到大脚一身的伤和微弱的呼吸,引章心里又是一沉。

“这事,也是说来话长” 胤禟瞟了她一眼,淡淡道:“大脚本名叫额鲁巴,是乌珠穆沁部上任王爷的庶子,也就是宝音郡主的堂兄,现任王爷的侄子。”

引章长长的睫毛霍的一跳,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眼皮轻抬望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胤禟对她镇定的反应有些诧异,微微一笑,继续道:“大脚虽然是王爷的庶子,但他的母亲出身卑微,是王爷家中一个奴隶,王爷在一次酒醉后跟他**好了,不想后来便有了他。他的母亲姿容平庸粗俗,王爷清醒之后勃然大怒,将她赶了出去,一时疏忽并未让她喝下绝子汤。谁知事情这样巧,十个月之后,大脚便出生了。王爷视之为奇耻大辱,将他母子二人撵在下人房里,跟下人同吃同住同做事,一直到大脚七岁那年,王爷的母亲发了话,他母子两人生活才有了点改善”

“是么”听到这,引章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下子,只怕大脚母子的日子更加不好过了”她这才恍然,何以大脚脾气这么古怪孤僻,不合群,不爱跟人说话,遇到什么事受到什么委屈也从来不吭声,原来如此

胤禟眼中一亮,瞅了她一眼点点头笑道:“你很聪明不错,大脚母子原本虽然日子清苦,但总算平安,这么一来,生活条件是改善了,可也招来了忌恨和欺辱。王妃和那些得宠的妾室以及他们的儿女都以欺负这母子俩为乐,大脚更是好几次差点丧命。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王爷三子二女,只有大脚继承了王爷的天生神力,在武学上的天赋也比旁人强出许多,渐渐的,王爷亦对他颇为器重,只是,只是……”

“只是却存了利用他的心”引章不觉冷笑,想起同样极品的哥嫂和心狠手辣的骆之兴,她并不是那么相信血脉亲情,与人性本善比起来,她更倾向人性本恶。

胤禟稍稍一怔,却点点头道:“不错王爷是如此,他的两位兄长亦是如此,甚至包括他的堂兄们比如宝音郡主的哥哥,都是如此。”

引章黯然,鼻子有些发酸,不需胤禟说,她亦想得到,那些年头,大脚是怎样熬过来的而他居然没死居然活下来了,引章甚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可是,可是这跟宝音郡主这样恨他有什么关系?后来,到底又发生了什么?”引章忙问。

胤禟道:“就在你遇到大脚的前两年,乌珠穆沁部发生了大瘟疫,大脚的两位哥哥,一个妹妹相继在瘟疫中死去,王爷自己也染上了疫症。后来,后来”

说到这,胤禟忽然有些犹豫起来,他抬起头悠悠望着前方出神,好一会才接着继续道:“后来王爷也去世了,王爷的弟弟,也就是现今的王爷继承了他的王位,不知怎的,大脚和现王爷的世子起了争端,失手杀死了世子,出逃在外,宝音恼怒哥哥被害,带人杀了大脚的母亲,大脚侍母至孝,得知噩耗后多次寻机意欲行刺宝音与王爷,可惜都未能得手,后来他被王爷父女派兵追杀,在草原上再也呆不下去便离开了,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儿碰上”

引章听罢默然无声,半响叹道:“原来这件事内里这般复杂郭爷,为了救大脚你一定费了很大的力气吧”

胤禟心头一凛,自悔失言。大脚既然是宝音父女的杀子嗜兄之仇人,不过一昼夜的功夫,他便将人救了回来,也难怪引章会起疑。当然,如果引章知道了他的身份,便不会觉得奇怪,只是目前,她并不知道,他也还不想让她知道他的身份。

(今日三更)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148章 和解

第148章 和解

“说来也是凑巧”胤禟掩饰着笑笑,道:“我跟宝音父女跟前的红人海英图交情不错,海英图是把大脚当成死人给我带出来的,宝音父女都认为他已经死了”胤禟斟酌着道,别有深意望了引章一眼。

引章其实已猜得八九不离十他的身份,只是,她和他是一样的心思,她并不想现在承认他的身份,不然,每天见他还得行礼请安,还得分出尊卑,还得低眉顺眼,吃亏的是她,竟然人家愿意瞒着,她何不顺水推舟?

因知道了他的身份,自然了解蒙古部落和清廷的关系,引章对于他的解释是半个字也不信,不过,他最后一句话却引起了她的注意。引章立刻点点头,道:“不错,你救回来的是我们骆家庄的大脚,不是什么沁什么部的王爷的庶子,我会好好劝大脚,以后再不许他到塞外冒险”

“那就好”胤禟甚是欣慰。

故事说完了,两人都在默默想着各自的心事,屋里一时寂静得有些异样。不经意间,两人同时抬起头,目光相触,忙又不约而同转移一旁,周围的空气,似乎更加暧昧了

“那个,郭爷,”引章略有些窘,淡笑道:“天色已晚,您今日辛苦,是不是该回去歇着了?”

“也好”胤禟笑笑起身,道:“你也早些歇着吧,明儿爷有空带你去钓鱼”胤禟虽然有些奇怪,她原本都随着旁人管他叫“九爷”何以一下子又改口叫“郭爷”了,却也没往深处想,引章这是要“故作不知”。

“好,请吧”引章微笑点点头,亦起身,将他送了出去。回屋又怔怔的发了半响呆,这才匆匆上床歇着。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想来想去仍是大脚的事。

对于胤禟的话,她是信一半不信一半,大脚的身世她信,大脚与宝音父女之间的仇恨之来龙去脉胤禟显然有意忽略了。不过,她并不关心事实到底怎样,毕竟,继位这种事涉及到 “兄终弟及”事件的,其中必定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她可不想知道这些惹祸之根源别说胤禟不告诉她,就是他想说,她还不想听呢她关心的是大脚,是这件事会不会到此为止?

这些年来,她不是没猜测过他的来历、出身,但她从未想过,他竟然是位蒙古王爷的后裔。老天,她居然把一位王子当成保镖养在府里安寄翠、吴管家等若是知道这事,还不知要吃惊得眼珠子要瞪多大

想起家里人,引章心头一凛,立刻做了一个决定,这件事,只有她和胤禟知道就好,其他的人包括安寄翠、吴管家、鱼儿等都没有必要知道,以免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毕竟,大脚虽然落魄,终究是王子,如果他的身份在骆家曝光,将会处于很尴尬的地位,让人不知该如何待他,到那时,只能让他离开然而天下之大,除了骆家庄,他又还有哪里可去?回到这个对他来说充满痛苦和伤害的草原,他未必愿意既然他们有缘相遇,那么就让这份缘继续下去吧引章也终于明白,为何当初她说要出塞,大脚的反应那么奇怪,那么不安,那么痛苦,原来如此只是,唉,他为何什么都不说呢如果他说了,她一定不会带他来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

引章一宿未睡,胤禟也是一夜无眠。只是,她想的是大脚,而他想的是她。

他只不过对宝音父女威胁恐吓了一番,答应了一两个稀疏平常的条件,办了这件对他来说轻而易举的事,可她对他的态度明显好转了一百八十度不止,而且,她居然还在他面前脸红了胤禟双手抱着后脑勺平躺在床,望着帐顶,越想心里越甜,忍不住一个人无声傻笑。心里、胸腔里鼓荡着一种难以描述的兴奋,让他的心汹涌着,翻腾着,火辣辣的久久不能平静。他恨不得有个人在身旁,听他畅谈心中的感觉分享他的愉悦,又暗自庆幸无人打扰,让他可以尽情的释放感情,保留内心的秘密不被人窥探他很庆幸,他没有被嫉妒冲昏了头,没有拒绝营救大脚,不然,真会想她所说那样,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原谅他

次日是个绝好的天气,天空高远又蓝,琉璃般纯净的蓝色匀称透澈,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照耀下来,被风一吹,炙热的光立刻消减了火气,变得温柔而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