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引章忙叫住了他,情急之下倒想到了主意,捡了旁边没放进火堆一枝连枝带叶的枞树枝起身递给他,指了指前方笑道四哥你往这边去,转两个弯,往西去一点,山坡上有这种树,把这种树砍下来带就行了”说着把夜明珠也递给他,道山道太黑,四哥拿着吧。”

“好。”胤禛点了点头,按照她指引的方向去了。

引章舒了口气重新坐下,挪近了近火堆伸展双臂向火。幸好这地方有枞树,枞树跟松树差不多,树干、枝叶中含有易燃的油脂,即便是生树也能燃烧,不然,她该应付胤禛呢

胤禛没去多久便了,笨笨拙拙十分狼狈搂着拖着一大搂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枞树枝了。引章忙站起来接他,看着想笑,他还真是可以,也不弄两根藤子捆一捆

火添得很大,火光照得脸上亮堂堂的。引章将烤熟的山药用树枝扒了出来,捡起一段拍了拍,吹去表皮的灰,递给胤禛笑道四哥请,山药味道还不的,将就将就吧”

“多谢”胤禛接过,又道这已经很难得了”水患过后,能找到这么点吃的已经是老天爷眷顾了。

掰开山药,雪白的内瓤冒着腾腾的热气,香味直冲入鼻,对于饥肠辘辘的人来说,诱惑不能不大。两人狼吞虎咽、形象全无各自低头吃着手中的,谁也没瞧见对方牢里放出来的饿样

填饱了肚子,烘干了衣裳,烤着熊熊的火,天上没有下雨,两人都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比从前高床软枕、锦衣玉食还要满足。

“四哥,你先睡吧,我看着火。等下半夜我叫醒你换我睡,行吗?”引章笑着提议。

“你先睡吧。”不出引章意料,胤禛果然会这么说的。“不过爷有一事想请教,头先你说的土豆红薯,是?”

引章顿时愣住,胤禛还真是个怪人,这时候还想的起来问这个。不过,她顿时又来了精神,如果因此而使得土豆红薯得以大力推广,不也是好事一件吗?

引章打定主意,便跟胤禛大说特说土豆红薯的好处,不挑地、产量高、耐干旱、容易护理,而且味道也很好,跟山药差不多。更重要的是,土豆红薯比任何一种作物更能帮助百姓度过饥荒。

胤禛听了便问跟玉米、水稻、小麦等比起来如何?引章也没夸大,从产量、生长条件等方面很客观的做了分析比较,胤禛虽没说,神情却十分专注,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闪闪发亮。

“多谢你。”末了胤禛对她说了这么一句。

“四哥客气了”引章笑笑。反正该说的她已经说了,胤禛会不会跟老爷子启奏或者跟地方官沟通,下令推广,那就不是她的事了。她只有意无意说了一句大清国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不适合土豆红薯生长的地方好像还没有呢”

“天色不早,你先睡吧”胤禛抬头望了望深邃无涯莽莽无际的穹窿说道。

“好。”引章点了点头,靠着树干合目而睡。

不知不觉,她好像不再害怕他了。其实他人还是不的,只是直白简扼,让大多数圆滑世故喜欢打哈哈的人人受不了,所以他的性情被人越传越怪,也对不了解他的人产生了影响。引章就是深受此影响的人之一。但是她却觉得,其实她很欣赏他这种做事的做派,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正文 第343章 误入]

不知不觉,她好像不再害怕他了。其实他人还是不的,只是直白简扼,让大多数圆滑世故喜欢打哈哈的人人受不了,所以他的性情被人越传越怪,也对不了解他的人产生了影响。引章就是深受此影响的人之一。但是她却觉得,其实她很欣赏他这种做事的做派,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身心俱疲倦极了的人一睡能够睡得很死很死,意识就像沉到了深黑的潭底,再明亮的阳光都无法到达,半夜醒来接替之类的话都是浮云

引章舒坦的伸了个懒腰,微微睁开眼,云层很薄,居然有淡淡的阳光。久违的阳光啊真叫人愉悦

阳光?阳光引章惊得一个打突坐直了身,睁大着眼望着对面波澜不惊神色如常的胤禛,“四,四哥,我,我,我——”

“醒了?睡得还好吗?”胤禛嘴角微不可觉扯了扯,眼底蕴含着一闪而过的笑意,声音里也带着戏谑的调侃。

引章羞愧极了,垂着头红着脸讪讪道四哥,真,真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

“无妨。”胤禛静静瞟了她一眼,只两个字,引章的心却没来由一安,愧疚尴尬之情也减去了十之八九。

这两个字如果从别人嘴里吐出来,不过是随口的客套话,实际意义几乎等同于零,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引章明白这是他心底最真实意思的表达。他既不介意,她又何须挂怀做无意义的愧疚?

“四哥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引章理了理头发说道。

“还是赶路吧,也不知这附近有没有人家。”胤禛举目四顾,眼底闪过深深的忧虑引章却没有看见。

“那好”引章微笑着起身。

两人蹒跚下山,引章望了望四周,道四哥放心,我不远处一定有人家的,你看这儿有庄稼地,说明并不是荒郊野岭。地上还有牛踩踏后留下的脚印,咱们沿着找去,一定能找到人家。”

“好,依你。”胤禛气喘吁吁,有气无力,脚下软绵绵的。

引章瞥了他一眼,他是昨晚一夜没睡所以无力,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暗暗祈祷赶紧找到人家,好让胤禛好好休息休息。

引章带路,胤禛在后住着拐杖跟着,蜿蜿蜒蜒的小路泥泞不堪,坑坑洼洼尽是水。胤禛的呼吸有些喘了起来,引章更觉内疚,没想到他会累成这样。她脚下不觉放慢了,心头却更加发急。

不过,两人的运气还真不大概走了不到一个时辰,眼前就出现了一片稀稀落落的村落,引章精神一振,回头笑道四哥,四哥,你看前边有人家啦咱们找到人家啦”

“是,快,快”胤禛脚下不稳,身子有些摇摇欲坠,喘得有气无力。

“四哥你能撑得住吧?”引章想了想,终于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不料这一扶,胤禛整个身体大山一样向她斜斜倾压,差点把她掀到旁边沟里。

“四哥”引章暗暗叫苦,使劲扶稳了他,见他没有主动的意思,也不好意思推开他,咬咬牙,只得扶着他一路前行。

村子里一片狼藉荒凉,杳无生气,怪异的沉寂中透着森森阴气,引章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就像嗅到了死神的气息。

好不容易拍开一家门,开门的是位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身上的青灰短打浆洗得发白,身板挺直,容颜憔悴,胡子拉喳,见到他们瞳孔明显放大,上下打量好像见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似的,半响才诧异道你们……进来的?”

他不问“你们是谁?”也不问“你们有事?”而是问“你们,进来的?”引章听得莫名其妙,如果不是因为情势所逼,她一定以为她遇上了疯子

可是此刻,她只能故作镇静,向他笑了一笑,道这位大哥,我们二人路过贵宝地,我四哥累了,想要借个地方歇一歇,行吗?”

那人眼睛一眨不眨在他们身上打量来打量去,恨不得在他们身上看出个洞来才罢似的,半响才点了点头进来吧”

“多谢”引章大喜,扶着胤禛进了黄泥小院。

“阿恒,是谁呀?”屋子里传来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伴随着阵阵咳嗽。

“我也奇怪呢,爹”叫阿恒的男子应道。

怪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引章咬咬牙,强撑着扶着胤禛进去,陪笑道老人家,我们是过路的,打扰了”

引章话音刚落,老人已出现在门口,一双眼睛炯炯打量着他们,眼中闪烁着跟他一样怪异的光芒。老人年纪五六十,很瘦,胡子花白,但看起来还很结实。

引章向他点了点头,扶了胤禛进去,经过老人身边时,老人觑了胤禛一眼,一把抓住他胳膊,吃惊道他了?”

“啊??”引章一愣,顺着老人的目光扭头去看胤禛,这一看惊得心都凉了半截,胤禛双目半睁半闭,喘着气,脸色飞红,嘴唇却白得一点血色也没有。引章伸手在他额上一探,变色道糟了,他发烧了老人家——”

“你们不能进去,快走”阿恒突然将父亲一把拉在身后,满脸警惕后退两步,张开双臂挡住了引章的去路,好像在拦着瘟神一样,皱眉道没听见我的话吗?快出去”

引章又气又急,耐着性子陪笑恳求道老人家,阿恒大哥,求求你们行行好吧让我哥哥在屋里歇一歇,我去找大夫,求求你们了”

阿恒眉头皱得更深,眼底一片讥诮,冷冷一笑,道找大夫?”

“好了好了,快让他们进来吧”老人轻轻推开阿恒,叹道谁背着房子走路呢快进来,快进来”

“可是爹他们——”阿恒跺脚,比引章更加又气又急。

“反正,咱们这儿也就这样了,早一天晚一天又有分别呢?与人方便,也是阴德一件啊”老人叹了口气,神情无限的悲苍凄凉。

阿恒还想坚持,终于默默的忍住了,他锐利的目光转向引章,冷然道你老实说,你们从哪儿来到这的?”

引章不懂这有关系,但人家这么问必有人家的深意,她不敢撒谎,便如实说了。

阿恒目光闪烁,点头冷笑道原来如此,这就对了这就对了你们进来吧引章他们哪里,这村处在的位置相当于一个半岛,一面是绝壁,两面环水,只有一条道可通往外边,而那唯一的通道如今……

阿恒说着让开了路,见引章趋趋趔趔的样子忍不住上前帮忙扶了一把,脸却远远的扭在一旁,身子向后倾斜偏着,一脸嫌恶警惕,紧绷的五官分明表现出他憋着呼吸。

“多谢。”引章尽量使的声调跟这两个字的含义符合一致,她觉得这是她有生以来接受别人帮助时感到最不爽、最窝囊的一次就是从前她讨厌胤禟无事献殷勤时也没有过这种感觉。

将胤禛弄到了炕上平躺着,老人将薄薄的旧棉被盖在他身上,摇头叹了叹气。

“老人家,阿恒哥哥,谢谢你们劳烦你们帮忙看着我四哥,这儿附近哪里有大夫,我这就去请大夫”引章拭了拭额上汗珠,根本不敢耽搁半刻。

老人父子相视一眼,却都未回答她的话。

“老人家?”引章的心突然紧紧揪了起来,一股不祥的预感慢慢升起,弥漫了所有的意志和神经。她睁大着眼,一眨不眨望着老人,眼中满满皆是祈盼和哀求。

老人抬手挡在唇边扭头向旁咳了咳,避开了她的目光,阿恒望着她道看来,你是真的不。”

“?”引章手上一紧,捏着满把的冷汗。

阿恒眼底突然涌现出悲愤怨恨的神色,恨恨道我们村叫李河村,大水过后发了瘟疫,如今出村的道路早就被官兵封死,没人能出去的你说请大夫?嘿嘿,你说你能请得来吗”

引章脑中“嗡”一声响,眼前一黑扶住炕沿,一字一字吃力道你,你说,?瘟疫?”

“不。”阿恒眼角抽了抽,冷笑道算你们倒霉”

“官府这些混蛋,能做这种事”引章气得发抖。

“唉”老人长叹一声,仰头眨着眼,眼中似有泪水。

阿恒望了父亲一眼,愤愤道狗官不都是这样我爹带着全村老小在风地里跪了一天一夜也求了一天一夜,那些狗日的看都不看一眼但愿老天有眼,总有一日天道轮回,教他们都不得好死”

引章听着他阴森森怨气冲天的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道老人家,是村长?还没请教贵姓?”

阿恒点了点头,道李河村只有李、吴二姓,我们姓李。”

“原来是李伯伯”引章对着他恭恭敬敬鞠了一躬。

听完阿恒的话,引章的心反而镇定了下来。她总有这种本事,越是面对糟糕的事情越能能静,也越能激发斗志。

“人家封村,咱们也不能乖乖等死呀”引章轻轻叹道。

“不然能怎样”阿恒冷笑,道村里本来近二百户人家,五六百人,能逃的早已逃了,不该死的该死的也已死了,如今只剩不到一半人口,还天天都在死人”

引章听得心神一跳,暗暗难过。没有事比人的性命更加重要,那些下令封村的家伙就不怕报应吗

引章正欲开口,躺在炕上的胤禛脑袋轻轻动了动,暗哑虚弱的嗓音喃喃道水,水……”

引章心里一惊,不由得暗暗叫苦,别的暂且都不说,胤禛这个样子,该办呢

“四哥,四哥,你忍忍,四哥听得到我吗?”引章轻轻摇着他,望着他绯红潮热的双颊,半开半合散涣的眼神,忍不住一阵难过。

这时阿恒端了一碗水,一手稳稳端着碗,一手轻轻抬起胤禛后颈把他稍稍扶了起来,准备喂他喝水。

“放着别动别给他喝”引章精神一振,忙出声制止,一把夺过那碗水,看到阿恒有些不悦的目光瞪着她,忙笑道阿恒哥,多谢你好意,可是这水是生水,村里既然发生了瘟疫,这水也不干净,不能这么喝”

“这是刚打上来的井水,没有不干净。”阿恒望望清净见底的水,脸色沉了下来。

“看起来干净不代表真的干净”引章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前段日子下大雨,涨大水,许多脏随着水流被冲洗到河沟水渠中,有的渗入地下,井水也很可能被污染了这水看起来没,但水里很可能含有很多细菌,喝了这水会生病的”

“这,这会生病?”阿恒一呆。

“肠胃病,肚子疼,拉肚子,打摆子,发烧,呕吐都有可能”引章道。

“等等等等,你说的这些——”阿恒和李村长相视一眼,忙又急急问道那,该办?”

“当然是用干净的锅把水煮滚了,用滚水把茶碗烫一烫消消毒再喝哎哟,阿恒哥,我四哥口渴,我能借你家厨房烧点水吗?”引章这时才想起四阿哥还,于是忙忙说道。

“我帮你烧便是”阿恒当即答应,又道你是大夫吗?你说的那些症状我们村染病的人几乎都出现过,是不是喝了煮滚的水病就会好了?”

“哪有那么简单”引章苦笑摇了摇头,道我不是大夫,不过稍微懂得一点医药常识而已如今瘟疫弥散,不用药是不行的对了,我随身带有常用药的”引章一拍脑袋大叫着,差点想掐死她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记了胤禛显而易见是伤风着凉引起的头疼发烧,可能还有被卷入水中时喝了水肠胃也有问题,这些药她都带有的啊

引章眼巴巴的望着阿恒。

[正文 第344章 瘟疫 发怒(二合一章)]

引章眼巴巴的望着阿恒。

李村长忙向阿恒挥了挥手,让他去烧水,双眼发亮望着引章,殷殷切切道姑娘,您,您带有药?可以治病吗?您,您若是能治好全村瘟疫,让小老头做牛做马也是甘心”他声音发颤,语带呜咽,说着起身双膝一弯就要给引章跪下。

“老村长使不得我会折寿的”引章鼻子发酸,顾不得为身份被人看穿而发窘,忙用力扶了李村长起来,为难道我带的药不多,我也不有没有用,毕竟不是对症下药啊而且,瘟疫既然爆发,不单单是药的问题,还有许多别的方面需要注意的老人家你放心,我这四哥最聪明不过,等他醒,他一定会有办法现在您让我想想我们该做,能让大家可以撑更长的。”

“好,好姑娘,你慢慢想,只要你说,我们一定照做”李村长眼睛大亮,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连声答应,又道姑娘,还不知称呼?”

引章稍一迟疑,笑道我们姓龙”她实在不敢给胤禛改姓,又不知该说好只得如此。

“龙姑娘”李村长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引章回以一笑。

一时阿恒烧好了水端了,引章忙接了,笑道多谢”她轻轻将滚水吹凉了些,掏出油纸包,捡了退烧的和治疗腹泻的药丸喂给胤禛吞下,胤禛意识迷迷糊糊,见引章将递到唇边,下意识张嘴吞咽了,只干渴的嘴唇碰到水时不知从哪生出来的一股力气,如获甘霖猛的一气喝完了一大碗,心满意足头向下一沉,合目沉沉睡去。

引章微微苦笑,心中不觉叹道:四爷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今天吧喝口水也急得跟似的她替他盖好薄被,坐在一旁守候着。阿恒双眼一眨不眨盯着她的药瓶,跃跃欲试又不好启齿,急得不断的搓着手。

引章一抬眼见他如此,也有点不好意思,想了想,每样药留了三颗,要来干净干燥的碗装着,盖好,将几个药瓶统统推到阿恒面前,道阿恒哥,这些你拿去吧帮不帮得上忙我就不了”说着她指着瓶子一一告诉他,这是治腹泻的、这是退烧的、这是头疼的等等。

阿恒大喜过望,连连称谢,那种感激的眼神引章简直觉得受之有愧。阿恒顾不得多说,将药瓶拿在手里,向李村长说了声爹,我到大壮、二牛、三堂叔他们那边去一下”

“快去吧”李村长叹息着点点头。其实他何尝不知引章的药未必有效,但只要有一丝丝希望,谁又肯放弃呢

“阿恒哥等等”引章心知他要去哪,忙道瘟疫最易感染,你告诉他们家里人,碗筷不要跟病人混一块用,病人住的房间要打开窗户通风,屋子里最好消消毒,还有,接触病人时记得戴上口罩防止传染,没有口罩可用滚水煮过消过毒的毛巾代替,总之,尽量,别让病人传染给旁人”

“你听见了,等会多叫两个人,挨家挨户嘱咐一遍,还有,叫大伙千万别再喝生水”李村长也忙吩咐道。

“我了”阿恒答应一声,匆匆去了。

“龙姑娘,看得出来您比我们懂得医道,只要您说,我保证全村人一定照做求求您救救我们吧”李村长忍不住再次恳求,忧心忡忡。

“老村长,您别这样我现在跟你们一样处于此处,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的”引章望着他,双目炯炯。尽管此刻,她还不她能做多少,能做到何种地步,但,决不能一事不做。

“瘟疫最怕传染,”引章缓缓说道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防止传染的范围扩大,李村长,劳烦您召集全村人,腾出几间通风透气、干净房子,将已染病的村民按轻重程度不同隔离开来。饮食方面要干净,苍蝇爬过的、过夜的、变质的、大水泡过的、不正常死亡的鸡鸭牲畜等都不要食用还有环境方面……”引章一条一条,一句一句,环境、水源、食物、消毒、动物尸体处理、病人隔离、预防传染等等将所能想到的详详细细都说了一遍,足足说了大半个时辰方才说完。李村长凝神倾听,一字都不肯漏下,听完了便急急起身,道龙姑娘,多谢你事不宜迟,我这就召集全村人去”

“好,我要留下来照顾我家四哥,就不陪您去了”引章笑了笑。

“别这么说您已经帮我们很大忙了”李村长笑笑,向她点点头,急急去了。

引章转脸看着平躺在炕上的胤禛,双颊潮红似乎减退了一点,依然神智不明,她伸出两根指头,轻轻放在他鼻端探了探,呼吸虽然炙热却绵长有力,引章无声舒了口气,看来那药还挺有效的她望了一眼盖着搁在炕头小桌上的粗碗,心想等晚上再给他灌两颗估计就好了

耳畔隐隐传来“铛——铛——”的钟声,想是李村长在鸣钟召唤村民,引章不觉出了门,倚在门边,仰头望向那钟声传来的方向,她不觉想象着老村长向众村民嘱咐宣讲的情形,想象着村民们的反应。老村长的人格魅力无可置疑,而原本陷入绝境的村民们,突然了一丝曙光,哪怕是幻境,他们也必定宁愿引章想着想着,心里突然有股说不出的滋味,沉甸甸的,又酸又涩。

老村长必是一个很好的演说家,他的演说也必建立在他无私的人格魅力和威望上,不到半个时辰,引章便听得外边响起了脚步声、人声和扫地、清理杂物、疏通阴沟等干活的声音,声音并不很响,但终究有了生气,打破了沉沉的死气。

老村长一去足有两个时辰才,引章肚子里只有头天晚上吃的一段山药,肚子饿得咕咕直叫,胃里空得能装下一头牛她突然好羡慕胤禛,他倒好,病倒了迷迷糊糊昏睡,不用受着饥饿的折磨,不像她,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日头偏西,李村长才匆匆了,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竹藤食篮,一进来便满脸歉意连连说着“对不住”,将食篮盖子揭开,一阵小米粥的香味冲鼻而来,引章空瘪瘪的肚子好像突然之间拥有了异能,灵敏度一度超过了鼻子,鼻中才刚嗅到香味,腹中已经咕咕响了好几声了

“龙姑娘,实在不好意思……”李村长搓了搓手,更不好意思,尴尬的笑了笑,忙将那热气腾腾、澄黄如金的小米粥端了出来,笑道龙姑娘,您将就些儿吧放心,这都是干净的,干净”

“谢谢村长,那我不客气了”引章口水快要流出来了,端起碗吹了吹,不紧不慢喝了起来。其实她饿得要命,恨不得狼吞虎咽一下子全部倒进肚子里,可是当着外人,她也得矜持点不是?再说了,粥只有一碗,尽管水多米少,在这并不富裕的灾后小村里仍是十分宝贵的,她可不指望喝碗这碗还有一碗,就有她也不好意思再要所以,慢慢品尝吞咽,起码嘴里还能多一刻停留食物的味道,对于一个饥饿的人来说,这也是一种莫大的安慰了

“李村长,我的名字叫引章,您叫我阿章好了,还有啊,千万别‘您’啊‘您’的称呼我,我受得起呢”引章无比留恋的眼神离开了搁浅在碗底的几粒金黄粟米,轻轻放下碗微笑道。

李村长一怔随即笑道好好,那么老朽放肆了阿章”他顿了顿,又低头歉意笑笑,道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这儿本就不富裕,遭了灾更是也没有了,让你受苦了晚上有玉米馍馍,你再忍忍?”

“我没关系的,”李村长那种极度过意不去又无能为力的语气让引章也感到极度过意不去和无能为力,她尽量使的神情气态看起来不是那么饥饿,瞟了胤禛一眼,道只是我四哥,等他晚上醒,能不能喝上一口热乎乎的小米粥呢?”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况,得把未来的雍正爷伺候好了啊,说不定这碗粥救了他的命将来也救了她的命呢

李村长一怔,忙点头笑道好好,当然可以阿章,你陪着这位四吧,我去看看大伙儿都干得样了”说着又转身出去了。

掌灯时分,李村长和阿恒才一起,两人面色都显疲惫,但精神气却十分充足,显见是劳累了大半天了。

彼此招呼过,阿恒便到灶下去做吃的,李村长点燃了豆大的油灯移至炕前,半眯着眼觑了觑胤禛,关切道四,他还没醒吗?”

引章轻轻摇了摇头,道还没呢,不过他脸色好了许多,烧也退了些。等会我再喂他吃一颗药,可能就好得快些”

李村长瞧了瞧胤禛的脸色,又在他额上轻轻抚了抚,果然好了不少,他不觉轻叹,喃喃道要是,有多一点药就好了……”

引章在心里苦笑,默然无语,只好装作没听见。虽然李村长不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可是她听了还是会感到难过。

不一会阿恒已经做好了饭,用盘子盛了两个金黄的玉米馍馍、一小碗跟水差不多的小米粥端了放在木桌上,笑道龙姑娘,你吃吧锅里还熬着些小米粥,预备给四留着呢爹,咱们吃。”

引章欲言又止,她本想说跟他们一起吃,突然想到这中间多半有差别,既然人家好心好意瞒着她,她又何必非要撕开这一层呢?引章笑着点点头答应了一声。

玉米馍馍入口既粗糙又干硬,吞咽得直挂喉咙,可她这也许是他们最好的口粮了,父子二人背着她,吃的还不知是何等不堪之物呢引章只吃了一个馍馍,喝了了半碗小米汤便没再吃了,省一点是一点,她总不能只顾她。

不一会李村长和阿恒吃好了,阿恒一眼瞥见她剩下的馍馍,眼中骤然闪亮的光芒没能逃开引章的视线。想想也是的,阿恒正当青年,干活最多,消耗自然也多,见到食物焉能不两眼发光?可越是青壮年,在饥荒时仗着身体强壮越吃得少,节省下来的口粮先供给老人和孩子,而往往结果是,第一批倒下的就是他们。

引章不等他们父子开口询问便忙笑道我胃口本来就小,吃不了那么多,这种天气放过夜是会变质坏掉了,不如阿恒哥你吃了吧”说着将盘子递在他面前。

阿恒望了他爹一眼,本来想拒绝说留给她明早吃的,一听引章说明早就要坏掉不能吃了,这才不好意思笑着接过,感激道生受你了,龙姑娘”他又不傻,不知引章这是有意留下的呢

阿恒说着掰了一半分给李村长,李村长摇摇头伸手挡了挡,微微笑叹着道你吃吧,你还有很多活要干呢”阿恒这才没再坚持。

引章瞧着不由得想起幼年时母子母女三个在骆家小院的生活,她眼睛不禁有些发酸,心里暗暗发誓,等出去了,她一定要好好的帮他们一把

“阿章,你坐一会,我去院子里烧一烧艾草熏熏蚊虫。”李村长说着起身。

阿恒忙道爹,你陪着龙姑娘在屋里吧,我去”

引章精神一振,忙道艾草剩的可多,若多的话除了院子里、屋子里,叫人在村里各处都烧上吧,蚊虫叮咬也是会传播疾病的,咱们此时没有别的法子消毒,艾草算是最好的了”

阿恒听了忙起身,道有,艾草河滩、后山坡下都有很多,爹,我去给大家说,院子和屋子就交给你了。明儿天亮了,我再带人多多采些”

“好,快去吧”李村长点点头,手上已经忙了起来。

“外边天那么黑,要不要点个灯笼?”引章的手已微微抬起,差点要探手入怀取出那颗雀卵大的夜明珠终于忍住了。虽然李村长和阿恒都是好人,但如果面对的诱惑太大,她就不敢肯定了,毕竟,人总是有劣根性的就好比那句话说的一样:不是不背叛,而是值得背叛的筹码还不够大

“无妨。我们走惯夜路的,怕呢”阿恒笑了笑,坦坦若若走进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色中,仿佛如鱼得水,丝毫不见拘束凝滞,看得引章好生佩服。

引章也不闲着,点燃了艾草,帮着李村长一块将院子里各处细细熏了一遍,又在几个角落和阴暗的地方燃起一小堆,袅袅升起的烟气在黑夜中散发着刺激的草药味,但这却是令人安心的药味。

而后二人又进屋,用艾草熏了角角落落,熏得满屋皆是艾味,这才熄灭,轻轻关上门窗。

这一熏除了熏死蚊虫,居然还起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把躺在炕上的胤禛给熏醒了

胤禛昏昏沉沉之间,被一阵一阵富有刺激性的药味冲击着神经,恍恍惚惚便睁开了眼,鼻子一痒,忍不住咳了起来。

引章听到他终于发出了声音哪怕这声音是咳嗽也够叫她高兴了,她忙上前轻轻摇了摇他四哥,四哥,你醒了吗”

胤禛微微张开眼,屋里黑魆魆的墙壁、简陋的陈设、如豆的昏黄灯光让他感到一阵迷茫,见到引章欣喜期盼的脸庞才稍稍定下心来,疑惑道我们这是,在哪?”

“在一个叫李河村的地方,四哥你病了所以——你现在觉得怎样?没事了吧?”引章双目炯炯盯着他,见他强撑着要坐起便扶了一把。

“我好多了,只有点头晕而已这位——”胤禛点点头,目光落在李村长脸上。

引章忙给他介绍,胤禛听了向李村长点了点头,拱手道叨扰了老人家”

“不敢,不敢四太客气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李村长见他气度雍容,神态冷峻高不可攀,虽病中初愈,自有一种令人不敢逼视之神情,竟下意识一阵紧张,不由自主起身笑道四想必也饿了吧?我去把小米粥端来,还在锅里热着呢”

“谢谢村长”引章笑了笑。

一时李村长端了碗来,笑吟吟递给引章,笑道快趁热喝,病人喝这个正好”

引章接过,递到胤禛唇边,胤禛神色一滞,抬起眼皮不经意瞟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喝了大半碗。热乎乎的食物下肚,由身至心一片舒坦,他的精神也恢复了几分,眼神也更明亮了,扫视一眼,淡淡道这儿叫做李河村吗?爷记住了今儿你恐怕累坏了吧?下去休息吧,明儿一早咱们好赶路”

引章闻言只有苦笑,她将留下的药丸摊了两颗在掌中递到胤禛面前,道四哥再服两粒药吧”

胤禛不是逞强的人,一言不发接过服下,警觉而锐利的眼光在李村长和引章的脸上扫过,缓缓道这儿是不是发生了事?难道我们走不了了?”

引章还好,李村长身子一震,惊诧的目光睁大着望着胤禛佩服极了,他们还都没说,而他居然就这么问了

“四哥所言不”引章叹了口气,望着李村长苦笑道村长,您跟我四哥说说吧”

“好,”李村长点点头,虽然眼前两人都没表明身份,但凭着几十年的人生经验和那双洞察世态人情的眼睛,他已经敏锐的感觉到了。因此,他虽说了“好”却不肯轻易开口,他要先在脑子里理一理、过一过、盘算盘算说才能达到更好的效果

“此事说来话长……”李村长叹了口气,在这一叹之间,他已经完全入戏,声音语调外加面部表情,统统跟前一秒完全不同了李村长望了胤禛一眼,缓缓开口,从二十多天前说起,向胤禛和引章娓娓道来……

“混蛋混蛋这该死的狗官,混蛋”胤禛听到一半脸色已经阴沉得十分难看,紧紧握着拳,气得浑身发抖。好不容易按捺着听完终于忍无可忍破口大骂,心情激荡牵扯了心肺,他忍不住握拳挡着唇躬身大咳起来,咳得脸上又泛起一片鲜艳的潮红。

“四哥,四哥”引章没想到他听了会这么生气,忙拍了拍他的背,背着李村长向他使了个眼色,劝道四哥身体初愈何必动怒呢”

胤禛猛然回过神来,不,等他脱险之后,要收拾那帮人不行,何必在此生气?以目前身份来说,在李村长面前如此表现岂非失态?

“这些狗官如此荒唐做派,为何你们不上告任由他们胡作非为呢?”胤禛缓了缓情绪不由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