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海南岛来学校找我,开着一辆白色的本田雅阁,装得跟某暴发户的公子似的。小瓷就在副驾驶座上,十几岁的小女孩,描眉抹眼打扮得跟戏班里的红角似的。海南岛看着我们走出来,就冲着我们按喇叭。

这辆车是马小卓刚从花台二手市场买来的不知是几手了的小破车,重新喷了漆,改造一新。海南岛一直梦想有一辆自己的车,但是这些年的收入都用来给胡巴的母亲看病了。所以,每次只能对马小卓等狐朋狗友下毒手,抢来他们的车,先过过瘾。

胡冬朵和我一起走到楼下,看着车里的海南岛,眉开眼笑,说,你这朋友品味真不错,尽开这种二奶车。

胡冬朵说者无意,海南岛听者有心,当天下午就把车给马小卓还了回去。

马小卓开心极了,本来还在纠结海南岛大爷指不定要折腾几天才肯把车还给自己,而自己又不好意思开口要,现在海南岛居然直接将车给送回来了,不过,嘴里却还要客套着,说,自己兄弟,开就是了。这么着急还回来干吗?

海南岛一直都这么直接,他也没对马小卓隐瞒,他说,大哥,你以后要买二手车麻烦改改品味,不要买这种二奶都不开的车。

马小卓这个人吧,也说不出有什么大的毛病,唯一的缺点就是特记仇。当他从海南岛嘴里得知,自己的购车品味被某个叫胡冬朵的黄毛丫头给诋毁了时,心里当下就记住了这个名字。

而且,这个风水轮流转轮流得确实很神奇,以至于后来,胡冬朵大学毕业后失业大半年,在她都快绝望时,夏桐建议她去马小卓的文化公司应聘,结果,被马小卓笑眯眯地拒绝了三次。

不过,现在的胡冬朵还是晃荡在校园里的大三傻妞,虽然刚刚经历了“失婚”之痛,但这没有让她迅速成熟,所以她那点儿智商还不能让她预感到一年半之后的危险。

那天,她虽然口里说着海南岛开着二奶车,但依然还是很开心地坐了上去。

小瓷在副驾驶室里端坐着,理都不理我们,海南岛白了她一眼,说,你个死孩子,没看到两个姐姐上来了吗?

小瓷斜视了海南岛一眼,鼻子里哼了声姐姐算是完事。

海南岛说,这个丫头,越来越横了,没法管了,早知道当年流浪时,我就不该这么慈悲,捡这么一玩意儿回来!

胡冬朵就笑,开玩笑地说道,你当时不是打算得也挺长远的嘛,担心自己一流浪儿童长大找不到老婆,干脆就捡个小童养媳。唉,不过海南岛,其实你这么帅,怎么可能没女生喜欢呢?

海南岛看了我一眼,跟胡冬朵扯道,唉,你不知道,当年吧,我差点就迷倒七中一大片女生,都要死要活的!可惜啊,当时不是有个顾朗吗?唰——那小子劈了我半壁江山去,老子的俩挚爱,小结巴叶子跟小土豆涯子,全是那小子的粉丝。说起来啊,这一直是我内心之痛啊。

我笑,跟胡冬朵说,别听他的话,他哪里有时间挚爱我和叶灵啊。舌尖落到“叶灵”的音节上时,我的声音抖了一下,眼睛突然很酸,这么多年,始终无法面对她我曾经最好的朋友。

胡冬朵好奇地看着我,她说,哎,天涯啊,顾朗到底长什么样子?他和海南岛谁更好看,噢噢噢还有江寒,到底谁更好看?

其实胡冬朵的问题有些蠢。这个怎么能比较呢?这么多年,顾朗是开在我心里的一朵花,海南岛是长在我身边的一棵树……至于江寒,这是个自恋狂。啧啧。唉。

海南岛突然回头,看了看胡冬朵,问,江寒是谁?

胡冬朵就是江湖百晓生,酷爱回答问题,一听海南岛提问,就来了精神,说,啊。那个江寒啊,就是一个最近对艾天涯很感兴趣的男人。啊呀,那销魂的小眼神,冷酷的小表情……开着一辆雷克萨斯LS600hl,比开宝马大奔的公子哥儿低调多了,不过,就一点儿不太好……据康天桥说,他是出名的花花大少,不过话说回来,男生不都那样吗?

我皱皱眉头,跟海南岛说,别听她胡说八道。

海南岛笑,戏谑地说道,土豆啊,要是真钓到金龟婿,你就甭写什么纯爱小说了,直接写个劲爆题材——《后大学时代励志自传:我是如何诱惑到多金帅哥的》。靠!保准火起来!到时候,我和马小卓帮你出版,正版盗版一起发行!我负责你的正版渠道,马小卓负责盗版方向,俩方向你都拿版税!靠!到那时候,你绝对是文学史上牛逼第一人——第一个拿盗版稿费的作者。我琢磨着,等你红了,我和马小卓发达了,公司也可以正规起来了,我们组织上一大批正太萝莉,先给他们洗脑,许给他们美好的未来光辉的前途,组织他们成为公司最强大的枪手军团,跟流水线似的出书,不管是言情、武侠、悬幻、科幻、侦探……哪怕是色情小说……统统都冠上你的名字,艾天涯。你要是坚持自己作者的清贫气质文人骨气不乐意入伙的话,我们就弄一个别的名字,不管是小秋燕还是燕秋小,硬生生地打造出现代文学史上的第一把交椅。到签售时,就雇一模特儿充当她,四处曝光好了。到时候,我和马小卓就是俩文化名人了!

海南岛一通杂七杂八的话,听得胡冬朵眉开眼笑的,她说,唉,天涯,他真的是一文盲吗?怎么觉得跟一博士似的。

海南岛说,哎,胡冬朵,你别听艾天涯这个死孩子的。谁文盲了?我虽然从小流浪吃尽苦头,但是志向不改,立志当一文化名人。

我瘪嘴,你和马小卓一样,混好了也就一文化流氓,我还是宁愿你去卖盗版书。

小瓷看着我们三个人在车厢里热闹地讨论着,她却一句话都插不上,不禁撅嘴道,都半天了,还不走啊。

胡冬朵悄悄跟我咬耳根,小童养媳生气了,丫头一天到晚把我们这几个当假想情敌呢。

海南岛没理小瓷,回头看看我,说,文化流氓也得你钓了金龟婿,写出了自传,帮公司赚了钱后我才能有这个盼头啊。好好把握那个什么低调的雷公电母克萨斯。

胡冬朵说,是雷克萨斯,不是雷公电母克萨斯。然后,她又继续说,哎,说起那个江寒,真的,这么好看的男人,我还真很少看过……呃不,我就看过一次,你们知道唐绘里的那个小黑哥不,传说身上背着几条人命,经常在唐绘里坐着发呆,对人爱理不理。我就近距离看过他一次。唉,艾天涯,你们常写天雷小说,那个形容美男子的词……什么来着……哦哦哦,是神秘冷酷、邪魅阴冷!那幽暗深邃倦世的眸子,那似笑非笑的唇角……

海南岛说,靠!你诗朗诵啊!文笔?她才没有那么优美的文笔,最多就是“好看的男子”,“干净的眼神”。真不知道马小卓怎么能看上她的文,一文盲老板,看上一文盲作者,还签了书约。

我很谦虚地笑笑,如今能五千大洋卖本长篇,也就是我这类出身贫寒的文盲作者了,别的作者马小卓不是买不起,是舍不得买,我这个便宜货先凑合着。

胡冬朵说,海南岛,天涯好歹也是你的作者,你要看文笔优美,你去看散文去看优美语句一百篇……不过海南岛,你是不是觉得我说唐绘美男和江寒帅哥你就特别嫉妒啊?其实我不是说你不帅,只是,咱们这些老百姓,没人家那种天生的贵族气,你懂不?等你将来发达了,没准儿穿上一身Dior

Homme,身后挎一LV, 开上一辆BENZ,闭着嘴巴不说话,别人也会将你当贵公子。

海南岛发动引擎,说,得了,小妞。江寒大少我不理论了,留给我们家天涯攀龙附凤,等她得道成仙,我和小瓷也跟着鸡犬升天。就一个唐绘的小黑哥,还贵公子?我要是混黑社会,估计你也会觉得我气质冷酷邪魅,眼睛神秘倦世……

海南岛折腾了半天,车愣是没发动起来。

我和胡冬朵就坐在车上,看着海南岛和这辆车对抗。

我突然有些好奇,问胡冬朵,我去过唐绘好多次,怎么就没见到你说的那个小黑哥呢?

胡冬朵还没来得及回答,海南岛就插嘴了,说,土豆啊,别说大哥总是说你,你这就要嫁入豪门了,怎么还能对别的男人有非分之想?靠!小心江寒少爷休了你。

胡冬朵就笑,说,你还是别管人家小两口的事了,有精力你就赶紧对付你的车吧。说完她转向我,说,他很少露面,据说唐绘是他开的,人家是唐绘的老大好不好?说他是“小黑哥”不是说他是小喽啰,是说他年纪轻轻而已。

海南岛说,你别扯,唐绘老板明明是个女的。

胡冬朵不甘心地还击,你才瞎扯,明明是他。

——明明是女的!听说是某个官员的姘头!俗称二奶,听说最近忙着转正了。

——你神经病,明明是男的!就是那个超帅的小黑哥!

——就是女的!马小卓这个地头蛇说的话能是假的吗?你说的唐绘不就是一楼那个平常人晃荡的俱乐部?你知道它的其他吗?二楼赌,三楼嫖,四楼吸粉仙飘飘。白痴!

海南岛刚说完,胡冬朵就笑眯眯地说,你是去二楼赌过还是去三楼……呃?说完她的丹凤眼瞟了瞟旁边的小瓷,一副想看好戏的样子。

小瓷的脸憋得通红,盯着海南岛死命地看,海南岛还没来得及回应,只听轰隆一声,马达终于发动了。

胡冬朵摇摇头,笑,啧啧,对付了半天,这辆车终于学会走路了。

海南岛从后视镜里看着正在谈笑的我和冬朵,喊了我一声,天涯。

我收住笑,抬头看看他,应了一声,嗯?

他声音很轻说,胡巴要出来了。

胡巴。

记忆突然划开了十四岁那年的伤口,几乎七年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七年前,胡巴因为抢劫伤人,被关进了监狱……

我看了看海南岛,他的眼睛有些红,我的心也紧了紧,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说了一句,哦。

眼睛瞟向了窗外,依稀有泪。

时间好快啊。

26 忘记一个人,或许需要一辈子。而爱一个人,可能只是因为一个眼神。

老艾给我打电话,问了我最近的生活和学习情况之后,就让我好好照顾自己身体。末了,说麻纺厂小区里最近重新装上了废弃十几年的高音喇叭,回到了八十年代,他说,天涯,等你寒假时回来听听吧,经常放音乐。

挂电话时,他突然告诉我,前天胡巴回家了。他还说,长高了好多,也是一个大小伙子了。言语之间那么多惋惜之情。

挂断电话那一瞬间,我的眼泪就唰一下掉落了。突然之间,有一种想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恸哭一场的冲动。

七年之前,如果没有那次抢劫,我们不会在对方的生命之中留白了七年之久。

这七年的时间,一向躲在海南岛身后的软瓜胡巴,他过得好吗?一向被别人欺负,只能欺负我的软瓜胡巴,他会不会恨我们啊?

一定是有心结了,一定是不肯原谅了,七年前,他保全了我们;七年之后,他出狱了,想要找的并不是我们,而是那个家。

他长高了,该有多高了?还是七年前的样子吗?还会喊我土豆妹子么?还会跟在海南岛屁股后面喊他“老大”吗?

海南岛没有告诉他,他一直将生病的吴红梅带在自己身边,当自己的母亲侍奉。可这些有用吗?能让他不恨我们吗?

还记得他被警车带走的那天,那个十六岁的少年撕心裂肺地向人群里喊——

——老大!

——土豆!

——妈!

我们一定是你当时最舍不得的人,你也一定是孤单的孩子,你别无选择的两个朋友,还是在最后的日子伤害了你。虽然伤害了你,你还会在离别的日子撕心裂肺地喊着我们——

老大!

土豆!

……

走出宿舍楼时,我的眼睛红红的,跟兔子一样。我本来想给海南岛打电话,告诉他胡巴回来的消息,手机却欠费了,只好先下楼到学校的移动厅充值。

下了宿舍楼,意外碰见江寒。他站在宿舍楼甬道旁的白杨树下,眸若星辰,笑如春风,正在和人通电话。瞥到我时,他嘴角勾起浅笑,对着话筒说,好的,谢谢你,我看到她了。再见。说完,就冲我走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我吃惊地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掩饰自己红得像兔子一样的眼睛。

江寒看了看我,眼底有一些小得意的神情,他说,听起来,好像我的到来让你受宠若惊。

我没理他。

他晃了晃手机,说,这些日子啊,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主动联系你。我担心,我主动到来会显得我很无所事事。一个男人总是得表现出自己很忙,对不对?

我皱了皱眉头,说,你不是想找我来倾诉你的变态心理变化吧。

他摇摇头,笑,说,虽然你这个姑娘一直不友好,但是我还是得很诚实地告诉你,这些天我按下你的电话号码一百二十九次,但都没有拨打。今天我来到你宿舍楼前,第一百三十次按下你的电话号码时,我终于拨打了,可你的手机却欠费停机了。刚才只好给你宿舍去电话了,她们说你下来了。

突然,他似乎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看着我,说,你……好像刚哭过?

我低头,说,没有。

他见我不愿意说也没有再问,站在原地,看着我。其实,他不说话时,人还是不错的,至少不污染环境。说起来,也算是一个景点。

我揉了揉眼睛,问,你找我有事吗?

江寒笑笑,指了指我,又指了指自己,说,你觉得我和你两个人,会有什么事情?

这个人还真是不乐意正常说话。其实也是,不过三面之缘。第一次见面,他估计挺厌烦我说话没大脑;第二次交谈,我反感他为人太自恋;第三次,至少目前看起来……好像也不怎么愉快。

我不自然地笑了笑,那你就是没事找事了?

江寒故作惊喜道,说,很不幸,你答对了。

我说,好吧。我说不过你,不过,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

江寒笑,哦,拯救地球吧?

我掉头就走,说,那么艰巨的任务还是得你做啊,我可不敢跟你抢。

这时,江寒突然喊了声“啊”,我回头,只见他面露痛苦之色,手紧紧地捂住小腹,痛苦地蹲了下来。

你怎么了?我忙跑上前去,握住他的胳膊,焦急地问。

他依然捂住小腹,眉毛痛苦地皱成一团,眼睛微微地闭着,睫毛垂落,轻微地抖动着,犹如安睡的婴儿一样。他的一只手用力地握住我的手,紧紧地攥着。他温热的掌心握住我的手的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十三岁那年,在卫生室里,脑袋被打破的我,也曾如此紧地握住海南岛的手,如同抓住救生的浮萍一样。就在这一瞬间,我的心突然柔软如泥,眼神也变得格外焦灼,隐藏着心疼的神色。

忘记一个人,或许需要一辈子。

而爱一个人,可能只是因为一个眼神。

后来,江寒告诉我,他就是在看到我焦灼而心疼的眼神那一刻,突然喜欢上了我。如果起初的搭讪只是因为和朋友一起打赌,玩了一场游戏。那么后来的造访,可能是因为自己也不自知的牵挂和惦记。

可是,江寒,如果早知道,你的到来、每一次言语,只不过是为了赢一场赌约,我想我是绝然不会在那一刻那样焦灼地询问你,突然心疼地望着你。我一定会走上前去踹你几脚,然后会恨你,用我的一辈子来恨你。

我的男子,你可以讨厌我,可以无视我,可以不屑于我,但请不要冒犯我的感情。

当我在这个世界上,身份无法与你匹配,地位无法与你相同,财富无法与你一样,唯一可以让我有尊严地站在你身边的,就是我和你一样真诚而对等的感情。

那天,我扶着江寒去了卫生室,校医院的医生检查了一下,说,只是普通的腹绞痛,不是阑尾炎,不会有大的问题。

然后她看了看我,扶了扶眼镜,对一直按任腹部不语的江寒说,你女朋友对你可真上心,生了这么点儿小病,你瞧那眼睛哭的,跟个桃子似的。

江寒回头看我,原本因为病痛而阴郁的脸上浮起一丝笑。他本想说一些揶揄的话,可是话还没来得及说,胡冬朵就冲进了门诊处。

我猛抬头,她正捂着眼睛,眼眶那里肿起了老高。我一看,心揪了一下,你这是怎么了啊?

她一看我,先是一愣,然后就哭,她说,艾天涯,妈的!你死哪里去了!老娘被人殴了,你知道不知道?妈的!我一定要杀了那个贱人!

“贱人”是胡冬朵对辛一百的专称。我一听,连忙问,你不是遇到他了吧?

这个时候,门诊的小护士已经走了过来,帮胡冬朵检查伤口。那小护士走上来时,小屁股扭得跟脱臼了似的,我心想,不就一个江寒在这里吗?还是病歪歪的,有必要这么折腾自己的髋关节吗?这些小护士一直都是我们学校某些男生们的性幻想对象……呃……清纯一点儿说起来就是“暗恋对象”或者“梦中情人”,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看《制服诱惑》看多了,所以,没事就打球把自己弄伤了,到学校门诊室走一趟。

小护士的心思大概都放在了江寒身上,对胡冬朵下手就比较重,胡冬朵被弄疼了,也顾不得回答我的问题了,因为疼痛吱吱叫得像一个老鼠一样,惹得江寒的眼珠子一直盯着小护士的手,看看是否藏了什么江湖暗器。

而小护士一看如此能引起江寒的注意,就死命地对胡冬朵下毒手,唯恐她不叫。胡冬朵就这样被这个揣着心思的小护士给折磨着,小护士一边给胡冬朵包扎一边对着江寒眼波流转,身体也流转,S型,倒L型……比内衣模特还专业……江寒大概看这种事情看多了,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只是听到胡冬朵的惨叫,忍不住就表情抽搐。

最后胡冬朵大概是忍无可忍了,要不就是看出了其中的猫腻,直接跳了起来,冲着那个给她包扎伤口的护士就叫,你手就不能轻点儿吗?脑瘫了?不能控制身体了?妈的,看上他了就直接要电话,别在老娘这里装那个制服诱惑!

小护士也不甘示弱,你有病啊,什么态度!

胡冬朵大概是受刺激了,而且被刺激得不轻,一拳头就冲着小护士的眼窝打去,嘴里念念有词,妈的,态度!老娘打残了你,给你包扎,让你知道我是什么态度!

可怜毫无防备的小护士,就在这个因为受刺激而变成了江湖匪类的胡冬朵手下,变成了枯萎的花朵。

小护士被打了之后,我、江寒、校医生都愣在原地,跟泥塑一样。

我一向都知道胡冬朵很女王,很斗士,很彪悍,但是我不知道她会如此彪悍。

至于江寒,他根本没想到最近康天桥狂喜欢的女孩居然如此暴力,恍惚之间,他似乎看到了康天桥惨不忍睹的未来。原本还腹疼的他,还没来得及喝医生给开的藿香正气水,整个人已经忘记了疼。

那个小护士披头散发地要冲上来,被站起来的江寒一把给拉住了。

男人,有时候就得站出来做点儿什么。

小护士在他的掌心里柔弱了起来,哭泣不止,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帮她们欺负人呢。

江寒说了一句很诚实客观的话,他说,你不是她的对手。而且,你这么斯文的女生,不适合打架,看起来怪让人心疼。

江寒的话,验证了夏桐最初的推断。他是一个杀手,而且久经沙场。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突然不是很舒服。

并非因为他说了那些怜香惜玉的话,而是因为不希望他是夏桐所推论的那种男子。

小护士离开后,再也没有别的护士敢帮胡冬朵检查伤口,我就拿着医院的碘酒,很小心地帮她消毒。

江寒在一边看着,说,幸亏那护士性子不强,都跟你一样的话,今天会大乱的。

胡冬朵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眼睛哭得跟桃子似的我,说,你们俩怎么来这里了?

我说,哦,他突然生病了。

胡冬朵又看了一眼我的桃子眼,说,他这点儿病,你就哭成这样子,你们怎么发展的?搭上神七了吗,速度这么快?是不是他死了,你就可以直接跟着殉情了。

江寒似乎很受用这些话,在一旁很得意地看着我的脸慢慢变红。

出了门诊室,天色已晚。

在胡冬朵的控诉下我才知道,原来她今天确实在校门外看到了辛一百。辛一百正和一个黛玉似的女人在一起。

辛一百看到胡冬朵吓得落荒而逃,胡冬朵就追,旁边那黛玉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胡冬朵已经追上了辛一百,往死里殴打。

不是说胡冬朵一向行事彪悍吗?结果那黛玉女更彪悍,别看她模样长得跟黛玉似的,但是打起架来虎虎生威,三下五除二,就把胡冬朵给砸回了学校。

胡冬朵将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说,天涯,你知道吗?当时,辛一百就站在边上,跟看杂耍似的,笑得那么喜庆。

我看着她,知道她的难过,并非因为黛玉女给她留下了伤口,而是那个辜负了自己的男人笑意盈盈的嘴脸。我安慰她,说,我怎么能不知道呢?当年啊,辛一百也带着胜利的刘芸芸来找过我啊,刘芸芸差点一耳光把我给打晕了。辛一百就站在旁边,什么都不说,直勾勾地看着。说到这里,我停下来,笑笑,说,其实,那时候的自己,十七岁的小女孩,什么都不懂,就这样被人欺负。

胡冬朵大概又找到天涯沦落人了,所以,也不哭了,恨恨地骂一句,贱人。

江寒在一边,看着我们,嘴角弯出一丝很不屑的笑,眼神有些幽冷。他打开一瓶藿香正气水,扬起脑袋,喝下。

辛涩的液体划过他的喉咙,精致的脸上,眉头微微皱起,眼角轻垂,深邃的眼眸因为苦涩微微闭合,又瞬间张开,开合之间,睫毛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

这样子的他,让我突然想起了谁?

想起了谁呢?竟然回不了神。

夏桐胡冬朵给接回了宿舍,她看了看我身边的江寒,嘴边扯出一丝笑,没说话,又看看胡冬朵,说,都要期末考试了,你还真能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