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不住哽咽的说:“如韫,你要振作起来才是。你不能这样折磨你自己。你看看你,现在究竟成了什

么样子。”

王如韫摇头,半天才说:“我振作起来还有什么用?反正早晚都是要完的。我成什么样子,已经不

重要了。我反正是完了,跟死也没有什么区别。我一想到将来我要过的日子,简直生不如死。还不如早

早就死了的好,省得将来还要受那种痛苦和耻辱。”

谢芳菲用力的握住她的手,大声说:“如韫,你怎么能这样想呢!乱世里,活一天是一天,既然还

有幸活着,就应该好好的活下去才是。你怎么能这样想呢,生不如死有什么用,还不是在折磨你自己!

就算天要塌下来了,跪在那里有什么用,该吃的还是要吃,应当睡的就要睡,该做的还是要做,一样都

不能少。兴许明天天就不塌下来了呢。好死不如赖活着,有一句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同样的

道理,只要人还活着,就有希望。人若死了,那就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如韫,你一定要想清楚这个道

理呀。”

王如韫丝毫没有被打动,只是面无表情,心如死灰的说:“我已经没有任何的希望了,早就没有了

。哪里还有什么青山,连枯柴也没有一根。那个见不得光的地方不止是囚牢,那是坟墓,那是活活一座

坟墓。芳菲,你说进了坟墓的人,还能爬的出来么。有些事情,是注定的。这些都是我的命,我生为王

家人的命。这些事情不是仅凭人力就可以扭转过来的。”

谢芳菲见她仍然激不起任何的活念,继续劝说:“如韫,你之所以会这样想,那是因为你还没有见

过真正的,惊心动魄的死亡。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毫无办法,没有一点的办法。当你看过大片,大片

的死亡,你就再也不会这么想了,你就会明白,活着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情。为了防止外敌的侵略,为

了保卫中原的故国,士兵们长年累月的在边疆戍边,有人每天都在憧憬似的说等到战争打胜了,我们就

可以回家了。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够活下来,全军覆没。当你看着堆积如山的尸体的时候,你会觉得

你之所以还能够活着就是靠他们用命换回来的,如韫,你不能就这样死去。”

王如韫掉下眼泪,哭着说:“可是我这样活着还有什么用呢,什么都没有了,一切都绝望了,逃都

逃不开。萧宝卷这个畜生,他什么都做的出来。他对我们王家怀恨已久,什么都做的出来。你不知道,

有多少宫女是被他活活给折磨死的。我到现在这个地步,活着还有什么用。”

谢芳菲还是劝不动她,看来她已经是心如死水,激不起一点波澜。不是死水,是死了的冰,大块大

块的石头投上去,也砸不出半个洞,只是在原地滴溜溜的打转。谢芳菲用力拉起她,说:“如韫,你跟

我来。”不顾一切的将她拖出王府,拖出那个阴森森的地方。居然没有人出来阻挠,只是远远的跟在后

面。

谢芳菲将她带到甘露禅寺,将小文抱到她手上,然后真心诚意的说:“如韫,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

去,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这个世界再恐怖,再生不如死,也还是有希望的。你看见他

,你就会觉得一切都不那么糟糕,一切都还是有希望的。”然后对小文说:“小文乖,来叫王姐姐,对

,叫姐姐不要哭了。对叫姐姐不哭。”小文还记得王如韫,一手抓住她的衣领子,一手伸在外面,跟着

谢芳菲口吃不清的说:“姐,姐——不——哭”

王如韫的眼泪掉的更厉害了。谢芳菲安抚着她,叹气说:“如韫,我曾经也想过死呢。有一次差点

就死掉了,不过,还好,老天爷还没有瞎眼。自从那以后,我就说,不管发生什么事,绝对不能自暴自

弃,绝对不能自己杀死自己。如韫,你看着小文,你就会有继续活下去的动力。世界上的东西,什么都

不为,就为自己,也该好好的活下去。命终究还是自己的,受苦,受折磨的还是你自己。同样的境地,

你想宽一点,也是让自己好过。自虐是没有用的。”

小文什么都不知道,笑嘻嘻的让王如韫抱在怀里。猛的伸出手,胡乱的抓住她的头发。王如韫一声

惨叫。谢芳菲连忙抢上去,一边骂,一边用手将他五根手指一一扳开。看见他手里的发丝,大叫不妙,

抱过他,瞪着眼睛,用力在他屁股上打了两下。小文大概还没有见过她这么凶狠的表情,又被打痛了,

吓的“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王如韫眼睛里冷不防的痛出眼泪来,表情像重新活过来一样。半晌才回过神来,见谢芳菲还在打小

文,连忙拦住她,说:“好了,好了,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你打的也不手疼!”谢芳菲就等她这句话呢

,立马就住了手,又骂了两句小文。可怜的小文连哭也不敢哭,撇着嘴,含着泪,一动都不敢动。

两人完全料不到会来这么一段意外,谢芳菲只觉得有些啼笑皆非。本来还想借小文来安慰鼓励王如

韫的,没有想到他却在这个时候捣起乱来。

王如韫被小文这么用力一扯,倒想明白过来,叹气说:“被小文这么一闹,我的心情倒好的多了。

就像芳菲说的,看着小文,就会觉得一切都不那么糟糕了。我进宫干吗要先死呢,我总要看着想我死的

人比我先死我才会甘心呀。”

谢芳菲松了一口气,不管她到底是怎么想,只要不再成天想着死这回事就可以了。她目前总算是打

算好好的活下来了。以后,以后的事情,还是那句老话,等以后再说吧。

谢芳菲和容情还有吉士瞻等人不等建康的局势再有变动就准备离开了。还是来时的高船像山的脊背

一样在秦淮河畔矗立着。谢芳菲带着小文俯在船头看热闹的人群的时候,茫茫人海里,居然也能够看见

的见他。他就这样孤身一人立在远处的一叶扁舟上,一样的衣杉,一样的魂牵梦绕,却看不清楚表情。

秋开雨迎着秦淮河淫糜奢华的风,负手而立,完全侧对着谢芳菲,没有转过身来,也没有看她一眼。

谢芳菲忽然就恨起他来,恋恋不舍的狠狠的看了他两眼,抱起小文快速回舱房里去了。回到房间,

如坐针毡,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总想要出去,就像外面有一根看不见的细线扯着自己的手腕似的,总

想要将自己往外边拉去,紧紧的扯着,勒出一条鲜明的细痕,手都青黑了。船身忽地一颤,终于起航了

,沿着河道快速的奔跑。半晌,她终于坐不住了,熬不下去了,飞快的跑到船尾,着急的看去,员处只

剩下一丁点的淡黑的影子,模糊不清。

谢芳菲想着他,想着他的一切,顺带想着他在建康的真正目的,分外的寂寞难熬。有一天实在忍不

住,旁敲侧击的问容情:“现在的水云宫还是一团乱沙吗?”容情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他也想要趁机

断了谢芳菲的痴心妄想,彻底断了她的念想。实话告诉她:“秋开雨这次来建康就是为了重新慑服魔道

中的人。已经杀了水云宫里反对他最厉害的单雄了,重新成为水云宫的宫主。到现在,没有一个人敢忤

逆他的意思。他如今挟着太月令正准备一统魔道,唯一的阻力就是刘彦奇所代表的补天门。其他几个门

派无不在观望。谁占了上风,自然就倒向哪一边。芳菲,他已经不会回头了。你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他

早就不会回头了!你还打听他的事做什么呢!你何必再想着他!”

谢芳菲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重掌了水云宫,甚至连整个魔道也快臣服在他的脚下,况且,况且,一旦萧宝卷登基,他称霸天下的雄心差不多也快实现了吧。可是,可是,事实不是这样的,完全不是这样

的。谢芳菲又无望又心痛,他真的不打算回头了。射出去的箭,已经收不回来了。

航船一路东行的时候,和上次秋风寂寥的情况又大大的不同,到处是勃勃的生机。空山分外宁静,

朝云分外流动。到了武汉,船从长江上转下来,进入汉水,沿着汉水一路北上,不日即将到达雍州。

第59章

船还没有到雍州,吉士瞻特意过来告诉谢芳菲王敬则兵败被杀的消息。谢芳菲沉默半晌,然后叹气

说:“其实王敬则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匆促起事,根本就没有成功的可能。可是还是要孤注一掷,不然

不会死心。他如果不叛乱,萧鸾也不会放过来他。这样被杀,总好过被萧鸾赐死,同样的诛灭九族。他

只不过是一个没有什么运气的野心家罢了。我在建康的时候恨不得能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可是现在听

到他被杀的消息,却是,一点高兴的感觉都没有。只觉得失落悲哀,似乎看到自己将来迟早也是要走上

这一条路的。”

吉士瞻安慰她说:“芳菲不用如此唏嘘。自古以来想要做一些大事的人,无不抱着必死的决心。就

拿当今的时势来说,不论是哪一个怀有不轨之心的,对于死亡这一件事情,是早就看的通透了。我们这

些旁观的人没有什么好感叹的。王敬则也算是死得其所,至少没有死在刑场上。”

谢芳菲点头,然后勉强笑说:“是呀,我们自己也是一样,哪里还有闲情去同情王敬则这么一个野

心家。他的死也没有什么遗憾的。”心想自己真是听评书掉泪,替古人担忧,多此一举。王敬则既然敢

谋反,还有什么料不到的,人死了也不过一堆土,比多少活受罪的人好多着呢。可是越是你痛恨的人,

到头来,你越觉得他只不过是一个同样可怜的人罢了。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船靠岸的时候,吕僧珍亲自率人来迎接。谢芳菲边走边笑问他:“不知道你这次征兵的事情办的如

何了?一切还顺不顺利?”吕僧珍点头,笑着回答:“全靠芳菲小姐的妙计,不然没有钱,还真的筹办

不下去。明天小姐亲身去看一看,就知道具体情况了。”谢芳菲点头,她也想看看这次到底招了多少人

马,素质如何,训练的怎么样。

刚回到府里,就有手下呈上快报。吕僧珍看完了,激动起来,对谢芳菲说:“芳菲,萧鸾昨天刚驾

崩,已经正式下召委任萧大人为雍州刺史了。大人受封后,立即起程上任,过几天就可以回到雍州。”

谢芳菲也禁不住兴奋起来,苦苦盼望的这一天终于来了。萧衍有了雍州为后盾,再也不是以前那个

任人宰割的萧衍了。雍州百姓众多,土地肥沃,经济丰足富饶,兵强马壮。虽然近两年遭受了战火的摧

残,可是只要好好的管理经营,一定可以成为后方粮草资源的重要供给地。萧衍已经站稳了脚跟,手中

的势力慢慢的渗透蔓延开来,只等时机的来临。

谢芳菲心里感慨万千的回到后院,还没有进房间,就看见容情和小文在外面的空地上玩的正欢。小

文近来走的稳多了,正和容情在地上练习走路。看见谢芳菲,前倾着身子什么都不顾的就跑过来。脚下

重心自然不稳,后脚尖撞到前脚跟上,扑通一声,狠狠的率在铺砖的石头上。

谢芳菲吓了一大跳,赶紧上前,还来不及扶起他。容情已经一个大步的抱起他,在他耳边轻声哄了

些话,小文已经能听的懂一些了,眼睛里已经打转的泪水硬是没有掉下来。用力抽着鼻子,却没有哭出

来,神情十分可怜。

谢芳菲不禁暗暗称奇,接过来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磕到哪里,才放下心来,笑着称赞:“小文真

是勇敢,居然没有哭鼻子!来,亲一个。不疼,不疼,笑一笑!”小文果然笑了,眼睛里还噙着眼泪。

谢芳菲笑骂:“真不害臊,你倒是还能又哭又笑的。”

转过头对容情笑说:“你比我还有本事,他居然听你的话就不哭了!”容情笑着说:“哪里,小文

走路没有少摔交。只要哄一下,自然就不怕了。小孩子,就算没有摔着,也吓着了。只要让他放心,就

没有事了。”谢芳菲笑说:“没想到你比我还有经验,那以后小文就让你看着好了。我看见他,头没有

少疼。”容情笑而不答。他怕答了的话,又无端的引起一阵旖旎的尴尬。

小文在她手里没有安分多久,立刻又左右转动起来,伸出双手吵着说:“哥哥抱,抱,抱!”谢芳

菲拍了他一下,转头对容情说:“小文什么时候这么粘你了?我怎么不知道!连我也不要了,这小子。

容情双手接过来,让他坐在肩头,才说:“他想要看鸟窝呢!刚才还指着树让我带他上去。”谢芳

菲用手点着小文的脑袋说:“你居然要哥哥带你飞上树去,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个了?”然后诘问容情:

“容情,你看你,就这么由着他。将来他看惯了,吵着我带他去怎么办?我哪里学飞檐走壁的本事去。

”容情笑说:“小文刚下船,一路闹的厉害,我只好想出这么个法子。他才高兴起来。你不用担心了,

将来就由我带他去就好了。你看你这个样子,他哪敢吵你呢。”

谢芳菲看着小文坐在容情肩上手舞足蹈的样子,忍不住微笑起来。小文是男孩子,自然有男孩子的

天性。自己再爱他,也有缺陷,难得容情能满足他这种同样的天性。目送着一大一小朝外面去了。心里

有些遗憾,小文,小文,似乎不是自己一个人就可以的。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就跟着吕僧珍出城去瞧他新招的士兵。谢芳菲眯着眼睛捂住嘴巴,哈欠连天的说

:“僧珍,你每天这么早就出城去训练这些新招的士兵?”吕僧珍笑着说:“芳菲小姐不像我们。带兵

打仗的如果连这一点苦都吃不了,还谈什么上阵杀敌。要想打胜仗,首先就得练好兵。光有良将,没有

精兵有什么用。一旦上了战场,要活下来就得靠真本事了。自己的本事没有练好,就只能等着被人杀。

所以新招的这些士兵,每天都在操练,演习对打。将来上了战场,那才是真正的战斗力。”

谢芳菲浑身的睡意被吕僧珍的这些话说的顷刻间无影无踪,心里惭愧起来。这些士兵正在流血流汗,自己稍微早起一点还心存抱怨,实在是不应该。提起精神,跟着大家来到雍州城外的檀溪,新征的士

兵全部在这边接受严格的训练。

谢芳菲站在高台上,曙光初照演兵场。抬起眼极目看着茫茫一片的人马穿戴整齐,正在空旷的土地

上操练,排列整齐,动作勇猛有力,喊杀声震天动地。听在耳朵里,似乎就有金戈铁马惨烈的味道。随

着动作越来越激烈,扬起浓厚的尘土,一直升到半空中去,后面的人马完全看不清楚。谢芳菲被这种动

人心魄的场面震的内心一阵激动。这些人将来或许是“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可能是古来征战几

人回,也可能是万里长征人未还;可是此刻是一种美,震撼人心的美。那种刚健的,昂扬的力量让人的

血也沸腾起来,让人的心也动摇起来。谢芳菲不是好战之人,看了这样的场面,也感动起来,也振奋起

来。

操练完,又是一对一的对打。谢芳菲笑着对吕僧珍说:“僧珍,你新招的这批儿郎很不错呀,将来

打起仗来是一支精兵。”吕僧珍笑着说:“要想成为一支战无不胜的精兵,还远的很呢。这些人什么都

没有经历过,远远不够。光是训练场上的训练有什么用,一定要真刀真枪,身经百战才能历练出真正的

精兵。没有经过浴血奋战的场面,还只能是后备的储备力量。”

谢芳菲赞同的点头,走下高台,说:“僧珍的话很有道理。带兵打仗这一块,我是什么都不懂。我

只知道好的将军才能带出好的士兵。僧珍,将来你一定是一名赫赫有名的名将。”

吕僧珍微笑起来,说:“僧珍之所以能够有今天,和芳菲小姐是分不开的。芳菲小姐一直这样鼓励

我,我才会有这样的自信。你看,这边的这些儿郎,都是上次在难民里征召过来的。”

谢芳菲感兴趣的说:“哦?真的?有多少人?他们表现怎么样?”吕僧珍陪她一路走过来,详细的

说:“我们这次一共招收了一万二千余人,都是勇猛之士,具有很强的战斗力。我想从中成立一支精兵

团,将来可以应付突围,破敌等特殊的任务。”

谢芳菲想了想,点头说:“不错,这个想发很不错。你可以从中刷选一些好手,组成一支一两千人

的精兵团,日夜操练,将来攻城破敌的时候一定会起到重要的作用。这些人身手一定要过关,有多少就

多少,隔离开来,集中训练。不行的再淘汰下去,务必要做到‘精’这个字。从以前的部下抽调一些也

可以,他们的作战经验丰富,不是这些新人可以比的了的。”

谢芳菲走到正在休息的士兵中间,四处看了看,还有人一眼就将她认出来。谢芳菲想了半天才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