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诚长歌之仁孝皇后上一章:第 1 章
  • 清诚长歌之仁孝皇后下一章:第 3 章

我站起身抬头看着这位我从小就听着她的传奇长大的大清国最尊贵的女子,她微笑着却并不能让人感受慈祥,只是更加的庄严;她年青时应该有惊人的美貌,她的眼睛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黯淡,相反的却更加明亮深邃,像是透彻了世间的一切。我稳稳的走到她的身边,她拉着我的手,语音亲切却让人敬畏:“赫舍里家的姑娘果真没让哀家失望!我们大清朝的皇后应当如此!”我望着她轻轻一笑,弯腰福了福,语气宠辱不惊:“谢太皇太后!”“嗯!”难得她赞赏的点了点头,指着殿中另两个女子道:“这两位是与你同时册封的妃子,淑妃和端妃。”“见过皇后娘娘!”淑妃和端妃盈盈拜了下去。玄烨的另两位妻子,我早知道的事实却在听太皇太后说的那一瞬间一阵恍惚,就是她们要与我分享我的丈夫么?“请起!”我在最快的时间内恢复了正常。“淑妃是辅臣遏必隆遏大人的女儿,端妃是承恩公佟家的女儿,也是皇帝的表妹,”太皇太后拉着我的手细细的说道,我笑着一一听了,“今后你们要辅佐好皇后治理好后宫,让皇帝在前朝无后顾之忧!”后面两句是对端妃和淑妃说的。“是,臣妾知道!”她二人低头应道。“你们先下去吧,皇后随哀家进来!”太皇太后依旧拉着我的手走进正殿旁的暖阁,指着炕上左边的位子笑着对我说,“坐吧!”我轻轻的靠边坐着,苏嬷嬷端着一壶茶放在炕上的小桌上,倒下两杯冒着热气的茶又恭敬的退了出去。“你爷爷身体好多了吧?”太皇太后吹了吹茶杯中漂浮的茶叶,清新的雨前龙井香味满室萦绕。

“回太皇太后,臣妾离家之前,爷爷的身体已经好多了!”“那他准备何时回朝啊?”太皇太后认真的品着茶。我琢磨着她问的意思,轻轻的答道:“朝廷有需要时,爷爷就会回朝!”

“嗯,”太皇太后看了我一眼,随即又注视着她手中的茶,淡淡的说:“三日后你家人进宫瞧你,你就代哀家对你爷爷说,朝廷现在需要他,请他,首辅索大人,务必早日归朝,辅佐皇帝!”她重重的强调了“首辅索大人”。“是!臣妾记下了!”我顺从的应下,正思量着要不要问刚刚为何让我在佛堂站两个时辰的事,门外却传来太监的声音:“皇上驾到!”我心中一紧,他怎么来了,不是说礼部有很多事嘛。只听太皇太后轻笑着说:“看来我们的皇帝是不放心我会把他的新媳妇怎样呢!”我脸一红,看见玄烨从角门走进来,连忙站起身福了下去:“臣妾见过皇上!”

“快起来!”他快步走上来想要扶我,我轻轻一让,他讪讪的收回双手,转身对着太皇太后,“孙儿见过皇祖母!”“皇帝今天不要去礼部写册立皇后的诏书还要为哀家这个老太婆上尊号吗?怎么得空来慈宁宫啊?”太皇太后含笑注视着他。“孙儿已经办好了礼部的事,特来向皇祖母请安!”玄烨声音清亮。“皇帝有心了!只怕来瞧我老太婆是假,来带你皇后回去才是真吧?”太皇太后放下手中的茶杯,笑着看我们俩。玄烨回头看我,轻轻一笑说:“既然皇祖母看出来了,那孙儿现在可以带皇后离开了吗?”

“去吧去吧去吧,”太皇太后站起身挥挥手,转身垂着腰往里走去,“不要在背后怨我老太婆打扰你们太多时间就行喽。”我和玄烨相视一笑,他拉着我的手离开了慈宁宫。“怎么来了这么久?”他不解的问。我使劲的把手从他手心挣脱开来,笑着说:“太皇太后喜欢我就和我多聊了一会呗。”

他看着我缩回去的手,皱皱眉头,有些不开心:“难得皇祖母能和你说那么多的话,就是朕,除了严苛教训外,从没机会让皇祖母和我说这么长时间呢。”我笑笑,想起自己在佛堂站的那两个时辰,如果告诉玄烨真相,不知道他会怎样想。“对了,”我故作轻松的说,“刚刚在太皇太后那看到端妃和淑妃,原来她们都是那样清秀可人的女子,你见过她们了吗?”“没有!”他想都没想就回我。“可是端妃是你的表妹。”我奇道,怎么可能没见过。他突然止住脚步,定睛看着我,温和的眼睛中多了一丝戏谑:“怎么,你很在意朕有没有见过她们吗?你很在意嘉儿是朕的表妹么?”“不在意!”我懒懒的瞥了他一眼,有意的风清云淡,满意的收到他微沉薄怒的脸色。

只是为什么,心却在他叫“嘉儿”的时候狠狠地痛了一下?

第九章

我坐在案前认真的临摹卫夫人的《名姬帖》,想着她《笔阵图》中写的:“横”如千里之阵云、“点”似高山之墬石、“撇”如陆断犀象之角、“竖”如万岁枯藤、“捺”如崩浪奔雷、“努”如百钧弩发、“钩”如劲弩筋节。只是瞧着自己写的却越看越不满意,一张又一张,经过一个上午的“努力”,地上铺满了我扔掉的纸片。“执笔有七种。有心急而执笔缓者,有心缓而执笔急者。若执笔近而不能紧者,心手不齐,意后笔前者败;若执笔远而急,意前笔后者胜。”玄烨的声音从身后不紧不慢的传来,“皇后今天执笔的状态是哪种啊?”我回头瞧了他一起,伸手推他:“你就别在旁边打扰我了,柔儿刚刚端了点心在那,你先去吃点。”没想到他从身后一把抱着我,贴着我的脸亲昵的说:“点心待会再吃,先看朕的皇后练字。”

我放下手中的笔,嗔道:“你这样抱着我,让我怎么练?”听着他在我耳边得意的吃吃笑声,想想今天一上午的做无所出不禁闷闷的说:“今儿真奇怪,写个字都会这么心浮气燥。”

他腾出一只手,随意拿起我写的一副字,安慰我道:“雪儿的字不错了,清秀平和,娴雅婉丽,有卫夫人的遗风,而且字态更加凝重端庄,有男子气魄。”我扭头含笑看着他:“算了,看你这么会说话,先不练了,”边说边拽下他环着我脖子的胳膊站起身问道,“你现在这个时候不在上书房,来我坤宁宫作什么?”“你爷爷刚刚和我说南苑校射行围的事,”提到校射行围他就开始眉飞色舞,“时间定在十日之后。这可是朕第一次去南苑行围!”南苑射校行围!我听后心里也不禁一动,自小叔叔教我的骑射到现在我还都没有真正的施展过,也不知道自己的实力究竟怎样,如果这次能和玄烨一起去南苑就好了。转念一想,南苑射围自古就没有女人参加,更不用说是堂堂大清国后了。想到这,心里不禁重重叹了口气。

“你不用在心里叹气,”他倒像是看穿了我的心事,“早听你叔叔在朕耳边叨唠说他的侄女是怎样的文滔武略样样精通,文嘛,暂且不说。不过朕对你的‘武’还是有一点点怀疑,所以——”他拖长音调看着我一脸的期待,眨眨眼睛慷慨的说:“今年行围也带你去了!”“真的?我真的可以去吗?”我好不容易按捺住心中的兴奋,不放心的问,“那你都安排好了?被人发现了怎么办?”“放心,朕都安排好了,到时你装成亲军和容若、索额图还有曹寅跟随着朕,没人发现的,”他轻轻的捏了一下我的脸,“再说了,有什么事,还有你的夫君朕在呢!”我开心的点点头,尽管心在一刹那略过一丝不安,却很快被满心的喜悦挤得无影无踪。

康熙四年十月一十八日,玄烨于他皇帝生涯中第一次南苑校射行围。那个我和他大婚才刚刚四十天的日子,却是我和他婚姻中第一次冰点的开始。那天的南苑,整齐肃杀。所有的八旗将士列队待命,秋日的阳光照着将士的盔甲一片晶亮。由于是玄烨登基以来第一次行围,所以场面阵势极其浩大。我混在玄烨的亲兵对列里,左边是叔叔,右边是纳兰,后面是曹寅,他们三人围着身穿黄色盔甲的我,居然没有引起任何怀疑的目光,包括爷爷。我远远望着骑着白色战马立在场中央满身戎装的玄烨,那般的沉稳霸气,势不可挡。

“我们大清朝是以骑射立的天下,在场的将士听着,今天行围,务必尽自己全力,让朕看看你们当中还有多少记得我们祖先的荣耀,称得上是我们大清的巴图鲁!今天行围收获猎物最多者,朕将赏赐黄马褂!”玄烨的声音洪亮清彻,听得八旗的将士蠢蠢欲动。随着玄烨的出发的手势,号角声此起彼伏的鸣起,只见烟尘滚滚,诺大的围场上即显金戈铁马之势。我和叔叔纳兰相视一笑,也立即摧马上前,寻找我们的猎物。满山遍野的禽兽被这千军万马的气势惊得到处乱蹿,我驾着叔叔亲自挑的“绝尘”如履青云,弯弓射箭不消片刻就打了两只老鹰,四只野鸡。正当我重新打量四周寻找猎物时,却看见了一头长着十四只角的梅花鹿。哇!好漂亮!我心里想着,正下意识拉满弓要射箭时却看着梅花鹿正盯着我,它的眼神是那样的无辜和企盼,我心中一阵不忍于把弓放下,静静的欣赏着它的美丽。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喧闹的马蹄声,我一惊赶紧对着梅花鹿喊:“快走!快走快走啊!”谁知道它站在那呆呆的不动,伸着头四处望,看见我着急的样子它似乎也感受到危险的接近,哀怨的叫了一声,却坐了下来闭上眼睛像是等着成为猎人的靶子。正当我气急想再叫时,一只箭却不偏不倚的射向那只梅花鹿,我赶紧蹬着马蹄从马背上站起身扑向那只梅花鹿,紧紧的抱着它在地上翻了一个滚,只听见“当”的一声,我回头一看,却有两只箭掉落在地上,箭头所指也不再是原先的方向。我抱着梅花鹿惊魂未定,听一人在不远处放声大骂:“不想活了?行围打猎却来抱着动物跑,下次遇着爷可就没这么走运了!爷的箭是不长眼睛的!扫兴!”他话音刚落就驾着马又奔向其他方向了,我回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怀里的梅花鹿不安地动了一下,我坐直身正想抚摸它的背,却看见自己袖口的鲜血,定睛细瞧原来是梅花鹿的腿受了伤,流血的地方看似是是箭擦伤的痕迹。原来它早被盯住了,我心里暗暗想道。正打算从身上撕一块干净的布替它包扎时,眼前却多出一只手,手上拿着一块雪白的绸帕,有人静静的我身后说:“皇后娘娘,用这个吧!”叫我皇后?我吃惊的回过头,看见来人后不禁嫣然一笑,道:“是你!”

第十章

“谢谢!”接过纳兰递来的绸帕,我一边小心的给梅花鹿包扎一边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娘娘不必谢我,此鹿腿上的伤正是臣射的,臣也是为了追寻它才来到这里。”我抬头看着他满是歉疚的脸,笑笑道:“不怪你,本来就是来狩猎的嘛!我刚看见它时也想射来着!再说了,”我指指不远处的两只箭,“那支是你射的吧?多亏你及时赶到射偏了那只箭,要不然现在负伤的恐怕要加上我了!你箭法真不错!”“多谢娘娘夸奖!”只见他俊脸一红,抱拳恭敬地对我说。“你说把它放这会不会太不安全了,它的腿好像还不能动,”我看着梅花鹿无助而又惊慌的眼神不禁心里满是担忧。纳兰看看四周,回道:“这几天都是猎围的日子,这头鹿美得出奇,头上有十四只角,是鹿中之王,只怕太引人注目了。而且它伤成这样,恐怕逃脱不了。”我点点头,摸了摸梅花鹿的背想站起身来,可能是蹲得太久了,一起身居然头一阵眩晕脚步漂浮摇摇欲倒,“娘娘!”纳兰轻呼,一把抱住了我。我靠着他的胸膛,闻见他身上那股子淡淡的香,想起元宵节第一次见面他扶着我的情景,不禁一阵恍惚,抬头看见他那清亮的双眸此刻正盯着我一片关切,脸上浮现着奇异的温柔,我心里微微一动,“没事吧?”他语气里满是紧张。

我低下头轻轻的说:“好多了!你抱得我太紧了!”“啊!”他一怔,马上松开围着我的胳膊,喃喃的说,“冒犯娘娘了!”

我正欲开口说没关系,却听见一声冰凉而又夹着愤怒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我和纳兰具是一惊,回头一望见玄烨铁青着脸骑马立在三丈外,叔叔和曹寅伴随左右,此刻叔叔正满脸的不解和着急,曹寅却是一脸的惊讶。看三人的反应不想也知道他们是看见纳兰刚刚抱着我的情景了,我抬腿走到玄烨面前,看着他现在说不清是嫉妒还是愤怒的眼睛诚恳的跟他解释:“我和纳兰刚刚救下了一只梅花鹿,梅花鹿受了伤所以我蹲下替它包扎,站起身没站稳,所以纳兰就抱住了我。”“是吗?”玄烨冷冷的一笑,“抱得那样紧?还旁若无人互相看着对方那么久?好一幅‘英雄救美’,情意绵绵啊!”“皇上,请你不要这样说皇后,”纳兰在旁急急的解释,“都是为臣的错,是为臣一时心急......”“住嘴!”我眼中此刻的玄烨是毫不相识的陌生人,霸道而又无礼,只听他吼住了纳兰,神情无比傲慢,“朕怎么说话要你来教?你就这么关心在意她?”“皇上!”纳兰脸憋得通红,单膝跪下,正想再解释时,我轻轻的开口说:“够了!皇上既然不相信我们,你再解释也没有用。”无视叔叔在旁不断使的颜色,我恭恭敬敬对玄烨福了福,神情肃穆不可侵犯,语气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臣妾身体不适,请皇上开恩让叔叔送臣妾先行回宫,也请皇上慈悲放过臣妾刚刚就下的梅花鹿。臣妾告退!”说罢转身骑上“绝尘”,真正的绝尘而去。“呼呼”的林风在耳边轻啸,心痛如刀绞,他居然那样说我,他的冷淡他的不信任他的傲慢都样一把把锐利的刀子刺着我的心,一片真心诚意待他的心。想到自从幼时在朦胧中暗暗祝福着那个温和的少帝,在不知不觉中对他的在意关心就成了我的牵绊;想到自从进宫以来对他的一心一意,自以为和他已心心想通,却没想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我和他之间的感情原来那么容易损坏,那么容易倒塌。越想越委屈,越想越心痛,越想越泪流不止。

“既然那么委屈,为什么不和他说?”叔叔不知道在何时追上了我。我勒马停下来,泪光中叔叔的影子一片模糊,我张张嘴想扑到他怀里说出我所有的难受,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除了呜咽。叔叔拍拍我的肩膀,轻轻抚去我脸上的泪水,温柔的说:“伴君如伴虎,更何况你是他的皇后。刚刚那种情况,任何男子见了,只要是还在乎他的妻子的怕都会生气。其实,你也想想,他越生气不是说明他越在乎你么!”我凄凉一笑,他的在乎却让人如此心寒。“走吧!我送你回宫!”叔叔看着我摇摇头。我心不在焉的驾着马,随着叔叔慢慢的走向回宫的路。天越发冷了,尤其到了夜里。我站在坤宁宫里的小庭院里,看着满天的繁星,一颗颗发出耀眼的寒光,看得我心中一片冰凉。轻轻的,有人给我披上了一件斗篷,“小姐”,柔儿帮我系着斗篷的带子,轻轻的说,“回屋歇息吧,皇上今天不会来了。刚刚李公公过来回了,说皇上今儿晚上吃了一碗银耳莲子汤和三块桂花酥已经在乾清宫歇下了。”“我不是在等他!”我淡淡的说,“只是睡不着。”“那,小姐,”柔儿劝着,“屋外多冷啊,还是回屋吧,暖炉点着可暖和了,”说着摸摸我的手,惊讶的叫道:“小姐,你手怎么这样凉!冻得跟冰似的!”“我是心凉!”柔儿不由分说的拖着我进屋,我一个人自言自语轻轻的说着。

我坐在软塌上,寝殿大大小小的暖炉点着那么多个,却暖得我头发晕,柔儿端了一杯茶递到我面前:“小姐,先喝点热茶!”“嗯。”我伸手接了,却觉得鼻子塞塞的,难受得很。“小姐,你不要怪柔儿多事啊,皇上自从上次和你去南苑狩猎后就再没来过坤宁宫,都快两个月了,你们之间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柔儿在我身边关心的问。我心一紧,只有两个月么,我怎么觉得像过了两年。上次在南苑的事发生了之后,回宫就再没见过他,每天去太皇太后那请安却从没一天碰到过。他是在故意躲着我吧?他大概还在生气,我心想,虚弱的对柔儿笑了笑:“没什么事,难不成你当我们还在府里,皇上是爷爷或者叔叔会天天来看我么?我只是他其中的一个妻子而已,无足轻重的。”“不对!”柔儿眨眨眼睛,一副认真的表情,“先前皇上不是天天来咱们坤宁宫吗?再说了,这两个月皇上也没有去其他妃子那里啊,都是呆在乾清宫呢。”“是吗?”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人越来越没意识,重重的朝身后软塌上倒了下去。

迷糊中只感觉柔儿摸着我额头大声喊:“快来人呐!传太医,娘娘发烧了!”

第十一章

好久没睡得这么安稳了,没有梦,却依旧美好得让我不想醒来,偶尔听见耳边有人轻呼我的名字,便皱皱眉,换个姿势像是要摆脱那缠人的声音,重新入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悠悠转醒时,却发现眼前烛光闪耀,依旧是深夜,我轻笑,头沉沉的,身子却很轻松。犹记得睡去之前柔儿叫着太医,说我发烧了,正想提右手摸摸额头时,却发现它被另一只手紧紧的握着。我侧头看着卧倒在床边那只手的主人,俊秀的面庞满是疲惫,眉头轻轻的锁着,似乎梦里面还有什么忧心事。我伸出左手,轻轻的抚上他的面庞,他似乎瘦了很多,我心疼的想,手指移到他微锁的眉毛,试图将它抚平。他在想什么,什么事情让他睡着也这么心烦?他眼角轻轻一动,倏地睁开来,看见我正想缩回的手,一把抓住,坐直身子,开心的说:“你终于醒了!”“什么,我才没睡多久而已!”外面的天不是还没亮,我奇怪于他说“终于”。

“你睡了两天两夜了,还说没有多久!”他宠溺的语气让我有些吃不消,“你还想睡到什么时候啊?都急死朕了!”看着我无法相信的眼神,他又用慎重的语气嘱咐着:“以后千万不要再着凉了,你身体怎么就这么弱呢?”“常言道心伤则身虚,”我看着他试探的说,“你怎么来了?”玄烨眼神中闪过一丝愧疚,握着我的手,脸微红,却露着真诚的笑,声音柔哑:“上次的事,是朕的不对!你和容若,朕都不该怀疑。只是朕放不下面子,正不知道怎么办时,李德全说你病了,朕才......”我点点头,表示完全明白。心中突然间有些感动,感动于他此刻的真诚,感动于他的道歉,感动于他能提得起放得下,感动于他对我这么的在乎。看中国历史上那么多皇后的命运,我是不是该算幸福的,最起码此刻,我能拥有他的爱,而且这份爱,现在还是这样的完整。北京终于下了今年第一场雪,我开心地跑到外面,张开双臂,仰着头,闭上眼睛,任由雪花飘在我头上,脸上,手上和身上。当一片雪花落在我眼殓上一片冰凉时,我却咧开嘴笑了。多么舒服的感觉啊!清新,无拘无束!大概由于出生那天下雪,潜意识里雪就是我的朋友,尽管有时我也会感慨一下它的生命消逝得实在太快。“小姐!”柔儿急急地跑到我身边嚷嚷,“你不能这样淋雪,你才刚刚病好!”

“没关系,”我站在原地转了几个圈,欢快的说,“我已经痊愈了嘛,你再让我呆会!”

“不行!”柔儿斩钉截铁的说。究竟她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当我被她死死的拉回屋子时,我突然间很想弄明白这个问题。柔儿拍拍我身上的雪花,转身又给我披上一件白色的貂皮长风衣,我看她这么细致,想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下去,郁闷无比的站在屋内看着窗外的雪花乱舞。“好看!”我不由自主的说着,看着飘舞的雪花不禁想起了几天前我生日那天的晚宴上那个让人惊鸿难忘的舞姿……康熙四年的十二月十七日,是我当皇后以来的第一个生日,按惯例,我在交泰殿接受后宫妃嫔、王爷福晋和百官夫人的朝拜。那天的晚宴,那么的热闹喧腾,我和玄烨、太皇太后、端妃、淑妃以及额娘一桌,虽不至于聊得兴高采烈气氛却也相当融洽。“老祖宗,您快看,这舞跳得真漂亮!”坐在太皇太后身旁的端妃手指着表演台惊叹到。

由于是我入宫以来第一次寿辰筵席,玄烨特地命人准备了歌舞杂技。随着端妃手指的方向,我们也都把目关转向了正在场中跳舞的那个人。只见她舞姿轻盈欲飘,身材似柳扶风,长袖飞舞处暗香浮生,如仙娥弄影,红莲映水,碧海浮霞,我不禁看呆了,低声赞道:“真是好看!”“比不上你!”玄烨在我耳边轻轻说道。我沉醉在优美的舞姿中,暗叹:“从今往后,我是再不会跳舞了。”“你会跳舞吗?”玄烨奇道。我扭头正欲回他,额娘却在一旁笑道:“娘娘的舞姿怕不输她吧!”“真的吗?”玄烨上上下下打量着我,像是从没有见过一样。“额娘夸张了,臣妾跳不出那样的风流婀娜!”我脸一红。“从今往后,你是不能跳舞了,不管你跳得多好,”太皇太后的声音突然冷冷的响起,惊得我心一跳,“大清国的皇后,跳舞给谁看?”“是,臣妾知道!”我恭敬的应下。玄烨轻握了我的手,扭头朝站一旁服侍的宫女说:“去传那跳舞的女子过来,说皇后有赏!”

不一会儿,就见那女子盈盈的走过来,俯首拜道:“奴婢见过太皇太后,皇上,皇后和各位娘娘。”“起来吧!”玄烨温和的问道,“在哪个宫当差?”“奴婢是南府的宫女马佳氏,”她柔柔的答道,娇羞的抬起头,看着玄烨的眼神,并不避讳,温和与深情并存。待她抬起头时,我们都呆了呆,她的容貌神态竟有几分像我!“你的舞跳得不错!”我淡淡的说道,压下心中的惊奇,回头微微示意着柔儿。柔儿从身后抱出一个盒子,走到马佳氏面前,“这个是赏给你的!”“谢皇后恩赐!”马佳氏俯身接下。只是那天我看着她,心中飘过一丝惘然,像是太平静了,静得没有任何感触;又像是十分不平静,乱起层层涟漪。

第十二章

当今朝廷,如果说还有谁能让鳌拜有所忌惮,除了太皇太后,就是你爷爷。我看着眼前悠哉喝着茶的爷爷,脑子里思量着玄烨无意间和我说的这句话,心里依旧还有一丝疑惑不知道这次来的目的是对还是错。“雪儿啊,”爷爷瞥了一眼怔怔出神的我,只那一眼,却让人感觉似看穿了世事,“怎么突然回府看爷爷啊?”“我......雪儿想爷爷了,”爷爷笑着看着我,一脸的不信和深究,我脸不由自主发热,“好啦!爷爷不要这样看着雪儿!我......‘顺便’为了皇上而来!”“是他叫你来的?”爷爷脸上有丝不悦。“不是的!”我不想爷爷对他有任何误解,“是雪儿自己想着来找爷爷的。雪儿听说鳌拜和苏克萨哈争地的事儿了,难道爷爷对这件事没有任何看法吗?”“后宫不得干预政事,这是祖训,”爷爷的脸开始严肃,轻轻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道。

“爷爷,皇上没有亲政,有你们四大辅臣在,任何事他都做不了主。我这个皇后现在说的话就算对他有什么影响,对朝廷却没有任何影响。您就暂且不要记得雪儿皇后的身份,让雪儿像以前一样听爷爷说说朝廷上的事吧。”我央求着爷爷。爷爷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背着我说:“女孩长大了就是不一样了,你从前可不爱听朝廷上的事呢,”说着边来回慢慢踱着步子,边用手摸着头缓缓地说,“我知道你是为什么来问我,索额图前段日子天天缠着我叨叨个不停一直说鳌拜和苏克萨哈的事。他是想探探我的口风,偏偏我一个字都没和他说,他就急了,怕皇上也急了吧。年青呐,是该多急急,多磨一磨,”爷爷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似乎很满意玄烨和叔叔的现状,“其实呀,苏克萨哈和这么鳌拜一闹,他原本想趁机削鳌拜的权没成,相反的,鳌拜的势力可是比以前大大提升了。”爷爷背着手站在我面前,我安静的听他讲着:“四大辅臣,鳌拜原本排在最末,现在麽,恐怕连爷爷也都快被他超越了。”听到着,我歪着嘴一笑,抬头看着爷爷:“不会的,除非是爷爷故意示弱,否则鳌拜是不会超越爷爷的。”“为什么?”爷爷奇怪的问我,装得很好。“爷爷历经四朝,朝廷上德高望重,八旗中威望显赫,这些是鳌拜独行专横赢来的权势取代不了的。对德高者心服,对蛮横者心惧,或许心惧会一时掩盖人的信仰,但肯定不会长久。”我很轻松的说,顺便给了爷爷一个明知故问的白眼,心想“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早就教过我啦。

爷爷满意的点点头,语气和蔼的问我:“那雪儿今天找我是为了?”“皇上亲政!”我毫不犹豫的说出这四个字,落地有声。爷爷脸色微微变了变,眼神看着我深不可测,涩声道:“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我诚恳的看着爷爷,慎重的说:“雪儿知道,请爷爷......”“皇上对你好麽?”爷爷打断我的话神色古怪地问,见我羞涩的点点头,又问,“那太皇太后呢?”“太皇太后对我很好,”我心中“咯噔”了一下,想起进宫以来太皇太后对我这个她亲自挑选的皇后的态度,晦暗不明,胸口微微发闷,却依旧说出了上面的话。爷爷长叹一声,像是舒了一口气,也像是更加的忧郁,低沉着声音说道:“皇帝已经大婚,是该归政。只是,并不容易啊。你贵为皇后,也是我索尼最心爱的孙女,就算是为了你,爷爷也会帮助皇帝亲政,”说着他微微一顿,“鳌拜现在的气焰势不可挡,现在还政给皇帝,他会是第一个反对的人,他的反对就意味着朝廷中会有三分之一的大臣反对,所以现在并不是皇上亲政的最佳时机。”

“那爷爷是不打算上书让皇上亲政了?”我问道。“不!”出乎我意料,爷爷却斩钉截铁的说,“现在虽然不是皇帝亲政的最佳时机,却是上书请皇帝亲政的最佳时机!”我低头深思爷爷说的最后两句话,只是想来想去总一团模糊。爷爷看着我不解的样子,却轻轻笑出声来:“你想不明白不要紧,重要的是有一个人一定要明白,只有她亲自向我提出来,我才会、也才能上书请求皇帝亲政。”我抬头看着爷爷,只见爷爷此刻脸上撒发着不同于往日的神采,那般自信豪迈,周身笼罩着一层智慧的光环,灼灼逼人。刚走近上书房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明朗的笑声,我伸手示意门口的太监不要通报,轻轻的挑起门上挂的帘子,端着方才做好的杏仁酥和桂花莲子糕走了进去。一进门瞧见屋内的情景不禁让我呆了呆,即而就抿嘴轻笑,心想这样轻松随和的他我才喜欢呢。只见玄烨穿着明黄色紧身长褂还掀着左边的下摆扣在腰带上,长辫就这样随意地围着脖子,手上拿着一本奏折正在兴奋和同样不拘形态的叔叔、曹寅说着:“想不到这个吴三桂处得远是远呵,还记得朕亲政的事,这么及时送上奏折,值得嘉奖!值得嘉奖!”曹寅在一旁接口道:“是啊,想不到这次对皇上亲政的事,朝廷中赞同的大臣有这么多,”指着一边厚厚堆叠的奏折说,“这可比皇上当初想的要好多了!”“是啊!”玄烨笑着用奏折拍了一下叔叔的肩膀,“多谢你家老爷子啦!”

叔叔满是喜悦,眉飞色舞的说:“当初我问他鳌拜和苏克萨哈争地的事时,他连一个字都不肯说。现在却突然上书请皇上亲政,真是难以理解!”“让你知道他在想什么的话,你现在也是首辅了。再熬个几十年吧,索额图!”玄烨好脾气的说道。我奇怪的看着一旁默不做声的纳兰,他脸上虽然也有淡淡的笑容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喜悦,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愁绪,他不会还在为那天的事情介怀吧?我看着神采飞扬的玄烨,他们之间应该没事了才对。难道他还有别的事情?“皇后娘娘!”曹寅第一个发现了我。“皇上吉祥!”我恭身道。“哦,皇后来啦!”玄烨开心的从桌子下跳下来满面笑容的快步走来迎我,“进来多久了?怎么没人通报?”我还来不及回答,他看见我手上拿的糕点又立刻说:“来得正好,朕正饿着呢!索额图,容若,曹寅,来,来,吃点心!”“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两声皇后娘娘两种不同的语调,叔叔的亲切喜悦,纳兰的小心恭敬还有轻微的颤抖,我却给了他们同样的笑容回敬。“皇上准备亲政了麽?”我轻声问道。玄烨对着我神秘一笑,转了一个身勾着我的肩膀朝暖阁走去,朗声道:“朕现在不能亲政,鳌拜的奏折朕还没有看到,朕要等着他亲自上书奏请让朕亲政。朕要让他看看作为天子的气度!”

只是他的骄傲却让我如此担心,想起爷爷那天最后对我说的:“雪儿啊,你在皇上身边,可要让他做好准备,亲政并不是说他就真的可以亲自处理朝事了。得权难,释权更难啊!即便爷爷肯放下手上的一切,其他的三位辅臣,他们会怎样,却是一个变数啊!”我看着玄烨年轻朝气的面庞,心里默默想着:玄烨啊玄烨,怎样做才能让你承担得最轻呢?

第十三章

晚夏午后还是极安逸的,尤其是坐在浮碧亭和玄烨不紧不慢的对弈,微风徐徐,夹带着满池荷花的清香,怡然自得。五个月过去了,鳌拜对亲政一事的毫无动静把玄烨最后一丝期待也压下去了,眼前执着黑子锁眉不语的他却让我感受到因隐忍而积累的成熟。曹寅和纳兰在旁观局,此刻看上去我执的白子似乎更胜一筹。“荷香销晚夏,菊气入新秋,”玄烨念着这句诗不动声色的落下一子,接着道,“世人只知道夏天暑气难消,却不知道它别有的风味!”“怎么,你想说什么?”我心中一动,跟着下了一颗白子,抬头问他。“能和皇后这么安静的下棋,已经很是惬意,再加上轻风荷香,更是天做之美!”玄烨温和的笑着。我默默的看着他,心中涌上一股悲哀,他是在安慰我还是安慰他自己?看见了亲政的希望却要生生等到现在,等到现在却连一丝希望都看不见,像那乌云笼罩的黑夜,一片漆黑,没人知道什么时候才是黎明,或者什么时候才能有闪电劈开那厚厚的云层。他还是那样温和的笑,和第一次见面没有两样,依旧年轻华贵,只是我却看不见他的心,是否会因为这些曲折急急地老去?

“娘娘!”柔儿在我耳边小声的叫着我。“啊?”我望着桌上的棋局,眼神却一片迷离。“该白子下了!”曹寅在一旁好心的提醒道。“哦!”我捏着手中的白子,胡乱的放在一处,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皇后,”玄烨看着我一脸疑问,“你确定下这步?”“嗯,”我点点头,输就输了吧,我突然觉得头累得慌。玄烨放回手上的黑子,声音里夹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沮丧:“你赢了!”我吃惊的回头看棋盘,发现自己无意的一子居然将黑子逼得前无去处,后无退路。此刻我的心里比玄烨更加沮丧,先前压制着的烦恼、委屈、难受、担心、不舍通通涌了上来,憋得我喘不过气。我猛的抬头,瞪大眼睛,想狠狠逼回眼眶中打圈的泪水,满是恳求的问玄烨:“能带我出去吗?我想出去!现在!马上!”只见玄烨呆了呆,看着眼前一反常态的我,却没有犹豫太长时间,站起身拉着我的手,吩咐道:“曹寅,准备两匹马在神武门等我们!”我策马在一望无边的草地上驰骋着,把玄烨纳兰曹寅远远抛在身后,夏日的夕阳在我泪眼中模糊得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黄晕,我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是不断闪现着三天前的那个晚上,奉先殿,太皇太后......奉先殿是爱新觉罗供奉祖先的地方,我心里奇怪太皇太后为什么要叫我来奉先殿,来了之后一个人都没有。正打算四处走走看看时,殿门突然“砰”一声巨响惊得我一跳,我回头一望,两扇门已经紧紧关闭了。“啊!”我轻呼小跑上前正要敲门,身后却传来太皇太后庄严的声音:“看见祖先还不下跪?在这边跑来跑去,成何体统?”“太皇太后吉祥!”我吓得不轻却依旧转过身先对她福了福,站直后昂着头,走到殿中央放着的三个蒲团,恭敬的跪了下去。“当着爱新觉罗的列祖列宗,你可知愧疚?”太皇太后站到我面前,俯视着我问。

“不知太皇太后所指何事?臣妾不知道该为何愧疚?”我挺直了身子回视着她。

只见她冷冷一笑,眼神睥睨:“难为皇后还这么理直气壮!”说着环顾四周的挂像,“爱新觉罗家从来就不缺情种,天下人皆知,先帝太宗(皇太极)如此,福临如此,但当今皇上却绝对不是,也不可以是!”我心突的一跳,有些明白太皇太后到底想和我说什么事,挺直的身子不禁微微一颤。

“看来皇后明白哀家的意思了!”从她的语音中我听到了一丝满意,我刚低下的头不禁又抬起,语气倔强:“皇上不宠幸其他的妃子,即不是臣妾挑拨的更不是臣妾媚惑的。臣妾自认为自己和太宗先帝的辰妃以及孝献皇后不同......”“有什么不同?”太皇太后打断我的话,“难不成就仗着你是哀家亲自选的?”

“这的确是一个不同的地方,”我语调波澜不惊,声音在寂静而又冰冷的大殿中听起来异常清晰,“臣妾知道,自古以来帝后是世间最风光的一对,却往往也是最苦命的一对。臣妾从进宫开始就没有想过要独占盛宠,但对于皇上的垂爱臣妾不能拒之门外,也不会拒之门外。”我顿了顿,试图让自己表达得更清楚:“太皇太后若非要说臣妾的错,臣妾以为臣妾从没有劝说皇上去亲近其他的妃子或许就是太皇太后眼中的错,但臣妾只想给自己和皇上的这份感情一份尊重!臣妾不认为应该对谁愧疚!”太皇太后眼中泛着寒光,语气逼人:“感情?尊重?哀家告诉你,在皇帝的后宫,没有爱情,只有君臣之情,皇后你不要搞混了;尊重,在大清的后宫,妃嫔能为爱新觉罗家传递香火就是对她们和皇帝之间‘感情’的最大尊重。皇后你进宫有些日子了吧?哀家到现在可没见你的身体有何变化!”

我脸一红,死死的咬住嘴唇不说话。“好!你说感情,哀家就当你们之间的感情是真的爱情。皇帝为你付出了专情,那你为他付出了什么?是你爷爷索尼的上书请亲政,还是你叔叔索额图对皇帝的忠心?不过这些是因为你才这样的吗?还是本来就是这样?你究竟为他做过什么你心里清楚!”太皇太后的话让我忽然间头昏脑张,是啊,我究竟为他做过什么?“现在朝廷局势正出于关键时期,哀家认为皇后你也不想皇帝现在再有什么风浪吧?中宫独宠,你认为大臣们会不说闲话吗?更何况一直受冷落的淑妃还是辅臣遏必隆的女儿,他会怎么想你考虑过吗?让皇帝亲政原本就困难重重,聪明如皇后难道不知道怎样帮皇帝才是最好吗?”太皇太后一连串的反问让我全身发凉,冒出阵阵冷汗,脸却烧得发烫,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只记得依稀中嘴里吐出了几个字:“臣妾知道该怎么做了!”“知道怎么做就好!你回去吧!哀家等你的好消息!”我昏头昏脑挣扎着站起身,步伐凌乱的转身离去,经过刚刚重新开启的大门时,高高的门槛绊住我的盆底差点跌下来,我伸手抓住门框,站定后,一步一步走向那黑夜里扑朔迷离的路......

“为什么你是皇上,而我要是皇后?”我跪在草地上第一千次问老天,也问着自己,“我不是皇后,我只是赫舍里·莹雪,他不是大清国的皇帝,他只是爱新觉罗·玄烨!”我喃喃自语,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却起不到任何作用,太皇太后的话已经在我脑中根深蒂固了。

...... ......“在皇帝的后宫,没有爱情,只有君臣之情,皇后你不要搞混了;尊重,在大清的后宫,妃嫔能为爱新觉罗家传递香火就是对她们和皇帝之间‘感情’的最大尊重......”“......中宫独宠,你认为大臣们会不说闲话吗?更何况一直受冷落的淑妃还是辅臣遏必隆的女儿,他会怎么想你考虑过吗?让皇帝亲政原本就困难重重,聪明如皇后难道不知道怎样帮皇帝才是最好吗?”...... ......我使劲摇摇头,擦干脸上的眼泪,心里面一片翻腾:也许我真的是太自私了,既然知道玄烨现在的不开心,知道他真正要的是什么,为什么不去真正的帮他,而要成为太皇太后口中的阻碍呢?爱一个人不就是要成全他吗?那我又要怎么做呢?我能够足够坚强扛下他离开后的所有吗?能吗?

“你行的,一定行的,”我心中有个声音坚定的告诉我。我揉揉眼睛,想转身回去,却发现夜色茫茫,周围一片朦胧,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又一次迷路,我苦笑,会等到他来吗?我抬头仰望,天空一片寂寥。

第十四章

晚夏的夜,依旧凉。我抱膝坐在草地上,把头深深埋在臂弯里,寒意入侵周身却也不能消除心中丝毫的不安和杂乱。当否决了一个又一个自己想出来疏远和玄烨距离的方法后,我实在是精疲力尽再想不到任何好的主意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醒悟坐在这里等着玄烨他们找到我希望实在渺茫,还不如自己尝试着找回去的路。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尘土,胯上马背勒好缰绳正准备离开时,马儿却突然长啸一声,扭头朝一个方向狂奔而去,隐约中我听到远方传来的断断续续的竹笛声。这马应该是宫里驯养的,能指挥这马那肯定也是宫里的人了?我心一松,任由马儿奔行。

穿过草原,穿过我来时并不曾见到的小溪,我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这并不是我来的方向。我想勒马停下,却为时已晚,它完全不听我的使唤,拼命朝着笛声的方向继续前行。它带着我又穿过一片浓郁的树林,笛声也愈见清晰。行到一处山坡,笛声嘎然而止,马儿也立刻停下脚步,原地打着圈。

我又惊又急,跳下马四处观望,结论依旧是一如既往的迷茫。“娘娘受惊了!”温软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回头凝望,只见纳兰站在不远处执笛含笑看着我,一袭青衣,丰神俊朗。

“皇上和曹寅、容若分三路寻找娘娘,想起娘娘的坐骑是臣曾经调训的,它识得我的笛声,就吹笛引来!”纳兰略微低着头,神色安宁。是纳兰先找到了我,我心中一颤,难道从此刻起我就和玄烨无缘了吗?苦涩地笑了笑,脖子上却传来一阵疼痛,“呀!”我低声轻呼,左手触及处却已微湿,伸手一看,手心占着暗色的液体,黑夜中,闻其味也知道是血。纳兰急急走来一把握住我的手,语气中满是关切:“受伤了吗?让我看看。”

我轻轻抽出手,眉眼寂寂,语音飘无:“不必了,小伤而已!”不过是树枝的划行,马在树林中乱穿行划下的,说到底还是你引马前来的结果,我心想着。黑夜里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他似乎怔了怔,只听他低声说道:“臣和皇上约好找到娘娘后寅时在神武门前会面,现在还未到子时,我们赶回去一定来得及,不知道娘娘可以走了吗?”

“不行!”我冷不防脱口而出。“娘娘?”纳兰语气里充满惊讶。“能不能,”我在逃避什么我不知道,只是口齿轻启,吐字微糊,“陪我在这呆会?”

火光在轻风中摇曳生姿,照亮了我的脸庞,也暖了我的心。我和纳兰并排坐着,静静的望着篝火出神。“娘娘,你脖子上的伤还是让臣帮忙看看吧!”纳兰轻声试探的问着我。

我木然颌首,神情无波无澜,微微侧着头。“是被树枝刮伤的?是我刚刚引马过来是弄伤的,对吗?”他语音低沉,透着愧疚。

我回头对他宛然一笑,示意没事,却吃惊地从他眼中读出似美玉破碎般的心疼。我脸不禁一红,声音轻柔:“你身上还有丝帕没?”他闻言从怀中取出一块干净的素绢,神情温文卑逊而又关切,轻轻地从伤口处沿着我的脖子包了一圈在颈后打了结。他的手绕过我面前时,我又闻到了那股清香。“谢谢!”我淡淡道,神思恍惚,“你身上是什么香味?”“茉莉。”“茉莉花北方能种植吗?”我奇道。他微微一笑,笑容像三月的阳光,清澈明朗:“理论上不能,但凡事都可以变成可能,只要给足了必须的条件而已!”“你的茉莉一年四季都开麽?冬天的时候你身上也有茉莉香,不是吗?”我记得元宵节那个怀抱的味道,这几乎成为他在我眼中最大的特征。“当然不是一年都开,只是花多了,味道也就留得久了!”他怔怔的看着我眼神温和,犹豫了半响却依旧开了口,“你,发生什么事了吗?你有心事?”我摇摇头,不说话,脸渐渐漠然,心乱如麻,知道要帮玄烨,却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做。这么难吗?想让一个人离开最好的办法就是——伤他的心,伤他心的同时也会伤自己的心吧,我凄凉的一笑,痛过去了就好了。耳边突然响起悠扬的笛声,我侧头望着眼角含笑的纳兰,曲调清新若阳春白雪,柔和如弱柳扶风,沁人心脾,让人心静。我听着笛声,不觉痴了,暂时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心头一宽,闭上眼睛只想找个地方沉沉睡去,永不醒来.....

第十五章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中我最爱的九龙白玉杯就这么碎了,坤宁宫里太监宫女跪了一地,空气凝固得让人窒息,玄烨右手用力的抬着我的下巴,拇指狠狠的按着我的嘴唇,咬牙恨道:“你最好把刚刚说的话收回去!”我倔犟地扳开他的手,端端正正的跪下,面无表情,语气淡漠:“臣妾身体不适,请皇上移驾延禧宫!”“好,很好!”玄烨冷冷的声音在我头顶上方响起,我低着头心痛欲裂,盯着那明黄色的靴子盼求着他快点离开,我快支撑不下去了。“你原来是这样心冷无情之人,是朕瞎了眼!”他的声音里充满着愤怒?失望?鄙视?痛恨?我没精力想那么多了,抬头望着他远去决绝的背影,伸手张张嘴想呼唤,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被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瘫坐在地上,落泪无声。“他再不会回来了,”心里某个地方悄悄的说,这个声音像千虫万蚁一样吞噬着我的心。

我蜷缩成一团靠在软塌边,眼泪已经哭干了,闭上眼睛安静地回想着以前在这座宫殿那些美好的日子,心不再疼痛,没有任何感觉。“小姐,你这是何苦呢?”柔儿轻轻的抚着我的肩,不舍而又无奈,“你已经连续八天赶走万岁爷了,今天还让他去淑妃娘娘那里,你不是拿针刺他的心吗?那天你和纳兰公子同骑一马回来,万岁爷都没有说什么,可见他是多么宠爱你。他是真心真意对你,怕你难过,才从来不去其他娘娘那里的。你今天怎么能这样赶他去延禧宫呢?”他的心被我刺到了,那我的心呢?已经被我自己刺得是千疮万孔,快死了吧。我依旧闭着眼睛,仿佛看到血一样的鲜红在我胸中流淌。这个皇后的位子,还想拿走我多少?突地胸口一闷,口中一甜,忍不住张嘴吐出一口血来。“小姐!”柔儿惊叫。我睁开眼看着雪白的衣袍上染着的一片殷红, 那般触目惊心,不禁虚弱的笑了,原来它想夺走的,除了我的爱情,还有我的生命。“没事!”我用衣袖轻轻拭去柔儿脸上的泪水,声音低得连自己都无法听见。

“娘娘,皇上昨晚整夜呆在御书房,哪也没去,看了一宿的书......”“回娘娘,皇上昨儿和几位大臣聊到深夜,睡在乾清宫......”“娘娘,皇上昨晚在乾清宫呆呆的坐了一晚,没有睡觉......”“娘娘......,皇上昨晚去了延禧宫淑妃娘娘那......”“皇后娘娘......皇上,皇上他昨夜留在景仁宫端妃娘娘那......”“娘娘,昨晚皇上依旧留宿景仁宫......”...... ...... ......他终于开始去淑妃和端妃那了,每次听李德全说后,总是淡淡一笑,自己做到了,不是吗?只是今天的李德全站在我面前有些奇怪,像是难以启齿。“怎么了?”我不动声色地问道。“娘娘,昨儿奴才陪皇上去御花园赏菊时有个宫女在那跳舞。皇上,皇上......瞧见了......”李德全嗫嚅道。“行了!我知道了!”我轻抿一口茶,淡漠地问:“那宫女叫什么名字?”

“马佳氏,是南府的舞女!”李德全答道。马佳氏!我想起那个翩若惊鸿长袖善舞的身影,像往常一样淡淡笑了笑,吩咐道:“柔儿,你待会和李公公去内务府让人把马佳氏的月例提到嫔级,再到西六宫找个干净舒适的地方收拾好让马佳氏搬进去,记着让内务府拨四个宫女两个太监给她!”“娘娘!”柔儿嘟着嘴,一脸的不甘。“还不去!”我轻轻喝道。等柔儿和李德全远去后,我才站起身揉揉左胸口,为什么心又会痛得让我喘不过气来?我扶着书桌,步履蹒跚,望着窗外的夕阳,那般美好,可惜近黄昏!我微微叹口气,转身朝内殿走去,屋外传来寒鸦的叫声,那般凄凉......掌灯时分,我瞧着镜中的自己,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只是脸色的苍白依旧遮掩不住,我又沾了些胭脂抹到脸上,对着镜中的自己竭力微笑,可惜了眉眼盈盈,眼神再不复往日在家的清澈明净,无端中透着迷离,迷离中透着悲哀。叔叔会看出来吗?我的笑为什么这般勉强无力?我试图再笑,可对着镜中的自己,这次却连拉开嘴角弧度的勇气都没有。“小姐,”柔儿在旁轻轻唤我,“少爷还在前殿等着呢!”“让他进来吧,”我站起身,深深舒了一口气,想忘记这段日子所有的伤感,我不能让叔叔担心。“臣见过皇后娘娘!”叔叔甩甩袖子就想下跪。“不必了,”我急急拦住他,“这里没有外人,不用虚礼了!”叔叔站起身笑笑:“老爷子千叮咛万嘱咐说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礼仪法度呢。不过既然娘娘许了,臣就不跪了!”“娘娘看上去瘦了好多!”叔叔看着我担心的说。我转过身,让他看不见我眼中的无奈,声音轻柔:“雪儿一直是这样啊。叔叔大概是有段日子没见了,才会这么觉得!”说着,指指身侧的座椅,说:“叔叔请坐!”“阿玛这几日身子不太好,一心记着你,说好久不上朝也没有机会来后宫瞧你,不知道你怎样,让我进宫看看你,还写了封信,让我带来!”叔叔说着将左手一直拿着的信双手递给了我。

“爷爷身子怎么了?”我接过信紧张的问,这些天只顾着自己的伤心难过,却忘记关心家人,该死!叔叔叹口气,道:“还是老毛病,咳嗽越来越厉害。以前打仗留下的那些旧伤都开始犯疼。他虽然不说,但我瞧着这次病不同于往常,严重多了!不过你也不要太着急,请御医看过了,说像阿玛这样年纪的人到了秋冬都会这样,只要好好调养,保持身心舒畅到明年春天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你要好好照顾爷爷,有什么事要及时告诉我!”我按着叔叔的胳膊嘱咐着。

“行啦!知道了!对了,”叔叔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递到我面前,“这个是容若让我交给你的,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不过这香气真好闻呢!”我轻轻接过,泛白的青色绣花绸绢,一片清香直入肺腑。我手指轻抚着香囊上的绣花,心里面突然涌上百般滋味,难以消磨。

第十六章

秋去冬来,过年的欣喜之气洋溢着整个后宫。我带了柔儿闲闲地逛着御花园,踏着薄薄的积雪,吸着清新的空气,此刻耳边的寂静正是我想要的。待行到千秋亭时,却听到一阵嘻笑,闻声望去,只见马佳在亭中挥舞着长袖翩翩起舞,鲜红的舞衣明媚的笑容像一丝火焰点燃着清冷的御花园。两个宫女在她身边连声称赞着。她的舞还是那样的婀娜多姿,我心想,她人还还是那样的美丽妖娆,生动得让人羡慕。想到羡慕,我身子不禁微微一震,转身欲走。“皇后娘娘,”越不想发生的事它越是会发生,她终究是看见了我,一声高呼迫我止住了脚步。我回头浅笑,只见那一抹鲜红朝着我急急走来,弯身下拜:“皇后娘娘吉祥!”

“起来吧!”一贯的柔和,波澜不惊。她起身看着我,眼若流波,腮若杏红,红唇轻启:“奴婢一直没有机会谢谢娘娘的厚爱,谢娘娘为奴婢安排的一切!”“应该的。”我温和的对她笑着,说完就转身刚想离开,却听见身后的人“哎呀”一声尖叫。我皱眉回望,只见马佳痛苦的捂着左脚髋,痛声连连。我连忙蹲下,伸手摸着她捂在左脚髋的手,轻声问道:“怎么了?要不要紧?”只见她痛得泪水盈眶,听到我的话只顾着频频点头,我回头对着柔儿着急道:“马上叫人把她抬回坤宁宫,传太医!”一阵手忙脚乱总算把马佳安置到坤宁宫的软塌上,我握着她的手,柔声安慰道:“不要紧的,再支持一会,太医就快来了!”马佳泪眼朦朦,担心的问着我:“会不会再也不能跳舞了啊?我只是不小心扭到了而已。”

“没事的,没事的。”我极力安慰着,瞧见匆匆进门的马太医,低头对她说道:“太医来了,放心吧!”马太医仔细看了看马佳的左脚,躬身回禀:“娘娘,脚伤并不严重,还请放心!”

我点点头,道:“有劳太医了!”“我今后还能跳舞吗?”马佳紧张的问。“这个要看你的恢复状况,”太医边包扎边回答她,“理论上可以!”马佳终于松了一口气,突然像想到什么事情,头微抬,又问太医:“我这段日子胃口总是不好,经常恶心,还头晕。今天拐脚就是因为头晕走路腿失了力气!”太医眼神一闪,掳着胡须,说道:“让臣替你把脉看看!”我听着马佳说的情形,不惊心头一颤,难道?“恭喜这位姑娘,您有喜了!”太医的话证明我没想错。我心中苦笑,玄烨终于有后了,太皇太后要的也终于成为现实了。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我有了玄烨的孩子时自己会是怎样的心情,他会是怎样的高兴,而现在,我要做的只是——“去通知皇上和太皇太后,马佳有喜了!”我沉稳下心绪,吩咐着身边的宫女。“是,娘娘!”我只是很想知道,玄烨得知自己要做阿玛了,会是怎样的心情。我想知道,所以留着马佳在坤宁宫。“感谢祖宗保佑,玄烨终于有后了!”这是太皇太后在我成为皇后后第一次踏进坤宁宫说的第一句话,她的喜悦比我想象的还要甚。我含着笑站在一旁,望着太皇太后看着马佳满眼的疼爱和关心,她的温言细语,她的叮咛嘱咐,让我疑心自己眼中的是那个对着我威仪庄严的太皇太后吗?她现在样子才真正是个祖母对着自己心爱的孙媳妇吧?我不着声色地叹了一口气,依旧笑容满面。

“皇上驾到!”玄烨来了,我脸上笑容顿僵,心中一下子害怕得想逃离,我怕看见他望着马佳像从太皇太后眼中看到的那般疼爱,我怕他的喜悦和兴高采烈会击退我心中坚强的最后一道防线,我更害怕已经整整半年没有见过的玄烨他现在看着我的眼神会是怎样的厌恶和痛恨。我尽全身力气努力控制住想要逃离的冲动,紧紧绷直了身体,却发现连呼吸都困难,端身对玄烨福了下去:“皇上吉祥!”我的声音微微发颤,像深夜的琴弦,那样漂浮。一阵沉默,耳中传来微哑的声音,熟悉得陌生:“起来吧!”再没有人上来扶着我,对着我轻笑,满眼的柔情蜜意;再没人抱着我,感受着他的温度,听他讲着痴心话。心突然很酸很酸,酸得我听见它在哭泣。柔儿扶着我站起来,我微微侧过身,不敢看他瞧着马佳的样子。“雪儿......”恍惚中我似乎听见他叫着我的名字,声音中有着和我的心酸一样的痛,我一怔,是他在叫我吗?却等不到我想明白,太皇太后威严的声音却让每个人听得清晰明白:“皇上还不过来瞧瞧马佳,她可立了大功,你要做阿玛了!”“是!”玄烨应道。他走过去了,他会对马佳说什么,他做阿玛了,他会很开心的,他今后会更宠爱马佳的,他看着她,眼里一定是和从前看着我一样的多情,他对她说的话,一定是充满着绵绵情意的.......我再也受不了自己胡思乱想导致的头痛欲裂,转身朝内殿走去,我原来还是这么在乎着他,我太高估了自己的坚强。我重重倒到床上,闭上眼睛,尽量不去想一切事情,心中有一股沉鸣的悲痛,失去的痛苦原来如此!“为什么?”我睁眼相望,玄烨立在床边看着我,眼神中早失去了最初的温和,只有不解、痛苦、怨恨!他瘦了,显得更高了,一如既往的沉稳,却少了心心想通的情意。“为什么你赶走朕,现在自己又要这么痛苦?为什么?你回答朕!”看着我若有若无的笑着安静的躺在床上打量着他,他抓着我起来摇着我的身子朝我吼着。我虚弱的笑着,他怎么能这样对我?看出了我的痛苦还不肯放过我麽?我看着他眸子里的怒意,遥记着那时那个温和的少年,才短短两年,变化就这么大麽?我忍不住伸手轻轻揉着他皱成一团的眉,“不要皱眉,我会心痛!”我低低说着,眼泪忍不住一滴一滴哒哒的沿着脸颊乱行。

他猛地低头吻上我的唇,那样霸道强横,压得我无法呼吸,我眼中的泪流得更凶,划过脸庞渗入嘴中,丝丝苦涩。他终于停了下来,看着我满脸的委屈和痛苦,眼神逐渐柔和,唇轻轻吻着我的眼睛,我的脸,吮吸着我脸上的泪水,那般温柔仔细,轻轻挑动着我的心弦......

第十七章

过年之后,玄烨来坤宁宫两次。第一次我在睡觉,柔儿说他不让惊醒我,坐在床头看着我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开。这是第二次,他从进门后就一句话都不说,呆呆的坐在那若有所思,像想着该要怎样开口。

我坐在他对面,看着他脸上的犹豫和困扰,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抬眼看着我,难得再次从他眼中看出的不舍和心痛:“索额图说索尼病重,想让皇后回去......”我呆住了,惊疑地看着玄烨,爷爷病重?叔叔不是说过春就会慢慢好起来吗?爷爷......我猛的站起身,抬腿就向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却突然生生止住了脚步,回头躬身下福:“请问皇上,臣妾可以离开吗?”“一定要这般生分吗?”玄烨苦涩的声音透着多少无奈我没心思琢磨,只求着快点离开回到爷爷身边,“朕和你一起去!”我抬头望着他有些震惊,没有再说什么,胡乱点点头。“爷爷,雪儿回来了!”我趴在爷爷床头轻声呼唤着,才多久没见,爷爷竟瘦成这样,往日豪迈的面容是这样的无神苍白,被我紧握的手居然如此干瘪冰凉,再不是小时候常抚摸着我头的那只温暖厚实的手。“爷爷!”我泪眼婆娑。“雪儿......”爷爷虚弱的叫着我的名字,缓缓睁开了眼,看到我时勉强却又无力地笑了笑,突然间眼神中飘过一丝光芒,像回光返照...不是的,我狠命摇着头,避弃这个念头。

“皇上,皇上也来了......”原来他是看到了我身后站着的玄烨,挣扎着想要起来行礼。

“索大人,不必多礼了!”玄烨急急上前按住爷爷。“老臣......老臣还有很多话要对皇上说......”爷爷嘟哝着嘴,艰难的说着话。

“你说,朕听着!”我擦了擦眼泪,站起身让玄烨坐到床头。“皇上......当今朝廷是内忧外患啊......可惜,可惜老臣不能再陪伴皇上左右,辅佐皇上了......内有鳌拜,鳌拜不除,朝廷难安呀,除鳌拜急不得,首先得亲政,臣留下最后一道折子上书请求皇上亲政,皇上莫不要再错过这次机会了......还有...还有三藩,三藩势大割地为王,在适当的时机一定要撤藩,但,绝对不是三五年内能做的,皇上切记啊......先除鳌拜,再撤三藩,然后巩固朝廷,富国强民......臣相信,以皇上的聪明才略定能成为我大清的一代圣主......”爷爷使尽全身力气对着玄烨说完这些话,玄烨认真的点着头,含泪道:“玄烨都记下了,索大人您放心吧!”

爷爷眼中浮现着欣慰,舒了一口气,嘴巴张着看着我,却听不到声音。“爷爷,你有话对雪儿说?”我连忙上前拉住爷爷伸向我的手,只见他嘴唇微动,却无法听清他的声音。“爷爷,你说什么?”我哭着轻喊,把耳朵贴到爷爷的唇边。“不要...怪...太皇太后!”这是爷爷留给我最后的话。我一怔待反应过来想问为什么时,扭头却看见爷爷已闭上了眼睛,神色安详,魂已仙去。“爷爷,”我嘴角喃喃,心空得难受,失去了任何感觉,一步一步朝后退着,咬住嘴唇,狠狠的摇着头,眼前一片迷茫,拼命对自己说: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雪儿!”玄烨走过来用力的抱着我,抚着我的肩膀,着急的说:“你不要这样,想哭就哭出来,不要压抑着。雪儿......”我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撕心裂肺的对他喊:“我为什么要哭?我为什么要哭?爷爷不会死的,他不会的!他不会不管雪儿就这么走的!他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他眼中的痛心和怜惜让是那样明显的告诉着我所有的事实,我全身冰凉,眼泪再控制不住哗哗的流着,我抱着头蹲了下来,嘴里仍喃喃着:“不会的,不会的......”他蹲下身把我揽到怀中,轻声在耳边说着:“玄烨会永远在你身边,爱护你,雪儿......”

你不会的,我哭倒在他怀里,脑中的这句话却是对他的承诺唯一的反应,悲凉和茫然得让我手足无措,直到我实在哭累了睡过去,可是梦里面依旧是满满的蓝色忧伤,不断提醒着我生存残酷的现实,那般刺人......爷爷去逝前写下的最后一份奏折终于发挥了他预期的作用,康熙六年七月初,玄烨尊太皇太后懿训,满朝大臣奏请正式亲政。然而亲政后的朝廷局面却更危机重重,苏克萨哈在圈地一事中已经尽散其权,遏必隆和鳌拜同属镶黄旗,同旗结党,镶黄旗独掌朝政。康熙六年七月底,鳌拜以苏克萨哈“一连七日强奏”为名矫旨将苏克萨哈及其子孙全部处死,没收苏克萨哈全部家产,自此鳌拜更加横行无忌,将朝政搬到自己家中处理,人称“小朝廷”。

第十八章

储秀宫猗兰馆一片混乱,太监宫女进进出出忙个不停,听着帏帐里马佳氏禁不住的叫喊,我坐在外面也急得手心冒汗,心里暗暗祈祷着让马佳氏顺利诞下皇子,母子平安!太皇太后坐在一旁捻着佛珠,念着佛经,山摇不动,我暗暗佩服着她的镇定,也为自己的浮躁怪着迟迟未出现的玄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