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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一声响亮清脆的婴儿啼声从帏帐内传来,我一喜马上站起身望着从帏帐内快步走出的嬷嬷,“恭喜太皇太后,恭喜皇后!是个小阿哥!”“是吗?!”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居然是满心的欢喜,没有丝毫的别扭。

“阿弥陀佛!”太皇太后在旁边欣喜的吩咐着门口的太监,“还不去把这个喜讯告诉皇上!”

“喳!”不一会儿,宫女把清洗完毕的小阿哥用黄色锦袍抱了出来送到太皇太后手中,嘴里说着:“恭喜太皇太后,小阿哥可漂亮着呢!”“是吗?来,我瞧瞧,”太皇太后仔细看着怀中的小阿哥,激动的说:“嘿,他对我笑了!嗯,真好看,像极了皇上小时候!”“真可爱!”我走到太皇太后身边,逗着小阿哥,一切都是小小的,小得让人心生爱怜。原来刚出生的小孩就是这样,这么让人心疼珍惜,我心想。“皇上吉祥!恭喜皇上!”满屋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皇后刚刚是说他可爱麽?朕也来瞧瞧!”玄烨笑着走进来,没有我想象中初为人父那般喜悦。

“皇上怎么到现在才来?”太皇太后不满的看了我一眼,却是对着皇上说话。

玄烨走过来端详着太皇太后怀着的小阿哥,淡淡的回道:“前朝有些事给耽搁了!嗯,是很可爱呢!皇后,”他转过脸看着我,“你既然这么喜欢小阿哥,他就交给你抚养吧!”

“是,皇上!”我瞥见太皇太后一脸的阴沉,小心地应道。皇室的传统,生母不养子。“皇上想好了给小阿哥取什么名字了吗?”太皇太后的声音冷冷的响起。

“是,”玄烨望着我一笑,“就叫承瑞吧,承天之瑞!”我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想起爷爷给我取名曾经说的,天降瑞雪,天降此女。他是有意让承瑞与我亲近。“那马佳氏呢,皇上不给她嘉赏吗?毕竟是她给皇上生了皇长子!”太皇太后着重强调着“皇长子”,此刻她的脸上喜悦之色已经尽退。我心中苦笑,爷爷说的不要怪太皇太后是为了什么,为什么太皇太后是越来越厌恶我?“从即日起,马佳氏晋封为荣嫔,赏赐等朕待会拟了旨再一并送过来!”玄烨并没有发现太皇太后和我之间的尴尬和冷淡,好脾气的回着。太皇太后慢步走到我面前,盯着我的眼睛,威严无比:“皇后以后要好好照顾承瑞!他是皇上的长子,不得出半点差错!”“是,臣妾尊旨!”我弯腰躬身接过她手中的小承瑞,低头瞧着正张着小嘴乖乖笑着的承瑞,心中忽然涌起万般怜爱。坤宁宫。我轻轻摇着承瑞睡觉的小床,烛光照在他的脸上那般静谧安详。这么小的婴儿睡觉会有梦吗?如果有,会做怎样的梦呢?我痴痴的看着熟睡的承瑞,只见他嘴角吐着细微的小泡,嘴角微微上扬,睡觉都会笑,真好!“雪儿!”玄烨冷不防在我身后叫我。“嘘!”我赶紧止住要出话的他,拉着他走出偏殿,“承瑞刚刚睡着!”我悄声解释着。

他停下脚步,奇怪的看着我:“难道朕还要迁就他!早知道就不让你养了。从来没见你这么紧张谁。他又不是你亲生的!”听着他语气中微微的醋意,我不禁宛然一笑,柔声说:“可是他是你亲生的啊!”“雪儿!”他眼睛中分不清是感叹还是不可思议,“你真是让朕越来越另眼相看。”

“那你以前是怎么看我的?”柔声中透着一丝娇嗔的恼怒。没想到他一下子抱起我,在我耳边细语:“朕以为你一直想要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他口中的热气吹得我颈边微微发痒,我满脸通红定睛望着他,那句“我们自己的孩子”却听得让我的心有种莫名的感动。“你好久没这么看着朕了!”他回望着我,喃喃道,语音微哑,眼神中闪耀着和我心中同样的感动。“对不起!”我紧紧的抱着他,对着他的心口轻声道,真的对不起,玄烨,可是我别无选择!

他抱着我走进内殿,缓缓躺到床上,双唇滑过我的额头、鼻子、嘴唇,他的唇软得让人心酥,热得让人心悸,“朕怪过你,但是从来没有恨你,”我睁眼瞧着他清澈见底的双眸,那样坦荡深情,“但是有机会一定要告诉朕理由!朕不想我们之间再有什么遗憾。”我沉醉在他的眼神中,心中塞满了说不出的温柔爱恋还有道不明的愧疚伤感,我勾住他的脖子,仰起头对上他的唇,闭上眼睛,任两行眼泪从眼角划下......

第十九章

月华如练,秋冷似霜。坤宁宫西暖阁,随风微摇的烛光照着玄烨白玉似的脸庞,笑容温软却依稀瞧出了然于胸的自信和成熟。纳兰,曹寅和叔叔笔直的站在他面前。只见他用拇指轻轻摩撮着桌案上的奏折,似看非看的端倪着站在他眼前的三人,倒映着烛光的眼睛此刻是看不到底的深邃。良久他终于开口说道:“鳌拜今天给朕一封奏折,是康亲王杰书上书议苏克萨哈的二十四项罪状!”说着,随手一勾把奏折扔进了叔叔的怀中,语气平静,波澜不兴,“你们也给朕看看,看看皇亲宗室里说话最有号召力威望最高的康亲王,是怎样评价皇阿玛给朕留下的辅臣的。”叔叔他们低头快速看着康亲王的奏书,玄烨站起身背过脸望着窗外夜色下的梧桐,一片清冷,似月明。屋里顿时寂静,鸦雀无声,刚刚一直吵着要布老虎的承瑞也乖乖的安静下来,蹬着眼睛看着书桌旁的四个人。没有一个人动,承瑞观察了半天终究还是把目关投向了我,黑黑的眼珠那般明亮,透着一丝困惑。出生刚满两个月的婴儿,居然会有困惑?皇室的孩子难道生就不同吗?我心头纳闷,转头示意柔儿把承瑞抱去偏殿。“臣以为,康亲王是议得过了,二十四条罪状条条勉强。”曹寅小心翼翼开了口,打破了令人难熬的沉寂。玄烨不语,依旧背对着众人,似乎此刻只有梧桐飘落的叶子才能和他息息相通。

“康亲王的确是长鳌拜志气,灭皇室威风,众人皆知苏克萨哈是鳌拜矫旨杀害的。如今遏必隆软弱,鳌拜一人独大,气焰更不同往日,除了以熊赐履为首的汉大臣外,满朝文武不听命于鳌拜的,怕是不多了。所以,”叔叔沉吟了一下,还是说了下去,“康亲王虽可恨,却并不是最可恨的!”

叔叔的最后一句话差点让正在悠哉喝茶的我呛着,我拼命忍住上涌的笑意,心中微叹,看上去那么聪明的叔叔竟会说这么有“水准”的话。果不然,玄烨轻声一笑,转过头望着叔叔,问道:“那你觉得谁是最可恨的?鳌拜吗?遏必隆吗?还是所有追随鳌拜的文武大臣?”只见叔叔俊脸一红,讪讪道:“臣的意思其实是引人犯罪者比犯罪者更应受到惩罚!”

玄烨笑着摆了摆手,说:“罢了罢了,表面文章不做了,说说实际的,”他转头看着纳兰,慢声问道:“容若,你有什么想法?”纳兰微微肃容,看着手中的奏折,沉思道:“臣以为,事出蹊跷。在臣的印象中,康亲王不是见风使舵之辈。宗亲王室中,康亲王无论是人品还是才略都是有口皆碑的。臣看奏折时,有种感觉,臣觉得康亲王之所以议苏克萨哈罪如果不是有苦衷,那么一定是有什么策谋!”

“好个纳兰容若!”玄烨叹道,语气中有赞赏,有欣慰,还有不易发觉的担心,“果真是有一双慧眼呐!只怕你能看出来,鳌拜也会这么想,这封奏折之所以送到朕这边,除了让苏克萨哈一事显得众口铄金外,其实还是想看看朕会有怎样的反应,一来是对朕,二来是对康亲王。他要开始掂量我们的分量了!”说到最后,玄烨不禁冷冷一笑。“那康亲王上书是因为......”叔叔疑惑的开了口,纳兰和曹寅脸上有同样想知道答案的迫切。

玄烨淡淡扫了他们一眼,其实那一眼,眼神中的信任和猜忌并存得难分轩辕,只是他把猜忌掩饰得很好,我敢保证那一刻叔叔他们从他眼中瞧到的只有信任,无限的信任,这是他们在今后的腥风血雨中为他拼搏最强大的动力。那个时候对于玄烨的信任,没有人会怀疑......

玄烨缓缓开了口,声音低沉,表情却是我从未见过严肃:“太皇太后,和朕,并康亲王杰书,安亲王岳乐,密议的结论:鳌拜不除,朝廷难安!”叔叔纳兰和曹寅不禁同时脸变,由苍白到努力控制的镇定再到眼神中的欣喜、鼓励,最后兴奋脸红。三人齐齐的跪下身,异口同声道:“臣等愿听候皇上差遣,万死不辞!”少年志气,求报于国的心是那样的急切。我站起身,满脸通红望着玄烨,此刻想留不是,想走不是,心中虽知道玄烨早晚会除鳌拜,却不知是此时此刻说了出来。玄烨弯下身扶起跪着的三人,眼神中有喜悦,或者还夹杂着感动:“快起来,从朕还是三阿哥开始,朕就知道你们对朕的忠心了,朕一生最大的欣慰,就是有你们这样三个好兄弟!”说罢看着面红耳赤尴尬站着的我,微笑着走过来,紧紧握住我的手,温和的说:“雪儿不必忌讳的,此次计划,风险极大,但无论成败,我们夫妻一体,应该相互扶持,不用避嫌去理会那些繁文缛节!”

一句“夫妻一体”给我的感动绝不亚于叔叔他们听到的“好兄弟”,那个瞬间,我就下定决心,在这场战争中,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与我的玄烨,风雨同舟,生死与共,永不后悔!

第二十章

康熙七年正月,宫外爆竹声响喜气未散,宫内你来我往和气安详。鳌拜、遏必隆刚被加封太师衔,一时间圣眷恩宠无人能及。玄烨和叔叔他们白天在御书房玩着闹着,少年天子不务正业好玩成性的名声也就这么传出去了。殊不知,每隔三天的晚上,坤宁宫的西暖阁,我的书房,却有着几个当世最出色勇敢的年青人,他们的谋策将会改变着整个朝野。

按玄烨说的,我的坤宁宫要比他的御书房安全得多。御书房的守卫和太监都是鳌拜安排的,处处皆耳目;而坤宁宫近身伺候我的宫女都是我从索府带出来的,每个都是两代甚至三代家仆,从刚生下那刻起,她们被教导的就是对索府尽忠。飘了一天的雪,寒得呵气成冰。柔儿领人在屋内多点了好几个熏炉,才暖得让人微微发晕。我和玄烨刚用过晚膳,正逗着承瑞玩时,叔叔就蹭着一身的雪进了屋,顾不着脱斗篷就想跪下行礼。“免了!”玄烨开口阻止了他,指指对面的凳子,笑着朝他,一派温和,“先脱了斗篷坐下说话!”叔叔脱下斗篷交给站在他身边、从他进门起就脸红眼睛发亮的柔儿,我瞧着柔儿眼中的羞涩喜悦和叔叔的满不在乎,不禁心中一动,这小妮子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看叔叔的样子,只怕最后会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呐。看来我该找机会提醒她一下,情这东西,伤人伤已啊!我亲自倒了一杯茶放到叔叔手边茶案上,抱着承瑞交给柔儿,低声吩咐道:“把承瑞抱回去,记得在偏殿也多点些暖炉,千万不可冻着他。还有,”我看着频频点头的她,语气多了分无奈和怜惜,“你就在偏殿陪着承瑞吧,不必回来了,叫心蓝她们守着殿门口。”她眼中飘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依旧柔顺的低头福了福,抱着承瑞走了。

我怔怔望着她离去的背景,从小就陪伴着我、一直对我死心塌地的柔儿,什么时候迎来了她的豆蔻年华?让她埋葬所有的青春在宫里陪着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只是如果没有她,我深宫的日子又该怎么过?我暗自叹息正欲回头时,却瞧见缓缓朝这边走来的纳兰。他没有穿斗篷,雪融湿了他青色的外褂,发角眉毛上凝成的水珠一滴一滴的往下掉,他的眼睛依旧清亮,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在雪天里走了太多路感受了太多的寒气,他此刻看着我的眼神居然是那样的冷。冷得让我不寒而颤,冷得让人感觉我们就是陌生人,对,那么陌生,那样淡漠。“皇后娘娘!”他冻得发紫的唇中吐出来的声音像结了冰的泉水,清脆柔和却冰凉、冰凉,停滞不前。我呆了呆,依稀闻着他身上传来那熟悉的淡淡茉莉花香,此刻沁入肺腑的却是一片清冷,突然间一阵心烦意乱,暗暗跺了一下脚转过身,背着他从嘴里挤出两个字:“免礼!”

回头才见叔叔和玄烨正高兴的谈着什么,似乎还未注意到站在门口的纳兰。

“皇上,纳兰侍卫来了!”我走到玄烨身边坐下,轻轻开口道。玄烨这才看见门口浑身湿透的纳兰,皱了皱眉,笑道:“容若,你不要告诉朕你家老爷子不给你斗篷穿!”“皇上吉祥!”看着脸微微一红讪讪走进来的纳兰,叔叔在一旁忍不住开了口:“明珠大人一向疼得他跟宝一样的,一定是他又诗兴大发,学那些个酸文人,雪中漫步找什么创作的灵感!”

纳兰张嘴想说什么却又生生咽了下去,站在一旁,脸红得更甚。叔叔笑着把纳兰拉到他身边坐下,他的背后有这个屋子里最大的熏炉。“无论怎样,你今天回去都得喝一碗热姜汤,要不然你病倒了,谁来给皇上出谋划策?”叔叔在他耳边低声嘱咐。“皇上吉祥,皇后吉祥!”曹寅在外殿脱了斗篷匆匆走进来,气还没喘直又接着说,“臣来的路上,有人跟踪!”一句话石破天惊,听得屋里所有的人都变了脸色。“瞧清楚什么人了没?”玄烨站起身盯着曹寅。“臣从东华门一路走来就感觉有人鬼鬼祟祟在背后跟着,于是臣领他进了御花园,来了个反跟踪。那人穿着太监的衣服,却是个生面孔。他发现跟丢了我就开始往回走,臣发现他非常熟悉宫中的环境,应该是宫里当事的,后来直接回了东华门,出了宫。臣因为要到坤宁宫见皇上,所有就没有追出宫去!”曹寅一口气说出了事情的经过,却听得在座的每个人阵阵冷汗。只见玄烨低头踱着小步,认真思量着;叔叔和纳兰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疏忽让别人跟踪;曹寅额角冒着汗珠,想是来回几趟跑得很急累的。“这么说,鳌拜是对我们起了怀疑?”叔叔问起。“我觉得不应该这么说,”我轻轻的开口,许是他们太在意这事了,竟忘了最原本的问题。玄烨转过身,直直的看着我,眼神中有鼓励、期待和信任,示意我接着说下去。“臣妾认为鳌拜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怀疑皇上,所以派人监视皇上还有皇上身边的人是意料之中的事,这和在御书房安插眼线其实没有什么不同。”我停下看了屋里众人一眼,略沉吟了下,接着说道,“不同的是我们的作为,白天御书房中的皇上是在做戏给鳌拜看,所以我们对他的监视毫不避讳;而晚上的皇上是真正的少年天子,壮志凌云,所以我们害怕发现。”“娘娘的意思是?”叔叔依旧不解。“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对于鳌拜来说根本没有意义,”玄烨冷冷的开了口,嘴角上扬,分明在笑,可眼中透出的却是说不出的寒意,“他是强臣,朕是弱主,为了权利,即便朕是三岁孩童,或是傻瓜白痴,他一样都会在意朕在做什么。他对朕的怀疑会一直存在,直到他强大到无所不能,能够取而代之!”最后几个字,玄烨说得咬牙切齿,一拳敲在书案上,震得毛笔架上挂着的几只毛笔颤颤巍巍。我伸手握住他紧握的拳,用我手心的温暖安慰着他。“皇上,其实他这么怀疑未必不是好事,怀疑过头就是猜忌,猜忌往往能影响人的正确判断,这会为我们的计划赢得更多时间和空间。”纳兰悠悠开了口,沉稳机智。我转目看了眼纳兰,却发现他也正看着我,原本透着些许温和的眼神在一霎那又成冷漠,他刻意的转变却让我的心微微痛了一下。其实不必这样明显的,纳兰,我都能理解。

“没错!朕最终要让他知道,司马懿为什么会输给诸葛亮!”玄烨的话语中有着不可争辩的自信,我抬头瞧着他的眼睛,微寒坚定,还有着我从未见过不可一世的帝王霸气!

第二十一章

计划其实早就开始了,从康亲王上书议苏克萨哈罪开始。在我的理解中,计划真正的策划者是太皇太后,而不是玄烨。玄烨的努力只是计划中最重要、最中坚、最易放在明处的部分,康亲王为一部分,安亲王也是一部分,或者,还有其他的部分。康熙七年四月,玄烨下旨准安亲王请求返盛京奏。同年六月,在宫中召集年青的贵族子弟练习布库。整日贪恋摔跤很少去御书房并且把所有军政大事都交给鳌拜处理的玄烨,并不能使鳌拜的疑心减去一分一毫。他对玄烨的试探和监视依旧频繁,但他的耐心却在频繁的相同答案中失去了思考的余地;他的判断,正如纳兰说的,在频繁的相同答案中失去了正确的标准。他会怀疑,却不知道如何怀疑,怀疑什么,如果司马懿是怀疑诸葛亮的空城计是故弄玄虚,那么鳌拜怀疑玄烨的贪玩却使他失去了兵来将挡的筹码,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玄烨的“兵”在何处,草木皆兵,那是多疑的人最终的选择。

鳌拜马不停蹄的更换朝中大臣的职位,亲者晋,疏者退,隐约中的怨声载道四起,当事人怡然自处不得知,只是累着叔叔纳兰有了更多的人选去游说,晓以利害!夏日的到来让夜越来越短,每次挑灯夜商后天开始蒙蒙亮时,玄烨都会打开窗子,望着晨曦中的霞光万道,等待着第一束阳关射到他身上,深深吸口气,再轻轻呼出来,眼角的笑意是那样自信和轻松,像得到了最初的愿望。我这段日子一直腰酸乏力,还总是昏昏欲睡,这大半月我都没有参加他们晚上的密商,哄睡承瑞后,就早早上床休息了。只是每日清晨待我睁眼后,都会看到那样站在窗前的玄烨,让我内心也一片舒坦。“小姐,你今天依旧只喝酸梅汤吗?”柔儿站在一旁担忧的看着我。我这些天看着御膳房送来的饭菜就反胃,一点都吃不下去,胸口还阵阵泛着恶心。只有吃点酸的东西才稍稍好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心里郁闷着,轻轻皱眉。柔儿“啊”的叫了一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满脸兴奋和喜悦,摇着我的胳膊喊:“小姐,你该不会......该不会是有了吧?”我心一跳,是啊,这些,似乎都是额娘曾经跟我说的怀孕时的征兆,难道我真的......

“小姐,要不要找御医来瞧瞧?”柔儿看上去比我还要心急。我正要点头让她去时,心蓝却进来通报:“主子,荣嫔在门外求见!”“让她进来吧!”我回头转向柔儿,“去把承瑞抱来!”“是,小姐!”柔儿应着去了,却一脸的不情愿。我从来都认为皇家的生母不养子这个规矩是残忍的,活活剥夺了母子亲近的机会,却总爱挂着冠冕堂皇的理由。“皇后娘娘吉祥!”马佳盈盈的福了下去,她看上去瘦了些,行为举止却依旧有种飘逸的美。

“起来吧,”我浅浅的笑着看她,温和的说,“坐吧!”只见她端身坐下后眼睛不停的打量着四周,像是寻找着什么,蓦地看见从偏殿走出来怀里抱着承瑞的柔儿,眼睛马上放出异样的光彩,迫切的盯着柔儿怀抱中的承瑞。我眼光示意柔儿把承瑞交到马佳手中。想必是脸生,承瑞看着马佳居然哭出声来。马佳轻声哄着,脸上浮现着动人的温柔,奈何承瑞就是哭个不停,哭声还越来越大,小手伸向我不停的挥动。

马佳尴尬的望着我,目光中有请求。我站起身走近她,握住承瑞的小手,柔声哄着:“承瑞不哭,乖了,承瑞不哭了,”我用丝绢轻轻擦去承瑞脸上的泪珠,看这小人儿哭的,只见他定定的看着我充满欢喜,果真不再哭了。我指着抱着他的马佳,轻声对他说:“这是额娘,承瑞的额娘。承瑞不怕,额娘抱着你呢!”

“额...娘...”承瑞望着马佳,居然从嘴中吐出了这两个字。这就是母子天性吧,我惊喜的看着马佳,却发现她热泪盈眶,在承瑞脸上连亲了两口,狠狠的把他抱在怀里,欣喜的说着:“承瑞乖,承瑞是额娘的乖儿子!”我伸手轻轻摸了摸承瑞的头,不知为何心中的感动远远大过了那一丝难以发觉的心酸。

“娘娘,”马佳此刻的眼中有多少感激我分不清,“谢谢皇后娘娘对承瑞的照顾!”

“应该的,”我宛然一笑,看着眼前的马佳,心中涌上一股亲切,“承瑞是你的孩子,也是本宫的孩子!”马佳破涕一笑,那个瞬间,我真的以为这步步为营的深宫会存在最简单的友谊。

我静静的坐在西暖阁等玄烨,脸上的笑容自从下午御医来为我整过脉之后就没有止过。我想,我要亲自告诉玄烨这个消息,我想知道他听了之后究竟会是怎样的心情,这是我一直想知道的,也是我一直最在乎的。“皇上吉祥!”门外传来柔儿的声音。他回来了,我的心开始怦怦直跳,无法遏制的兴奋。

“柔儿,出什么事了你笑成这样?”玄烨不解的声音随即响起。“皇上进去就知道了!”我想也想得出柔儿现在是掩面直笑。只见玄烨撩着帘子走了进来,我站起身微笑着看着他。“雪儿,你今天的笑容可真美!”玄烨看着我喃喃道。“玄烨,我有孩子了!”我第一次叫他玄烨,我只想把这个消息用最简单最朴实的语言告诉——我的丈夫,肚中孩子的父亲。他呆了很久,不知道是反应不过来我叫他的名字,还是反应不过来我说的事实。时间过得极慢,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心中开始微微害怕。“你有孩子了?我们的孩子?我做阿玛了?”我听着他颠三倒四的说着这些话,语气中的兴奋,脸上的震惊和欣喜彻底打消了我刚刚开始的害怕和担忧,我朝他认真点着头,眼睛不禁开始湿润,这也是我第一次听他说“我”,而不是“朕”。玄烨跑过来抱着我转了好几圈,不停的喊着:“我做阿玛了,我做阿玛了!哈哈哈!我做阿玛了!”他猛地放下我,揉着我的脸,那么深情:“雪儿,你真伟大!”说完,他一下子把我紧紧的抱住,像是珍惜着时间最罕有的珍宝,那么霸道而又刻骨铭心。我闭着眼睛靠在他的肩上,享受着这人世间最幸福的一刻!“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叔叔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我一跳,我急忙挣脱开玄烨的怀抱,整了整衣角,转过身来,笑着望着他,却看到他身边略怔的纳兰。我开始不明白,为什么我看着纳兰那掩藏的很好的笑容下无意中露出的一丝忧伤会让我的心突然难过得想哭?为什么?

第二十二章

皇室对子嗣的看重让我从太皇太后处得到了第一份真心诚意的问候和安慰,虽然她的喜悦和激动远没有当初马佳怀承瑞时那般明显,却依旧让我感恩戴德。毕竟物以希为贵,情因少见长。

坤宁宫近日是想清净都没法子清净了,随着太皇太后的赏赐和不必每日请安的恩旨赐下,白天各宫妃嫔纷纷来访贺喜,晚上玄烨他们还要紧锣密鼓的议事,让怀着孕的我比之前更累。

虽然太皇太后下旨不必请安,我却依旧每日早早去慈宁宫侯着,不敢懈怠。她现在瞧我的眼神,严厉中多了一丝温暖,冰冷中含了一分亲切,不管是因为怀孕或是因为此次密除鳌拜的同心共进,我和她之间终究是缓和了许多,那些让我曾经战战兢兢的日子似乎也逝去了很远。

今日,淑妃和端妃不约而同来到坤宁宫,前后差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进宫以来我其实很少和她们聚在一起,只不过她们每日来坤宁宫请安时闲聊两句也就罢了,彼此都不愿深处太久。只是今日,她们只顾喝着手上的茶,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没有起身离去的意思。淑妃和端妃,虽都不曾深交,但潜意识中,我更喜欢淑妃的温柔娴静,端庄文雅。爷爷曾对我说过,淑妃是八旗贵族小姐中罕见的才女,之前也是玄烨皇后人选之一。进宫以来,虽然她身上总会透着一股风露清愁之态,原本是十分引人注目的女子,但她总是低眉顺目,在玄烨和太皇太后面前从不多说一句,不多看一眼,持重得让我也暗暗惊叹。所谓皇妃,应当如此。而端妃,娇媚婉转,眉目如画,她是玄烨的表妹,其实我知道玄烨心中是喜欢端妃的,和我闹僵的那段日子,玄烨去景仁宫的次数就说明了一切。可我清楚我内心并不是排斥玄烨对她的亲厚,只是不喜她有时言行举止的轻浮,眉眼中的娇纵。我放下手中的茶杯,茶已经凉了,站一旁的柔儿机灵地给我换了热茶。我咳了咳嗓子,手摸着案几上的白玉茶杯,若无其事的看着茶叶在滚烫冒烟的水中慢悠悠的打着圈,开口道:“淑妃前几日回府省亲了吧?”“回皇后娘娘,臣妾三天前得太皇太后恩准,回府探望了阿玛额娘。”淑妃急忙回着。她的阿玛遏必隆,除鳌拜外仅剩的辅政大臣,太皇太后让她此刻回府,无疑是想提醒遏必隆:他的女儿身为当今皇帝的贵妃,他最好想清楚应该与谁同船。看淑妃今天一反常态的样子,想必也是从她阿玛处听说什么了,今日来坤宁宫怕不仅仅是为了祝贺我有孕这么简单。我暗暗一笑,不动声色的说:“遏大人和福晋身子还好吧?”淑妃迟疑了一下,轻声说道:“阿玛最近常犯头疾,太医给瞧过,说痛得厉害的时候可能会晕倒,因此嘱咐阿玛不能再过度操劳。阿玛也跟臣妾说,他可能近日会辞去太师一职,然后在家安心养病!”好一个金蝉脱壳!现在的形势,鳌拜的强横日益明显,夺权篡位之心呼之欲出,只是时间迟早的问题。遏必隆处于鳌拜和玄烨之间,势必要作出选择,鳌拜和他同为一旗,玄烨又是他的女婿,对他这种只求安稳的人,两不相帮、中间观望的确是最适合他的。不过可惜算盘是好,但以他的身份地位,无论在朝在野,玄烨和鳌拜,都不会轻易放过他,他至少能影响三分之一的朝廷!

“遏大人可是朝廷的中流砥柱啊,皇上刚刚亲政,要依赖他的事多着呢,”我满面笑容,和蔼可亲,说到“依赖”时重重的强调了一下,不管怎样,遏必隆这派势力一定要尽量为玄烨争取过来,而淑妃的口,是最好的劝服途径,我抿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四大辅臣已去其二,遏大人是淑妃的阿玛,也是皇上的岳父,应称得上是朝廷中和皇上最亲厚的大臣了。遏大人头疾,尽管让太医治,也尽管从宫中拿药材去吃,朝政大事可缓着处理,人可千万不能退下啊!皇上素来夸淑妃聪明贴心,想是明白这个道理的!”说到最后,我一边喝着茶一边有意无意瞥了她一眼,但眼神中传递信息,对她对我,都是寓含深远。她先望着我一阵迷恍,继而秋水般的眼睛透出一股明亮,秀美有神,颌首应道:“臣妾会把皇后娘娘的话告诉阿玛,尽量劝说他的。”我满意的点了点头,有什么会比亲人的荣辱更重要呢?遏必隆再懦弱怕事,也该明白这个道理;即便不明白,他这个聪慧绝伦的女儿也会向他晓知利害。至于端妃,我目光转向她时,只见她正逗着一旁刚醒来的承瑞玩,像是丝毫没有在意我和淑妃的谈话。佟家历代与皇室结亲,太皇太后和玄烨对他们一族是很放心的。我似乎没必要对她提醒什么,事实上,我也并不喜欢和她讲过多的话。我低头懒懒的看着手上的紫玉戒指,她们无意走,我也只能陪着。“荣嫔娘娘到!”四喜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什么日子,竟都聚齐了?马佳过来我其实是不奇怪的,自从那日午后她来探过承瑞后,几乎每隔一天就会过来。慢慢的我发现她其实是个忠厚善良的人,也就淡忘了几年前那个晚宴上她看玄烨的眼神是那样的突兀。“皇后吉祥!”马佳进来后像往常一样朝我福了福,看见殿中的淑妃和端妃后不禁微微一怔,又接着福下去:“见过淑妃娘娘!见过端妃娘娘!”“荣嫔是来看小皇子的吧?”端妃的声音银铃般响起,笑着走向荣嫔拉着她的手道,“承瑞可真可爱呢,刚刚就一直对着我笑!眉眼嘴角也像极了万岁爷,肯定是个有福的!”

端妃的语气让马佳看上去一阵惶恐,红着脸道:“端妃娘娘过奖了!”说着两人走到承瑞睡的小床边,马佳用手轻轻摸着承瑞的脸,脸上满是爱怜,承瑞也满眼亲切的笑望着她。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承瑞对她已经很熟悉了。站在一旁的端妃端详着承瑞忽道:“啧啧,皇后娘娘把承瑞养的可真好,白白胖胖,粉雕玉琢似的。难怪皇上这么放心把承瑞交给皇后娘娘来带呢!”我听着皱皱眉,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端妃今天太过喧闹了!果然,她亲昵的挽着马佳的胳膊,又说道:“瑞雪瑞雪,皇上当初取这名字就说明承瑞和皇后娘娘亲厚着呢!”

“什么瑞雪?”马佳望着她,奇道。我的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哦,你不知道?”端妃肆无忌惮的声音再次飘荡在殿中,根本不顾淑妃在旁急急给她使的眼色,“皇后娘娘的闺名啊,是......”“咳!”我轻轻的咳了下嗓子,语音轻柔却透着令我自己也感到的寒意,“端妃话多了!”

只见端妃转过头看着我,眼中满是骄傲,曼声道:“臣妾糊涂,差点说出皇后的闺名了,真是不好意思!”她的声音中没有半丝歉疚,充满着理所当然的挑衅。我只能说,进宫以来,我第一次感到气愤。虽说端妃平时并不似淑妃那般沉稳,但如此的狂妄张扬,让我生气的同时也很意外。

我朝着她微微一笑,我不知道我那时的笑是什么样子,只是她对视着我的眸子却渐渐暗了下去,甚至还露出一丝胆怯。“你们回吧,本宫身子乏了!”我缓缓靠到软塌上,闭上眼睛,淡漠的语气,不容怀疑的命令。

片刻之后再次睁开眼时,却看到了一双不解、悲哀、绝望、弥漫着不可消除的恨意的眼睛,那原本是双很美丽的眼睛,此刻却因仇恨变了形。我的心陡然一沉,静静的望着马佳失神地走出坤宁宫......

第二十三章

榈庭多落叶,慨然知已秋。冷秋即至,满院梧桐飘落的枯叶,任再勤快的宫女太监也打扫不清,更何况是我下令不准扫那门前的积叶。清晨起来,披上薄薄的披风,踏着清露走在那厚厚的枯叶上,一声声清脆而又轻微的破碎声竟听得我像着了迷一样静气安神,仿佛聆听着最创始的声音诉说着生命的开始。

“你就这样走出来,不怕着凉了?”身后一人轻轻的走来,紧紧的把我搂在怀里,温暖的手抚着我的脸,让我凉冰冰的脸感到一片舒坦,“你病了我可不管,我们的孩子要是被你累到了,我......”他突然停下来,像是思索着最合适的词。“你想怎样?”我捏着他的手,威胁着说。“还能怎样,更好的照顾你呗!”他伸指点了一下我的额头,无奈而又包容。

我忍不住噗哧一下,双手绕到他的背后,回抱着他。头静静的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均匀而又深入的呼吸,不禁又将双手收紧了些。他又瘦了,我心中一阵发酸,这些日子他和叔叔纳兰他们日以继夜的筹划着,却再也不准我熬夜陪伴,每晚督促着我睡觉之后,方才放心回西暖阁。只是玄烨,你不安心的时候,我如何能睡得着?“想什么呢?”半响,他的声音悠悠的从上方飘来。“想孩子出世的时候,知道他的阿玛是天下最英名的天子一定会高兴的笑,怕不是哭,怎么办?老人们说孩子一生下来不哭可不好呢?”我赖在他的怀中胡言乱语。玄烨听着怔了怔,既而扶直我的双肩,面色凝重,语音微涩:“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迷离的一笑,索性继续疯言疯语:“孩子要是知道他的额娘在他阿玛最艰难的时候不陪在他身边,闹别扭不愿意出来见我,怎么办?”一片枯叶掉到我胳膊上,我低头轻轻一吹,它就潇洒的落到地上去了,半点犹豫也没有,只是飘落时它不断转的圈圈,悠哉游哉,看得我一阵心驰。

“你知道了,谁告诉你的?”玄烨声音微冷,透出一丝不满。“不用人告诉,后宫属我管着,凡涉及后宫的事,即便再细小,我都会知道。”我轻轻叹息,内务府即便处理得再谨慎小心,依旧是没办法隐藏那大大小小的马车,层层箱箱的干粮。

他久久不语,只是看着地上的落叶。我安静的望着他,等待着他的解释,这时候送我们去盛京,他是想一人面对危险麽?如果是,当初的“夫妻一体”从何而来?周围寂静的落叶有声,风透过干秃的树丫吹动我的披风,一阵轻寒。“你怀了我们的孩子,必须走!”他终于开了口,却比那秋风更冷,“你和老祖宗,去盛京安亲王叔那,他已经打点好了一切。”看着我瑟瑟发抖的面容,他伸手想要揽我过去,我却硬生生退后一步,冷冷的看着他。“太皇太后和我,谁都不会走!”我吐字落地有声,坚定勿疑,有的时候,他们男人太小瞧了我们女子的心性。“不行!必须走!”玄烨的眼中有我熟悉的坚定,此刻却是那样的刺人。

“谁说必须走?”一声威严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待定睛望去时,却是太皇太后身穿朝服站在坤宁宫殿门口,她的鬓角已是花白,她撑着拐杖的身体晃晃微微,却在清晨那抹阳光的照耀下庄严巍峨,不可撼动。我在刹那间明白这个周身笼罩着光环的女人,她之所以能奠定大清朝稳定的根基,靠的不仅仅是她的才智和美貌,更是不输于任何须眉男儿的胆量和气魄,彻贯长虹......

坤宁宫,西暖阁。身穿明黄色石青绣文龙褂,头戴缀朱纬熏貂凤冠的太皇太后端坐上方,看着玄烨,眼神严厉。玄烨红着脸垂首站在下方,不解道:“老祖宗何必穿得这么正式,还亲自来坤宁宫,有何吩咐叫孙儿去慈宁宫听着就行了!”“皇帝不正是厌着哀家才计划着送哀家这老婆子远行麽?哀家怎敢还吩咐皇帝做事?”太皇太后冷冷的开了口。“孙儿不敢!只是孙儿想让皇祖母和皇后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孙儿也好全心对付鳌拜!”玄烨急急解释道,却不顾太皇太后更加阴沉的脸色。只听太皇太后冷冷一笑,缓道:“原来是嫌我们在这里碍着皇上的大事了。”

“皇祖母,您知道孙儿不是这个意思......”玄烨急道。“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太皇太后喝断想要继续企图挽转我们心意的玄烨,站起身,神情肃穆,不可逼视,“想我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自顺治元年随顺治爷入关,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雨变动,大小阵仗数以百计,还没有一次要沦落到躲回盛京老家逃命的份!好啊,今儿个,哀家一手调教栽培出来的孙儿竟让他的祖母破这个例,让她灰头土脸回去见关外八旗子弟。你有心,我布木布泰还没这个脸呢!”玄烨听到最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叩着头,嘴里嚷着:“老祖母,孙儿错了!”

“知道错哪了麽?”太皇太后脸色终于温和下来,“起来说话!”玄烨站起身,脸红脖子粗,满脸愧疚和难堪:“孙儿不应该让老祖宗回盛京,大清不是孙儿一个人的朝廷,还是整个爱新觉罗氏的!孙儿会和老祖宗并肩打赢这场仗,要对得起奉先殿的列祖列宗打下的江山!”“还有皇后,咱们要一起风雨同舟!”太皇太后有意无意瞧了我一眼,慢慢补充道。那惊鸿一瞥中的信任和赞赏,虽是匆匆,我却看得很清楚。待太皇太后走后,玄烨走过来挽着我的手,看着我,眼神中的歉意那般明显,却让他的眼睛看起来更温和有神。他正想开口说什么,我却用手轻轻遮住他的嘴,望着他,情深意切,柔声道:“我都明白,只是你太傻了,”我定定的望着他,语气淡淡却充满着理所当然,“若不能陪你共同进退,我情愿,我先去了。”我说的去,是永远的离开,上穷碧落下黄泉,怕再难以相见。他脸色陡然一变,苍白无色,拉下我的手,摇着我的肩,紧张的说:“你胡说什么!”说着他死命的抱着我,像是我就将从他眼前凭空消逝,紧得我喘不过气来,他微微颤抖的嘴唇贴着我的耳垂:“永远不许再说这样的话!永远不许!也永远不许离开我的身边!永远不许!你要记住了!不管今后发生什么样的事,即便我做错了,你也要好好的活着,要给我道歉的机会,知不知道?!”说到最后,我依稀听到了他语音中的哽咽,一滴热泪沿着我的颈边滑落下去,滚烫滚烫,烧得我皮肤微微刺痛。我重重的在他怀中点点头,为了这颗眼泪,我答应你,玄烨,永远不再说这样的话,永远不离开你的身边,即便你错了,我也会等你......

第二十四章

西风皱起,烛光在从窗柩缝中吹进的一丝风中摇曳不止。我若有所思的看着手中捏的那封信:于戊申十二月初交于圣上。苍劲的行书,熟悉的字体,这是爷爷去逝之前让叔叔交给我那封信函中的另一封信。柔儿拿着描着蝴蝶的花纸糊的淡黄色灯罩轻轻照在蜡台上,止住了晃动的烛光,却也暗了光线。

“皇额娘,你在想什么?”承瑞摇摇摆摆的走到我跟前,扯着我的衣角小声的喊。

我笑着俯身抱起他,小承瑞又重了,把他放到我膝盖上,贴着他的脸,柔声说:“皇额娘在想一个智慧的老人。”“什么叫智慧?”奶声奶气,却听得我心底一片柔软。我望着承瑞那明亮而又漆黑的眼珠,突然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是啊,什么才是智慧,智者千虑还是大智若愚?说了,他依旧是不懂。“智慧啊,”我略微沉吟,揉揉承瑞粉嫩的小脸蛋,笑着说,“智慧啊,就是说像......承瑞这么聪明的人。”说着,看他认真点头的可爱样,忍不住把他紧紧搂在怀里。其实智慧不就是最简单最原始的心智麽,任他人百变千算,我自当清风拂面。“小姐,喝碗甜汤早点歇息吧。待会皇上又得来瞧了。”柔儿走过来把手中的银耳莲子羹放在我面前的小圆桌上。“不了,你喂承瑞吃了吧。”我轻轻放下承瑞站起身,整了整衣角,语音温和却坚定,“我今天要去西暖阁陪他!”西暖阁。玄烨看见我进门果然皱皱眉,轻声责道:“你又不听话了,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去早点歇着?”

我双手递上手中的信,一字一句道:“臣妾奉爷爷遗命将此信交于皇上!”

玄烨不解的接过我手中的信,奇道:“索公的遗信?”边说边看着信封上的字,困惑的念道,“戊申十二月初,为什么要现在交给朕?”他探究的眼神望着我,我只能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是很费解。

我承认爷爷给我的信中有说,若玄烨待我不好,自不必将此信转交与他并在戊申十二月毁掉。却只字没有提及信中的内容,而且信封也是用漆火密封着,神秘得很。玄烨打开信仔细的看着,他背着身,看不清神情。“阿玛什么时候给你的?”叔叔在一旁轻问。“爷爷去逝前几个月,你进宫瞧我带来的那封信里的。”我解释道,目光掠过坐他身边默默沉思的容若,心想,还有那个香囊。“皇上,索大人信里说了什么?”良久,不见玄烨有何动静,曹寅按耐不住问道。

只见玄烨一个潇洒漂亮的转身,脸上透着兴奋的光亮和自信的喜悦,开口道:“索公帮我们解决了那个‘中间’难题?”“真的?!”三个人居然异口同声的问,一扫我进屋时的愁眉不展。只是我却糊涂了,什么“中间”难题?因为玄烨的要求,我已经好久没有参加他们的“密谋”了。“皇后,你真的是朕的救星啊!”说着,玄烨走到我面前鞠了个长躬。我一惊,连忙托住他的胳膊,急道:“皇上,你想让折煞臣妾麽?”若平时玩笑也罢,现在可有三个“臣子”睁大眼睛瞧着呢!玄烨紧握住我扶他的手,闪亮的眸子承载着无限谢意:“若不是因为这封信,朕还能做多久的皇帝朕还说不定;不过,既然朕有了这封信,朕相信自己这个皇帝位子一定会坐得牢牢的!”

“皇上,爷爷信里究竟说什么了?”我轻笑着问,他喜悦我自然开心,只是奇怪他怎会一下子有如此信心。虽然我很久没参与,但从玄烨偶尔的长叹还有他要送走太皇太后和我的举动中,我清楚的知道,两军对阵,他的筹码不大于鳌拜。“对阿,阿玛信里到底有什么锦囊妙计?”叔叔他们一样很好奇。玄烨得意地抖抖手中的信纸,嘴角勾起一个很好看的弧度,说道:“索额图,你的阿玛真的很了不起!除了太皇太后,他不愧是朕最佩服的人!如此运筹帷幄,计算精准,难怪他会屹立四朝,威望满天下!这封信,”他压低声音,眼中透出别样的神采,“足够帮朕搞定京城九门提督:吴,六,一。”“可是吴六一是什么人都不买帐,我和容若已经吃了很多次闭门羹了!”曹寅不信的说,“而且他最近和鳌拜走得很近!”“你们自己看!”玄烨把信纸递给曹寅,牵着我的手安闲坐到一边喝茶去了。

只见叔叔三人看完信后,不敢置信的相互瞧着。半响,纳兰缓缓开口道:“看来我和曹寅明天得再去一趟提督府衙了!”“阿玛不仅提前帮我们埋好了棋子,还算准了时间,是这个时候联络吴六一最佳!”叔叔一脸崇拜咂舌道。“索额图,你将来要是有你阿玛一半,朕就提你到他的位子,让你做大清朝的第一臣子!”玄烨看着叔叔好脾气的笑道,说着转头望着我,“不过朕看皇后,倒是有几分索公的影子!”

我看着他眼中满是感慨我不是男子的惋惜,脸一红,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白眼,微微侧过头去,却瞧见叔叔三人射向我同样的眼神。一群怪男人,我想,其实他们都很优秀了,尤其是——我的玄烨。

“这样说来,京城之外有安亲王岳乐,三藩的支援,还有兵部侍郎马尔汉克制着丰台大营;紫禁城的守备有吴六一;最里面的,是皇上的贴身侍卫,”纳兰沉吟着分析着,“似乎完备了,可是臣总觉得还是少了什么?”说完,伸手按着太阳穴,思索着。玄烨端起桌上的茶杯,一边吹着水面上飘着的茶叶,一边慢悠悠的开了口:“缺的是可靠而又坚定的忠诚!”这句话一出口,叔叔三人脸色顿时一变,他们三人也正属于纳兰刚刚讲的最里面的玄烨的贴身侍卫。“不是指你们,”玄烨瞥了瞥脸色微变的三人,声音柔哑却有丝不为人知的寒冷,“朕担心的是吴六一,三藩和马尔汉!”玄烨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目光缓缓滑过三人的先松弛又紧张起来的脸庞,琢磨着开了口:“马尔汉心计缜密复杂,不到最后都没人可以真正确定他的立场,他对我们做着承诺,却难保不和鳌拜也同样虚与委蛇。而三藩,是太皇太后出面相邀的,朕本不该怀疑,只是记着索公的遗嘱,一直不敢太相信他们,尤其是吴三桂。搞不好勤王之师会变成擒王之师!”他凝视着曹寅手中的信纸,接着说道,“至于吴六一,他是索公一手调教出来的,而且也属汉臣,只是索公的去逝不知对他有没有影响,更何况他最近和鳌拜的频繁接触让人摸不得真假。所以,”玄烨看着纳兰和曹寅,认真交待着:“你们明天去吴六一那一定要先试探清楚,没有确认之前不得妄透一个字!”“是!”纳兰和曹寅齐齐应下。“那么,密拿鳌拜究竟在哪进行呢?”叔叔开口问道,“怕是要及早做准备!”

“不能是太极殿,”玄烨缓缓开了口,“也不能是乾清宫!”看着他们为难的样子,我也竭力思索着。忽的似乎是肚子里的孩子不安分地动了下,一阵微痛,我抚摸着身体那日渐鼓起的地方,眉头轻蹙,心中却突然一动,柔声道:“毓庆宫,怎样?”

只见玄烨眸子一亮,脸上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说道:“不错,就是毓庆宫,朕要从那个地方名正言顺的开始朕真正的亲政生涯!”

第二十五章

五月的残阳,血渲染般的鲜红,绚丽得惊心动魄。尽乎极至的美,换来的是令人窒息的艰难,难以生存的悲哀。我随太皇太后盛装跪在奉先殿,一同诚心祈求着殿中的神祗和列祖列宗保佑我们最爱的那个人。周围一片安寂,隐闻远方的厮杀声,耳边清晰回响的却是太皇太后手下轻敲的木鱼声。落点如心,闭眼,心静,点平。蓦地,木鱼声嘎然而止,耳边一阵空荡的余音缭绕,让我的心开始不正常的跳动。睁开眼,映入双眼的是残阳透出漆红的木格射进屋子满地的斑驳。“终于结束了!”太皇太后放下木椎,手持佛珠,对着殿正中央挂着的神像恭敬的拜了下去。

我随着拜下,平身后却立即站起来,正想往外冲时,腿却因为跪得太久一阵麻酥,动弹不得还摇摇欲倒。“小心!”我不敢置信地按住太皇太后扶住我身体的手,一阵惶恐,尤其是这两个字中流落的关心,那般诚挚怜爱,一如爷爷往昔。可是我发现自己还是错了,待我转过头想要致谢时,看到的却依旧是威严的面孔,冰冷的声音:“注意身份,皇后!”“是!”腿依旧失力,嘴上顺从的答着,心里却听到那个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恨不得马上冲出殿门与他相望。这个时刻来得不是很晚。“雪儿!”是玄烨!我猛地转头,苍白而又疲惫的脸,虚脱却亦生动的笑,生死离别后的思念盈满眼眶,凌乱的战衣沾着斑斑血迹,此刻的玄烨是如此的光芒四射,强大得如同整个帝国,坚而不摧,映暗了他身后如血的残阳!这样的人,是我的丈夫!我不记得我是怎样落入他怀中的,清醒时却被他有力的臂膀抱着凌空飞舞,那般畅快淋漓,如履云雾,见不到其他任何人,只有我和他。“我想你!”他停下了旋转,紧紧抱住我,抚摸着我的头发,语气满是我从未听过的深情,因为他的柔情,我知道自己此刻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子。“我也是!”千言万语化作三个字,字字海枯石烂!不知道这样抱着多久,当我们分开怔怔的瞧着对方时,我才想起这个殿还有其他的人:太皇太后和一屋子的宫女太监。待我回顾四周时,却是满殿空寂,唯有我和玄烨。“早走啦!难道等着看戏麽?”玄烨看着我询问的眼神笑道。“他们呢?”我问的是叔叔他们。“好得很!”玄烨挑挑眉毛,脸上露出一丝不满,“我不准你这时候还去关心其他人!”

拜托!其中有我至亲的叔叔哎,我好气的笑笑,正想张口顶他,他却一把勾住我的脖子,低下头,霸道的压着我的双唇,吻得我一阵意乱情迷,天旋地转……离日落恨,空留余韵。“康熙八年,上以鳌拜结党专擅,勿思悛改,下诏数其罪,命议政王等逮治。康亲王杰书等会谳,列上鳌拜大罪三十,论大辟,并籍其家,纳穆福亦论死,上亲鞫俱实,诏谓:‘效力年久,不忍加诛,但褫职籍没。’纳穆福亦免死,俱予禁锢。鳌拜死禁所,乃释纳穆福。”

鳌拜的事就此过去了,没人再议鳌拜是忠是佞,没人再议为何当今圣上只幽禁鳌拜,却不诛之,自然,也没人真正清楚三十大罪之后的鳌拜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摆在大清子民之前和记于史册上的,只是那么寥寥数笔,简洁得省却了一切惊心动魄,平和得掩杀了所有刀风血雨。这是历史的必然,也是一个伟大帝王的必经之路!天渐渐热了,风渐渐淡了,花开得正艳。偶尔到御花园走走,香味常常熏得让人头昏脑张,于是,挺着大肚子的我,宁愿安静的呆坐在没有一颗花树的坤宁宫的走廊中,怡然捧上一本书,坐在那打发半天的时间。玄烨白天来坤宁宫次数愈见少了,每当半夜睡得正沉时,才有一双温柔而又有力的臂膀紧紧围着我,不愿撤离。我越来越贪觉,早上起来时只得枕边一字条,却常引得我吃吃笑,字条上那些永不可能从他嘴里说出的情话,看起来是那样撩人。起身转目四望,人影消无。一阵笑声传来,我收起思绪,看着正陪承瑞在院子里玩耍的马佳和心蓝,在围着那棵硕大的梧桐捉迷藏。这样的情景,总是看得人心底满是温暖。这些日子,马佳依旧常来坤宁宫,待我一如往常的热情和感激。我只怪那天看到的她那样的眼神,是自己想多了。我原以为的深宫,总是让人提防和保留着很多事情。忽的眼前飘来一修长的身影,青色的长袍,腰间束着发亮的黑色腰带,这么熟悉的味道!待他要躬身向我请安时,我却抬起捧着书的手,笑道:“不必多礼了!叔叔今儿怎麽得空来坤宁宫了?”这可是他擒鳌拜之后第一次来坤宁宫看我。他还是跪了下去,端正的大礼,行得我心中一阵纳闷。“臣见过皇后娘娘!”叔叔的声音清晰温和却满是恭敬的语气,“今日在御书房,皇上让臣办完前朝的事后来瞧瞧娘娘,所以臣就来了!”“叔叔!”我轻呼,带着一丝不满,这一句一个臣听得我浑身别扭,“先起来吧!”

“喳!”叔叔的小心翼翼看得我憋得难受,可是他脸上那丝谨慎和似有着难言之隐的神情却让我心中一动,我轻轻开口道:“叔叔还是随我进暖阁喝点茶吧!前些日子江浙刚送上来的雨前龙井,还不错!”

边说边给了一旁侯着的柔儿一个眼神,她伶俐的点点头,这丫头,总是那样贴心!

“好了,现在没有外人了,殿门口有柔儿守着,你就放心说吧!”我轻轻放下西暖阁门口的帘子,转身对叔叔说道。只见叔叔终于放松了神情,长叹一声,颓然笑着,笑容中却尽是无奈。半响,他方缓缓开了口,涩声道:“我不得不小心啊,伴君如伴虎,难啊!”“你和皇上之间出什么事了麽?”我皱皱眉奇道,不应该啊,叔叔和玄烨一向是进退一致啊。

叔叔苦笑着摇头,眉宇间夹着一丝悲凉:“雪儿,你知道麽,除鳌拜期间,皇上原来派人一直监视着我,我却浑然不知,只顾着卖命去说服朝臣,布置毓庆宫。你不知道,那天拿下鳌拜之后,”他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似乎依旧心有余悸,“皇上论宫行赏时,我才知道原来我们府后院管理花园的刘叔居然是皇上的人,他却已经不声不响的潜在府上长达七年之久!”“若我行差踏错一步,那结果......”他打了个寒噤,不再言语,空白的话,大家却是心知肚明。七年,也就是爷爷在世的时候就在了,我心中飘过一丝异样的感受,说不清是和叔叔一样的恐惧,还是为爷爷和叔叔忠心却被猜忌的悲哀,或者是为玄烨心思缜密的骄傲。我清清嗓子,慢慢走到桌旁坐下去,想张口安慰叔叔,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沉默,屋中安静得甚至可以听见对方的心跳。“这个”,我抬眼看过去,叔叔从袖口掏出一个藕色的荷包,递向我,“是容若让我带给你的。”我接过轻轻捏在手里,丝绸光滑,薄得让人能立即感受里面的东西。打开一看,果然是白色的茉莉,开得正艳,扑鼻的香味却让我心中顿时清朗。“他还好吧?”我轻轻问道,茉莉花开的时节,主人也会开心的。“那天他受了鳌拜一掌,至今卧病在床。”叔叔犹豫了一会,还是开了口。

我却陡然一惊,“什么?”按着桌子正想站起来向叔叔问个清楚,肚子却狠狠的一阵抽痛,痛得我倒吸冷气,问不出想要说的话。“荣嫔娘娘,大阿哥的寝殿在偏殿,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门外柔儿的嚷声,却让我更加心乱,肚子也痛得更厉害。“雪儿,你怎么了?”叔叔紧张的走过来扶着我。我疼得满头大汗,咬着牙道:“大概要生了......”只见叔叔立马走到门口,拉开帘子,着急的朝柔儿喊道:“皇后娘娘要生了,快叫接生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