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又回过身,目光如剑般刺向萧湘,却在一瞬间又如水般平静,脸上仍旧带了笑,轻声慢语道:“不知道姑娘还有何指教?”她看了看身后的如月,又道,“莫非姑娘是来同如同较量的?”

四周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乐伎都会随身带着自己的琴,她这两手空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弹琴的人,更别说之前众人已经将她的身份定位在“李恪的侍妾”上。

萧湘知道她是故意寒碜自己,不过这并不打紧,她虽然琴技比不上这些人,但肚子里的那些曲子却是她们所不及的。

只是她并不打算在这里显示,她是来找人的,不是来卖艺的。

她刚要接话,却见从后面急促闪出一名侍女,伏在姥的耳边说了什么,那姥顿时一脸复杂的表情,有些诧异的看向萧湘。

上下左右仔细的打量了她一番之后,方才很不情愿的开了口:“请湘姑娘从这边走,堕天有请。”

众人当下哗然。

李恪在听到湘这个字的时候,顿时换上一脸警惕的表情,而萧湘心头也十分疑惑,那堕天…怎么知道自己单名一个湘字的?

她同李恪对望一眼,目光中写着相同的困扰。

穿过深长而悠远的走廊,前面微微亮着灯的地方,便是堕天的住处。院中植了几株丹桂,或许是白天下了场小雨的缘故,地上散落着被雨珠带下的桂花,在月光下宛若遍地碎金,炫目华丽。虽然已经是落花,但浓郁的香气却不曾减退半丝,揉入清凉的夜风之后,让人不由心旷神怡。萧湘微闭了眼,深吸一口甜香的空气,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喜欢桂花?”或许是她那享受的表情太过明显,一边的李恪竟然开口道,“回去让他们在甘露殿植上几株,我那里还有些桂花酿,下次一并给你送去。”

萧湘点了头,回给他一个甜美的微笑,心中再度涌起一股暖流,有个疼爱自己的哥哥真好…她不由放慢了脚步,同李恪一起向那石屋而去。

堕天的屋子同其他乐伎的房间不在一起,是一间单独的院子。此时院中悬了几只灯笼,在院中投射出柔和的光线。亮光宛若青纱,将所有的景物笼罩其中,如梦似幻。

放眼望去,院中清幽雅致,院角种了一丛竹子,一汪清泉自竹子后绕出,汇在前面石头砌成的池子中。那石头参差不齐,看上去有些没有章法,却显得格外的别致。池水清澈如洗,其中几尾小鱼不时跳起,溅出些许水花。

真是别致清淡的地方,萧湘微闭了眼,想起那年去凌夜家,也是这样的风景。她的唇边不由露出一抹苦笑,自从到了这唐代,自己似乎特别容易想起以前的事情。记忆中她的不好已经渐渐淡去,留下的只有曾经的欢笑。

“如何?”低沉而柔软的声音在萧湘的耳边响起,打断她的思绪。萧湘回过神,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房间门口站了一名白衣女子,她持了烛,正含笑看向自己。

萧湘浑身一震,不由自主的向她走近了两步。

烛光印在她的面庞上,衬出细腻而光洁的皮肤,相较于萧湘这皮囊的绝美而言,眼前的女子顶多称上清秀。但是,她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奇特的气质,宁静、详和。可也不全然是,那宁静详和中,似乎还蕴含着什么…仿佛有什么隐藏在表面之下,随时会爆发。

她就那么静静的站着,恬静的笑着,慢慢开了口:“这院子如何?”

萧湘点了点头:“很好。”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虽然一踏入院子,那种熟悉的感觉便从心底涌起…可她总不能同这女子说,啊,以前我有一个朋友或者是仇人,她的院子也是这样的。

“不觉得熟悉?”那女子却像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淡淡一笑,竟然问出这样一句话。萧湘不由倒抽一口冷气,瞪大了眼睛,在她的脸上仔细搜索…她该不会是凌夜吧?

当然不会。

那女子身上气质与凌夜完全不同,凌夜从没有这么恬静过。萧湘暗自安慰自己,扭头看向一边的李恪,李恪在自己的后面静静站着,若有所思的看着那白衣女子。见萧湘看他,他露出一抹微笑,上前一步道:“姑娘就是堕天吧?”

她这才将目光移向李恪,微点了头,显得生疏而有礼。其实这才是正常的反应,方才和萧湘的对答,却浑不似两个刚刚见面的人。

萧湘这才反应过来,再联想到之前这堕天便知道自己单名一个湘字,莫非这个堕天知道自己来历?她知道有些能人异士是能卜过去未来之事,或许这堕天便是其中一名。萧湘的心头闪过一丝激动,或许自己能从她这里得到什么消息也不一定。

“两位莫要在这里站着了,晚上寒气重,姑娘家体弱,若是受了凉便不好,还是请进来吧。”堕天脸上带了微笑,客气的开口。

萧湘和李恪对看一眼,微微点了头。堕天见两人应允,这才回身向里走,萧湘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眼,忙快步跟上。

同院落中的风格相似,屋子里的陈设也是简洁雅致。除去基本的阵设外,装饰便是那白色的墙壁上挂的几幅画,案几上放了个白色的瓷瓶,里面插着三两支金桂,再无其它。

“堕天找我有什么事么?”刚刚踏入房间,尚不及入座,萧湘便开口问道。

“我叫荀夜羽,姑娘叫我夜羽便是,用不着堕天这虚名。”那堕天轻轻一笑,又道,“并非我找姑娘,而是姑娘指名要见我。”

啊…

萧湘这才记起,的确是自己闹着要见她的,不由脸上一红,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是。

第三章,烛摇影乱初识君

面前水雾正浓,案几上放置着小炉,炉火上的水已经烧开,正咕嘟嘟的冒着热气。荀夜羽在小桌前坐了,掀开盖在茶盘上的绫罗,露出一套紫砂茶具来。那茶具造型古朴,似乎是因为常年润泽的缘故,在灯光的映照下通体泛出些柔和的光芒。

她从一边的茶砖上敲了一小块,用碾子碾成细沫,和了细盐一同煮开,给萧湘和李洛倒上一杯,略带歉意的笑道:“时间紧迫,两位将就着尝尝。这是扶桑来的茶砖,不及我大唐的精细,却另有一番风味。”

萧湘本欲喝,却在听到扶桑两字时停住。倒不是别的,她曾经见识过一次日本的茶道,其间喝下的茶苦到她要吐血,这会听说这茶砖是从日本运来的,自然心生恐惧,讪笑了一下,轻轻放下茶碗:“我今天没有吃饭…不能喝茶,不然会头晕。”

荀夜羽看了她一眼,似是了解的眼神,却也不揭穿,微笑着调开了话题:“那么,您找我,有什么事情么?”

萧湘转了转眼睛,露出一抹笑容,有些不好意思:“我其实…”

话至一半,被李恪人中打断,接过话头道:“舍妹久闻堕天大名,平日家父管的紧,出不得门,难得能够出来,不想错过于您会晤的机会。”

他这话说的极是漂亮,不过任谁都听的出这是场面话,荀夜羽淡淡一笑,将目光投向潇湘,不紧不慢:“您面色灰暗,怕是中了什么奇怪的咒术吧。”

萧湘顿时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向荀夜羽,嘴唇蠕动了两下,却还是没有将自己身中蛊毒的事情说出来。她深吸了口气,慢道:“为什么会这么说?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啊…”

荀夜羽又是一笑,回身从案几下取出一个小方盒。盒子似是金制,看上去厚重无比。她将盒子放在萧湘的面前,食指前伸,缓缓将盒盖推开。

萧湘不明所以,看了荀夜羽一眼,又将目光调向那盒子。这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这里面是一只约七厘米长的蜈蚣。而且这蜈蚣同寻常所见不同,它仿佛也是用黄金打造,通体金黄,而身体上面布满繁复的花纹,此刻正如毒蛇般昂起了头,显得狰狞可怕。

她生来极怕这些东西,忙扭过头不敢再看。即使只看了这么一眼,萧湘的手心便渗出些汗水,她急忙拿了面前的茶碗,咕嘟灌了一大口下去。

然后狠狠皱起眉眼,果然是苦到了家…好在这碗热茶缓释了她心中的恐惧,她定了定神,这才道:“这…这是什么东西啊!”

“火云蛊。”荀夜羽不紧不慢的开口,将盒子轻轻盖上,又放回案几的暗格之中,微笑着看向萧湘,悠闲的等着她接话。

火云蛊!!!

萧湘看着她恬静的笑脸,突然有一种陷入阴谋的不悦。这荀夜羽似乎对自己的情况了解的异常清楚,如果说之前的“湘姑娘”三个字或许是自己同李恪说话进露了什么风的话,此刻的火云蛊说明什么?

如果她不是知道自己中了火云蛊,又怎么会拿这东西出来?

这样看来,这个荀夜羽应该是知道自己就是高阳公主,那么…她有什么企图?萧湘半眯了眼,仔细打量荀夜羽。

而一边的李恪也拧了眉,不动声色的将身体微微前倾,正巧将萧湘护在身后。

荀夜羽将两人的动作看在眼里,抿唇一笑:“二位不必这么紧张,我没有恶意。我想…至今没有人解的了火云蛊吧?”

她在桌上平摊双手,表示自己的确没有恶意:“火云蛊之间互有感应,姑娘身中此蛊,我圈养的这只在姑娘刚踏入清音阁时便烦燥不安。”

李恪点了头,沉吟了半会,似是相信了她的话。他看向荀夜羽,低声道:“堕天可以为舍妹解此蛊?若是成功,本…我自会奉上黄金千两以作酬谢。”

荀夜羽轻轻的摇了摇头,细声慢语:“我不缺钱。”她微低了头,鬓角的发丝垂落了几缕,正巧将她的表情挡住,“能解这蛊的,并不是我。”

“啊?”萧湘顿时一愣,脱口道,“那是誰?”

“是我一个朋友。”荀夜羽话音未落,屋外却突然刮起一阵旋风,风从窗口吹入,将放在一边的烛火吹的若明若暗,闪烁的火光将屋中的景物映得有些不甚真实,而随着这风,屋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吱呀”一声在安静的屋内显得格外刺耳。

这阵风过去,便又是烛色清明。

萧湘抬头望去,只见门口那人身形瘦削,灰色的僧服在身上虽然有些宽松,却显出一份独特的出尘来。他手中持着一串玄色的佛珠,正含笑看向自己。

因为光线昏暗,所以萧湘并不能完全看清他的相貌。但即使如此,她的心也似乎被狠狠的撞击了一下,她从未见过那般明亮如水的眼睛。清透的就像是完全没有杂质的黑水晶,他的瞳孔映衬着烛火,便正如天上的星子般闪烁。她一下愣住,直视着那人的眼睛,像是沉沦在了里面一样…怎么会有人这有样的眼睛,这样的眼神…

“他…是谁?”萧湘有些失神的开口,目光却不曾离开那人半眼。

李恪仍旧拧着眉,似是有些不悦,语气也重了些许:“堕天莫要随便编排些什么,这火云蛊若是解的不好,舍妹会有生命危险。”

荀夜羽也不恼,仍旧不紧不慢道:“我自然不敢拿湘姑娘的生命去冒险。”她向那年轻僧人微颔了首,示意他进来,又扭头向着萧湘道,“这位是辩机禅师,我说的解蛊之人,便是他。”

辩机!!!!!

这两个字一出现,萧湘便如同被雷击中,顿时僵在当场不能动弹。眼前的这俊美僧人,竟然就是辩机!!!!那个与高阳纠缠一生一世,最后因为一枚玉枕而被腰斩的大唐高僧辩机!!

她的面色在这一瞬间有些苍白,脑中突然思及书上高阳最后的结局,心中猛然烦乱无比。一股莫名的恐惧从心头升起,她看也不敢再看辩机,突的站起身,快步向屋外走。她的脚步极为凌乱,像是遇到了什么猛兽而仓皇逃走一般。

李恪见她如此,不由一愣,不过随即也起了身,向着荀夜羽和辩机微的一点头,便追着萧湘出了门。

荀夜羽看了两人一眼,淡淡一笑,取了新的杯子,为辩机斟上先前煮好的茶。

此时外间仍旧喧闹,人来人往,萧湘从后面冲出,也没什么人注意到她。倒是先前带她们进去的姥看了她一眼,随即又将目光调开。萧湘杵在中庭,心中有些后悔。其实她刚刚冲出门,便已经开始后悔。

当时只是知道那人是辩机的一瞬间觉得心神慌乱。她就像一个在看电视的人,看到中间的情节,就想到最后的结局,一瞬间有些不敢看下去。但冲出门,清凉的夜风拂过她的面庞,同时也让她冷静下来,她为什么要逃?她不是发誓要改变高阳的命运么?

反正按照历史的进程,自己肯定是会遇到辩机的,与其逃避问题,不如勇敢的去面对问题。可是…此刻她却十分不好意思回头,这样莫名的冲出来,人家会怎么看自己?但如果不回去,她抬起手,苦笑的抚上额间的红痣。

如果不回去,万一错过这解开火云蛊的机会,她可就真的后悔莫及。她长叹了一口气,决定还是回去,丢脸总是要比丢命强。

刚转回身,便与李恪迎头碰上,对面的李恪顿时一脸惊疑,脱口道:“你要回去?”

萧湘有些不好意思,手指搓动着自己的衣角,显得有些局促,小声道:“我…想解开身上的蛊。”

李恪眼神一黯,点了头:“那我们再进去。”他上前一步,牵了萧湘的手。萧湘只觉得他手心冰凉,微有些潮湿,不由有些奇怪,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回收眼神。

她此刻并无多想,满脑子都是辩机与自己身上的火云蛊。

掀开门上的纱帘,萧湘便见荀夜羽正含笑看着自己,她仿佛知道自己一定会回来一般,表情闲适安宁。她向着萧湘微点了头:“清音阁夜色可好?”

萧湘面上微微一红,也点了头:“极美。”

“那就好,我方才未给您介绍,这位是会昌寺的辩机禅师,您身中的火云蛊,整个长安之内,也只有他能解了。”荀夜羽微笑着转移了话题,“辩机禅师,这位便是我同您说的,那位中了火云蛊的姑娘。”

萧湘有些局促的向着辩机点了头,有些不敢直视辩机如水的眸子。而辩机则一直带着静谧的微笑,仿佛出尘脱世,见萧湘点头示意,他也竖掌还了一礼,算是见过。

“禅师是会昌寺出身,可我不曾听说过,会昌寺的人同苗疆有所往来。这火云蛊很多苗人都不会解,禅师竟然能够解开,这实在让人惊奇。不知道禅师师从何人?”李恪冷眼看着两人,突然开口,语气冰冷而僵硬。

这话一出,萧湘不由大吃一惊。在她的印像中,李恪素来是儒雅淡然,温润如玉的那种类型,而这样生硬的、得罪人的话,怎么也不像是他会说出来的。

他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了?还是同西游记中那个讨厌和尚的国王一样,一看见和尚心里就不爽?不过李恪说的也是她好奇的,从没听说过辩机会这些奇门异术。

“会昌寺曾收留一名苗族的巫师,贫僧的蛊术便是同他所学。”辩机面色不变,缓慢道来,“如果施主愿意相信贫僧…”

“我不信!!”李恪有些粗暴的打断了他的话,眉眼之间透出一丝狠戾,“你必须证明,你有万全的把握,否则我绝不同意。”

“哥…”萧湘轻轻扯了扯李恪的袖子,有些感动他对自己的保护,但同时也觉得他似乎太过小心,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怎么也说不上来。

辩机深深看了李恪一眼,露出一抹莫测的笑容。他缓缓道:“那么,请堕天将先前的火云蛊交给我。”

荀夜羽点了头,又取出先前那个黄金盒子,双手递到辩机手中。

辩机道了声谢,将盒盖打开,那金色的蜈蚣又似攻击状的昂起头,发出嘶嘶的声音。辩机看了李恪一眼,竟然将自己的手慢慢向着那蜈蚣伸去。

萧湘突然明白他要做什么,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猛的上前一步,伸出手飞快的将辩机拉了回来:“不要!!”

所有的目光都在这一瞬间投射在她的身上。

萧湘觉得自己就如同暴露在聚光灯下,无所遁形。李恪的眼神中带着惊诧,荀夜羽的眼睛则是饱含兴味,而辩机的…他看向萧湘的眼神格外的复杂,惊诧、感动还有些许恐惧交杂在一起,眼神在被她抓住的手上来回打了几转,这才将目光滑开。

辩机抽回手,向后退了一步,又向萧湘行了一礼,慢道:“施主菩萨心肠。”

周围的空气似乎沾染了辩机身上那淡淡的檀香,一时间竟盖过屋中丹桂的甜香。那香气宛若一张庞大的网,将萧湘紧紧裹在里面。见他抽回手,萧湘愣忡了一下,旋即两颊通红。即使大唐的风气再过开放,一个未婚女子公然去握男人的手,也是让人惊异的事情。

李恪连忙上前一步,将萧湘拉到自己背后,眼神如剑般看向荀夜羽,冷冷的开口:“堕天与舍妹可是旧识?”

“不是。”荀夜羽仍旧是一成不变的笑容。

“下蛊之人与您有仇?”李恪又道。

“也非。”荀夜羽轻轻的摇了头,“我并不知是谁下的蛊。”

“那么…为舍妹解开这蛊,与你有何好处?”李恪满脸怀疑,眼底写满警惕。

这回荀夜羽并没有说话,而是一边的辩机朗声道:“施主太过世侩。这世间,并不是什么人付出都求回报的。我佛慈悲,渡化众人乃份内之事。”

“我答应!!”萧湘突然出声,惹得李恪对她狠狠皱起了眉,她却恍若未知,径直看向辩机,“这蛊要多久才能解开?”

辩机露出一抹微笑,开口道:“十五天方可完全解开。”他见李恪看向自己,笑容扯大些许,解释道,“前五天是用药控制住蛊虫不使其发作,中间五天是用药将蛊虫引出,最后五天是切断蛊虫与宿主之间的联系。否则蛊虫还会回到您的体内。”

“直接把虫杀死不成么?”萧湘听完脱口道。

辩机摇了摇头,失笑道:“哪有这么简单。这用来下蛊的虫是子虫,若是强行杀死子蛊虫,母虫就会感应到,然后会派出更多的子虫为这只来报仇。”

萧湘不由打了个冷颤,李恪顺手扶住她,转头看向辩机,声音冰冷刺骨:“如果你真的能解开,明日便来找我。”他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递给辩机,“拿着这牌子,你自然知道该去哪里。若是解不开舍妹的蛊毒,便是整个会昌寺都贴进去,也不够。”

他话语之中极尽狠毒之意,听的萧湘不由全身发冷,她从未意识到李恪的性格中居然也有这样一面。还不等她回过神,李恪便低声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要赶紧回去。”声音却与方才截然不同,显得温柔可亲。

难道古代的这些皇子都有N幅面庞?萧湘觉得自己有些头晕,看来这深宫果然复杂,好在这李恪目前看起来同自己是友非敌。而且…历史上高阳同李恪始终是一伙的,还好还好…她点了头,又看向一边的荀夜羽和辩机:“那我们先告辞了,辩机禅师请一定帮我解了这毒。”

一路回宫李恪都没有怎么出声,这与先前的他像是两个人。萧湘心头有些疑惑,自己是哪里惹他不高兴了?却又不敢张口问,先前她已经见识过李恪的两面性,虽说知道李恪同自己是一伙,但心中还是有些恐惧。她过去十九年岁月中,周围并没有这样的人存在。即使是将自己推下楼的凌夜,也不是一个戴面具的人,她一下子不能适应。

于是她只能不时抬头打量李恪一下。终于在她第五十七次抬头时,目光与李恪对了个正着。她有些慌乱的别过眼,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湘儿…”李恪沉默了下,有些迟疑的开口,“你真的把以前的事情全都忘记了么?一点也不记得了?”

萧湘顿时一惊,莫非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让他产生了怀疑?她微的有些紧张,面上显得有些不自然:“我…的确什么也记不得了?”

“哦…”李恪的表情一时间有些黯然,旋即又露出抹微笑,“不要紧,过去不记得也罢。反正你永远是我的湘儿,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萧湘点了点头,两人说话间,车子缓缓驶到玄武门,停了下来。

而看着上面那三个通体玄黑的大字,萧湘不由心生感慨。古往今来都是成者王,败者寇。倘若历史上高阳公主篡位成功,估计对她的记载也就不同了吧?那些指责她勾引了辩机,败坏佛门风气的言语恐怕也消失殆尽。

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成功上位的李世民杀了一兄一弟,还逼父亲退位,不也成就了千古明君么?所以,无论是为了自己下半辈子的幸福,还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她绝对、绝对、绝对要改变这凄惨的历史。

在验过通关令之后,马车缓缓驶进宫殿,夜晚的太极宫显得格外漂亮,宫灯映射在水面上,和着淡淡的涟漪泛出幽幽的光芒。萧湘一下子被这夜景吸引住了,前些天心里烦着能不能成功的活下去,根本没留心过这夜景。这会坐着马车回来,却发现夜景美的吓人…原来没有电的古代也可以有这样如梦似幻的场景…果然是世上不缺少美,缺少的是发现。

“停车。”轻唤了车夫,萧湘决定自己走回去,一路欣赏欣赏美景。李恪也陪着她下了车,笑道:“湘儿好兴致,今天居然愿意自己走动…”

萧湘听到这话,差点摔倒地,这都是什么话…搞得她很懒一样…

两人在夜色中走着,凉风不时吹在身上,她突然想起以前在校园里,自己和男友牵着手漫步的情景,似乎十分相似。她不由苦笑,看来自己还是不能够将以前的事情遗忘。她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却引来李恪的关注。

“怎么了?”李恪停下脚步,显得有些紧张,“不会是蛊毒又发作吧?”

萧湘连忙摇了头,用力在地上跳了一下,以示自己健康活泼。 李恪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她的头,笑道:“小小年纪,叹什么气?”

“为赋新词强说愁。”萧湘吐吐舌头,有些喜欢这样轻松的气氛。

李恪点点头,满脸赞许的表情:“不错,总算能说些上得场面的话了。”萧湘刚要反驳,却见迎面走来一人。

肥胖到快要挪不开脚的身躯,不是那李泰,又是谁?这么晚了,他在宫中晃什么晃?萧湘有些厌恶的别过眼去,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到这个李泰就浑身不舒服。

“我说是谁这么晚了还在宫里走动,原来是三哥啊…”李泰满是肥肉的脸上堆起了一阵虚伪的笑容,“三哥你先请。”他身子一侧,让出一条道来。

李恪却也堆起虚伪的笑容:“四弟今天好清闲啊…这会已经很晚,你莫非有什么事?平常你可是不大出来走动的…”

“哦…我前日来看过十七皇妹,今天有人送了我支千年人参,我急着给皇妹送来…” 真虚伪,萧湘撇了撇嘴,却正看见李恪背在身后的后已经握成了掌头,似乎恨不得一巴掌打过去…她差点失笑出声,连忙低了头,掩饰住自己的表情。

这个可恨的李泰,平日里装模作样在父皇面前讨好卖乖,兄亲弟恭的,背地里管自己叫余孽,哼!

“这样啊…不过太医白天为湘儿诊断过,说是不宜大补,人参尤其为忌。”李恪笑眯眯的说着,愉快的看到李泰的脸上抽动了一下。

“无妨,我明日再来便是。另外,”李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你和太子殿下关系应该越来越好了吧?你送太子的内侍,太子可是喜欢的紧哪…”他大笑着离去,脸上掩不住得意之色。

“哥哥…你似乎很讨厌他?”萧湘见李泰走远,这才小声的问道。

李恪点了点头,有些无奈:“平日里装出一幅兄友弟恭的样子,私下却对人说我是余孽…”他面上有几分恨意,“父皇对他宠信无比,恐怕我再无几日能同你一起游玩了。”

“为什么?”萧湘拧起眉,她虽然知道李恪和李泰素来不合,但却不明白李恪这话的意思,李世民虽然宠爱李泰,却也没有要杀李恪啊…

“几年前太子来宣德殿来玩的时候,看上了殿中一名伶俐的侍从,管我要了去。我也没有在意,便直接送了太子。谁知道,自父皇越来越宠爱李泰并隐有废太子之势后,太子便惶惶不可终日,居然和那个侍从在宫里狎玩,还收了他当娈童…给他改名叫称心。如果此事父皇追究起来,李泰又在一边煽风点火的话…我恐怕怎么也得落一个败坏风气之名…放逐出京是肯定的了。”李恪叹了口气,又揉了揉萧湘的头发,“算了,不说了,你小心点李泰便是。他向来看我不顺眼,倒是我连累你了。”

萧湘摇了摇头,安慰道:“不会的。”心底却迅速盘算开,历史上李承乾的确是男风的爱好者,李世民之所以废太子,和此事有很大的关系。

如果要保住自己一辈子的安宁…她看向李恪…是站在李恪这一边,还是站在太子那一边呢?

目前的形势尚不足以让她做出判断,静观其变吧。

次日清晨。

虽然前一日睡的晚,但萧湘却是一早便醒了过来。阳光尚未能照入房中,只是隐约撕破满天的云雾,微的显现一丝光明。

她只披了薄纱,站在窗前,伸手抚过睡前挂在窗前的吊篮。正如自己猜想的那般,吊篮上沾满了露水,她满意的将吊篮取下,把里面收集的露水倒在事先准备好的玉碗中。又取出梳妆盒中的玫瑰露,用露水化均了,将丝巾沾湿,轻轻的在身体上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