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以他的身份,如何进入宫廷?空有一身本事,到不了仇人面前也是枉然。而若他行刺成功,最大的受益者…萧湘心中冷笑一声,这宫廷还真是吃人不眨眼。

她须得找个时间,去一趟东宫。

受人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从不负了自己的原则,只是…萧湘看进辩机的眸子,那里面仍旧清明一片,丝毫没有计谋被拆穿的慌乱。

辩机也同时回望她:“公主冰雪聪明。”他停顿了一下,也扬起一抹笑容,“不过请公主宽心,这火云蛊,贫僧定会为公主解开,不会教公主伤到分毫。”

萧湘拧了眉,叹息出声:“如果你死了呢?你死之前蛊毒尚未解开…我岂非也要陪你共赴黄泉?”她的手指在眉间的红痣上抚摸,神情恍惚。

屋内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她同辩机就这么对望,谁也不再说话。隐约间只听见两人的呼吸声,轻巧同凝重混杂在一起,一时间显得有些怪异。

半晌,才听见辩机状似艰涩的开口:“贫僧会先为公主解开蛊毒。”

萧湘一口气差点卡在喉咙里,他是真听不懂自己的意思还是故意区解?她深吸了口气,平复自己似乎显得有些易怒的心情。

“禅师遁入空门已经多久了?”她状似闲扯家常,却让辩机更加警惕。

也是,谁会在半夜里和一个和尚在房间里扯家常?说给鬼听,鬼都不相信。况且之前两人还扯了那么多严肃的事情。

见辩机不回答,她也不恼,手指轻轻划过桌面,沾了茶水慢慢写下个空字。抬了眉,笑着看向辩机:“这个字禅师可认得?”

辩机脸色有些古怪,缓缓点了头。

“那么,请教禅师,什么是空?”萧湘的嘴角渐渐扬起,眼中过一道调侃的光芒。

辩机愣了一下,面上表情十分奇怪,却还是老实的回答:“空即是色。”

“那什么是色?”萧湘笑的更加开心,手指拨弄过自己的发梢。

“色即是空。”辩机有些莫名的看了看她,“公主有何指教?”

“如果空即是色,色又是空的话,那么…这话的意思,是不是无论什么人,都会归在死亡的深渊中?”萧湘坐直了身子,突然严肃的看向辩机。

“是…”辩机又点了头,“人不过一幅皮囊,百年之后,终是场空。”

萧湘从辩机的表情就能看出,此刻一定怀疑自己与他探讨佛经的用意。当然,他怀疑是对的,自己本也没有想同他探讨佛经,这东西自己根本不懂。前面那段话还是借用了小时看的动画片《圣斗士星矢》中沙加的话,不过按鲁迅先生的拿来主义,自己此刻是活学活用,也不妨事便是。

“既然如此,报仇还有什么意义?”她直直看进辩机的眼底,“我知道,你对父皇心存仇恨,但是,为了虚无的仇恨,赔上一条性命…或许是几条,你觉得值得么?”

她说完这话,辩机顿时脸色大变。想来也是,辩机的身份按说应该是秘密,若非她在野史上看过这些,根本也不会知道。其实萧湘也把不准,毕竟野史上记载的只是道听途说,她也只是拿出来凑凑运气而已。

不想她的运气真是不差,竟然让她蒙对了,看来这辩机的确是那宗将军的儿子。她半眯了眼,唇角挑起笑容:“而且…若是你失败了,恐怕整个会昌寺都会给你陪葬,你觉得…值得么?”

辩机的脸色越发的青黑,突然向前一步,手掌扼住萧湘的脖子。萧湘顿时一震…难道他要杀人灭口?自己千算万算,却唯独算漏了这一点,万一他真的疯了要杀自己,这该怎么办…

辩机的手微微颤抖,呼吸吐纳都不能够匀称,他的眸子渐渐发暗,死死盯住萧湘,手上的劲道也渐渐加大,而就在萧湘以为自己死定的时候,他突然猛的一收手,转身便走。

萧湘惊魂未定,抬手抚上自己的脖子,那被他掐过的地方生生作疼。她皱了眉头,伸手拿过放在一边的铜镜…一道如圆环般的印记深刻的印在上面,那印记通红,微的泛出些紫色。她突然像是被烫到一般跳起来,咬牙切齿:“啊…辩机,我要不掐回去,我就不姓萧!”

便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萧湘方才由莫舞服侍着梳洗完毕,尚未用早膳,却见辩机端着药碗缓步而入。他面色平和,略带微笑,仿佛昨夜之事只是萧湘的一场恶梦,根本不曾发生过。

萧湘有些惊疑的看向他,手指不由再度抚上被掐的地方,眼神从镜中恰好可以瞥见脖子上的淡淡红印,虽然极淡,但仔细看却还是能看出端倪。

她的身体不禁微僵了一下,从镜中的反射中悄悄瞥了莫舞一眼。莫舞在一边恭敬的侍立,丝毫看不出任何异状。萧湘垂了眼,心神一凛,对她又多了几分掂量。如此不动声色的人,又岂会甘心做一个公主的侍女…怕是别有用意罢。

“这药吃了还有用么?”萧湘看向辩机,一语双关“我昨天发作成那样…禅师不怕是药出了问题?”

“无妨。”辩机唇边含笑,丝毫不见昨夜恶鬼般的面容,却像是春风般和煦,“公主再服三天药,贫僧便有十成的把握为公主解开蛊毒。”

“好。”萧湘点了点头,从他手中接过药碗,竟然不再挣扎,一口灌了下去。莫舞忙递上蜂蜜水,她也接过,漱了漱口,面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禅师这几日在宫中都做些什么,我本是主人,却未关心过,实在有失礼数。”

“宫中较民间来的安静许多,贫僧取了清净,悟了些许佛经。”辩机唇边的微笑慢慢扩大,先前微有些拧起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哦?”萧湘挑了眉,“禅师能否为我这俗人讲解一二?”

“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密多故,心无挂碍。”辩机淡淡一笑,脱口念出一长串佛经,听的萧湘两眼发直。

她不是文化人,哪里懂得这些佛经,顶多从文艺作品里知道一两句,辩机此刻所言,她是听的云里雾里。她见辩机面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似乎看准了她不懂佛经。他是故意的?萧湘心头闪过这般念头,决定打肿脸充胖子,就是不懂,她也要装懂,决计不能让这臭和尚看轻了!!

“心无挂碍?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看来禅师的修习尚不到位啊。”她绞尽脑汁,终于想起那个著名的佛经故事,当下便扬了头,得意万分。

“是。公主教训的是,贫僧自当勤加修行。”辩机却不与她分辩,行了一礼,“贫僧先行告退。”

萧湘顿时有些郁闷,得意的神情瞬时消失不见,只好目送辩机离开…天知道她原本想多与辩机攀谈,想法子消除今后的孽缘。只是,为什么辩机在离开的时候,背影看起来有一丝抽动?

她耸耸肩,却听莫舞在一边小声道:“公主,今天是淑妃娘娘的生辰,您…”

“啊!”萧湘顿时花容失色,这才想起前几日李恪曾经顺口提过,说今天是母妃杨氏的生辰,让自己一定要早些去。

据说这位淑妃娘娘对自己是宠爱到不得了,而高阳公主也素来与她亲近…可是,她居然忘了个干干净净,甚至连礼物也没有准备一份…难道要空着手给人去拜寿么?

“公主莫急,奴婢已经将寿礼备好。”莫舞捂唇轻笑,服侍她穿上加在衣服外面的笼纱,这才转身出了门,往边殿而去。

不多时,便取回一个四寸见方的盒子。

盒子造型古朴,是一整块木头雕刻而成,上面用镂空的刻艺雕出福寿绵长几个字,交杂在一起,倒也显得十分雅致。

萧湘伸手取过盒子,小心翼翼的打开,却不由讶异的“咦”了一声。

盒子四周铺了锦缎,这锦缎倒是十分华美,但放在盒中的东西却真可谓是稀松平常,只是一只金质的酒杯。虽然是金器,但无论从做工上还是从造型上,都称不得精细,甚至有些…低劣。

她不由向莫舞投去一抹疑惑的眼光:“这是什么?”

莫舞将金杯放在她的面前,面上带了胜利的笑容:“公主殿下忘了淑妃娘娘的身份了吗?”她一脸神秘状,刻意压低了声音,“这只金杯,是淑妃娘娘少时,送给前朝炀帝的礼物。是她亲手做的,所以,对娘娘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

原来如此。

萧湘点了点头,这莫舞原先是淑妃身边的丫头,知道这些秘辛也是正常。一个人童年的记忆弥足珍贵,这东西确实比那些奇珍异宝来的有意义。

“好!”萧湘站起身,胳膊用力向上伸了伸,“我们现在就去吧。”

“可是公主…”莫舞吱吱唔唔,引来萧湘的奇怪眼神,在她眼神的示意下,莫舞才将话说出口,“公主您的头发…”

萧湘愣了一下,抬手摸去…方才因为用力过猛,头发全部散掉了…她一脸郁闷,只得又坐回镜前,由莫舞帮她梳出高贵而不失活泼的发型。

好不容易又折腾了一翻,刚走出甘露殿,便见李恪穿了一身淡青色的长袍站在门口,脸上带了淡淡的微笑,全身上下透出一丝儒雅的味道来。

这样的男人在现代已经不多见了,可以说几乎是绝种…不提他的相貌,单就这种天生的高贵与儒雅就是现代人所无法比拟的,萧湘一时间看的有些失神,脚下一个踉跄,多亏李恪上前一步接住她,否则她又要花好长一段时间去打理仪容。

“怎么总是这么毛毛躁躁的?”李恪唇边含笑,伸手掐了掐她的脸,眼神之间全是宠溺。萧湘一声怪叫,转身逃开,也是满脸的笑容:“因为恪哥哥比我还要毛躁啊。”

再度躲开李恪伸来的魔掌,她笑道:“快走吧,不然去的晚了,娘娘要生气的。”

李恪这才收回手,同萧湘一道前行,莫舞等人在后面缓步眼上,手中捧着送给淑妃的礼物。李恪回头看了一眼,笑道:“母妃生日,湘儿准备了什么礼物?可否给我先看看?”

萧湘摇了摇头,神秘一笑:“你别想将我比下去,这份礼物极其珍贵,哪里能先给你看!”她面露得意之色,朝着莫舞眨了眨眼睛。莫舞也露出一抹笑容,低下头去。

刚踏入如意阁,便听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萧湘竖了耳朵,只觉得这曲子熟悉无比,似乎在哪里听过…她略缓下脚步,有些疑惑的看向一边的李恪。

“这曲子好熟悉。”她的确奇怪,按说这唐代的丝竹之音并不为她所熟,即使以前学过琴,曲子也大多是些名曲,或者便是清末的曲子。这样的乐音,她记得自己并未习过。那又怎么可能熟悉?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李恪唇边带了笑,拉她入内。

等萧湘看到如意阁内抚琴之人,便立刻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觉得熟悉。那女子一身繁复的橙色宫装,梳了高高的流云髻,却正是前些时候见到的堕天。

“母妃爱琴音。”李恪的声音若有若无的从耳边传来,萧湘看了他一眼,知道这堕天定是他请进来。也是,当今天下,还有谁的琴技能与堕天争锋?

不过…这样高超琴艺的乐师,缘何未曾入宫侍奉?

萧湘心头闪过一丝疑惑,注意力却被堂中的表演吸引住。

荀夜羽此番并非独奏,而是为了他人舞蹈伴奏。但见那堂中之人水袖纷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舞姿曼妙,无论夜羽的琴声如何变幻,都无一丝停滞之意。

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生怕错过了这美妙的舞姿。而在几个高昂的亮音之后,领舞者一个纵身,由周围伴舞将她高托,她水袖飞起,抛出点点碎红。

那是用绫罗红绡剪出的朵朵梅花,一时间竟如天女散花,艳丽无比。透过舞者,可以清楚的看到淑妃面上的笑容,她似是极为高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着道:“赏,赏。”

舞者上前跪谢,旋即躬身离去,李恪这才拉了萧湘进得前头,双双在淑妃面前拜下。“祝母妃寿享千秋,万事如意。”

淑妃连忙叫起,慈爱的看向萧湘,开口道:“湘儿,来母妃这边坐。”

萧湘点点头,看了一眼边上的李恪,嘻嘻一笑,缓步行至淑妃下首坐下。先前隔了太多的人,她直到这会才得细看淑妃。这位历史上闻名的大杨妃并不若想像中的那般美艳,一身暗紫镏金的宫装让她显得十分内敛,即使在这千秋宴上,也不是那么的挑眼。

她眉目之间尽是温柔之色,轮廓线条也十分柔和,精致的眉眼无一不显示出她是个绝色佳人。其实这点萧湘早已猜到,一个能让李世民倾心至此的女人,哪里会不好看?更不要说,她儿子李恪的英俊,看来这相貌泰半是承袭了杨妃。

萧湘这般胡思乱想,也不过是刹那间的事情,便听杨妃笑道:“恪儿这礼物甚得吾心。”她这才回过神,看向李恪呈上的礼物。

礼物并不出奇,是一整块玉雕成的观音。玉质洁白,雕工细致,堪称宝物,不过考虑到大唐盛世,这样的宝物实在不少,所以整个礼物的价值要向下降些。

李恪的礼物呈完,杨淑妃便将目光调向一边的萧湘,笑道:“上次便听你说,要为我准备份特别的礼物,今天终于可知道这礼物是什么了。”

“的确如此,湘儿极难得用心为人准备礼物呢。”门外突然传来沉厚的男声,一抹明黄在众人眼中出现,正是李世民,众人忙拜下身去,淑妃也连忙起身将他让在上座。

“免礼。”李世民坐定后,轻挥了挥手,“今天是爱妃诞辰,大家不用这么拘束了,都放开些。湘儿,快将你的礼物拿出来吧,别让大家都等的心焦了。”

萧湘点了点头,示意一边的莫舞将盒子递上来。

她满面带笑,起身接了盒子,颇有些得意的将盒子放在李世民和淑妃的面前。她素手轻抬,衣袖滑落些许,露出滑腻如凝脂的一小段皓腕。皓腕轻扬,将那盒盖缓缓掀开。

金杯便随着盒盖的掀开而呈现在众人眼前。

李世民并不识得这金杯,见萧湘呈上的贺礼竟然是如此平凡的金杯,不由微的一愣,目光有些犹疑的调向萧湘。

而杨妃则先是一愣,随即呼吸立时变得急促起来。

萧湘暗自一笑,见她激动的模样,不由有些得意。有个机灵的宫女,果然是好事。她将金杯取出,放在杨妃面前,甜笑道:“这金杯据说是母妃曾用过之物,湘儿派人寻了来…”一边说,一边盘算着回去要赏赏莫舞,话没说完却见杨妃脸上血色猛然褪去,向后退了两步,颓然跌坐在椅子上,豆大的泪珠瞬时滑落。

李世民大吃一惊,忙上前一步扶住杨妃,言语中焦灼之色倾现:“爱妃,你如何了?没事吧?”“太医,快去请太医!!”李恪也赶忙上前,满面的忧心。

整个如意阁一时间乱成一团,人群四散开去。

萧湘顿时不知所措,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心中一阵狂乱,眼神不由自主在人群中寻找莫舞,盼她给自己一个解释。

可哪里还有莫舞的影子?

她的眼睛扫遍整个如意阁,都找不到莫舞。萧湘死死咬了唇,丝毫不顾及微咸的血液流淌出来,她被莫舞耍了!!!

这样的认知在心中泛开,刺激着她的骄傲。

她竟然被人耍了,被人利用…还在心底感谢别人!!!!而这个人,竟然是这么多天来,日夜与自己相处的莫舞!!!

萧湘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几分愤怒,几分伤心…更多的,却是恐惧。

她早就听说过宫廷的黑暗,早就听说过宫廷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早就听说宫廷中防人之心不可无,可是…她没有想到,竟然也有人算计自己。

她不过是名公主。

不是皇上的妃子,也不是能够夺嫡的太子。

这般无名份,不过是因为皇帝比较疼爱自己,竟然也有人算计于她。

“湘儿,这是怎么回事?”太医已经鱼贯而入,正在为淑妃诊治,李世民得了空,沉着脸看向她,缓缓开口询问道。

“…这杯子是莫舞为我寻来,”萧湘决定全盘托出,“她说这是娘娘少时亲手打造的,对娘娘有着非凡的意义。”

她娓娓道来,听的李世民眸中阴沉些许,而一边的李恪也沉了脸,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第五章,步步为营步步难

等她说完这些,已经过了良久。

李世民看了几眼李恪,先是微皱了眉,接着脸上露出一抹莫测的笑容,抬手抚上萧湘的发际,轻声道:“湘儿,你也莫要去寻这莫舞了,父皇另派个宫女给你便是。”

萧湘乖顺的点了头,藏在袖中的手却一点一滴的收紧。紧到指甲慢慢嵌入掌心…不疼。她面上带了甜笑,一点也不疼。

“父皇…”她略做犹豫,还是问出口,“这金杯…有什么问题么?”

李世民的眼神略黯了下,嘴角的笑容微的有些僵滞,又拍了拍她的脑袋:“没什么问题。你小孩子,别问这些了。”

他显然不愿意多说,萧湘有些失望,却正对上李恪的眼神。那眼神她极是熟悉,仿佛就是凌夜将她从楼上推下时的眼神一模一样…带着冷冽的杀意。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微的向后缩了些,虽然知道李恪这眼神不是针对自己,但没来由的,就是泛起一股寒意。

李恪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眼神,忙收敛了心神,之前带着杀意的眼神一闪而逝,仿佛从未出现过。萧湘也垂了头,他们不说,自己也能知道。

在这宫里,还是多收集些信息为妙。

她慢慢放开紧握的拳头,唇边再度扬起笑容。看来,即使她想做个安份的公主,恐怕也不被人所允许。

倘若自己只是个不受关注的公主,最不济的也就是嫁去和亲了。好在唐朝国力雄厚,和亲的公主也不会有太惨的下场…更何况唐朝似乎没有几位直系宗室女被送去和亲,都是旁支甚至是普通宫女被封了公主当成货物运出去。

可现在自己是高阳公主,正如李世民所说:如同天上的太阳一般耀眼。

木秀于林,风必催之。

想杀自己的…恐怕就是和自己合不来的那几位吧。不能够得到助力,便不想教这力为他人所用,不为我用者…宁杀不留。

四周的阳光似乎都已经退去,先前殿中残留的温度也渐渐的冷却下来,萧湘只觉自己手心湿冷一片,格外难受。

她深吸了口气,起身道:“父皇…我不舒服…”

李世民立刻是一脸关切的表情,忙挥了手,急促道:“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蛊毒发作了?”他满眼涌上的都是焦急,萧湘不由再一次震住。

先前心头的冰冷与担忧在这一刻缓释许多,无论这唐宫怎么黑暗,无论有多少眼睛在暗处窥视着自己,却总是有这么一位慈爱的父亲将自己捧在手心…只是心底还是有一丝憋闷,为什么“萧湘”的父亲,从不正眼瞧自己一次?仿佛自己并非他的女儿…

她的神情带了一丝恍惚,却又很快缓过神来。

自己被李恪凌空抱起,径直向甘露殿冲去…所有用来为她医治蛊毒的工具和药品,都被放在了甘露殿。

那丝感动再度从心底升起,慢慢延伸至四肢百骸。她将头轻轻靠在李恪的胸前,唇边带了笑…她从不负自己的原则。

受人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

仇恨亦如此。

时间很快便推移到了可以解开蛊毒的时候,辩机为她把过脉之后,确定她体内的蛊虫已经由药物的作用处于了休眠期,可以开始将蛊虫引出。

整个甘露殿便是一片繁忙。

无数的太监宫女在殿中出入,有千分之一可能用到的药品都被搬进了甘露殿的配殿之中,全班太医也随时听召,气氛显得极为紧张,如同绷紧的弦。

萧湘原本没有什么感觉,不过见众人都如临大敌,搞的自己也异常紧张,额头上微微有冷汗渗出。她靠坐在一边的软榻上,看着周围的人走来走去…走的她头晕眼花,不由开口道:“习习,我的凉茶呢?”

莫舞失踪之后,李世民便吩咐人带了一干宫女,由她亲自挑选。被带来的宫女自然都是聪明伶俐的,萧湘却一个也不满意。

她吃了莫舞的亏,生怕再找来第二个莫舞,与其这样,不如选个资质普通点的,自己调教,也能控制的住。可惜这干人等都是成精的,她千挑万选却总是不中。多亏那领头的管事是极理会得别人眼色的,见萧湘万般不中意,便将新进的宫女尽数带了来,由她亲自选择。

这才选中了眼前的习习。

萧湘半眯了眼,唇边带笑的看着习习有些忙乱的将事先便预备好的凉茶为她呈上。这习习方才进宫二个月,刚刚学好了规矩,行为举止处处透着生涩。而且,为人也不是很伶俐,有时候不能理解自己的意思,萧湘却极是满意。这样的人,虽然在宫中显得愚笨了些,却是非常让人放心。

甘甜的凉茶方才入口,便见门外太监通报:“辩机禅师到。”

萧湘端着茶杯的手顿时一僵,碧绿的茶汤立时泼洒出来,溅湿她嫩黄的衣裙。习习惊呼一声,满面的惶恐,连忙跪下用自己手中的丝帕帮她擦拭。

萧湘回过神,轻轻摆了摆手,习习这才退到身后,她抬了眼,正巧迎上辩机的一双黑眸。

他今天仍旧是一袭淡灰色的僧袍,或许是因为要为自己解毒的缘故,僧袍被他用衣带扎了几处,虽然不复宽大的飘逸,却显得格外利落,颇有武林片中英雄少年的感觉。

莫怪魔女会被阿难所吸引。

萧湘连忙别过眼去,刻意忽略掉心头涌起的那抹怪异感觉,便只听见辩机的声音从一边传来:“贫僧见过公主殿下。”

萧湘点了头,放缓了语速:“辩机禅师…可否开始解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