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机一面从随身的药箱中取出包着银针的针包和几个药瓶,一面点头道:“公主如果同意,贫僧马上便可以开始,只是解蛊之时或许会有些痛楚,还望公主忍耐。”

他缓缓打开那针包,露出里面的银针。那数十根长短不一的银什便在阳光的映射下显得寒光凛然,萧湘有些惊恐,不由得往后缩了缩。背后竟然出了些许冷汗,她素来畏惧疼痛,所以生了病,即使是吃那苦死人的中药,她也不愿意去打针…先前辩机用银针为她诊疗,她并没有从开始便看见。

此刻竟然看见这些细如发丝长如手指的银针,全身的汗毛不由都直立了起来,一股股恐惧之意从心底蜂涌而出,萧湘觉得自己的牙关有些打颤,她几乎可以猜想到自己脸上的血色此刻肯定都已退去…

她咽了咽口水,声音细不可闻:“辩机禅师…一定要用这个解蛊么?”

辩机先是愣了一下,转头瞥见她的表情,不由忍俊不禁:“自然。”

萧湘的脸再一次垮下,像是大义赴死般,用力将手一伸:“喏,拿去!!”她紧闭了眼,牙关紧咬,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公主毋须如此惊恐,只会有一些痛楚,不会很厉害的。”辩机的声音里夹杂了许些笑意,轻声安慰道。

萧湘知道自己如此很丢人,却也没法子控制,只能闭眼不去看那寒光凛凛的银针:“禅师请快些施法吧…”她已经紧张到语无伦次,将这解蛊说成施法,若是被有心人听在耳里,恐怕又起风波。

“公主恕罪,贫僧这便开始。”辩机的声音落下之后,萧湘便只感觉手腕之上冰凉一片,接着微微一痛,似乎有什么液体从里面流出。

接着一个冰冷湿滑的物体在她的手腕上缠绕,一圈紧似一圈。她只觉得指尖微微发麻,想来是那玩艺儿阻碍了血液的流动,导致指尖供血不足。

缠绕了几圈之后,那物体似乎从先前那疼痛之处窜了进去,她只感觉自己的血脉之中隐约有东西在游动…会是什么呢?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张了眼,却被眼前的情景惊的浑身血液倒流。

她的手腕之上,缠了一条艳丽无比的小蛇。那蛇浑身布满了花纹,细看下去,花纹竟然是无数的人脸。那些人脸有大有小,有笑有哭,每个表情都不一样,却逼真无比。蛇头是三角型的…此刻又从自己手腕上五角硬币大小的伤口窜了进去…

萧湘一声惨叫,突然跳起来,用力的甩动自己的右手,妄图将那小蛇从身体中甩出去。辩机见状顿时满脸惊恐,再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她紧紧按在座位上。

他的力气巨大,两手如同铁箍一般,将萧湘死死固定在座位上。他拧紧了眉,怒道:“你若是想死,便尽管将蛇甩出来!!!”

声音如同炸雷,震得萧湘双耳发馈。而一边的宫女太监也无一人敢上前,辩机是李世民特许了为萧湘解蛊的,若是他们多事,害这蛊解不开,恐怕所有人都要陪葬。而若是辩机自己害了萧湘,她们倒或许能脱开些干系。

“这是什么东西…”萧湘一听死字,便真的不敢动弹,泪水迅速从眼底泛起,辩机的样子便化在泪水之中,看的不甚分明。

“滕蛇。”辩机简短的说明,“是火云蛊的克星。要解火云蛊,就必须用它。”他一面说着,一面竟将手在萧湘的胸口按压…萧湘顿时瞪大了眼,血液一下子冲上面庞,脸红无比。

辩机的脸也一路由脖子红到脑门,就连耳根也红透。只是虽然如此,他的手依旧在萧湘的胸口慢慢揉搓…萧湘只觉手臂一震,一股怪异的感觉从胸口散开,似乎有什么从胸口向手臂爬去…

她不由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气,这这这…这是什么东西啊?

为什么她到了古代,会遇到这么多希奇古怪的东西?这在以前真的是闻所未闻,她只听凌夜说过一些巫术,却也从没见她施展过。至于这些什么火云蛊啊…还有眼前的这条古怪而恐怖的蛇…她觉得自己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腕上的伤口开始缓缓扩大,空气中带了微的血腥气,萧湘瞪大了双眼,见那滕蛇诡异从伤口之中游出来,它原本通红的身子已经变了惨淡的灰色,一下子从她的手上摔落。而它原本极细的身子此刻竟然也粗了两倍有余…萧湘只感觉自己的眉心渐渐的滚烫起来,胸口也开始憋闷,似乎被人扼住了脖子,怎么也喘不过气…

难道…难道辩机不是在为她解蛊,而是要杀她?!

她惊慌的抬起眼,对上辩机的眼神。那眼神却平淡如水,不起任何波澜,安静而详和。这眼神似乎有着奇异的力量,她狂乱的心情在接触到这眼神的一瞬间平静下来,纵使身体万般痛苦,却一点也不觉得害怕担心。

伤口隐隐的泛出金黄的色泽,眉头的滚烫渐渐下移,至唇、至喉、至胸、至臂。一直到了腕上的伤口,金色的蛊虫渐渐从伤口探出头来,摇摇晃晃,似是喝醉了酒。

辩机一直在边上候着,见蛊虫出头,立时拿了个黄金的盒子接住。那蛊虫见到黄金似乎兴奋万分,毫不犹豫的从萧湘的身体中爬出,落入盒中。

“啪。”的一声,盒子被紧紧盖住,萧湘只觉身体宛若被抽干所有水份,干涸的快要裂开。一只手从旁递过杯子,白玉冰凉的质感握在手中教人觉得格外舒服,萧湘仰头饮下那杯中的清水…甘甜而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舒适到无以复加。

只是,她的头越来越昏,眼前的辩机化成三个、四个…终于睡去。

等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四天。

根据太医的说法,她是因为之前受到蛊虫所害,所以身体极端虚弱。这番解蛊毒又耗费了她太多的体力,才会不支的晕倒昏迷。

可萧湘心里清透的如镜般明亮。

事情绝非那么简单,蛊虫从她身体里出来的时候,她并无一丝的不适…只是在喝下辩机递来的茶水之后,整个人才陷入昏迷。

问题就出在那杯茶水上。

可惜…她有些无奈的看向镜中的自己,低声道:“辩机禅师离开多久了?”

习习为她梳发的动作略停滞了一下,轻道:“回公主,禅师为公主解完蛊便回了会昌寺。”

哦…原来他是回会昌寺。萧湘微点了头,想来也是,自己昏迷不醒,李世民怎肯放他离去…会昌寺此刻应该处在皇家的监视之下吧?

倘若自己醒不过来,怕是整座寺庙会为自己陪葬。

她的眼神从铜镜下移,落在一边的发簪上…这是那日淑妃生辰,莫舞为自己簪的簪子。她的唇边再度扬起一抹微笑,信手拈起,交与后面的习习:“用这支。”

习习应了一声,小心的将发簪接过。

“辩机离了宫也好,若他在宫中,我还要日夜担心他会对李世民下手,此刻倒是放下块石头。”萧湘在心中暗道,“正好可以去将背后暗害我的人找出来。”

她微微一笑,回身看向习习,开口道:“习习,这些日子,都有谁来看过我?”

习习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不过很快便回过神,将她昏迷期间来探望她的人统统报了一遍。

却是无任何异状。

不过习习这人根本不是会看人眼色的,指望她能看出些什么异状,不如指望月球上有生命。萧湘不由暗笑自己竟然会去问习习…她微的摇了摇头,刚要说话,却听见殿外传来喧闹声。她扭头望去,却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其中一个声音婉转动听,却是十分中性化…会是谁呢?性格中潜藏的看热闹的因素促使她抬了步,行至殿前。

殿前的人是李恪,他拦住了一名盛装少女,不使她近前。

李恪向来是温文尔雅,更不要说拦住女人…萧湘有些奇怪,将目光调向那少女,却顿时惊为天人…少女衣服那鲜艳的色彩印着雪白的皮肤,如缎的黑发披散在身后…被风吹起,像是一道黑色的烟雾,如梦似幻。

她眸似秋水、长长的眼睫毛覆在眼睛上,看起来像极了漫画里的美少女。樱桃似的嘴唇映出雪白细腻的肌肤…真是一个我见犹怜的小美人儿…

这是谁?

她脑中浮起大大的疑问,却听那少女开口道:“为什么不让我进去?太子殿下派我为公主送补品来,殿下难道不希望公主早些康复?”

声音便是先前听到的那个中性化的。

萧湘突然反应过来,这少女提到太子殿下…再联系上李恪那一脸厌恶的表情…莫非这人便是传说中的绝世小受:称心?!!!

她惊讶的捂了嘴,仔细向少女看去。

没错,即使她举止完全女性化,长相也比女人更女人…但是,男性的喉结却是如何也掩饰不住。

要知道,唐宫的服饰是格外的开放,女子的脖颈是完全露出的。用以显示女性优美的弧线,所以…他的喉结完全掩饰不住。

是称心么?

萧湘半眯了眼,突然踏步而出,转入明媚的阳光下。

“恪哥哥,这位是?”她放低了声音,眼神在两人之间回转,显得十分疑惑。

李恪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向前走了一步,正巧挡住萧湘投向那人的视线,干笑两声之后,才道:“没事,外面风大,你快回去!!”

萧湘低了头,她穿的衣裙是极好的料子,外面的绡纱薄如蝉翼,有一丝风都会微微扬起。而此刻,那绡纱正乖顺的伏在裙上,没有丝毫动弹的痕迹。

这叫风很大?

李恪似是看懂了她调笑的眼神,有些不自然的别开眼神,冷声道:“称心,你回去吧。甘露殿非你可踏足之处。”

果然是称心!!

萧湘的心头涌过一阵激动,不由再度向着他的方向张望,好奇的神色自是写了满脸。称心似乎也注意到了萧湘对他的关注,突然间跪了下来,双手举过头顶:“公主殿下,这是太子让我为您送来的补药…是太子从边锤收来的天山莲,他知道您刚刚解了蛊毒…”

“闭嘴!!”李恪脸上闪过一丝恼怒,反手拉住萧湘,“湘儿,快进去!!”

是了,称心是李恪送予太子,后来又被李泰拿来要胁李恪之人,李恪当然对他不存好感。况且这断袖并非人人所爱,在许多人眼里,男男是应该被践踏的。

萧湘也不再多言,转身进了殿。

李恪也不再理会跪着的称心,也跟了进去。殿门便在两人身后重重的关上,萧湘眼角的余光正巧看到那抹映入殿中的阳光一同被关在外面,那阳光便只有从窗格中射入,映在地上,显出奇怪的花纹来。

“你可算是醒了,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么?”未等萧湘坐定,李恪便关切的开口。右手也覆上她光洁的额头,探过体温,表情轻松了些许,“嗯,一点也不烫了。看来火云蛊真的是从你体内驱逐掉了。”

萧湘点点头,这是意料中的事情,不然自己能一点事没有的坐在这里?

她转了转眼睛,看向一边的习习:“你去取些桂花糕来,还有父皇赐的新茶,也泡上两杯。”习习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支开习习,她又看回李恪,刻意压低了声音:“恪哥哥…那金杯,是怎么回事?”

李恪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这个莫舞,还真是厉害,这东西都能被她找到…就是不知道她是谁的人。”

他的眼光有些深远,深吸了口气,慢慢道:“那金杯,的确是母妃少时亲手所做。”他停了停,“只是,那杯子却是送给父皇的生日贺礼。炀帝在杯壁下了毒,母妃不知,用金杯盛了酒…若非长孙皇后,恐怕那毒酒便会教父皇喝下。母妃同父皇曾经有过一段不愉,也正是因为这金杯。”

他断断续续,却是说的不甚分明。

萧湘心知这肯定不是完全,但也不揭穿,她只是好奇而已…用金杯让李世民和淑妃想起那过往,肯定是为了挑拨两人的感情…而如果淑妃失宠,李恪的地位也会随着下降。

原来如此。

她微点了头,心里大抵知道该向何处寻找莫舞。

入了深秋,天气便开始渐渐转凉。

灿金的丹桂在深秋的第一场雨之后,开始渐渐凋谢。甘露殿四周的花木被换成了不同品种的菊花,翠绿如洗、凝白如脂。

花形各异,有的如瀑布一泄千里;有的如团扇微探出头;那花瓣像是被剪裁过的上好的绸缎,娇弱的似乎风一吹便会散落,花蕊便藏在其中,晶莹剔透。

偶有风过,芳香便从全身每个毛孔渗入,心旷神怡。

萧湘右手一用力,将那支绿菊连茎剪了下来,放在习习端着的托盘中。或许是因为起身的太快,突然一阵头晕。她连忙扶住一边的习习,等这阵眩晕过去,这才缓过神。她拍了拍手,露出一抹笑容:“习习,把这几支菊花插到殿中的玉瓶里去。回头你再去摘些小朵的,我要酿酒。”

习习的脸上露出惊异的神情,萧湘故做不知。她自然明白自己要酿酒的主意会引起多大的震惊,不过实在是好奇,以前只在书上看过古人酿得菊花酒,酒香扑鼻,醇碧万般。但那酒需用上好的菊花来酿,可好品种的菊花又是极贵…这会眼前满院的优质菊花,不利用一番,岂非对不住自己。

也顾不得别人的目光了。

自打辩机为她解了蛊之后,她确是过了番舒心的日子。那暗处的敌人并没有再来找她的麻烦…或许是因为前阵子有人上折子指责李恪奢侈无度,李世民大怒,痛斥了他一顿。看来自己的命运却是与李恪息息相关。不过李恪得荣宠,她便有生命危险;李恪黯淡无光,那人也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萧湘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一面快步向回走,一面开口道:“快些为我换衣服,莫要误了晚宴的时辰。”

习习连忙应诺,在她身后快步跟上。

宴会是为了庆祝萧湘身体完全康复,虽然不是什么正式的宴会,但她是主角,所以服饰上也丝毫马虎不得。

李世民特意派了人来通知她,在晚宴之前要带她去祭神,感谢上苍赐予她全新的生命。也就是说,她必须穿上为祭神而特制的礼服。

礼服在三天前便已经试穿过一次,萧湘还记得当时自己的震惊。那礼服极端的华丽,她无法用言语去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震惊到无以复加。

古时人对鬼神极为敬畏,这次祭神的日子和时辰是李世民命袁天罡经过几次占卜而择定的,无论从天干还是地支上看,都对公主有百利而无一害。

李世民对高阳公主的疼宠已经到了顶点,这祭典自然隆重无比。相对而言,萧湘要受的折磨也多了几倍…此时离祭尚有五个时辰,宫女们便开始为她打点。领头的女官还怕时间来不及…萧湘不由暗叹,只得任由她们折腾自己。

先是用收集百天的露水沐浴,然后周身涂上一层蜂蜜,由宫女按摩十五分钟,让蜜汁的香味渗入皮肤,弥补受损的皮肤,然后洗去。再涂上一层花露,淡淡的香味格外怡人,这便就是古代的爽肤水了吧?

涂完爽肤水,再抹上一层精心调配的香露。等香露被身体完全吸收之后,这才穿上大典所需的礼服,粉红色的留仙裙,配上长长的缨络,缨络上用金线结了玉制的铃铛,走起来清脆作响,煞是好听。外面是一件深红的广袖对襟翔凤礼服,由于萧湘并非皇后,只是公主,所以衣服上只有七只凤。其实这也已经逾制,按大唐制,公主服上最多五只凤。李世民却让人为她绣了七只,显示出她的高贵。那凤绣得极为逼真,已经展开了双翅,似乎要直冲云霄。金线和银线交杂在凤身上绣出华丽的羽毛,在光线的折射下,华丽的教人张不开眼睛。

礼服非常长,又有些沉重,逼得人走起路来端庄娴淑。她的头发也被梳成高高的发髻,似乎也是凤凰的造型。发髻的中间插上了一只凤凰状的金步摇,凤口中衔着一根金链,链子的那头坠着一颗小拇指般大的明珠,光滑圆润,直垂至萧湘的眉间。摇曳生姿,显得风情万种。

脸上用棉线细细的绞了,所有的微小绒毛在轻微的刺痛感中被绞得干干净净,脸庞一下子显得十分光洁。用棉布沾了花露,将脸的每一个角落擦得干净,微微扑上一层轻香的花粉,调出匀白的肤色。眼敛上涂上禇石磨成的眼影,再用墨线勾画出细长的眼线。芙蓉花磨成的胭脂在脸颊两侧带出轻微的红晕,再轻抿了红唇,嘴唇色泽越发的鲜艳起来。细致的妆容并非一时便可以画好,等全部完成时候,已经过去三个时辰。

这才算打扮完成。而根据宫女所说,如果是每年的祭天大典,会比这个还要夸张。萧湘不敢笑,也不敢哭,生怕把妆搞花了,得再来一次。

她自认绝对没有那么强的耐力,赶紧收敛了心神,在习习和另一名宫女的扶持下,上了公主专用的銮车,向着紫薇宫而去。

紫薇宫此刻已经是香烟缭绕,用来祭祀的檀香在香炉中缓缓燃烧,味道有些过于浓郁,但不致教人反胃。萧湘有些不习惯身上的礼服,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却因此显得格外高贵淑良。

李世民便站在紫薇宫前等她,李承乾、李恪、李泰、李治四人在他身后分两例站立。萧湘不由心中暗叹,李世民对自己这个“女儿”真是好的有些过份,在男尊女卑的社会中,竟然让四个儿子来为自己祈福,更别说其中还有一个国之储君。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走了过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她可以清楚的看到李承乾眼中的厌恶以及嫉恨。她微的垂了眼,任由睫毛挡住自己的眼神,缓缓的向着李世民拜下身去:“儿臣叩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世民点点头,威严的声音中又夹了一丝和蔼:“起来吧。随朕入内祭神。”言罢,他便转身入殿,萧湘起身快走两步,跟在他的左后侧。

这是极为尊贵的位置,李承乾再度看了她一眼,两片嘴唇紧紧的抿在了一起。

祭神的仪式其实并不复杂,分为“初祭、去灾、祈福、终祭”四个步骤。所谓初祭,就是由负责祭祀的神职人员宣读祭文,之后是将象征着灾难的物品投入火中烧掉,接着由参与祭祀的人为神上香、暗祷自己所求之事,最后便是将祭祀开始时的祭文焚化。

看起来简单,但实际操作上却复杂很多,并非别的什么,只是那一道道繁复的手续让人觉得头晕脑胀。不仅如此,萧湘身上那沉重的礼服更是让她觉得身体快要被压垮,原来美丽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好在李世民之前便考虑过她的身体状况,已经吩咐过缩短仪式的时间,所以仪式显得简洁了许多,并不是那么冗长。

行完祭神礼,萧湘便先行告退,换上一身常服,才去赴家宴。

一路蜿行,至尚阳宫。

宫里早已摆下宴席,在坐众人也已然换回常服。李世民坐了上首,挨下便是那四位皇子。萧湘的视线滑过众人,却发现多了一位。

萧湘不由愣了一下,抬眼打量过去。那人看起来十分的粗旷,虽然坐着显现不出身高,但仍旧能看出来,他即使坐着也比李恪要高出一个头。李恪的个子已经不矮,约有一米七八的样子,而这样算,眼前这人至少也有一米八三到八四的个头。

他的长相也同李恪等人的俊美不同,带了浓郁的民族风味,颇有些草原帅哥的感觉。萧湘清楚的记得,某电视台推出一个节目中,那带了民族风味的长相受到诸多少女的追捧。她可以想像,这人如果生在现代,至少会落个草原王子的封号。

只是他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家宴之上?

她心中的疑问很快便被解开。

李世民见她进来,挥了挥手示意她入席。萧湘是极聪明之人,虽然李世民在私下里待她完全没有皇帝的架子,但此刻有旁人在场,她的表现绝对是一位尊敬皇帝的公主。她向前行了两步,躬身行礼,直到李世民让她起来,她才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她可以看出,李世民对她的表现极是满意,脸上虽然仍旧平静无波,但眼底却充溢着赞许之意。待她坐下,那草原王子便慌忙站了起来,行礼道:“微臣散骑常侍房遗爱,见过高阳公主。公主千岁。”

房遗爱!!!!

这三个字顿时如雷,将萧湘震在当场,半晌无法出声。

难道,难道眼前这人就是高阳公主的丈夫?就是那位看着自己妻子与别人偷情,还帮忙把风的房遗爱?

萧湘此刻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她强行压抑住心中的激动,低低的应了一声。只是那声音微的有些颤抖,一边的李恪很是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萧湘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吸了口气,转头看向上首的李世民:“父皇,臣女十分感激父皇的关心。”她端起一杯酒,“愿以此酒,祝父皇龙体安康,江山永固。”

她仰头干尽杯中酒,藉由酒精的力量来稳定自己微有些慌乱的心情。

李世民见她如此,顿时显得十分高兴,也仰头饮尽自己的酒,一时间觥筹交错,丝竹清音,席间仕女佳丽穿梭转寰,香风漫卷。

酒过三巡,却听李泰道:“父皇,今日乃吉日,不若就将皇妹的终身大事定了罢。”

李世民点了点头,含笑的转头看向萧湘:“湘儿…”

萧湘此时正思虑出神,突然听到李世民唤自己的名字,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我不要嫁给他!”

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她话一出口,便知不妙。心中万般后悔,却已经是覆水难收。胆怯的将视线微微上抬,正迎上李世民的双眸…萧湘咬了咬唇,小声道:“臣女想侍奉父皇左右,不想那么早嫁人。”

李世民这才露出一抹笑容,慢道:“父皇知道你孝顺,只是女大当嫁…你嫁了遗爱,却还是可以经常进宫的嘛。”

萧湘心头一片茫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由扭头向那房遗爱看去。

却见房遗爱也是满脸震惊,并非欢喜的神色。难道他也同自己一般,不愿意成婚?没道理的事情啊…萧湘觉着情况有些怪异,按说以高阳这么受宠的公主来论,娶了她就等于获得了皇帝的欢心。

她不能够想像居然还有人不想娶自己的。

太奇怪了。

不过这目前不能成为她关注的重点,那边李承乾开了口,而所说之话将在坐的人都震在当场。萧湘更是不敢置信的看向他,喃喃道:“你…刚才说什么?”

李承乾看了她一眼,自顾自倒了杯酒,仰脖喝下,冷冰冰的开口重复:“我是说,昨日吐蕃的使臣到了,据线人回报,他们此行的目的…仍是欲尚公主。”他的眼光中充满了阴谋,看向萧湘时,更是像在谋划着什么。

还用问么?自然是打着让她去和亲的主意。

萧湘顿时心头升起一股怒意,无论这个躯体以前如何,她自认代替高阳活下去之后,并没有任何对不起他的事情,他犯的着事事针对自己么?

如玉的面庞刹时间涨得通红,她死死的盯住了李承乾,直到李世民出了声:“太子,你喝醉了。”声音较方才李承乾的更加冷漠无情,“来人,送太子回宫。”

好端端的家宴便在奇怪的氛围中结束,而下嫁房遗爱一事,也因为李承乾的打岔而不了了之。

一切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