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所有人都微微一震。

大唐自建国以来,便是征战无数。虽然此刻在李世民的精心治理下,百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战争给人民带来的苦难却还是磬竹难书。但官员大多流于虚浮,无人敢提,此刻却被萧湘在宴会上一语道破,着实让人震惊。

更何况,吐藩此次请尚公主,并非如同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

贞观八年,松赞干布曾经遣使来过一次,只是那次李世民并没有许婚。松赞干布觉得唐朝廷不肯下嫁公主,是因为瞧不起吐藩,一时间大怒,为了向大唐示威,发兵攻打松州。并且向唐递交呈文,大意是:“如果不把公主嫁给我,我就带兵打到长安。”

所幸唐军素来优良,一举击溃吐藩军队。松赞干布这才意识到两国的差距。退兵之后,派相国禄东赞为使者,入唐谢罪。禄东赞带着嵌有朱砂宝石的金甲作为礼物献给李世民,再次表示了求婚的诚意。

吐藩请尚公主也只是表面现象,真正的目的在于他们想借唐朝的力量进一步发展吐蕃,学习唐朝先进的农耕丝织等技术。

而吐藩如果强大了,会不会成为一头狼?这也是李世民考虑是否要许婚的原因之一,毕竟没有人希望养虎为患。

萧湘此刻这几句话一说,便将放在台面下的东西,几乎是全给挑明了出来。很多事情…是不能挑明了说的。

萧湘此刻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但话已然出口,覆水难收。

禄东赞看向她的眼神中也多了几丝不同,似是研究,又有些尖锐。她心中有些发毛,不由悄悄的捏紧了手。

手心中已经出了汗,又湿又滑,特别难受。

“湘儿,你先退下。”就在此时,李世民开了口。萧湘心中一阵高兴,忙行了礼,刚欲走,却听禄东赞在一边高声道,“慢!!”

心上似乎绑了块大石,慢慢的下沉。

萧湘的身体在这一刻有些僵直,心底已经对方才的行为后悔至极,她何苦出这个头…不详的预感此刻成真,她的耳朵里只听那禄东赞一字一句道:“…素闻高阳公主资身淑慎,禀训柔明,克备肃雍之仪,允彰图史之德,奉吐藩松赞干布之名,请尚高阳公主。”

这短短的几十字,便如同震雷击打在萧湘的身上,她身形微微摇晃,站立不稳。身后一直跟随的习习立刻托住她的手臂,助她立稳。

她僵直着身子慢慢转过脸来,正看见李世民紧皱的眉头,以及那同自己相似装束的女子脸上一抹释然的表情。

心中似乎有什么明郎起来,却又在看到禄东赞似笑非笑的神情后一片模糊。

先前喝下的酒似乎在这一刻发作,她只觉得眼前也渐渐模糊起来,泛至全身,软弱无力。她抓紧了习习的手,却仍旧阻止不住眩晕的发作,她控制不住的向边上滑去,在一片惊呼声中,失去意识。

再度醒来时已身处寝殿,似乎又是彼时刚刚附体时的情景。

一堆太医围在她的身边,见她睁眼,有人惊喜的跑了出去:“公主醒了,公主醒了…”萧湘有些头痛,虽然心知这只是宿醉的后遗症,但在看到那些太医后,她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

如果只是醉酒,犯得着有一堆太医在这里么?

抬眼便见李世民的脸在自己面前,他紧绷着脸,似乎很不高兴。萧湘心头一紧,莫非自己得了什么绝症?

“父皇…我…”她刚说了一句话,便被李世民长长的叹息吓住。难道她真的得了什么绝症?她虽然说要改变高阳的命运,可也不想这么早就死啊…

“公主现在的情况如何?”李世民突然提高了声音,像是刻意说给什么人听一般。萧湘有些不明所以,有些疑惑的拧了眉。

“公主殿下体内蛊毒没有完全去除干净…”太医的声音听起来带了严重的抖音,细如蚊呐,“如果不请人调理…怕是只余得半年性命。”

“滚!!!”李世民登时大怒,转身便是一脚,直踢的那太医面色煞白。

“父皇…”萧湘一听这话,自然也慌了神。如果光是死也就算了,现在说什么余毒未清,难道自己还要受那烈火焚身之苦?

“莫怕,”李世民拍了拍她的手,“为你解毒的是会昌寺的辩机,朕送你去会昌寺小住,让他为你将蛊完全解开,你不会有事的。”

他停顿了一下,握着萧湘的手并没有放开,而是缓缓开口道:“传朕旨意,于宗室女中择一才貌双全者,册为文成公主,赐婚松赞干布。”

殿外似乎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萧湘愣了一下,顿时有些明白李世民的用意。只是那叹息若有若无,却似是自己幻听。

李世民的眼底眉梢都透出一丝笑意,轻道:“湘儿,你好好休息,朕已经派恪去打点,三天后便可启程。”

萧湘点了头,知道这是让自己不去和亲的法子,脸上露出笑容,看来她并非是真的余毒未清,这只是个借口而已。

心中更是对李世民这番作法感动不已,她笑的越发甜美,这是…她的父亲呢。

目送李世民的背影消失在甘露殿外之后,萧湘闭上眼睛,宿醉的感觉并不好受,她此刻头还是有些晕…

却突然回忆起李世民方才的话…“为你解毒的是会昌寺的辩机,朕送你去会昌寺小住,让他为你将蛊完全解开,你不会有事的。”…辩机、去会昌寺小住。

天啊~!!

她原以为辩机离了宫,自己便不会再与他有牵扯,怎么历史的轨迹却仍旧如此?她不去接近辩机,李世民却亲自送了她去…

这一切,莫非是早已注定,不可更改么?

无论是情,或者是那冥冥中的结局?

萧湘的心中泛起一股寒意,半晌不能言语。

第七章,东边日出西边雨

天气并不好。

已经是卯时过半,却还是阴沉沉的。云层累的极厚,往复的叠加上去,似乎沉的立时便要坠将下来。偶尔在交错处露出半片天空,却还是泛出淡淡的灰色。

萧湘一大早便起了床,由宫女服侍着沐浴更衣。原本去佛寺之前应该斋戒三天,只是此时事从权宜,为了给禄东赞那头造成她真的蛊毒未解的假像,所以一切冗繁的程序都被取消掉,仅沐浴便可。

车驾早已经准备好,李世民下了特旨,允许车驾从宫内直驶而出,公主勿须下车行走。萧湘便由习习服侍着上了车,车子便缓缓行出。

这同上次和李恪出宫坐的车有所不同,由于她此刻的身份是“病人”,所以车内的一切铺设都以舒适为主。车里的空间非常的宽敞,整个车厢以软垫包裹,怕紧急停车的时候撞伤人。那垫子皆是用上好的丝绸缝制。绸缎表面绣了精巧的花纹。车厢靠右的地方是一张矮桌,桌下有几个暗格,萧湘有些好奇,抬手抽开一个暗格…里面竟然都是蜜饯等零食。连抽了几个格子,才从最后一个里面发现了些不同的东西。

是一支精致的发簪,同先前李恪送她的白玉蝴蝶是一般的样式,只是这发簪是红宝石打造的,宝石的切工极好,在这个朝代是极难得的。她下意识的抚摸了下脖间悬挂的蝴蝶玉坠,眉目间透出一丝笑意,顺手将发簪收入怀中。

她知道李恪对她极为关心,这发簪肯定也是他送的。有个这样的哥哥,真是人生的一大幸福。马车缓缓前行,马蹄踏在地上发出踏踏的声音,却是极富节奏感。车体微微有些摇晃,并不厉害,正好催人入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从梦中醒来,车子却仍旧在行驶,萧湘微挑了帘,从侧边的窗口看出去,先前灰色的天空已经透出灿烂的金色,云朵已经被染的通透,四周镶了一层红边,太阳也露了脸。

金色的阳光从顶头洒落,衬的路边的树叶都显得碧绿可爱。这会显然已经出了城,萧湘揉了揉眼睛,心中有些忐忑。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提前知道了历史的结局,这才心中不安。

她曾经听过一个故事,说宋朝有个生意人,有一年回家的时候因为大雨,在破庙里睡着了。夜里醒来的时候听见有人说话,说话间提到了他的名字。他便多了个心眼,没有起身,闭着眼装睡。

便听那两人议论他将在二日后溺水而亡。他既然已经听到了自己的死法,又怎肯就范。于是他找了个四处无水的地方居住,莫说湖泊河流,就连喝的水也没有一滴,地面上已经干燥的有了裂缝。

这么干燥的地方,还怎么让人溺水而亡?他心里想。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二日后,那地方突然塌陷,他落入地下,那里竟然有一处地下湖泊,他一时惊恐,脚下一滑,便还是溺水而亡。

自己目前是不是也这样呢?

萧湘深吸了口气,缓步下车。会昌寺的和尚们都已经例队迎接,她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住持身后的辩机。他同在宫中时不一样,此刻披了红色的袈裟,神情肃穆,倒是宝相庄严。

简单的行过礼之后,萧湘便住进了专为贵族准备的院落。

院落和甘露殿自是不能比,萧湘视线扫过,粗略估计了一下,三间房带院子,约莫也只有甘露殿的五分之一大,不过拾掇的很是清爽。院中一棵古树参天,树冠将半个院子都遮在其中,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落,照在地上,忽明忽暗,却宛若点点碎金。

信步而入,房内摆设也不多,一桌,一椅,一案,一几,一床。

几乎算得上清寒。

一尊木雕的观音便供在那案上,前面放了香炉、烛台、木鱼。虽然没有燃香,但因为这院落本就在寺院中,所以整间屋子便飘溢着淡淡的檀香。

萧湘在椅上坐下,闭了双眼,一股奇异的宁静感从心头涌上。连日来的不安、烦燥等所有负面情绪在这一瞬化为乌有。

怪不得电影电视中的人都喜欢礼佛,原来有这样的功效。她点了点头,颇为满意。

“公主,您可要用点什么?”一直跟在她身侧的习习见她坐定,便开口请示。

萧湘这才觉得自己腹中确实有些饥饿,早上起的太早,并没有吃什么东西,只垫了两块芙蓉糕,又是一路奔波下来,胃中早就空了。

她点了点头,轻道:“有什么?”

若换得别的侍女,早已将东西准备妥当,可怜她为了防备有人在身边安插线人,特意挑了习习这个不甚灵光的人,连带自己受累不少。

“奴婢早上为公主备下了公主最爱的四色小点和甘菊茶,会昌寺的素斋在长安都是首屈一指的,公主想用什么呢?”习习这番话说的十分流畅,倒教萧湘有些诧异。

她哪里是这么机灵的人?

萧湘不由微皱了眉,抬眼看她。而习习在她的注视下,两颊竟然泛起抹红云,仿佛被拆穿一般。萧湘深吸了口气,突然厉声道:“这话是谁教你的?!”

自打习习跟了萧湘后,萧湘还从未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说话时也都是笑语晏晏,何曾像现在这般?她突然发火,那习习自是吓的不轻,当即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奴婢…奴婢…”她吞吞吐吐,就是不说是谁。

萧湘心头疑云更生,她之所以选择习习为自己的贴身侍女,就是不想被人安了线人,若是她又是一个莫舞,自己又何苦来哉?

她双目紧盯了习习,片刻不离,表情也越发的冷凝起来。

习习终究不像那些在宫中待久了的宫女,她刚进宫不久,没经过这般阵势。被萧湘的气势一下,终是说了出来:“是…吴王殿下吩咐的。”

吴王?萧湘听到这两个字时,神经不由松了一下,是李恪?

不对,她旋即又反应过来。自己来这会昌寺是临时决定的,李恪好些天前就去了南郊祭祀,怎么会吩咐习习这些话?

她越发的恼怒起来,莫非这习习只是扮猪吃老虎?

刚要说话,却听窗外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伴着笑声,门随即被人推开:“莫要问了,的确是我吩咐她的。”

来人正是李恪。

他一身月白的衣裳,上面还沾了些尘土,头发也微微有些凌乱,一见便是刚赶了远路。萧湘心头一动,难道李恪是从南郊赶来的?这会昌寺在长安的西隅,离长安尚有三十里路。而南郊别菀则离长安四十多里,他竟然赶了七十多里路?

那可是三十多公里啊,若是开车,市区的道路上也要开上一个小时。更别说这交通不发达的古代,快马加鞭的话,怎么也要两三个小时。

他竟然跑了来?

“你身体如何?蛊毒有再发作么?”李恪紧拧着眉,似乎压抑着什么。

萧湘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呃…没事,”她压低了声音,“蛊毒一事是假的。”虽然心头有些疑惑李恪为什么会知道这事,但还是说了实话让他宽心。

“假的?”李恪有些诧异的重复了一下,随即浮上一抹笑容,“假的就好。不用和亲,就算多吃两天白饭,也是让人觉得欢喜的。”

萧湘不由在心中感叹,这帮人真是长期生活在勾心斗角中,自己只说了这一句话,他立时就理清来龙去脉,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如果真的没有解清的话,我就杀了那辩机。”李恪似是半开玩笑,言语中却尽显狠厉。萧湘不由心头一惊,为的是他不经意间流露的杀意。

他想杀辩机?为什么?

她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慌乱,忙挥手道:“解清了解清了,恪哥哥你不要动不动就说杀人的,这和你的形象不符合的。”

李恪此时又恢复了一贯的温润儒雅,上前牵了她的手:“你先前不是说饿了么?我带你去吃会昌寺的素斋。”

萧湘此时只觉腹中饥饿,甚至有些头晕,也不多说,任由李恪带着自己前行。

会昌寺规模算是宏大,此处是特为皇室贵族辟出的别院,不与僧众同处。虽然饮食等也有专人料理,但李恪要带萧湘去的,并非别院中的食肆,而是开放给香客的素堂。

素堂在会昌寺的右面,是个三层的小楼。看建筑是典型的寺院流,边上种满了林木,却是没有什么花草,只消得楼侧植了几株丹桂,前面的池中几枚残荷半垂着茎杆,显出几分萧瑟。空中丹桂的香气同檀香混杂在一起,闻在鼻中有些凌乱,萧湘微皱了眉,这样的气味中,怕是吃什么也败了味。

李恪见她拧眉,不由笑道:“进去就知道了。”

萧湘心头有些称奇,难道自己心中想什么李恪都能知道么?不由多看李恪两眼,却见李恪眉目间带了笑意,缓缓开口:“我知道你向来对膳食要求极高,不过你也得相信我,我说好的地方,定然是不错的。”

他言语中极是自信,仿佛在映衬着什么。

萧湘点了点头,不愿意去深究这话后面的意思,眼下也没气力去深究,填饱肚子才是最主要,便随着李恪踏入那小楼之中。

果如李恪所说,这小楼之中,却无一丝杂乱气味,空气纯净如水。

真不知道会昌寺是怎么做到的,隔绝气味是很困难的事情,现代都不容易做到,更别说这科技不发达的古代了。

她不由好奇的左顾右盼,却讶异的发现,小楼之中,除去先前进来的大门之外,所有的门窗都是紧紧闭合的。但即使如此,也不可能做到一丝异味都没有,定有什么玄机。

不过尚未多想,便见有人上前一步,向着李恪行了一礼:“恪公子许久未来,贫僧还以为这会昌寺的素斋坏了口味。”

萧湘挑眉看去,见那人一身僧袍,却不若其它僧人满身的出尘之气,倒是多了几分人味。李恪面露微笑,打趣道:“哪里,会昌寺的素斋若是坏了口味,怕是恪再无地方寻这等美味。”

两人对答之间,竟是十分熟悉,仿佛是旧识。

“如此甚好,”那僧人抚掌大笑,“今天可要多饮几杯。”言罢便将两人往里带,萧湘随着李恪慢行,一路看去,竟有许多衣着华丽之人推杯换盏。

那僧人将两人带至一处桌几,让两人坐下,也不多问,便自做主的为两人点了菜。李恪竟然也没反对,只是让他加了品桂花酿。

萧湘本想发问,却见那僧人又在门口同另处香客说话,便明白这僧人怕是会昌寺中地位极低的,被发配至此处做了跑堂的。

不由有些好笑。

看来无论在什么地方,权势始终是重要的,连这佛门清净之地也脱不了俗。

环视一周,萧湘发现自己同李恪坐的这处竟是别有洞天。这里几乎可以算得上一雅间。此处在二楼,桌子乃临窗而设,居高临下正看见楼前湖中水色。而从这个角度看去,先前的残荷正是有规律的排着,组成一个佛家的“卍”字。

也只有在高处才看的出,看来这设计者的确别有匠心。

而同方才一楼的敞开也不同,这里桌距极大,整个二楼只有十张桌子,每个都挂了竹制的门帘,进来出去,须得打过帘子方可。她目光落在身后的墙上,只见上面有一个类似换气扇的设备,是用竹片制成的风扇,此刻正高速旋转。

萧湘顿时一惊,难道这个时代,除去自己之外,还有从现代穿越而来的灵魂吗?她不由上前一步,仔细一看,那风扇却是以水力驱动,楼下的湖边架了数十架水车,水车带动风扇,将楼内的空气排换。

那风扇边上放了个银制的镂空香炉,炉中黑乎乎的,放置的全是木炭。排气加上吸味的木炭,莫怪这楼中什么异味也没有。

她不由感叹古人的智慧,又转过身,打量着雅间之内的摆设。

除去红木的桌椅外,这雅间的角落里还放了一盆文竹,翠绿可爱,李恪背后的墙上还挂有一幅字,上书:“不可居无竹”。

看字的筋骨,竟然同那日在李恪的宣德殿中看到的字极是相似。她目光中便带了疑惑,转头看向李恪。

李恪仍旧一脸淡雅的笑容,见萧湘望来,微微点了点头。

萧湘却是不解,不知道他点什么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字的下角有一鲜红的印章,好在印章并非难解的篆字,乃是普通的楷书,这才看的懂。

竟然是李恪手书。

“原来这是恪哥哥写的,”她不由赞叹,“虽然我对书法没有什么研究,但这字俊秀飞扬,看上去便教人赏心悦目。”

她的确不太懂书法,连书法几大名家也只知道个王曦之和颜真卿…此刻便再找不出溢美之词,好在李恪看上去也不甚在意,只听他笑道:“湘儿的嘴巴是越发的甜了,方才真不该点桂花酿,再这么甜下去,恐怕蜜蜂都要奔你这嘴巴来了。”

说笑间,先前点的菜式便一一送了上来。

萧湘并非没吃过素斋,在现代时,南京鸡鸣寺、栖霞寺;常州天宁寺等地的素斋也是十分出名,自己同朋友慕名去过,口味的确不错。但她此时却被眼前的菜点全然吸引住了目光。这菜式与现代的完全不同,光是摆放上,就显得极为精美。

就单看这暖胃的羹。

整个道以金色为底色,中间却铺陈开一朵洁白如玉的莲花,花下莲叶田田,翠绿醉人。三种色彩间杂在一起,竟然完全不混,却像是一幅白描,美仑美焕。

她一脸惊讶的表情,李恪见了,不由笑道:“这金色的是玉米羹,白的是银杏汁,绿的是荷叶羹。玉米羹和银杏汁都偏甜,荷叶则解腻,三种配在一起吃,别有风味。”说着便为她盛了一碗,白色的瓷勺混搅下去,画面顿时被破坏,看的萧湘一阵心疼。

不过破坏也就破坏了,她用碗中的小勺轻舀了,送入口中。一股甜美清香在口中漾开,醇厚的让人恨不得连舌头也一并吞了下去。

果然好吃。

李恪的手指又滑过其它的几品菜式,皆是摆设精美,口感一流。

萧湘不由感叹这古人会享受,这些菜式若是能流传至后世,恐怕那些菜馆要笑的嘴都合不拢了。

心中顿时大叹可惜,手上却忙不迭的夹了菜往口中送。

不过这二楼虽然都是雅间,隔得住人影,却隔不住声音。邻间谈笑声不时传来,萧湘微停了筷,心头有些疑惑,那声音十分熟悉…会是谁呢?

“既然风不动,帆不动…那便是心动。”声音低沉而富磁性,像是在哪里听过。

“佛家讲究心静如水,施主若想修得大功德,需从此处着手。”这个声音萧湘不会忘记,是辩机的,清澈如水的声音。

“禅师佛法高深,不知有幸请禅师可否指点一二?”从这声音听来,那人倒是十分诚恳。

“嗯?”李恪也听到了这对话,却轻轻疑惑了一声,目光正对上萧湘的眼神,他便微微一笑,低声道,“是房遗爱。”

他的目光之中带了些许思虑,萧湘并没有太在意,只是未曾想这看上粗旷的房遗爱居然对佛法也感兴趣,看来真是“佛法无边”。

她一时兴起,竟然起身挑了帘子,径直往隔壁而去。李恪自是拦不住她,也只得叹了口气,起身随她同去。

隔壁正是辩机与房遗爱,两人持杯对坐,桌上三两小菜。见萧湘和李恪进来,两人都大吃一惊,显然没想到她会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