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代后,武代李兴。"徐惠大约是知道,自己不把话说清楚,萧湘是肯定不会帮她这个忙,只得原原本本一字不漏的说出。

原来这话是她放的风声,萧湘心中有数,怕是又因为后宫争宠一事。不过,若非这个传言,武则天也不会有那么坚定的意志吧?

书上都是这么说的。

如果…萧湘突然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不由为着这个念头微的有些激动。她如果让历史进程中必须的人物消失掉,那么,后面的历史将如何书写?

她轻咳了一声,看着徐惠,缓缓开了口:"那个武…就是与你争宠的武才人吧?"

徐惠一脸惊异的表情,随即释然,点了点头:"正是。"

"她现在在哪里?"虽然按照《武则天传》上写的,她此刻应该在李世民身边当宫女,但自己还是多问一句比较保险。

"被贬为宫女了。"徐惠的回答果然不出书上的答案,看来这些史书并不尽然是假的。萧湘满意的点了点头,"多谢徐允容相告。我明日同父皇请安的时候,便会提出让堕天提前进宫的事情。"

徐惠顿时一脸喜悦的表情,向着萧湘连连道谢。

萧湘半眯了眼,已经无心去理会徐惠的心情,满心满眼想的都是方才的念头。她明日一早,便去管李世民讨了武则天来,然后将她送到吐藩去。

看她还怎么当上女皇!!历史的重要人物都已经消失,这戏还怎么演下去?

她不由流露出开心的笑容,如果这样的历史都可以改变,那么,自己的命运就一定可以改变!!

次日一早,萧湘便换过衣裳,去给李世民请安。

萧湘来的过早,此时李世民早朝还未完,宫中自然无人。她便靠坐在内殿的软榻上等候,只是昨夜过于兴奋,半晌没有睡着,早上又起的太早。

这会轻风一吹,倒带来不少困意,她只觉得自己头晕脑涨,眼皮不住打架,终是抵不住习习卷来的困意,梦会周公去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得外面隐约传来人声,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皮,刚想动弹,却听那声音道:"皇上,立长立嫡是祖制,怎可轻言废弃!"

那声音却像是在逼迫李世民,是什么人这么胆大,竟然连皇帝也敢逼?她心头迅速将唐初的大臣一个个盘点过去,一个人名顿时在脑海中出现:长孙无忌!!

她抑制不住心底泛起的好奇,从软榻上跳了下来透过几重厚重的纱缦看去。

因为隔着纱缦,所以看的并不是很清楚,只能隐约看见几个人影,但声音却清晰可辩。那明黄色服饰的不用问,一定是李世民。而一边绛紫服色的,应该就是长孙无忌。

他看上去很高,身型魁梧,一看便是武将出身。而他说话的声音也完全符合他的样子,急促而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

她睁大了眼睛,只见李世民坐在椅子上,而长孙无忌虽然看似恭敬的站着,但口中的话没有一句称得上恭敬,若李世民是暴君,恐怕他早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他越说越是兴奋,从开始说到现在,竟然没有停过。举了无数的例子,都是废太子对国本产生的不影响,直说到李世民忍不住的大力拍了桌子。

一声巨响之后,长孙无忌终于闭了嘴,整个人定在当场,久不言。萧湘心中不由奇怪,从贞观元年到贞观十四年,长孙无忌也应该磨练出来了,怎么敢这么对李世民说话呢?这根本不像一个权臣的样子啊。

李世民猛的站了起来:"若非…朕累了!!"

看样子,他们君臣之间并不和谐。萧湘暗自推断,以她那么多年阅读经验得出的结论,李恪和高阳最后会被以谋逆罪处死,很大一个原因就是眼前的长孙无忌。他是怎么也不会看着大唐江山落在李恪手上的。他是皇后的哥哥,自己的两个外甥也是皇子,他怎么会看着李世民将皇位传给旁人?

所以…如果她能够挑拨李世民除了长孙无忌,将来即使自己还是会走到那一步,也可以保住性命吧?

脑中一时闪过无数的念头,等回过神,萧湘突然僵在当场。

什么时候起,自己的心思竟然也这般复杂了?

心头一阵轻颤,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这就是宫廷吧?大染缸!又有几人能逃过它的侵蚀?却正如以前看的那句话"深宫多怨毒,从来不长生"。

长孙无忌听了李世民那话,竟然施了一礼,又道:"臣句句铮言,望皇上明察。"言罢转身便走,丝毫不给李世民面子。

李世民似是气极,抬手将几桌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萧湘倒吸一口气,缩了缩脖子。她是第一次看李世民发怒,一边的太监宫女跪了一地,谁也不敢说话。

萧湘的目光扫过那些跪伏的宫女,却没有发现一个能上的了台面的,自然也不会有武则天。她收敛心神,挑了帘子缓步而出。

她自然知道这个时候在李世民面前出现不是最好,但她若一直躲着,则更是大忌。李世民见她从后面出来,脸上露出一抹吃惊的表情,旋即又恢复正常,开口道:"湘儿怎么会在此?"

萧湘行了礼,不紧不慢的开口道:"湘儿是来给父皇请安的。"她微停了一停,"湘儿就快离开宫中了…舍不得父皇。"

李世民不知道何故,听了她这话,似乎更是火大。萧湘可以清楚的看到他手背上隐隐暴起的青筋。他慢慢的调整了自己的呼吸,指了一边的椅子:"坐罢。"

萧湘也不多加言语,在一边坐下,几个宫女便急忙上前,将地上的残碎收拾干净。殿内一时安静无比,只有瓷器碎片相互碰撞而发出的轻微声响在空气中弥漫。

李世民的眼中似有火焰跳动,萧湘看在眼里,记在心底。等这些宫女全部退下,大殿门也被缓缓关上之后,她才轻声开口道:"父皇千万莫要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她心底浮起抹得意的笑容,不等李世民开口,她又道,"湘儿听有些人说长孙大人就是如此的性子,还请父皇息怒,不要与他计较了。"

李世民的脸色这一刻更是阴沉了些许,萧湘微眨了眼。她自然知道李世民缘何如此,他贵为天子,与臣下不和,别人竟然劝他"息怒"…而且是自己最疼宠的女儿。呵呵,这给他的潜意识里灌输了一种长孙无忌势力广大的概念。以后要是做什么事情,恐怕不会那么难。

这殿内十分的空旷,方才东西被李世民气极扫落之后,更是显得有些孤寂。萧湘心头暗叹,看来这天家最多的东西,不是权,也不是势,更不是金钱。而是…孤独。

"湘儿,方才的话,你都听见了?"李世民沉默了一下,还是问出。

"嗯。"萧湘点了点头,她在李世民面前,永远会是那个听话的女儿。

"你觉得父皇废黜你皇兄的太子位,应该不应该?"他看向萧湘,仿佛她是那根救命的稻草。萧湘知道满朝文武,泰半都听从长孙无忌的话。若李世民稍懦弱一点,这李唐王室怕就是外戚专权了,可怜了长孙皇后那般贤良的女子。

"湘儿不懂这些,"萧湘站起身,向前行了两步,跪坐在李世民的脚下,将脸贴在他放在膝盖的手上,"湘儿只知道,无论如何,长孙大人都应该听丛父皇的旨意。"

这话听的李世民极是心喜,用力点了点头:"正是。"他的大手抚过萧湘的黑发,"你这么早来请安,是不是有事要求父皇?"

萧湘连忙点头,轻声道:"臣女想求父皇两件事。"见李世民点头,她才继续说下去,"女儿大婚之前想习琴,听闻平康坊来了名乐师堕天,女儿想师从于她。"

这要求极是正常,李世民想也没想便点了头。

"第二件事…女儿想管父皇要个宫女服侍。"萧湘笑眯眯的说出了自己最重要的目的。

李世民显然没有想到,不过还是笑着开了口:"要谁?"

萧湘向着门外看了看,一字一句道:"回父皇,女儿想要那个武媚娘。"

可是,出乎萧湘意料的是,李世民并没有明确的表示好或者不好。他露出一抹疑惑的表情看向萧湘:"武媚娘?她是谁?"

萧湘顿时一僵,难道她的历史知识出错了?按说"唐三代后,武代李兴"这个预言足以让李世民对武则天心生警惕,将她从才人降为宫女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可是,为什么现下的李世民,看起来对武则天一点印象也没有呢?

她问的时候,特别注意到了"则天"二字现在尚未出现,特意用了媚娘,应该不会出现称呼上的问题。可眼前的李世民,很明显是一幅不知道的表情。

有什么地方出问题了么?

她还是有些不死心,开口道:"就是…前阵子被父皇从才人降成宫女的那个武媚娘。"

李世民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点头道:"是有这么个人…你要她做什么?"他微皱了眉头,显得有些不悦,"是不是她去找你的?"

看来这武则天此时非常不受李世民待见,萧湘心中暗道。见李世民紧盯自己,她急忙摇了头:"不是。父皇宅心仁厚,从未对宫人做过这样的惩罚,臣女是好奇,这人倒底做了什么,能从才人降为宫女。"

李世民仔细看了她几眼,唇边突然扯一抹笑容,举手捋了捋胡须,不紧不慢道:"湘儿,你和父皇说实话,这番话是你自己说的,还是有谁教你?"他的语气听上去极是平静,可平静中却带了淡淡的杀意,似乎极为严厉。

萧湘顿时心头一惊,他这话什么意思?莫非武则天被贬一事,除去那传言,还另有隐情?她不安的表情看在李世民眼里,却更增加了他的疑心。

他两人都不说话,大殿里也无他人,此刻便显得寂静异常。萧湘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那声音仿佛是擂鼓,在耳边一声响似一声,一声高过一声。伴君如伴虎,这句话是一定没有错的。李世民之所以会这么宠爱她,首先因为她是女儿:不存在夺嫡的条件。

要知道,李世民本身就是杀兄弑弟、逼父退位才换来这九五之尊的地位,他心底对几个儿子也应该有着恐惧:生怕他们有样学样,再来个玄武门事变。

所以,即使再优秀的儿子,他也抱着一定的防备之心。但自己不同,自己是女儿,从古至今,没有人会认为女人能在政治上发挥什么能力,也没有人会让女人当上皇帝。

这最关键的一条,自己达到了,所以李世民才不会对自己有什么戒心。可是,如果自己在帮某位兄弟谋朝篡位,李世民同样不会饶过自己。纵使自己此刻宠冠天下,但在李世民的面前,说错一句话,也会步入万丈深渊之中。

哪怕他现在不表现出来,也会在随后的岁月里显现出来。

现在…李世民竟然用如此的口气同自己说话,萧湘不由将心吊在了嗓子眼。没错,按照高阳的性格,是根本不会去在意李世民的后宫的…武媚娘被贬成宫女没错,可史书上记载,她并非被贬成做苦役的那种宫女,而是跟在李世民后面的随身侍女。

所谓随身侍女,就是哪怕李世民在和重臣讨论军机要务时,她都可以不必离开的。

这样一个宫女,自己竟然开口明讨…也难怪李世民起了疑心。萧湘不由暗自垂恨,不过也隐隐有些庆幸,多亏自己是直接开口讨要,李世民会认为自己不过是被人利用。倘若自己使了些心计…她不认为自己能够瞒得过李世民这老狐狸。

那样的情况,才叫惨吧…

她沉默了半天,有些犹豫的开口:"是…治哥哥让湘儿帮他同父皇讨了武媚娘的。"萧湘半垂了眼,两手不停的搓动衣角,显得十分局促不安。

只是看上去如此,她心里却是差点笑翻了天。

她总不能把李恪拖下水,又不能栽脏陷害李泰。自己同李泰关系那么差,即使栽了脏,李世民也不会相信…于是,平日里同自己关系一般的李治就在此时被推了出来。

想来真是十分符合的人选啊。

李治生性懦弱,但他的舅舅长孙无忌可是个聪明强悍的人物。李世民此时想废太子,长孙无忌虽是不同意,但万一真的太子被废…长孙无忌总不能把太子之位让给别人,只得推自己的另一个外甥上场。

这个时候,李治想要武媚娘,也是十分合乎情理的事情。

她也不怕李世民叫了李治来对质,在她没有改变历史之前,相信史书上记载的不会出什么错…李治此刻,恐怕已经迷上美丽而聪慧的媚娘姐姐了吧?

李世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换上一抹慈蔼的笑容,开口道:"湘儿对驸马可有了解?"他很明显是在转换话题,不再提有关武媚娘的事情。

萧湘心头有些郁闷,没讨要到武则天,这历史的关键人物就一直存在…不过没有办法,也只能顺着李世民的话:"未曾。父皇为湘儿挑选的人,定是最好的。"

李世民呵呵一笑,伸手从贴身的衣服里取了一个小小的香囊交给萧湘。他的神情在这一刻显得有些严肃,手指也微的有些颤抖。

萧湘怔了一下,伸手接过。由于刚从他的怀中拿出,那香囊还隐约带了体温,萧湘有些不解,仔细看去:只见那香囊是火红的颜色,上面绣了支金色的牡丹花。花朵怒放,每一瓣都充分的舒展了开来。或许是因为放的日子过久了,香囊有些褪色,有的地方露出些惨淡的白。而那金色的牡丹有一抹花瓣却是奇怪的褐色,与整个香囊的配色十分不协调。那褐色染的也不均匀,有的地方已经浸到了外面…啊!!

萧湘突然反应过来,这哪里绣染的颜色,这分明是血液干涸后的颜色…李世民把这个给自己,是什么意思?

"这里面的玉佩,是你母妃的。"这是李世民第二次提到她的母妃,而他一提起,眼中就会不自觉的溢满柔情,"她嫁给我的那天,送了我这个香囊。"

原来是定情之物。

萧湘也不由扬起笑容,看来无论是什么人,却总也逃不过一个情字。

"我现在把这个送给你,希望我的湘儿一辈子都能够幸福。"李世民叹了口气,收回方才出神的目光,摆了摆手,"吐藩给文成的彩礼已经送到,有许多大唐不产的珍宝,你且去挑些,权当玩乐吧。"

萧湘点了点头,她对金银财宝向来有好感,虽然说拿李葆淑的嫁妆有些不厚道,但也无所谓了:要遵旨嘛。她见李世民一脸疲色,知他先前同长孙无忌争执太过,这会肯定要静上一静,便行了礼先行告退。

从大殿中退出,正见李泰捧了一堆书册向里行进,她转了眼珠,第一次主动与李泰打了招呼。李泰显然没有想到萧湘会同他招呼,一时有些激动,手上一晃,捧着的书全部摔在地上,萧湘急忙上前帮他拾。

眼睛从书册上滑过,却见都是些安邦治国类的东西,不由抬眼看了看李泰。后者完全没有注意,忙着将这些书归在一起,理了齐整,站起身来。

"皇兄小心些,方才父皇正为太子哥哥和称心的事大发雷霆。"她将手中的书交与李泰,似是讨好的说上一句,便匆匆离去。擦肩而过时,眼角的余光正看见李泰的笑容。三分了悟,七分得意。

得意吧得意吧…萧湘的笑容便如阳光般灿烂,天气真好啊,秋高气爽,当浮一大白!

徐惠的速度极快,李世民方才同意了夜羽进宫,只消得三日,一切便已经办妥。乌黑的车马上印着菖蒲的标记-这是初级女官进宫时乘坐的车子。

车子沿着永巷前行,在掖庭缓缓停下,车帘被随侍的宫女挑开,抱着琴匣的夜羽便小心的下了车。

萧湘站在墙根,远远的看着。这时的天空极蓝,宛若倒置的湖底,上面没有一丝的云彩,也没有一丝风。四周的高墙直入云霄,却像是一座牢笼,教人压抑的有些喘不过气来。那荀夜羽一身沉稳的深红色,胸口露出月牙白的里衣,上面用银线绣了菖蒲。秀发被巧手梳成了望天双髻,后面插上了金制的步摇,一步一徘徊。

倒与那天所见不同,不若那日的清雅淡漠,平添了几分贵气。萧湘看着她的身影,唇边含了淡淡的笑,或许这皇宫中的人,都是这般吧?

她只远远的看着,并未上前。只是不知道是何缘故,那原本在太监引导下正向屋里行去的荀夜羽似乎注意到了她,缓慢行进中的脚步微的一顿,侧脸向她的方向看来。因为隔的有些远萧湘只见她的身子晃动了一下,倒是看不清她的表情。

不过她也只是略为惊奇,难道这荀夜羽还能感知别人的目光,却也没有什么。收回自己的目光,萧湘转了身:"走,回宫。"

习习忙应了一声,上前为她撑伞遮住过于耀眼的阳光。

反正这荀夜羽是应自己的请求进宫的,名头也是因为自己的大婚,何愁后面有见不到的机会?她顺手掐了朵路边的花,抚过花瓣的娇嫩,又是轻轻一笑。

徐惠的话她并没有全部相信,不过也不尽然全假,三分真七分假,似是而非,才是这宫廷的境界。她虽然来了不是很久,但耳濡目染,也能听出几分门道来。

怕是后面有着更深的意义。

按规矩,荀夜羽进宫的第二天就要来拜见她。

萧湘便由习习服侍着,换上了半正式的礼服,等待荀夜羽来拜见。先前赐了她华清池沐浴,且是公主方可用的月影汤,以示恩宠。

这在初入宫的乐师来说,是极大的荣光。她这么做,自然是为了拉笼荀夜羽。无论如何,自己同她都有过"一面之缘"。而相较起徐惠的拜托,自己同意她进宫,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那火云蛊。

李恪说过,这东西极是难得,早已被苗疆禁掉的蛊自己怎么会轻易中上?

她曾经仔细想过,辩机进宫的原因是想谋刺李世民,报得大仇。那么,李世民一死,自然就是太子登基。可一个和尚,如何能进出宫廷?在唐僧从天竺回来推广佛教之前,佛教并非国教,地位也没有后世那般荣耀。他想进宫,自然得找一个借口。

于是天子最宠爱的女儿中了蛊毒,且只有他会解…这便是最好的理由。自己盘算过,中蛊一事是李承乾所为,但却没有真凭实据。况且,这宫里除去李恪之外,谁知道这些人都安的什么心?所有人都有可能去害自己,要揪出真凶,单凭这推测,不能说十分很准确。倘若自己冤了李承乾,不是教真凶逍遥?

所以,想得知真相,那荀夜羽…便是其中的关键。

虽然说辩机才是会解蛊的人,但这并不意味着荀夜羽就不会。常年誊养那火云蛊,她会一点也不会?任说与谁听,谁都不会信的。

她原本打算从辩机处下手,可现在李世民为自己赐了婚,她便已经下定决心割舍。房遗爱并非书上所说那般猥琐,她收了心,或许日子尚能过的舒心。

只是找不到暗害自己的人,她却始终不能放心。

她只求平安,也自甘平凡,只是…这前提是没有人要她的命。

她端坐主位,眼见荀夜羽低头恭敬进殿:动作谨小慎微,与那日平康坊宛若两人。心底不由暗自冷笑,终究还是这权位厉害,任你本事通天,却还是服首于皇家。

堕天,琴师的最高荣誉…还不是入了宫,成了乐师。便就是学好文同武,卖与帝王家。

"叩见公主。"荀夜羽在她的面前缓缓拜下去,萧湘却在她拜倒之前起身亲手将她扶起,不肯受礼。

"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不知道夜羽可还记得我?"她唇角微的上挑,计算到可以称为笑容的角度时停下,配上眼中的神彩,却真像是诚恳无比。

她话音落地,荀夜羽顿时抬了头,在看了她一眼后,脸上的表情顿时转为惊异。一句话便脱口而出:"是你?!"

她猛的向后退了一步,迅速跪下:"不知那日是公主殿下,多有失言,请公主恕罪!"

装的真是像。

萧湘心头冷笑,面上却无分毫表现出来,快走两步上前扶了她起身:"夜羽怎么如此见外!!若不是你和辩机禅师,我今时今日,哪里还能在这里同你说话。"

荀夜羽便时一脸感动的表情,任由萧湘携了她的手,往后园而去。

她早已经命习习在园里备好一桌上好的酒菜。此时两人尚未到那沉香亭的宴桌前,便已经闻到香气扑鼻,无数种菜肴的香气混杂在一起,却丝毫不教人倒胃,反而勾起满腔的食欲。萧湘携了夜羽的手,在石椅上坐下。

由着是秋日,石椅上都铺了丝绸做的软垫。垫子做工极是细致,上面的花色各不相同,不过大体是些歌舞升平之类的喻意画,倒失却几分意境。

不过同公主平坐,是大不敬,饶是那荀夜羽不同常人,倒也识得礼数,不敢堂突,她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吱唔了一下,方才开口:"不敢与公主殿下同坐。"

萧湘抬眼看了她一下,伸手去拉她。

荀夜羽躲避不及,右手正巧被她拉住。萧湘方才触及她的手心,顿时便是一愣。荀夜羽的食指指尖和虎口、手掌处都生了茧子。

她弹琴,食指指尖生茧子是正常,可为什么手掌和虎口也会有?她不由疑惑的看了一眼荀夜羽,后者并无反应,只是有些局促。

这是长期握着什么才会生的。

萧湘十分有经验,以前学校里有个练体操的,她常常握了那高低杠…手心便有这样的茧子。可这唐朝是不会有什么体操的,即便有类似的东西,她一名琴师也不会接触…"夜羽…她是闇阁的成员。"

徐惠的话再度在脑海中响起,莫非真的如此?

萧湘若有所思的看了荀夜羽一眼,却又微笑道:"夜羽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无须拘礼。"

荀夜羽不敢再拒,只得坐下。

眼前满桌都是宫廷用来宴客的高档菜。光明虾炙、红罗丁、巨胜奴、玉露团、御黄王母饭、升平炙这些常见的不说,就连刚刚进贡的荔枝也有满满一大盘。

萧湘从未考虑过这些是否她的品级能够用,她只让习习去准备宴席,膳房便备下这么一桌。看来这高阳的确受宠,要知道这些东西,有的是皇帝方能享用的。膳房通报都未曾,就准备下来…只怕这是常例。

身后的宫女端了两个玉制的盘子,里面是香味凛冽的柠檬水。萧湘将手放在里面浸泡,然后又用清水洗净,由习习为她用软布擦干,端起面前的菊花酒,笑道:"夜羽可以尝尝,这是我亲酿的酒。就连我三哥也未曾喝到,今天是第一次启封,味道若是差了些,还请见谅。"

荀夜羽连称不敢,撸袖端杯,微啜了一小口,却是眼前一亮:"极佳!!"

萧湘也轻抿一小口,那菊花的清香混合了新米的口感,醇厚而清冽,轻甜不涩,确实堪称美酒。她不由有些得意,第一次酿酒便有如此境界,莫非她是天才?

得意之余,却没有忘记正事,她看了荀夜羽一眼,挥了挥手,扬声道:"你们都退下吧,堕天乐师留下陪本宫。"

周围服侍的宫女行礼道:"是。"

连习习都行了礼告退,后园便也只剩她们两个人了。

此时后园便静谧如夜,除去两人微微的呼吸声,便只有风声。

第二章,花鸟总知春烂漫

贞观十五年,高阳公主下嫁宰相之子房遗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