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便进行的极是隆重。

礼服是户部下了死令,江南数百织户不分日夜赶制出来的。高腰儒裙完美的勾勒出萧湘窈窕的身型,这婚服在半月前她便已经试穿过,有些不合身的地方当时就发还修改,如今上身,便是妥贴入微,没有半处不恰当。只是当时没有想到,唐代的婚服竟然不是红色,而是重层的绿色。

婚服一共有十数层,穿戴起来十分麻烦。从里面单衣裹衣饰衣…层层穿好之后,饶是有几层衣料是薄如蝉衣,却也沉到不行,身体更如绑了铅块,沉的连胳膊都要抬不上。

只是如此"沉重"的代价,换回的美丽也非同寻常。最里面的是雪白的单衣,衬出皮肤莹白滑腻。接着外面一层淡金色的衣裳,领口的花纹格外的精致,上面用银钱细细的绞了暗花,阳光下竟然有些刺目。再向外一层便是深一些的金色,上面用紫色的丝线绣了精致的牡丹,那花朵便似真似幻,在她的胸口绽放。

金色外面一层,便是深红色的衣裳,上面用金线印出无数碎花,夺人眼神。几层下来,便已经让人觉得勾魂夺魄,再加为了在袖口透出淡绿和桔黄的层次感而加上的衣服,饶是三个人服侍她穿,也穿了约有半个时辰。

在里面层穿好之后,接着便裹上了草绿色的裙,上面用禇色的带子小心扎好,带子从胸口一直垂到小腿处,显得飘然若仙。

一切打好之后,便在最外面加上深绿色的礼服。

这才是礼服…还不包括为她梳那宫髻的时间,等一切打点好,耗去的时间竟比那次祭神还要多上不少。

怪不得古代人很少离婚…要是结一次婚就搞这么一次,是人都要累死!!萧湘心头暗道,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镜中的自己已经不像自己,施了过多胭脂水粉,虽然也还是美人,但完全失了她的本色。倒不叫人喜欢,不过就同拍写真一样,太淡的妆在强光下会显出很多BUG。

她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在习习的扶持下站了起来。虽然已经在唐朝很久,但这么重的衣服和头饰她都是第一次带,着实习惯,只盼过会行礼的时候,不要出什么岔子。

迎亲队伍早已在朝阳门等候,她莲步轻移,向着太极殿而去。

李世民一身龙袍,在太极殿坐了,萧湘按礼拜过,抬头等待训言时,却意外的发现李世民眼中闪过的泪水。

女儿出嫁,父亲是最舍不得的。

不是有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么?她心头不由也有些感慨,想说什么,却碍于礼制无法开口,便只能跪着聆听那千遍一率的祝词。

从太极殿出来,她便登上了公主的的鸾车,车驾沿着汉白玉的路面缓缓前行…直至送她上了房家的迎亲车队。

头上的珠翠在车体的摇晃中发出叮噹的声音,清脆而悦耳。萧湘在这一刻显得有些失神,她嫁了…再不甘再不愿,她终究还是嫁了。

耳中听着车轮行走的嘎嘎声,一时间心中空空荡荡,好像失去了什么。

突然想到塔罗牌中的命运之轮,命运之轮…真是有些讽刺,自己此刻,不正在这命运之轮上面么?

沿途早已经设置了侍卫保护,虽然有百姓围观,但却秩序井然。迎亲车队一路没有什么干扰,行走的时间并不长,一会便到了房家。

虽然说李世民有赐公主宅给萧湘,但今日大唐公主嫁作房家妇,大礼却还是在房家举行的。待车队在门口缓缓停下时,萧湘只觉得的自己的心猛的一沉。

她是如此的可悲,仿佛人生还没有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没有彼时电视中放的传统婚礼的踢轿门;也没有史书上记载的照轿…只有房遗爱为她打了轿门,随身侍女习习便上前一步将她扶出。

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公主的身份,还是因为历史上记载的错误,总之那两个对女性有污辱性质的仪式都被取消,倒教萧湘开心了一些。

放眼望去,周围便皆是一派喜气。

房府的门上贴了两个大大的喜字,房遗爱一身的火红礼服,显得英姿飒爽。他原本就草原型帅哥,此刻更显粗旷英俊。萧湘勉强自己对他笑了笑,却意外的发现他眼底闪过的一丝愧疚。

愧疚?

这愧疚从何而来?

莫不是自己尚未嫁他,他便已经纳了侍妾或者通房丫头?萧湘排过心头的猜想,跟着喜娘踏入房府大门。

四周的童男童女们便立即将准备好的生花生、红枣、桂圆向她和房遗爱撒去。

耳边不时传来"早生贵子,夫妻恩爱"之类的吉祥话,萧湘藏在珠帘后的面庞也渐浮起一抹微笑,却在看见那双眸子时微的愣忡了一下。

他一身的锦服,手中执了马鞭,在远处缓缓下马。一路行来,衣裾在风中微微扬起,面上带了极淡的笑,谦和而有礼,卓尔不凡的气质在人群中显得格外耀眼。人群似乎主动让开一条路,任由这位吴王殿下长驱直入。

萧湘停下了脚步,唇边的笑意更显。他似乎也瞧见了萧湘,脚下赶了几步,走上前来。只是并非如萧湘所猜测,他却是径直走向房遗爱,两眼紧盯着他。

多数人都知道吴王殿下同高阳公主情非寻常,甚至有人猜测过两人亦有私情。此刻李恪如此神情严肃,有的人倒带了笑,希望看到一出好戏。

可惜李恪并不是那般粗人,他在房遗爱面前站定,突然伸手在房遗爱的肩上狠打了一拳,笑道:"好小子!!娶到我皇妹是你的福份,倘若你敢对她不好…"

周围便是一片抽气声。

李恪待人素来温和,这样如小人般口出威胁,大抵还是第一次。不过众人的注意力随即便被转移,李恪挥了手,身后的侍从便将一个锦盒连同礼单交到房遗爱的手中。

李恪见他接了礼,便微笑道:"我方从属地赶回,来不及备贵重的礼物,只得备下些常物,随后送到府里。这锦盒之中便是我送给驸马的见面礼,望驸马笑纳。"

房遗爱面上又闪过一丝尴尬,但还是回了一礼,将锦盒纳入怀中。

须知李恪素来出手大方,这次送的人又是自己最疼爱的妹子,况且方才车队行来之时,就已经有人看到他备下的礼物。虽然外面用布盖住了,但六辆牛车拉来,加上车辄在地上压出深深的印记,任谁都猜出这些东西极为贵重。

而能被他亲手递出去的,定是什么稀世奇珍。可惜房遗爱并未当场打开,未能见到那奇珍,不少人好奇心泛滥,如同猫抓。

这个插曲很快便终结,婚礼继续进行。

萧湘纵使贵为公主,但进得堂内,便正式嫁作房家妇。虽然今后她无须同普通媳妇般晨昏定省,但初进门时的礼数却是不可没。

进得堂内,随同而来的司礼官高声道:"圣旨到…"

房玄龄同妻房氏便下跪听旨,旨意无他,大体便是皇十七女,自幼聪慧可人,深肖朕恭,特赐婚一类的话,不过这也已经是房家的荣耀。宣旨毕后,房氏二老三跪九叩谢恩,并向公主行君臣之礼。

君臣礼毕,那司礼官便请房家二老在高堂上坐了,由新妇拜见,行伦常之礼。萧湘由喜娘扶了,同房遗爱一起上前拜过房氏二老。

唐时风气十分开放,新娘在拜过天地之后,便入洞房与夫君饮交杯酒。之后随新娘意愿,可以在洞房中等候,亦可在前厅宴席同醉。至宋时,新娘便只能在新房中候着,很多礼节也都改变,不过这都是后话,与此时的萧湘并无干系。

皇家的婚礼是没有人敢闹洞房的,而萧湘又是如此受宠,连带房遗爱都受益不少。席间敬酒者众多,但没有一个强灌,加上房遗爱酒量甚好,一场婚宴下来,竟然丝毫不见醉意。

可萧湘却宁愿他醉倒,没有人不知道洞房花烛夜是什么意思。可是,纵使房遗爱是千古绝伦的帅哥,但自己对他却没有爱。和一个没有爱的人做那档子事,她便是怎么想怎么觉得难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已经在礼服下爬出来。

只是该来的还是会来,她在房间里转了几转,方才坐定,便听门"吱呀"一响,同样一身礼服的房遗爱踏了进来。陪他进来的是几个官宦子弟,萧湘方才想说些什么,却见李恪跟在最后,慢慢吞吞的踏入了房间。

屋内的烛火在此刻爆出两个烛花,跳了一跳之后,却显得更加明亮。萧湘只觉得先前饮入腹中的酒此刻开始发挥作用,酒精一路烧上脸庞,通红滚烫。她向来待人大方,但这会却连看也不敢看房遗爱一眼。

那几个官宦子弟便随机起哄,只是刚闹了一句,便被李恪冷冷一瞪,又将下面的话憋了回去。李恪又挑起微笑,上前几步,牵了萧湘的手,将她带到房遗爱的面前。

他的手冰冷而潮湿,萧湘只觉得他将自己的手攥得紧紧,仿佛怎么也不愿意放开。李恪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然后慢慢抬起,将她的手放在房遗爱的手中。他语气微的有些干涩:"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希望你们两人从此结发同心,共渡人生。"

他亲自动了手,将两人的一缕头发结在一起,又用一边准备好的剪刀剪下,从习习托着的金盘中取出香包,将头发放进去,交到房遗爱手上:"好好保存。"

见房遗爱点了头,他才欣慰的笑了笑,挥手道:"都散了吧。春宵…一刻值千金。"他此刻显出些醉态来,说话有些不太清楚。那些官宦子弟中有识得眼色的,连忙上去扶了他,一行人便退出新房,将天地留给这新婚夫妇。

门刚一合上,萧湘便立刻将手从房遗爱手中抽出,整个人向后退了一步。

房遗爱也没有特别的表示,只是一脸苦笑,似乎他比萧湘还要不情愿这桩婚事。萧湘心头却是有些不高兴,女人大抵都是如此。她若要甩掉一个男人,那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可是如果那个男人,同样存了甩掉她的心思,那么她便不高兴了。

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如此。

此刻便是这般,她虽然不喜欢房遗爱,可从没有想过房遗爱会不喜欢她,这会见他满脸为难的表情,心中着实不快。况且,她已经下了决心要安安份份同他过一辈子了,他怎么能够不甘愿?

萧湘扬了眉,轻哼一声,开口道:"怎么?娶本宫让你这么为难?"

房遗爱仿佛在思考什么,听萧湘这么一说,神色一凛,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不是。"他说了三个不是,却又没有下文,整个人很尴尬的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既然不是,为什么你一脸的不情愿?"萧湘这些日子在宫里,倒是将皇家气派学了个十成十,这会使将出来,分毫看不出她是打现代穿越而来。

她说完,也不理会房遗爱,径自在桌边坐了,取了上面放置的茶杯倒水喝。房遗爱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萧湘用眼角余光看他,只见他几度想开口,却又将话咽了回去。

萧湘便越发不悦起来。方才见李恪那模样,她心中原本就不好受,这会自己却被他如此对待,心底哪里能够舒服。她重重的将茶杯放在桌上,清冽的茶水因着她用力过猛,便猛的溅出,落在铺在桌面的锦布上,显出斑斑点点的花纹来。

房遗爱并没有回话,沉默了一下,微拧了眉,却又在瞬间舒展开,上前一步走到了萧湘的身边。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搭上了萧湘的肩。

一边恰好有风吹过,龙凤烛的火头跳了几下,竟然被风吹灭。

萧湘身体猛然一僵,呼吸也变的急促起来。她只觉心头如擂鼓,手心中也隐隐出了汗,她僵在那里,动也不敢动。

隐约间,只听见房遗爱深深的叹了口气,又将手收了回去,返身将烛火重新燃上。烛光微的刺痛萧湘的眼睛,她回身看了房遗爱,只见他面色死灰,身子无力的靠在床沿上。

见萧湘回望他,他又叹了口气,眼底含了无边的歉疚:"对不起。"

萧湘其实也松了口气,但她的心中还是有着漫天的疑问。按说,自己这容貌长的并不难看,甚至可以说的上是倾城倾国。而男人同女人不一样,男人是无爱也可以做的类型,面对美女,很少有不动心的。

这个房遗爱,也太奇怪了吧?

她挑了眉,故意沉下声音:"驸马,你可是嫌弃本宫?"

房遗爱神情复杂,愣愣的看了她半晌,终于长叹一口气,又说了那三个字:"对不起。"

萧湘倒是越发的疑惑了,她眉头紧锁,声音有几分冷意:"驸马这三个字是何意?可否与本宫说清楚?"

她心有隐有怒气,抬手扫落桌上的茶杯,见房遗爱仍旧低头不许,萧湘不由急道:"倘若你不说清楚,莫怪本宫无情。"

这男人吞吞吐吐,与他的表相真是不相称,萧湘心头着急,便直接用了威胁的招数。

谁知这招还当真有效,那房遗爱凛了神,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的握紧、放下…握紧、放下…重复了三两次,才见他猛吸口气,用力一闭眼,飞快道:"我不喜欢女人。"

"哦…"萧湘先是点了点头,随即眼睛瞪的溜圆。她没有听错吧?方才房遗爱说的,是他不喜欢女人吧?

不喜欢女人…不喜欢女人…不喜欢女人…他是同性恋?!!!她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身体猛的向后退了几步,不敢置信的看向他。

房遗爱一脸苦笑:"当初我便是因为这个原因,向皇上和父亲提出不愿尚公主,可惜皇上执意要将公主下嫁与我…我碰不得女人。"他说着,将自己的衣袖掠开,手又搭上萧湘的肩。萧湘侧目看去,只见他手臂上的汗毛全竖了起来,根根直立,看的格外让人郁闷。

"所以,我对不起公主…"房遗爱一脸垂败,跌坐在一边的软椅上,"公主…可以现在杀了我,重嫁有为青年。"

萧湘只觉得脑中轰开,他后面说的话,自己并没有听清。只是不断重复着,他不喜欢女人…他怎么可以不喜欢女人?在自己已经下定决心同他好好过完下半辈子,准备全心全意去接受他,爱他的时候,他说…他不喜欢女人?!!!

便真的是欲哭无泪,心头一阵阵发冷。

浑身什么力气也没有,像是在一瞬间被抽干,断了所有的念想。她靠在身后的椅背上,一时间就这么呆住,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想什么…心底只是茫然,又有些叫做绝望的情绪从四肢蔓延开去,如冰雪般寒冷。

原本计划好的蓝图,在这一刻被砸个粉碎…她欲哭无泪。

房遗爱也不敢出声,两人便就由着气氛一路沉默。屋子中的空气似乎像是被抽干,萧湘只觉憋闷无比,如何也喘不过气来。

李恪先前为二人剪发的香囊此刻已经被房遗爱放在桌上,金红色的香囊看在萧湘眼里,却显得十分讽刺。

半晌,她才幽幽的开口:"驸马可觉得疲累?"

房遗爱这才起身作了一揖,不声不响的向门口行进。随着红漆木门的一开一合,偌大的屋子便只留下萧湘一人。

她的视线扫过屋内喜气的摆设,心中却一阵阵的泛苦。外人眼里看来,她定然是幸福至极的,谁知道却是如此光景。她,莫不是要守一辈子活寡?

却还真是那:花鸟总知春烂漫,人间独自有伤心。

她看向窗外,天已经黑透,没有月亮,亦没有星子。静静的,如同在坟墓里。夜是那样的长,黑的教人什么也看不清了。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入房间时,首先印入萧湘眼帘的便是习习的脸庞。她眼睛红肿,似是哭过,萧湘心中一惊,开口道:"谁欺负你了?"

习习连忙摇了头:"没有!!"话音中有着浓浓的鼻音,她望见萧湘,眼泪却又止不住的掉了下来。

萧湘顿觉事情有变,拉了她严肃道:"倒底怎么了?说出来我为你作主。"

习习手上的洗脸盆顿时掉落在地,她满眼的感动,抽泣道:"奴婢是为公主抱不平,整个府里都在说…驸马昨日不曾同公主同寝…他们说公主…有问题!"

萧湘的心情原本就不是很好,此时听了这话,眼神在一瞬间就冷了下来。她冷哼一声,阴沉道:"为本宫更衣,本宫倒要瞧瞧,是谁在乱嚼舌头!!"

习习忙应了一声,上前服侍她穿上新衣。

新房是设在房府内的,她同房遗爱在房府住上十天,便会移居至朱雀大街上的公主府。其实她完全可以在三天后就移居公主府,是李世民特别叮嘱了她要住满十天:这是给房家极大的荣耀。

她当时满口应承,反正在哪里住也是一样,她是公主,断然受不到婆婆的气的。

只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房遗爱竟然是个同性恋!!!她没当场哭天怆地,已经算是心理素质极其过硬了。这会儿居然有人敢在背后说她坏话,她心头正窝火无处发泄,这可不是那些人自己找死的?

她带了冷笑,从回廊穿过,脚下的步伐过急而带起一阵风。衣裙便在风中微微拂动,沿路的婢子家丁见她忙下跪行礼,她看也不看一眼,径直前行。

她要去的地方,是房遗爱的书房。

按理说,新婚第二天的早上,媳妇是要给公婆请安的。可萧湘根本不想去,她一夜没有睡好,眼睛通红…虽然心底知道这并不干房玄龄的事,但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心中更是恨极了房遗爱。

这会又有下人传她的闲言,她决定找房遗爱说个清楚!!!

便是一路疾行,房遗爱的书房离居处并不远,只消转过两个回廊,就可以看见。书房名致远斋,取自"宁静致远"意。掩在一片绿树红花之中,倒有几分归隐南山之意。

萧湘唇角又浮起一抹冷笑,快走两步,行至门口,她斜眼看了习习。习习连忙上前一步,叩响房门,"啪啪""啪啪"…拍打房门的声音在清晨格外的响亮,周围的女侍不敢近前半步,只在一边悄悄的用余光偷看。

门被从里面拉开,刺鼻的酒气立刻从里面窜出,萧湘厌恶的拧了眉,抬手捂了自己口鼻。房遗爱的面庞被耀眼的阳光一照,苍白的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鬼魂。

萧湘定定的看了他几眼,突然回头对习习道:"你在外面守着,本宫有话同驸马说!"习习应了一声,萧湘便径自走了进去,房遗爱此刻也像是清醒过来,忙跟在萧湘后面,关了房门。

木制的房门重重的击打在门框上,发出震耳的声音。屋内已经一片杂乱,东西扔的到处都是,甚至没个落脚的地方。

房遗爱站定,沉默了一下,瞥了瞥萧湘的脸色,在她说话前抢先开口:"是我对不住公主,请公主杀了我,莫要连累我的家人!"

他这是明显的以退为进,萧湘冷漠的看了他一眼:"我不会杀你的…"她怎么可能杀了他回去重嫁?若是这样,李世民怕也护她不住,残杀功臣之子,这罪名她担不起。

房遗爱自然也明白这个理儿,他此刻一言不发,绷着一张脸站在萧湘的面前。

萧湘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原本是打算教训下那些不长眼的下人,但走到一半她改变了主意。教训下人有什么?平白失了自己的身份,治标治本,她须得从根源上下手。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只是此刻见房遗爱这幅样子,她竟什么也说不出来。

是啊,这婚姻也并非他想要…可他总不能出了事情,就借酒浇愁吧?难怪史书上对他的记载是:窝囊胆小的赳赳武夫!!!

她冷静了一下,开口道:"我想移居公主府,独自静上两天。"

一路行来,这府中下人虽然恭敬有礼,但他们的眼神萧湘不是看不懂。毕竟新婚之夜,丈夫独居书房这种事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耻辱。萧湘只想先离了这环境,静上一静,兴许能想出什么法子来。

房遗爱听她如此说,像是松了口气,连忙点头。

萧湘见他这幅样子,更是不想搭理,转身便出门。身后却传来房遗爱的声音:"公主…还请公主莫将此事透露出去!"

话音之后,便是扑通的跪地声。

她回头瞥了一眼,正见房遗爱跪在地上,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头。

萧湘再也看不下去,快步离开。

晋回房,便让习习收拾东西,先前李恪送予房遗爱的见面礼被他放在新房中,萧湘也一并拿过。既然房遗爱已经做不成李恪的妹婿,这东西他自然也没有资格拿着。胡乱将锦盒扔给习习,让她收拾好,自己无力的靠坐在一边的软椅上。

窗外阳光明媚,完全不见一丝云彩。

萧湘只觉鼻中酸涩,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往日最喜欢的歌在脑海中浮现,却着实应景。

"天空越蔚蓝,越怕抬头看…"

现实生活就是如此,并不若电影中,一但失意就是雷鸣电闪。天不会去适应你,只有你去适应天。她深吸一口气,站直身体:"习习,随我去见房相。"

习习收拾东西的动作顿时一僵,有些不置信的看向萧湘,却什么也没说,理了理衣服,便跟在她的身后。

屋外的阳光在这深秋时节显得有些过于耀眼,不过照射在身上,却没有炙烫的感觉,倒是让她冰冷的身体有了一丝回暖。

她抬手理过自己云鬓,起身缓步出屋。

房家虽是宰相之家,但整间大宅并不奢华,处处显出幽远宁静。没有什么贵重摆设,倒是种植了不少花草,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绿色。

萧湘却并没有心思欣赏这些,带了习习穿过回廊,往主厅而去。

房玄龄此刻并不在家,只有她的婆婆房林氏在,她刚进屋,正在听大儿媳请安的房林氏连忙起了身,欲给她行礼。萧湘摆了手,轻声道:"夫人勿需多礼。"

按说,她应该称呼房林氏为"婆婆",只是她实在无法出口,只得唤了房林氏夫。房林氏眉间略掠过一丝不快,却不显在脸上,仍旧微笑道:"公主昨夜休息的可好?"

萧湘略点了头,见房家的大儿媳面上极是不愉,心头不由笑开。这人毕竟没有房林氏老练,心里想什么,面上就表现出来了。她事先就知道房家并不太赞同尚公主,只是皇命难违,她之前还想过同房氏二老好好相处,而经过昨夜,看来已无这个必要。

反正她是来知会搬去公主府,今后也不在一个屋檐下,什么事情都与她无干。她点点头,清了清嗓子后缓慢开口:"承蒙夫人关心,只是湘儿打小便爱静,房府人口众多…"她说到此处便停了口,那房林氏静静的看向她,面上平静无波,看不出一丝情绪。

倒是她的"嫂子"猛的站了起来,大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说我房家不好还是嫌我房家简陋,不配让你居住?"

萧湘心底微翻了白眼,不与她计较,竟连正眼也不看她一下。房林氏见状摆了手,微笑道:"府里是狭小了些,公主入府前妾身曾提议修茸,只是老爷不肯。公主莫见笑,这些年房府多余的银两都捐了灾民,实在是…"她脸上微红了下,又继续道,"所幸皇上为公主已经准备好府祇,公主也不该拂了皇上的美意,搬去乃是常情。"

这番话说的极是漂亮,萧湘看了她一眼,微叹口气。

所幸她已经不需要同这房林氏在一起居住了,她再有心机,也同自己无干,否则婆媳斗起法来,自己纵然是公主,少不得也吃她些暗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