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嘿嘿一笑,继续说道:“是死是活你们自己想吧。”走了两步,回头又说道:“忘了一句话:七杀门今日又合并了青城派和侠义门。你们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

他的话封绍不是很明白。等到他退了出去便悄悄沿原路摸了回来。

借着模糊的微光,看到秋清晨歪倒在地上,似乎昏睡了过去。可是他的手刚一碰到她的胳膊,她整个人立刻就惊跳了起来。封绍连忙将她抱进怀里,轻声说道:“是我。”

秋清晨紧绷的身体松弛了下来,软软地偎在他的胸前轻声问道:“是有人吗?”

封绍轻声说道:“你记不记得酒馆里的那个老猪?就是楚琴章去见的那个男人?”

秋清晨身体猛然一震:“是他?!”

听她的口气,这人的身份似乎大有玄机。封绍愣了愣,正想再问问,秋清晨的脑袋却软绵绵地靠了过来,仿佛连躺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封绍焦心如焚。可是偏偏被困在这样一个山洞里,前有狼后有虎,哪里也去不得。耳边听着山豺忽高忽低的嚎叫,只觉得这一夜有一辈子那么漫长。

四十三

光耀的头重重地撞上了一段裸露在外的树根,反而把自己从昏迷中撞得清醒了过来。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头顶浓荫蔽日。被纵横交错的树枝分割成碎片的天空已经呈现出一片柔和的黛色。林地里已经缓缓升起属于夜晚的潮冷气息,就连弥漫在空气中的落叶腐败的味道,都隐隐约约地阴森了起来。

光耀晃了晃脑袋想要坐起来时,才发现自己是被人绑在树上。确切地说,是被人用藤条缚住了手脚固定在了大树上。手边就是一个鸟窝,里面还堆着大小不一的几个鸟蛋。

光耀哑然失笑。模模糊糊想起有人曾在自己耳朵边念叨:“暂时委屈你一下,老夫我找到徒弟就回来接你…”看来不是自己的幻觉,而是真的了。可是这个既然救了自己,为什么又要把自己丢在树上?这倒令人费解。

光耀挣开了藤条,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捞起鸟蛋稀里呼噜都吃进了肚。这些东西虽然不能抵饿,却也令人精神一振。看了看身上被包扎得十分仔细的伤处,又试了试腿脚,光耀决定还是先赶回去和亲兵营的人汇合。毕竟这一夜一日遇到的事太过匪夷所思,秋清晨又生死未卜。至于这位救了自己的神秘人物…

想到这里,光耀心中不禁有些忐忑:救了自己的这位大侠对自己似乎没有什么恶意,这一点从缚着自己手脚的藤条和身旁的那一窝鸟蛋上就可以感觉出来。那么…有没有可能他也顺手救了秋清晨呢?如果救了她,此时此刻,又把她带去了何处?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密林中传来野兽出没的嚎叫声。光耀辨别了一下大致的方位,咬着牙跃下大树,匆匆朝着叫声传来的方向赶了过去。

在齐水郡和风城一带的密林里,最为凶猛的野兽就是山豺。山豺生性残暴,对血腥气极其敏感,却只捕食活着的猎物。眼下这样的情势,他要想找到活着的同伴,恐怕跟着野兽走才走是最最直接的办法。

也是最最危险的办法。

这个季节,对于活跃在密林里的山豺来说,是不会缺少食物的。捕食过程所带来的乐趣已经远远大过了食物本身。因此它们的捕食便更多地染上了嬉戏的色彩。甚至连吃饱了肚子的山豺也十分乐意参与到一场血腥的杀戮里去。

光耀熟知这一点,因此只是远远地攀在树上慢慢地跟随着山豺朝山谷的深处移动。在树枝之间来回跳跃这样一个在平时做来十分简单的动作,对于受了伤的光耀来说就不那么容易了。身上的两处箭伤虽然经过那位神秘人物解毒已无大碍,但毕竟腿脚还有些麻痹。更何况之前一夜一日的厮杀,体能几乎耗尽,十来个鸟蛋又能顶什么用呢?

光耀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靠在了粗大的树干上不住地喘气。在他的脚下的黑暗中,缓慢地流动着一条由绿色的光点所汇聚而成的河流。冷森森的,偶尔伴随着几声刻意被压低的呜咽。

光耀瞥了一眼,后背上已经不受控制地爬上来一层森然的寒意。他毫不怀疑自己若是失足掉下去的话,只怕还来不及喊出救命两个字就被它们的尖牙利爪撕成碎片了。万幸的是,一路追了过来,并没有遇到自己的同伴。

光耀刚刚想到这里,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两声低低的哨音。树下成群的山豺听到哨音就仿佛得到了头领的命令一般十分诡异地停了下来,呜呜咽咽地低叫着互相挤来挤去。群集的野兽所发出的腥膻味道强烈得令人感到眩晕。

光耀正在哀叹自己栖身的地方风水不好,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密林里闪出了一团模糊的火光。隔着丛丛树影看不真切,看上去似乎是什么人举着火把正朝这边走过来。光耀心头一跳,情不自禁地往树冠里缩了缩。

树丛里的山豺纷纷向两旁让开,挨挨挤挤地低低叫着。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是山林里最凶险的猛兽,光耀几乎要认为那是一群家里驯养的猎犬。借着火把的光,光耀看出几个男男女女的身影正朝这边走过来。最前面那人穿着浅色的长衫,正歪着头和身后的几个人说话。火把映着他的侧脸,依稀有几分眼熟。

离得太远,树下的野兽又呜呜咽咽的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让他无法听清这个眼熟男人都在训斥些什么话。不过,从顺着夜风飘过来的只言片语里听来,他似乎正在发脾气。训斥了几句之后,他便将几个男女打发去了不同的方向,自己朝着野兽群集的方向走了过来。而等候在树下的山豺居然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从来不曾听说过山豺这种猛兽也能被驯养,光耀不免有些惊骇。不过,这个男人走得很慢,身边又有山豺围前围后地跟着,无形中倒是掩盖了自己上窜下跳发出的声音。走出一段之后,光耀就发现这个男人不仅仅走得慢,而且走起路来似乎还一瘸一拐的,活像是…

“活像是一只跛了腿的老山羊…”

王泓玉戏谑的话冲入脑海,光耀蓦然间想起这似乎是几年之前,秋清晨拨了自己和一干亲兵前去捉拿过的人犯。一般情况下,军队是不能参与民防的——更何况还是元帅的亲兵。这样的情况并不多见。在他的经历当中,也只有那么一次。那就是…

欧阳竹。

洪宝之乱中阈庵皇子的智囊。光耀隐隐记得他出身寒族,写得一手好文章,在翰林院里替阈庵赢得了不少大儒的支持。起兵之际,一纸檄文写得那是有理有据有节,连瑞帝看了也摇头叹息,直说可惜了他这份文思。

伴随着这个名字同时想起的,还有那一年被鲜血染红了的积雪。

阈庵虽然招募了数千死士逼宫,然而瑞帝兵权在握,手边又有秋清晨、王泓玉、李云庄韩灵等一干猛将,那一场动乱几乎没有任何悬念就被扑灭了。阈庵皇子被围困在会星宫三日三夜,走投无路,纵火□而死。而欧阳竹则被捉拿下狱,重刑之下伤了一条腿。

其实洪宝之乱真正的惨烈,是瑞帝登基之后的清剿。光是朝中跟叛匪有牵连的大小官员就先后斩首二十多名。就连翰林院书史,当年的大儒东方画也被剐死在了东市。全族男女统统被派往会州边境为军奴,遇赦不赦。

数月之前大牢遭劫,被人劫走的就是这位军师。秋清晨等人一度疑心欧阳竹勾搭上了“贪狼”能有什么居心。如今看来,他们的揣测还是太过于简单了。

欧阳竹在山林间走走停停,没过多久就来到了一处山崖之下。两个手持火把的彪形大汉正侍立在洞口两侧,看到他同时弯腰行礼,神情十分恭顺。欧阳竹将手中的火把递给了他们,自己转身吹出两声短促的哨音。

跟随在身后的山豺呜呜鸣叫了两声,围着山崖慢慢地散开。却并不走远。

光耀不敢走近也不敢远离,只能一动不动地缩在枝头暗暗叫苦。

头顶细细簌簌一阵轻响,一个男人的声音低低说道:“小子,你居然一路跟到了这里?”

光耀一抬头便看到一抹模糊的身影正顺着树干滑落下来,轻轻巧巧地落在他的身边,俯身笑道:“你既然醒了不赶紧溜出去找你的同伴,跑到这里做什么?若是喂了山豺,岂不是连我的灵丹妙药都浪费了?”

光耀连忙说道:“多谢前辈援手之德。不过,在下职责在身…”

“行了行了,谁问你那么多,”这人摆了摆手,大模大样地在他身旁坐了下来:“你既然是秋帅的人,那咱们也算是亲戚了。小子,既然到了这里,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光耀还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是秋帅的手下就跟他是亲戚,听到帮忙,连忙说道:“前辈请讲。但凡…”

这位前辈煞有介事地捋了捋自己颌下的短须,笑眯眯地说道:“你可能还不知道,你的秋帅现在是和我的徒弟在一起。我跟着山豺一路追过来就是要找他。没想到徒弟没找到却发现了一些好玩的事。”说着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就在这个山洞里,困着江湖中六大门派的首领。这些人多多少少跟我都有那么一点交情,所以…”

他眼珠转了几转,十分诚恳地握住了光耀的手:“我已经安排好了要救人。可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小子,看在我救了你一命的份儿上…”

光耀不觉有些头痛。这人虽然救了自己,但是象这样把救命之恩挂在自己嘴边,等着别人来感恩戴德的类型,光耀还真没见过。连忙打断了他的话:“前辈,你到底想要在下做什么?”

这位前辈捋着胡须咳嗽了两声:“是这样。我呢,已经布好了人手。但是没想到这么些山豺聚集在这里不肯散开。那个…我缺少一个把它们引开的诱饵…”

光耀愣了一下:“怎么诱?”

前辈听见他这样问,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一掌拍上了他的肩头十分感慨地叹了口气:“真是好小子!要是换了我那徒弟,只怕二话不说就把我扔出去当诱饵了…唉,一言难尽啊。”他摇了摇头,满脸痛惜地说道:“伤心事暂且不提。咱们先说正事。等下我在你身上下点药,这个药呢,会小小地刺激到山豺的嗅觉。就是说雄性山豺闻到了,会以为是雌性山豺在召唤它;雌性山豺闻到了呢,会以为是雄性山豺在召唤它…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它们就统统跟着你走了…妙不妙?”

“一点都…不妙。”

这老家伙想得都是什么招儿啊?刚才还在同情他徒弟不孝,现在看来他那徒弟只怕更值得同情一些。光耀的脸都黑了:“我带伤跑不快。等雌山豺发现我不是雄山豺,雄山豺发现我不是雌山豺的时候怎么办?”

“这个啊…”这个问题他压根还没有想。可是就这么说出来的话,怕是不用等雌山豺和雄山豺,这小子就扑上来在他身上磨爪子了:“这个…山豺并不可怕。它们…它们不会上树啊!”说道最后几个字,前辈的语气又兴奋了起来:“你身手敏捷,而且刚刚还吃了那么多鸟蛋…”

吃了鸟蛋…跟上树有什么直接关系吗?

“而且,救出了这些人我才好去找我那徒弟啊,”威逼之后,照例需要一点利诱:“我那徒弟不通医术。只怕秋帅身上的箭毒…”说着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光耀干干脆脆地说道:“只要能救出大帅,光耀绝无推脱。”

“好!”前辈的语气十分欣慰:“那你快些去吧。”正要推他下树,远处的洞口火光一闪,几个人影走了出来。树上的两个人连忙又缩了回去。

火光摇曳,几个人都显得面目模糊。待他们快步离开之后,前辈飞快地掏出一瓶奇奇怪怪的药水喷在了光耀的衣服上。正要推他下去,就听光耀说道:“前辈救出我家大帅之后,请告诉她,我们都在老地方等着她。”

前辈忙不迭地点头:“快去快去!”

光耀又说:“在下还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前辈洋洋自得地笑道:“我叫做玉临风。就是玉树临风的临风。记住了?”

这样的一个名字,还真是不好发表什么看法。光耀拱了拱手,利落地跳下了树。山谷里立刻爆发了一阵异样的骚动。不多时,一群山豺都狼哭鬼嗥地跟着去了。

玉临风不知道调虎离山之计到底能顶多长的时间。但是山豺的异动只怕已经惊动了山谷里的人。顾不上理会光耀该如何脱身,玉临风连忙拍了拍手,将躲在暗处的暗卫们都打发了进去救人。自己则借着淡淡的月光飞身跃上了山崖。

一夜一日的时间已足够阿十找出一条可以安全出入的山道。现在所求的,就是阿十的手下能够顺利地救出困在山洞里的人。

就在这个时候,玉临风闻到了从崖下洞口附近飘上来的药味。

那是驱赶山豺用的药——又会是什么人躲在这里呢?

四十四

黑暗中袭来的兵器完全是一派毫无章法的凌乱,玉临风闪开这一击,眼疾手快地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轻轻一带便卸下了他的兵器。

黑影发出了短促的一声惊叫又纵身扑了过来。这一回更是街头无赖的拼命打法了。

玉临风忍无可忍,一掌推在他的胸口,将他直挺挺地拍上了洞壁。听到耳中传来的一声痛呼,又有些不放心地轻声问道:“臭小子,你没事吧?”

封绍一头栽倒在地,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这老狐…”

“咳咳,”玉临风咳嗽了两声:“不要忘了我可是你师傅哦。”

封绍摇摇晃晃地扶着石壁站了起来,有气无力地冷哼了一声:“师傅?有你这样做师傅的吗?啊?就算你要等着看我的热闹,拜托你也看看场合好不好?”

玉临风干笑了两声:“那个…我也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是你啊。误会,误会。”

“切!不用狡辩,你明明就是故意的!”封绍不上当。不过,看在好歹来了一位自己人的份上,暂时也懒得再和他计较了:“算了,跟你的账以后再说。他们呢?”

玉临风连忙说道:“如果你问的是凶手,那他们到哪里去了我真不知道;如果你问得是秋帅的那些亲兵,那我还是不知道;如果你问得是阿十那起子暗卫,我打发他们去救人了。至于有没有救出来,我还是不知道…”

封绍的后槽牙开始咯吱咯吱地响。

玉临风知道这是他发飙的前兆,连忙转移话题:“只有你一个?人呢?”

封绍咬牙切齿地说道:“如果你问的是凶手,我不知道;如果你问得是秋帅的亲兵,我还是不知道;如果你问得是秋帅,拜你所赐——她现在就在我的脚底下。”

窗开着,封绍一探头就看到房间里还弥漫着未及散开的水汽,床边立着的浴桶等物都还没有来得及收拾。玉府的几个使女正围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拿布巾擦拭秋清晨的头发。黑鸦鸦的头发泛着水光,宛如从布巾里流泻而出的一笔浓墨。

回到玉府已经三天了,秋清晨还没有醒过来。玉临风说是因为封绍救治不力,致使箭毒逆行入脑所致。如今虽然已拔除了箭毒,但是人何时才能醒过来,他也不知道。

封绍靠在窗台上驻着下颌,长长地叹了口气:“象伺候病号洗澡梳头这种小事,我一个人做就好。何必又麻烦那么多人呢?真是的…”

身后传来一声冷哼:“还好意思在这里看热闹。”

“不看热闹,还能干嘛?”封绍没什么心情和他拌嘴,耷拉着脑袋继续叹气:“谁让你的破药没有用…”

“谁让你用玉清丸,不用玉华散?”玉临风痛心疾首地质问他:“我总跟旁人夸口说我那么些徒弟里面就数你最最聪明,最最…”

封绍翻了他一眼:“不是你说的吗?玉清丸包治百病…”

“玉清丸是针对外伤的么,伤口愈合了,箭毒还被包裹在身体里——不死已经是奇迹了。”玉临风一边说一边连连摇头:“这个丫头也真是时运不济,竟然被你这么个祸害给看上了。唉,可见人生无常…”

“啥意思?!你啥意思?!”封绍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你把话说清楚。我哪里配不上她了?你刚说完最最聪明,最最…”

“我那不是为了给自己找找面子,顺嘴说说的吗?”玉临风甩开了他的袖子:“你有这偷看的闲工夫不如跟阿十去找找人。”

封绍的耳朵立刻支棱了起来:“找什么人?”

玉临风支支吾吾地说:“就是…打探打探消息什么的。免得秋丫头醒来之后,问你啥你都不知道。”

封绍不怀好意地挡在了他前面:“我一直忘了问你,我交给你带出来的那个人呢?”

玉临风干咳了两声:“那个…你看我带着药是吧,我当然就治好了他的伤啊。他一个大活人总跟着我,他也不好意思。所以,他向我道谢之后就告辞离开了。我是上岁数的人,腿脚也不利索。所以也就没有去追。那个…我们要对秋帅的亲兵有信心嘛,对不对?”

“切!”封绍压根就不信。大眼珠叽哩咕噜转了两转:“你该不是嫌麻烦,把他直接喂了山豺了吧?”

“没有!”玉临风一口否决。心里想的却是:“这可不能算我直接把他喂了山豺,明明是山豺自己追去的嘛…”但是想归想,到底还是有那么一点心虚。连忙又嘱咐封绍:“救人救到底,你千万让人去找找,要不…岂不是浪费了我那么些灵丹妙药?”

封绍不感兴趣地扫了他一眼:“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样子。来,求我。”

玉临风一拳捣了过去,骂道:“臭小子,什么都学,就是不知道学好!师傅我的优良品质你怎么一点没有学到?”

封绍瓷牙咧嘴地捂着一只眼睛,愤愤地打断了他的话:“没跟你老人家学到啥优良品质,倒是沾了不少妖气——有没有搞错,你老人家身上真有‘优良品质’这种东西?!”

“臭小子!”玉临风开始捋袖子:“三天不打…”

“咳咳,”身后有人轻声咳嗽。

师徒俩一起回头,原来是阿十。阿十看看师傅再看看徒弟,颇有些尴尬地咧嘴笑了笑:“要不要…等下再来?”

玉临风悻悻地收了袖子。封绍撇撇嘴,拉着阿十就往外走。

“哎,别忘了找人的事儿!”玉临风在身后嘱咐。

封绍头也不回地说:“你好好地把我老婆救醒了,别的什么都好说。否则…光耀可是她的副将,她的拳脚可是很好的哦。她要是跟你要人的话…我可帮不了你。”

“你…”玉临风眼睁睁地看着他拖了阿十走出去,忍不住捶胸顿足地叹了口气:“这是什么徒弟!人果然不能太完美。太完美了连老天都会看不过去,非得在旁的事情上给你安排些不如意。唉…”

昏昏沉沉中只觉得一阵剧痛自腿上传来,秋清晨发出短促的一声惊叫,猛然坐了起来,又重重倒了回去。

疼痛阵阵袭来,可是她却睁不开眼。不光是眼睑胶着在一起,秋清晨觉得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沉得仿佛灌满了铅,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象一个溺水的人,越是挣扎距离水面反而越远。只觉得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肉都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疼痛难耐之际,就听有人柔声细气地说道:“老婆,在换药呢。你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这是封绍的声音。秋清晨心头一松,又觉得好笑。不过他既然这样说,那就意味着…他还认得她…

腿上的疼痛渐渐被清凉的感觉所取代。秋清晨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却睡得不沉,模模糊糊感觉到有人在身边进进出出。不过,既然封绍在这里…也就不用她去多加理会了。换药的时候照例是疼得厉害。不过,她是经常受外伤的人,单凭感觉就知道这是难得的好药。

不知昏沉了多久,意识渐渐清醒了过来。未及睁眼,秋清晨就感觉到有习习凉风拂过裸露在被单外面的手臂,清爽而舒服。皮肤上还残留着植物淡淡的芳香。远处有小孩子嬉闹的声音,越发衬得满室静谧。

秋清晨试着动了动身体,除了感觉有些虚弱,受伤的地方也有些隐隐作痛。不过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缓缓睁开眼,最先扑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张半人高的画轴。就悬挂在床尾的木柱上,上面写着几个龙飞凤舞般的大字:“老婆,我就离开一小会儿,马上回来!”

秋清晨哑然失笑。转头打量四周,简简单单的一间卧房,简简单单的松木桌椅,连油漆都没有涂刷,看上去清爽而质朴。临窗一张宽大的书案,上面整整齐齐地陈列着文房四宝,看起来象是男子的书房。

窗开着,窗外浓荫蔽日。

秋清晨的目光又回到了悬挂在床尾的画轴上。当年他做为人质被困在湾岛的时候,也曾经被族长带去书写一些账目文件之类的东西。他的字和十年前比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长进。反而那时的字写得规规矩矩,笔意更工整些。转念一想,这十年来他研习学问的闲心大概都消磨在吃喝玩乐上头了吧…

门扇“吱”地一声从外面推开,封绍端着一只木托盘走了进来。四目交投,封绍的脚步一滞,象有些不能确定似的歪着头轻声问道:“老婆?”

秋清晨连瞪他一眼的力气也没有,气息微弱地反问他:“谁是你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