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清晨伸手摸向身后的箭袋时,才发觉毒箭已经没有了。只得从侧袋里抽出三支长箭,无声无息地拉开满弓。长箭射出的瞬间,她整个人都宛如夜鸟一般远远掠开,迅速地没入了身后高大的树冠之中。与此同时,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长箭没入树干时发出的轻微的一声钝响。

三支箭,一支没入树干中。另外一支似乎射入了草丛中,那么…第三支呢?

尾随在后的杀气骤然间凭空消失了。只有空气中漂浮着一丝似有似无的血腥味。秋清晨无法感知他的藏身之处。又不能确定他是否真的已经离开,只得一动不动地伏在在树干上。血腥味骤然间浓郁了起来,秋清晨未及躲开,一截雪亮的长剑已经穿出丛丛树荫,闪电般刺了过来。秋清晨手中短刀“当”地一声架住了长剑,反手一绞用力将它推了出去,人也借着这一推之力纵身跃开。浓郁的血腥味随着他的剑自后方刺来,秋清晨抽出腰畔的长刀反手挡开这一剑。

兵器相击,在暗黑的夜里溅起一簇狰狞的火花。与此同时,远处也传来了兵器相击的脆响。秋清晨握刀的手被长剑压得一沉,心头也随之一沉。难道说,这里才是他们设下的真正埋伏?

密林中枝干交错,并不是十分理想的搏击场合。对手似乎也察觉了这一点,并不全力出手。只是如影随形般尾随在后。秋清晨一路且战且退,竭力想把这人引到更远一些的地方去。当东边的天空泛起一抹蒙蒙的绯色时,秋清晨发现自己已经退出了密林,正置身于靠近山崖的一片缓地上。

纠缠一整夜,秋清晨虽然没有受伤,却也渐渐力竭。直到这时,她才看清了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看不出年龄的女人。平平淡淡的一张脸没有什么表情,只有一双细长的眼睛透着阴戾的光。血渍斑驳的上臂还残留着短短一截长箭。

秋清晨目光微微一跳,随即一言不发地握紧了长刀。

面无表情的女人上下打量她,随即冷冷一笑:“秋清晨果然箭无虚发。看来,我还是小瞧了你。既然你不使毒,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她举起手中长剑,身形未动,就听旁边的树丛里一阵簌簌作响,随即一个浑身是血的高大身影猛然冲了出来。

秋清晨失声叫道:“光耀!”

四十一

光耀仿佛从火堆里爬出来的一样,身上的衣服都被烧成了可疑的焦黑色。就连半边头发都烧成了焦黑的一团。污渍混合了血渍,浑身上下一片狼藉,让人完全看不出他到底是哪里受了伤。但是在他的身后,不及一箭远近的地方就跟着黑压压的一群人。活像是一群蚂蚁围住了落单的飞虫。不过看到他还活着,秋清晨已经放下了一半的心。

而光耀看到她,却明显地流露出沮丧的神情。他们两个人都是行军布战的好手,自然知道掩护同伴脱险的时候,要将敌人引到什么样的方位最合适。这样的不谋而合虽然有些出乎意料,却也在意料之中。

极短的一个对视,两人已经十分默契地背靠着背站在了一起。

受了伤的女人冷冰冰地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扫视,然后一言不发地抬了抬手。刺客们立刻一拥而上。这情景真的很象是一群蚂蚁围住了…两只飞虫。

秋清晨甩掉空了的箭袋,舞动长刀迎了上去。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整个山谷仍然弥漫着浓重的雾霭。雾气里满是烧灼的余烟和尸首烧焦的恶臭,呛得人透不过气来。

山谷的中央是爆炸造成的一处深坑,里里外外一片焦黑,纵然有几具尸首还可以勉强看出人形,但要想从中分辨出到底是谁,恐怕神仙下凡也不可能了。

封绍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变成了这山谷里的一块石头,沉甸甸的,不停地往下坠。坠得他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脚下一个踉跄,顺势就跪倒在了地上。

身后有脚步声靠近,随即一只手伸过来“啪”地一声在他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起来!”苍老的声音不耐烦地喝道。

封绍没有动。自从眼前现出这一片焦黑的山谷,他的意识就已经完全脱离了身体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奔波整夜的辛苦到了这一刻仿佛已经接近极限,再也无力支撑下去了。心底里细微的声音翻来覆去只是默念:还是来晚了么?

“蠢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你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呢?!”苍老的声音不屑地冷笑:“就算要哭丧也要先找到尸首啊。”

封绍还是没有动。肩头却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如果找不到呢?

如果…找到了呢?

如果他的女人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变成了一团无法辨认的焦黑,他以后的日子该怎么活?

“咦?”身后的男人捋了捋灰白的胡须,颇有些惊疑地支楞起了耳朵。

“咦?”他神情诧异,不由自主地顺着山坡往上走了两步。

这一次,连封绍也听到了从密林深处传来的一丝异样的波动。全身的血轰然一声冲上了大脑,一个趔趄,封绍竟然没能站起来。

“没出息!”须发灰白的男人瞥了他一眼,极为不屑地撇了撇嘴。

封绍双手合十,苦着脸做了个哀求的手势:“师傅求求你了。快带我过去吧。”

“你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哪里还象是我玉临风带出来的弟子?真是丢死人了!”他冷哼了一声,颇有些痛心疾首的味道:“为了个女人,连师傅也不要了。半夜三更的就打发着喽罗来催命。上次狗屁山的那头老熊问起你,我还把你夸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潇洒英俊…”

封绍见哀求无效,终于怒了:“老子本来就潇洒英俊,天上少有地上无双。谁用你夸?!”

“唷?唷?”玉临风一愣,“翅膀硬了也要看看是什么翅膀,小子,求我就要拿出点求人的样子来。我可是你师傅哦。来,求我。”

封绍都要吐血了。再次发觉这老家伙就是一个成了精的人来疯,越是火烧眉毛的时候越是跟你夹缠不清。大怒之下,二话不说起身就往林中奔去,刚走出两步,就觉得腰上一轻,整个人已经被他提在了手里。

封绍看着大片大片的绿色从脚下掠过,心急如焚。顾不上理会玉临风刚才的态度,一叠声地催促:“快点…师傅你快点…”

兵器的声音忽然间真切了起来。掠过斜坡上的一片杉树林,密林中霍然现出一片开阔的林地。

不大的一片空地,几乎已被黑衣人填满了,就在那层层叠叠的黑色中央,一个仅有两人支撑的圆圈正在一步一步地缩小。那两个人不知已经拼杀了多久,浑身上下已经都已经被鲜血浸得透湿,刀法也越来越滞重。

可是…毕竟还活着。

封绍欣喜若狂,然而他的欣喜还来不及叫喊出声,包围的圈子忽然间扩大了许多。与此同时,密如飞蝗的流矢骤然间自层层黑色的后面飞射而出,黑压压地扑向了被围在圆圈中央的两个人。一刹间几乎遮蔽了林地上空微弱的阳光。

封绍肝胆俱裂,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杀戮从天色微明时开始,也许一个时辰,也许两个时辰。而对于包围在其中已经杀红了眼的秋清晨和光耀来说,却象一生一世那么漫长。直到这时,他们才多少有些明白,一夜的逃亡也许只是敌人的欲擒故纵罢了。

不过,既然自己的亲兵已经安全地逃了出去,那就是说,只要她和光耀支撑得足够久,就可以等到前来支援的人——至于到底要多久,谁也没有费力去想。

体能的消耗已经接近极限,意识也渐渐有些模糊,剩下的更多的是肢体的本能。在箭雨袭来的一刹那,秋清晨用脚尖挑起了旁边的一具尸体,一把抓住他的领口挡在自己身前。她听到身后的光耀发出忍痛的闷哼,却已无暇顾及。掌间蓦然间传来的剧痛已夺走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一支长箭穿透了被她挡在身前的尸体,带血的箭尖透出了她的手背,几乎钉进自己的眼窝里去。秋清晨的身体不由一晃,另一支长箭已呼啸而至。闪电般穿透了她的大腿,带着一块皮肉直钉进了她身后的泥土里。秋清晨眼前一黑,身体顺着长刀的走势一点一点软了下来。长刀插入泥土,而秋清晨则跪倒在地,额头软软地抵住了刀柄,便再也动不了了。

封绍自枝头一跃而下,抱起秋清晨转头就跑。头也不回地甩了一句话给玉临风:“那个受伤的,还有这些人都交给你了!”

玉临风气得直跺脚:“媳妇儿还没娶就连师傅都不要了!”转头看到中箭倒地的光耀,忍不住跳脚大骂:“臭小子,你可真是一只白眼狼!居然留给我这么大个的!”

话音未落,就听到女人的声气气急败坏地喝道:“玉临风!你来这里干什么?!”

玉临风瞥了一眼被自己放倒一地的黑衣人,略微有些诧异地瞥了一眼说话的女人:“你认得我?你居然对我的毒药没有反应?”

“你!”女人更怒:“十年前盛州一场比武让你侥幸夺走了玉双钩,这一次,可没有那么容易了!”

玉临风恍然:“原来是度夫人。度夫人是使毒的祖宗,自然不怕我的美人散。不过,你连个打前战的人都没了,这…还比么?”

度夫人瞥了一眼封绍逃走的方向,冷森森地说道:“这小子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你让他交出那个女人,我就不和你们师徒计较了。”

玉临风却不乐意了:“我们师徒?度玉,你连我都胜不了,你确信你可以对付我们师徒?这种大话,我看你还是不要说的好。”

度玉冷笑:“玉临风,你不要不识好歹。这片山谷方圆数里之内都是我们的埋伏,这个女人必须死。”最后几个字被她咬牙切齿地说出来,带着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戾。

“你们?”玉临风捋了捋胡子,眼里闪过诧异的光:“难道说,度玉也有卖身为奴,屈身人下的一天?”

度玉眯起了眼睛:“你竟然猜到我是为别人做事?”

“这有什么难猜的?”玉临风不屑地笑道:“不是我小瞧你度玉。以你的身份,未必就敢去招惹赵国的兵马大元帅。”

度玉冷冷哼了一声,眼睛再一次瞟向了封绍离开的方向。要想去追那个已经半死的女人,必须要绕过玉临风。而对付玉临风,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很有把握的事。何况她中了秋清晨一箭,虽然箭上无毒,但是要对付玉临风…

她谨慎地观察着玉临风的一举一动,心头踌躇不定。再瞟一眼身边一片被毒翻了的属下,愈发地踌躇不定。

玉临风却适时地笑了:“咱们好歹也是一场相识,这样吧。人我带走。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如何?”

度玉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片刻之后矜持地点头微笑:“好。”一字说完,连看也不看一眼脚下横七竖八的身体,宛如大鸟一般飞身跃入了丛林之中,眨眼之间便看不见了。

玉临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刚从地上拖起中箭昏迷的光耀,就想到了一个极其头痛的问题:“臭小子,你光顾着逃命,你知道该往哪里逃吗?!”

四十二

急行中,封绍一脚踩空,险些被树藤绊倒。待要直起身时,却又一个趔趄将怀里抱着的人顺着山坡扔了出去。封绍大吃一惊,纵身扑出去也只捞到了秋清晨的一只靴子。连带着自己也叽里咕噜地滚下了山坡。这一路磕磕绊绊,直摔得他眼冒金星,这才恍然想起自己心急火燎地连夜奔波,已经七八个时辰水米未进了。

封绍扶着身边的树桩勉勉强强坐了起来,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秋清晨。不知是因为伤势过重,还是因为被他扔出去的时候撞到了头,她的眼睛一直紧紧闭着。苍白的肤色也透着令人心惊的青灰色。

从见了她开始,封绍就光想着要逃命了。直到这时才想起来关注她的伤势。胆战心惊地看过去,第一眼只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几乎已被鲜血浸透了。第二眼,便发现除了力竭,她身上最重的就是两处箭伤,侥幸的是都没有伤在要害。刚松了一口气的封绍,在目光落到她的手掌上时,整个人都惊跳了起来。

借着林梢投下的微光看过去,血肉模糊的手掌竟然泛着一抹乌紫色的荧光。封绍抽出短刀挑开了她的长裤,腿上的箭伤果然也是一团乌紫——度玉的箭竟然是淬了毒的。

封绍倒抽一口凉气。手忙脚乱地摸出怀里的瓶瓶罐罐,取了师傅的玉清丸嚼碎了敷在伤口上,又塞了两粒在她嘴里。眼看着敷上伤口的玉清丸慢慢变成了黑色,封绍连忙拿清水冲掉了药屑,又重新敷了药。

封绍知道师傅的玉清丸只能暂时压住箭毒,时间一长毕竟是不行的。满心焦灼地抬头四望时,才恍然间意识到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他真的迷路了。

封绍不知道的是,幸亏他迷路了。凡是山谷可以进出的地方,都已经被度玉下了埋伏,单等着他们自己往网里钻——她虽然不敢和玉临风当面撕破脸,但是…如果玉临风的徒弟自己走进了埋伏圈,而她又恰巧不在现场的话,那一切就丁醯得过去了。

而度玉不知道的是,她张大了网耐心等待的人已经远远地偏离了正常的出口。就连玉临风也拖着受伤的光耀一头钻进密林去寻找自己的爱徒。

而他的爱徒在背着美人爬过了两处山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当初滚落下来的那处山坡之后,就彻底放弃了凭借本能走出这座山谷的打算。

“伤口现在还是红色的,说明师傅的药丸还可以再支撑一段时间…”封绍气喘吁吁地靠在树干上暗暗盘算:“他们一定还在找我们…还有她的那些亲兵,也不会抛下她不管,自己跑掉的…”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他就只剩下了一件事可以做:挑选一个可以安全过夜的地方。免得救兵还没有赶到,他们就被夜间出没的野兽给吃掉了。

“虽然不是洞房花烛,但好歹也是我们孤男寡女头一次共度长夜嘛…”封绍背着秋清晨气喘吁吁地往山崖上爬,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昏迷中的秋清晨聊天:“…过于简陋的话,就太对不起我的美人了…对不对?”

美人继续昏迷。

“你也适当地表达一下自己的意见嘛,什么事都由我做主,我会有很大压力的。”封绍苦着脸长长叹气:“既然你坚持让我做主,那以后咱们家我就是一家之主了。”

美人持续昏迷。

封绍侧过头在她的脸颊上轻轻蹭了蹭:“你可要挺住啊。”

盛夏的天,她的脸颊却一片冰冷。低垂的睫毛斜斜地扫过他的脸颊,一点酥酥的痒,象水潭里泛起的涟漪,一波一波地晃进了心里去。

封绍叹了口气。吃力地把她往肩上顺了顺,继续往山崖上爬。

山崖下的洞口十分符合封绍的要求:既不太大,也不太小。离地面很远,洞口还被树丛遮掩着。而且洞里还有微弱的气流通过,并没有野兽腥膻的味道,让他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也十分地失望。

“如果这里住了一窝野鸡…”封绍放下秋清晨,自己也一□坐倒在地,呼哧呼哧喘个不停:“或者一窝香喷喷的兔子…”

躺在身边的秋清晨发出了一声无意识的呻吟。封绍连忙扑过去看时,却发现她并没有醒过来。她身上零零碎碎的皮外伤都已经止了血,人却始终昏迷不醒——说不定是被他扔下山坡的时候,撞得太狠了。

封绍揉了揉她额头的一片青紫,喃喃说道:“对不起。我只是太着急了。真的不是故意要把你扔出去的…”

光线渐渐暗淡下来,流转在树梢金灿灿的晚霞也一点一点被黑暗吞噬。封绍将怀里的女人抱得更紧了些,正在盘算此刻生起一堆火的话,招来敌人和招来自家人的概率到底哪一个更大些…就听到密林里远远传来一声凄厉的啸叫。嚎叫声还不及沉寂下去,就引来了四面八方一阵呜呜咽咽的回应,在山谷里此起彼伏。

封绍毛骨悚然,下意识地收紧了双臂。一低头却见怀里的女人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一双清冽的眼睛迷迷蒙蒙地望着洞口,眼里的神情透着凝重。

“你醒了?”封绍一口气松了下来,连恐惧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秋清晨没有受伤的右手抖抖索索地伸进怀里,摸出一包东西递给了他,低声说道:“这个是泓玉给我预备的药粉。得赶快撒在洞口。不然,等它们嗅到了我们的味道就糟糕了。”

封绍连忙将她扶坐在一旁的石壁上,自己将纸包里的药粉细细密密地撒在洞口附近。一回头,却见秋清晨靠着石壁,一双清亮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落在自己的身上。见他突然回头,始料不及似的错开了视线,仿佛有些无措。

封绍紧靠着她坐了下来,解下腰间的水袋递了过去。

秋清晨小小地抿了一口,又皱着眉头推了回来:“怎么是酒?”

封绍奇道:“你的酒量不是很好吗?”

“我只在闲暇时饮酒。”秋清晨飞快地瞟了他一眼,淡淡地岔开了话题:“是血腥味引来了山豺。山豺成群结队出没的时候,连老虎都不敢招惹。这药粉不知道能抵挡多久,咱们还是再往里躲躲吧。”

封绍点了点头。弯腰将她抱了起来,试探着往里走。

光线越来越暗淡,山豺的嚎叫声时远时近。秋清晨又开始昏沉。黑暗中看不清楚她的脸,只能听到她的呼吸声越来越不稳,封绍不由得有些暗暗心焦。正在盘算师傅的药到底能让她撑多久…就听到从洞里远远传来一声模糊的喊叫——是人的声音。

封绍一惊,怀里的秋清晨身体也微微一抖,下意识地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望了过去。

叫喊声在高高扬起一个刺耳的尖叫之后,慢慢下沉为时断时续的呜咽。仿佛正在饱受折磨,因为模糊反而让人毛骨悚然。

秋清晨动了动身体,轻声说道:“你去看看。”

封绍的手臂一紧,“那怎么行?”

黑暗中,秋清晨无声地笑了:“我手里有短刀,洞口还有药粉。一时片刻应该是无碍的。”

封绍扶着她靠洞壁坐好,有心想要交待几句,又觉得自己说什么都多余。

“快去吧,”秋清晨微弱地推了推他的手:“你别忘了…我是秋清晨。”

封绍咬着牙站起身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索了过去。即使在黑暗中,他还是可以感觉出山洞在拐来拐去的走势里越来越狭小,渐渐低矮得需要他弯下腰才能够继续前进。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渐渐透进来一团模糊的火光,喊叫声和鞭打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楚了。

视线之中很快就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洞口,高度仅仅到达自己的腰部。封绍弯着腰小心地摸过去,才发现洞口的外面是一处巨大的山洞。而自己置身其中的这个洞口正处于靠近洞顶的位置。

封绍凑了过去,借着洞口石块的遮掩向下看时,才发现山洞的底部原来是一汪黑幽幽的水潭。水潭里立着几根木柱,每一根木柱上都用铁链缚着一个血污狼藉的人。

水潭周围燃着几支火把,几个彪形大汉手里都拿着兵器,其中一个正在鞭打蜷缩在潭边一位血肉模糊的中年男人。他们听到的声音就是由此而来。水潭边更高一点的地方,一个身穿灰衣的男人负手而立,谩蹀表情地俯视着那个男人受刑。火光映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轮廓显得有点模糊,可封绍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此人正是去留街酒馆里见过两次面的老猪。

封绍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大汉手里的皮鞭“啪”地一声断为两截。

老猪抬了抬手,示意大汉退开一些。他慢慢走了下来,用脚尖踢了踢受刑的人,笑微微地说道:“肖大掌门,泡了两天的寒潭水,脑筋有没有清楚一些?”

那人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老猪笑道:“你还挺倔。不过你要是死活不同意,我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你那个宝贝儿子可没有你这么不开窍哦。”

“你…”被称作肖大掌门的人挣扎着要坐起身来,无奈手臂虚软,一撑之下又倒回了沙地上。

老猪望着他,嗤地一声又笑了起来:“忘了告诉你了,跟他相好的那个粉头在我们手里扣着呢。再说他早就被你管烦了。你要是死了的话,他不但可以保住自己的小情人,还可以光明正大地当上逍遥门的新掌门。你说,这样的好事他会不会同意?”

那人气息微弱地怒声骂道:“逍遥门绝不会做你们这干反贼的奴才!”

“啧啧,”老猪叹道:“不做便不做。像你这样被女人管得服服帖帖的老走狗,我家主子原本也是看不上的。”说着摆了摆手,身后两个大汉走了过来,将那肖大掌门拖进了水潭,拿铁链缚在了木柱上。

老猪绕着潭边踱了几步,似笑非笑地说道:“各位都是江湖英雄,我家主子一向钦佩的人物。如今,我家主子诚心诚意地邀请各位共图大事,各位却推三阻四,未免英雄气短。”环视四周,见水潭里的几位都半死不活地耷拉着脑袋,便又换了一副语气,恶狠狠地说道:“咱们总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我也没那么多的闲工夫。这里我不妨告诉各位,明日辰时,这寒潭里的水会退潮,到那时,通往山谷的洞口就会完全露出来——这谷里的山豺对血腥气最是灵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