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三年前,她撒手人寰,死前她拽着他的手,不忍离去,她说:“迟大哥,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上官意此生无以为报,只能来生再续。我上官意是家族罪人,害我一族成奴成娼,但愿有一日我而能重整上官一族!”她说得断断续续,眼神祈求,他知道她是要他答应她辅佐她的儿子!

他不愿看她临死还是不能如愿,终于下定决心,从此为她放逐一生。

那时的上官尹看着母亲离去,眼神空洞,无助哀伤。他狠下心将他送到玉寒山拜师学艺。

可是意儿,现在你的儿子如你一般最终爱上,我到底该不该阻止呢?或者让他斩断情丝,真正做一个无情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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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自当有情人...

第三十章

五日后,李继游回到江南。他看到意气风发的上官尹眼神暗淡,突然惊觉:“发生什么事了?”

上官尹没有回答他,只是问道:“李兄,你相不相信这个世上还有人为了你可以枉顾自己的性命?”

聪明如李继游,他略一思索,一双手竟有些微微发抖,他看向上官尹一双曾经灿若星辰的眼,语气有了丝连他都不曾察觉的苦涩:“是…慕容倾城?”

上官尹没有答话,眼神悠远,已经五天了,她还是没有醒来。他握紧了拳头,楚穆云,这样的代价太过沉重,你不该如此的,这样的话,我原谅不了你!

李继游看他这样,也不管不顾了,抓住一个过往的小厮便问道:“慕容倾城在哪?”

他现在的神情早已没有以前那个李家当家人的从容镇定,小厮当即吓得一愣,断断续续的回道:“在…在…挽月楼”。

李继游松开他的衣襟,足下轻点,上乘的轻功!

上官尹看到李继游这般心神不定,眼神闪了闪,心里不知泛了股什么味。

挽月楼是李府位置最好的一处地方,向南朝阳,内有假山温泉,鲜花鸟语,四季如春。整座楼是当年宫廷一品能工巧匠所精心设计和监督建造的,这座楼如是精贵,当然是外人自然不能轻易造访的。

所以上官尹把慕容倾城放在这,难道是在防什么人吗?他略一思忖,他回到家来,至始至终都没看到楚穆云,是也出什么事了?还是…

正在他低头思索的当头,他的一只脚踏入了倾城所在的房间,他一怔,几日未见,她竟成了这幅模样!

床上的人儿,面色苍白,嘴唇干裂,整张脸比他初见时足足小了一圈,她满头青丝铺在床边,黑发下的小脸更显得楚楚可怜,整个人就像是已然微弱的烛光,在拼劲全力留在这个世上。

他心中大恸,张口便喊:“来人啊!”声音已然颤抖。

丫鬟秋月连忙赶来,看着满脸怒气却又哀伤无比的主子,吓得三魂六魄不翼而飞,战战兢兢的问道:“少…少爷,您…您有何吩咐?”断断续续,勉为其难的才把一句话说完。

李继游指着慕容倾城,怒道:“这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要随身照顾的吗?李家是这样教你的吗?”

秋月吓得扑通跪倒在地,连解释都忘了,面对如此反常的主子,唯有拼命磕头,连声讨饶。

李继游望着哭着说主子饶命的丫鬟,心里更添一阵烦躁,语气失了平常的温文尔雅:“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打盆水来!既然你们不愿动手,只好我亲自过问了!”

听到此等赦令的秋月连忙磕头谢恩,赶忙跑去厨房打水。

30、自当有情人...

李继游轻撩衣袖,静坐床边,他微凉的手指轻轻滑过倾城的脸颊,带着一丝他丝毫不觉的恐慌,他看到她轻轻皱起了眉,睫毛颤动,接着又像是忍受了什么巨大的痛苦,全身都开始微微发抖,他大骇,她这是怎么了,他顾不上许多,连忙将他抱入怀中,手一上一下地轻抚她的背,卑微地期许减轻她的痛苦,这一刻,他突然痛恨自己拥有万贯家财,却无法拯救怀中的女子于水深火热之中。

仿佛过了很长时间,又仿佛只有一瞬,怀中的她终于恢复了平静,沉沉睡去,李继游这才惊醒,仿佛噩梦已然过去,可是他此刻却不愿放手,他看着她愈发苍白的脸庞,突然下定了决心,既然这么痛苦,何必要如此执着呢?倾城,这一次,恐怕我再也不愿放手了…

从挽月楼回来,李继游直接找到了迟湖,他知道如果慕容倾城受了什么伤,迟湖作为上官尹身边的“医圣”,他一定是知道详情的。

迟湖正在忙着找到最好的治疗方法,屋子里飘满了浓重的药草味,看到风尘仆仆的李继游,心里自是明白了七八分,他不禁感叹道:慕容倾城的确是个不寻常的女子啊!但是如果这样的话,放弃她应该不会那么痛不欲生了吧,至少这个女子有另一人为她担心愁苦,某种程度上讲,也会少了份牵挂吧,只是…这些都是他的想法,最主要的还是那个时常笑得妖媚恒生的人啊!

李继游一路过来,一颗心也逐渐冷静了下来,在外人眼前终于保持了大家风范,细细询问了慕容倾城的事情。

迟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李继游一张脸终于支撑不住,眼底担忧焦急再也掩藏不住,他急急问道:“迟先生可找到了医治的法子?”

迟湖先是一叹,但还是摇了摇头。

李继游万分失望,连他都救不了吗?

迟湖看到平常也是云淡风轻的一人就那么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心底不禁想起了另一个人。

迟湖望着眼前一身白袍的某人,思来想去,还是艰难的开口:“还没找到医治之法。”

上官尹一双期待的眸子因为这句话而成功地暗了下来,他不由叹道:“这世上还有先生解不了的毒?”

迟湖无话可说,心里挣扎万分,脑海中闪出一个身影。

上官尹看到迟湖闪神,连忙问道:“先生可是想到了什么?”

迟湖叹气:“说起‘医术’我自认天下无双,可是在毒术上有一人我自愧不如,或许…这个人能救得了慕容倾城。”

上官尹一听这话,心底仿佛有什么呼啸而出,多日来的阴霾仿佛终于有了阳光照射,他不掩心底的喜悦,连声问道:“是谁?是谁?”

30、自当有情人...

迟湖眼底神色一黯,竟然用情已深如此了吗?他缓缓答道:“‘医鬼’百草子!”

上官尹皱眉,百草子早于十年前退出江湖,早已踪迹全无,现在寻他,无异于海底捞针,谈何容易?

看出上官尹的苦恼,迟湖开口:“公子,不要忘了李继游,他毕竟坐拥天下第一山庄,人脉一定要比我们想像的广!而且…”

“而且什么?”上官尹忽然一笑,“先生是想说,他对慕容倾城情有独钟,定会劳心劳力,万死不辞?”

迟湖被说中心思,沉默不语。

上官尹又是一笑,朝着迟湖开口:“先生不如把想说的话一并说了吧,你不会害我,这一点我还是清楚无误的。”

迟湖一顿,但还是开口说道:“上官一族等公子重振昔日雄风,已经等了十八年了,公子不要忘了这一点才好!”

上官尹等他说完,眼底一片沉寂,看不出任何心绪。

迟湖见此,认为话已说到,才转身走开。

上官尹心底有什么在迟湖的一句话下轰然倒坍,满地尘土,面目全非。家族等了他十八年,他也无论如何忘不掉母亲死前紧紧拽住他的胳膊,让他发誓一切以家族为重,他终于一声苦笑,更何况他与她之间何止这些,如果她知道他的那半块玉佩是如何得来的,她还会不会一如既往,坚定不移呢?

扣扣,门外两声敲门声,上官尹收回思绪,又成了那个风流倜傥的“无情公子”。

门外女子容颜无双,眼神温柔如水,合上门的时候却微微顿了一下。

上官尹微眯凤眼,她来干什么?

苏容胜眼神闪躲,迟迟不说话。

上官尹微勾嘴角,闲闲说道:“容胜此次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苏容胜支支吾吾,过了许久才勉强说道:“慕容倾城她…怎么回事?”

上官尹不由好笑,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但他还是开口:“为了救我在‘刹血楼’被刺伤了,”他看到苏容胜眼神一晃,接着说道“现在还昏迷不醒。”

他的语气有几分讥诮,苏容胜只觉得浑身不舒服,本来冲口而出想说她也能如此,到了嘴边却柔柔弱弱的问了一句:“楚师兄他…”

“他怎么了?”上官尹此刻甚至有点憎恨她的一副迷惑不安的样子了,因此语气带了一丝不耐烦。

苏容胜愣住,小声说道:“我听园子里的小厮谈论说楚师兄竟是奸细!”说道最后,因为实在是难以置信,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

上官尹一笑,带着股凉薄淡漠:“怎么,你不相信吗?不如问问‘蝴蝶夫人’是怎么说的吧?”

“母亲?母亲怎么会知道?”苏容胜又是一脸的困惑。

30、自当有情人...

上官尹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容胜不会不知道当初你给我的拿呗茶中下了什么吧?”

苏容胜反应过来,“养心粉”!她的小脸嗵得一红。

上官尹望着她奇怪的反应,难道…她竟然是并不知道的?

苏容胜又支支吾吾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唇红齿白的人儿,脸色红得滴血,说道:“母亲她也是好意,可是楚师兄的事她怎么会知道的?”

上官尹默然,再开口时,已经不再刚才那般咄咄逼人,但还是把实情说了出来:“你母亲给的可是散功散,可不是什么好意。”

苏容胜刚才还通红的脸因为这句话渐渐白了下去,可眼底终究还是无法相信的,那可是她敬了、爱了十七年的娘亲啊,怎么会害她呢?可是上官尹也不是那种信口雌黄的人,她脑中思绪混乱,一时理不出头绪,只好匆忙告辞。

上官尹望着苏容胜跌跌撞撞的身影,嘴角似有似无的一笑,被最亲的人背叛确实不好受啊!

翌日,李府少了一人,苏容胜未告知任何人,启程回“蝴蝶谷”,一路上思绪万千,失魂落魄。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刚才发不上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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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重回...

第三十一章

巨大的石屋里,梨花开得灿烂异常,那一方小天地里,终于一片素白,一如多年前的情景。

杏色衣衫的男子,眼神沉醉,思绪穿透年华岁月,无法自拔。

直到一声不甚应景的咳嗽声将他惊醒。

夏重光不动神色地皱了皱眉,一不小心折断了手中的那株梨花,眼神一黯,过了很久才开口道:“鹰九,你每次来的都不是时候!”

鹰九听此言,立刻跪倒在地,暗地理骂自己运气怎能如此不好,可还是毕恭毕敬的说道:“鹰九该死!请主子责罚!”

夏重光拍掉手中的残枝,这才说道:“说吧,你想怎么死?”语气平淡的犹如吃饭,可有人听来却生生浑身都抖了一下。

鹰九沉默不言,眼神却再也不敢看向夏重光。

夏重光这才淡淡说道:“鹰九,这些年,我虽然器重你,但是‘刹血楼’的规矩你还是不要忘了才好啊。”

鹰九听言,连忙忙不迭的答道:“属下明白,主子的事做下人的属下的问不得,听不得,是属下该死,是属下逾矩,属下保证没有下次。若鹰九不能说到做到,还请主子赐死!”

夏重光却笑了笑,还上前扶起了跪在地上的鹰九,弄得鹰九更加诚惶诚恐,只听闻杏色衣衫的男子说道:“那是自然。”他抖了抖,心里浮出一股阴凉的感觉,连忙匆匆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

“主子,现在一半的‘无情决’已在我们手上,请您指示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夏重光眼神又看向眼前的那株梨花,开口:“然、宇两公子呢?”

“回主子,还在‘刹血楼’。”

“嗯,请宇公子来见我!”

鹰九虽没得到明确的指示,但丝毫不敢怠慢,立刻告退。

夏重光终于一时清净,却转身向外走去,走得匆忙,连片刻仿佛都不敢停留片刻,还是…不敢…

石屋的外面是一座亭子,很是江南的风格,邻着一条人工开挖的池塘,池塘里本是种满了荷花,只是在这个季节里还未张开,有的只是残冬过后的面目。

夏重光坐在这座亭子里的时候,没来由的心里一阵不舒服,心想这里也该种上梨花吧…

红色衣衫的男子终于摇曳赶来,看到亭子里的石凳,终于只是抽了抽嘴角,任命地掏出丝绢擦来擦去,这才似乎放心地坐了下来。

“我要让你办件事。”夏重光开口。

隐日丝绢一收,点点头,漫不经心地回道:“好啊,多少钱?”

夏重光哼了一声:“上次的事情办砸了,这次还想要钱?”

隐日无辜地眨眨眼:“怎么办砸了?你不是已经拿到一半的‘无情决’了

31、重回...

吗?怎么,难道我的计策不好,话说,还要感谢你将慕容倾城带了出来,不然事情可能还要艰难一些。”

这句话成功地使夏重光眼神一黯,那天,他为了让慕容倾城死心,将她从后院带了出来,他想让某个人死在她的面前,可哪会料到她会扑上去呢?他握紧了双手,凉凉开口:“可是你毕竟没杀了他!”

隐日奇怪,这人怎么这样,难道想赖账不成?他嗖得站了起来,大红袖子甩的虎虎生风。忍着脾气说道:“那天是你不让我追的!”

夏重光无视他过于激动的行为,只是开口:“你从一开始就应该一刀杀了他的!”为什么要给慕容倾城救他的机会?

隐日心里大火,把他叫到这么脏的地方也就算了,怎么还想不给他钱了!

江湖一流杀手,“刹血楼”隐日,洁癖,爱财。

夏重光这才瞥了他一眼:“放心,钱还是会到你手里的,只是还有一件事要你办!”

隐日这才又坐了下来,开口:“什么事?”

“查出慕容倾城的具体位置,把她带回来。”

隐日微嗤:“杀鸡焉用牛刀?”

夏重光没有反驳,只是轻勾嘴角:“那也要看什么地方,况且我要的是万无一失。”

江南李府。

上官尹笑着说道:“迟先生,上官一家的隐卫还有多少人?”

迟湖愣了一下,但还是答道:“只剩‘木’这一支,不知公子…”

上官尹还是笑道:“迟先生,将这一支调出来,去查渝州刺史钱学理家的小女儿。”

迟湖惊道:“公子,钱家一家不是…”

上官尹摇摇头:“钱学理知道自己大劫将近,两年前把自己的小女儿送到了百岁老人的身边,只是这小女儿被保护得太好,江湖朝廷都不知道罢了,直到前几日我会玉寒山的时候才听师父提起,只是这钱家小女儿在钱家出事前一个月离开了百岁老人,至今下落不明,连李家都查不到。”

迟湖脸露笑容,喜不自胜:“公子,真是天不亡我们!”

上官尹点点头:“明天,我会进宫,这件事还希望先生早早吩咐下去。”

“进宫,难道…?”

上官尹微微一笑,点点头。

这样一个细小的动作却让迟湖忍不住老泪纵横,意儿,你看到了吗?上官一家终于又要回到朝堂之上了!

迟湖兴冲冲地离开,所以谁也没有发现上官尹眼底一片寂寥,他做出了选择,却仿佛一瞬苍老。

翌日,阳光甚好,二月初一,春意渐渐到来。

那是一条长而宽的台阶,有很多人为走上这条台阶而奋斗了终生,却还是被挡在门外;很有多人为之

31、重回...

使劲手段,终于有资格走近门内,踏上台阶,却因为一步错而满盘皆输,被赶出门外。

上官尹脚步沉着,前面的公公时不时回头对他点头哈腰,看,就是这样,荣耀时,你如再生父母;落败时,你是墙边蝼蚁。而他上官尹,为这条路,也奋斗了七载年华,从懵懂孩童长成了青年少侠,终于刀枪不入,无人可伤。

随着大太监一声尖细的叫声:“宣…夏寅…进殿…”上官尹一脚踏进了金銮殿。

朝堂上的熙庆蒂拖着病体,残容满面,看见他,却露了个笑容。

这一笑,把一些不明皇帝心意的窃窃私语彻底消失,站在皇帝身边的当朝太子也将眼光投向了龙椅。

熙庆帝招招手,大太监连忙拿出事先已拟好的圣旨,尖声尖气的叫声又回旋在空旷的朝堂之上,上官尹心里突然不甚舒适,只是这一刻他已不是“无情公子”,而是上官家的独孙、熙庆帝曾今被弃的皇子。

“夏寅,听旨!”

一声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夏寅乃朕之二子,天姿聪颖,能力不凡,然因奸人陷害,离朕数年,朕着实不忍,又逢此多事之秋,故复夏寅之位,另担吏部侍郎一职。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