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女欧阳舒尧参见皇太后,皇上,皇后,太后娘娘吉祥,皇上吉祥,皇后娘娘吉祥。”

“退。”

欧阳舒尧的话语甫一出口,便听见皇帝短促严厉的声音,顾不上委屈,她俯身一福后退回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皇额娘,儿子稍感不适,后续的选秀事宜,就劳烦皇额娘和皇后代为钦点了,儿子告退。”

福临站起身朝着孝庄,眼睛看着地面,点头一拜后大踏步离开了体元殿,身后,小明子小跑着跟在身后。

看着福临踏出殿门气冲冲离去的身影,孝庄眼中一抹厉色。

你便是做了这大清朝最尊贵的太后又如何,皇帝既是儿子又是君,他不和你同心,你又能如何?一旁的懿靖大贵妃,借着喝茶之际掩住了嘴角的笑意。

皇帝走了,一种秀女却是不自然的无力了起来,片刻前还在忐忑自己的装扮不够精心,此刻却唯恐妆容或是配饰太过眼里而让太后和皇后不待见自己,一时间,各人心思都纷乱起来。

仅一个时辰,剩下的秀女便都各自有了安置。

有礼的俯身一福后,一排排秀女按照次序先后退出体元殿,从神武门坐马车回各自府里,外省的,便依旧回“雅然居”候着。

那些留了牌子的,自然满心欢喜的等着宣诏后即刻进宫,撂了牌子的秀女,也拾起自己失望无奈的心情,拜别了京中的亲戚或是好友,踏上了归程。

坐在回府的马车中,若凝觉得身上的气力像是被抽干了一般,无助的靠在晚晴身上,而眼中,也是一丝生气也无。

“小姐,你怎么了?你别吓奴婢啊,小姐,你说说话啊,小姐…”

在晚晴的印象中,自家小姐永远是那般的天真可人,像解语花一样,何曾像现在一般的颓废郁然,晚晴一边扶着若凝在自己身上靠的舒服些,一边轻声在若凝耳边问着,话语间,已带上了哭腔。

“晚晴,我没事,想歇一会儿,不想说话。我只是累了,累了…”

声音越来越绵软无力,若凝慢慢的合上了眼睛。

马车缓慢的驶向董鄂府里,听着清脆沉稳的马蹄声,若凝的思绪竟像是飘回了那一年,在“兔儿爷”泥人儿摊前,初识富宁和柏果的那一刻。

若凝,原来,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的只你一人啊。

一行清泪,顺着若凝的脸颊滑落。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照射在紫禁城高高的宫墙上,连投在地上的影子,都是那般的沉重。

养心殿后的清凉阁内,福临斜躺在榻上,满心的绝望。

从懂事的时候,福临便知道,自己不是带着阿玛和额娘的期许出生的。他的皇阿玛,总是用一种疏离的眼神看着自己,而额娘,总是言语谆谆的让自己读好书,学好骑射,那样才能成为大清顶天立地的儿郎,她从来不会像贵妃娘娘疼爱博果儿那样宠溺自己。

于是,每每只有在姑母的清宁宫,福临可以任性的像个小孩子,而不用担心额娘会来训斥自己又跑出来玩。

很多时候,看着博果儿像麻花糖儿一样扭在贵妃娘娘怀里撒娇,福临便觉得,那会儿的自己,眼中的羡慕定是显露无疑,可是,又能如何?他的额娘,永远在想着怎么为自己争得那皇位,她从来没有问过,自己到底想不想坐上那个金光灿灿的龙椅。

额娘,就像今天,你担心的,一定是天下人的悠悠之口,百年后会如何评价你,评价我,你从来不关心儿子的幸福,对嘛?

想到白日里发生的一切,福临的心中越发的烦躁起来。

“顺公公,皇上已经把自个儿关在阁里一天了,再不用膳,皇太后怪罪下来,咱们可是承担不起啊,要不,您再去劝劝皇上?”

紧闭着的门外,御膳房送饭的太监轻声说道。

“滚,朕让你们滚远点,没听到嘛?”

福临顺手拿起身边桌上的一个白瓷茶碗砸向殿门,厉声吼道。

悉悉索索的,门外没了动静。

若凝,你心中,定是怨我的,对嘛?

想到白日体元殿里若凝听到自己声音那一刻的神色,以及她瞟过自己时脸色刷白的模样,福临心中一痛。

今天晌午以前,福临都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尽管他的皇阿玛眼中并没有自己,尽管他的皇额娘一心只为自己的皇位筹谋,可是,老天爷并没有薄待他,把若凝带到了他的身边,有个知心人来陪伴他。

可是,只一瞬间,他便从云端坠入了地狱,那种痛彻心扉的失去感,让福临发疯一般的绝望。

窗外,微微的夜色中,“知了知了”的声音一刻不停的从远处传来。

你们,也在嘲笑我嘛?

“小顺子,着人去把紫禁城树上的知了都给朕粘了,若是还听得见这声音,明儿内务府的人都不用领差事了,自己提头来见朕。”

福临气急的朝殿门外吼道。

“喳。”小顺子一脸苦色的领命而去。

慈宁宫内,孝庄也是一脸的哀恸。

“主子,您就用一口吧,何必跟自己置气呢?时日久了,皇上必能体会您今日的一番苦心的。”苏茉儿看着锦桌上一口未动的饭菜,柔声劝慰到。

“苏茉儿,他是我的儿子嘛,是我十月怀胎肚里掉出来的肉吗?”孝庄想起体元殿上福临看着自己怒目相对的那一刻,以及他拂袖离去那一刻时脸上的怨怼,心内凄楚的叹道。

夜幕初上,整个紫禁城笼罩在一片黑暗中。

一道宫墙,将紫禁城内外隔成了两个世界,可是,墙里墙外的人,此刻都是伤心人。

第四十二章 母子失和

更新时间2011-10-30 18:56:35 字数:3158

“皇兄,此事,可还有转圜的余地?”

早朝后,博果儿紧紧的跟在福临身后进了养心殿,待看到福临挥手后一众奴才们都退到了殿外,博果儿方才朗声问道。

摇了摇头,福临坐在了主座上,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真不知道额娘跑来添什么乱。”博果儿小声的嘀咕着,旋即,他抬头看了看愁眉不展的福临,沉声说道:“皇兄先莫要着急,毕竟还未曾下旨,我去求我额娘,皇兄也去求求太后她老人家,只要她们肯点头答应,此事再作更改也不是没有可能。”

“皇额娘昨日在殿上都已下了懿旨,不说那起子奴才,便是那些秀女,也是听了个真真切切,即使是假的,也要成真,皇额娘是万万不可能更改的。”

满目郁然的福临看着窗外,深深的叹了口气,惆怅的说道:“原以为,我们是有缘的,是可以在一起的,不曾想,安排好了一切,还是会变成这般模样。难道,我们终究要无缘错过?博果儿,我真的不甘心。”

“皇兄不要泄气,我去求我额娘,只要她不再坚持,我想皇太后那里也是有转圜的余地的。”

说罢,不待福临应答,博果儿一掀衣袍迈出了养心殿。

麟趾宫内,懿靖大贵妃正好整以暇的等着儿子前来,她知道,以博果儿的性子,必是得了消息就会前来找自己理论的。

吩咐胭脂备好了博果儿最爱吃的芙蓉薏米糕,懿靖大贵妃坐在窗前,拿起了那本看了一半的《金刚经》。

果不其然,只一炷香的功夫,博果儿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麟趾宫宫门前,透过窗户看到儿子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懿靖大贵妃满脸宠溺的笑容。

“儿子给额娘请安。”走到懿靖大贵妃面前恭敬的叩了头,博果儿朗声说道。

“嗯,起来吧。额娘还以为你昨儿个就会来呢,没想到还能忍了这么久才来,到真真儿是难得呢。”懿靖大贵妃揶揄的说道。

“额娘,既如此,儿子也不兜圈子了,您就老实告诉儿子,为何要将那秀女从皇兄手中夺了过来给儿子,儿子压根就不喜欢那秀女。”

博果儿满眼认真的看着自己的额娘。

“额娘开口之前,并不知晓那秀女皇帝也是看中了的,可是,额娘既已开了口,便万万没有因为他看中便舍弃了的道理。凭什么?我先相中的,即便他是皇帝,可长幼尊卑总是懂得的吧?他已有了皇位,还不知足,莫不成,这天下间最好的,都要归他所有嘛?”懿靖大贵妃语气平淡,可其中透出的怨怼和不甘,却是真真切切的透了出来。

“额娘,您不是答应过儿子,只要守着儿子,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就心满意足了嘛,何苦还要这般?”博果儿看到额娘脸上的一丝委屈,挪步过来坐在她身旁,柔声问道。

“当初,若不是摄政王手里的镶白旗和正白旗兵权甚重,如今坐在那九五之尊的位置上的,还不一定是谁呢。博果儿,你知道嘛,你从小便聪明伶俐,先帝爷每每考校你的功课,都是赞不绝口。”像是回忆起了往事一般,懿靖大贵妃喃喃的说着。

转过头,伸出手抚摸着博果儿的面庞,懿靖大贵妃一脸慈爱的说道:“博果儿,额娘眼里,你是最优秀的,额娘一直觉得,没有为你争得那个位子,是额娘的无能,所以,额娘认命了,只要咱娘儿俩能平安度日,额娘便心满意足了。可是,额娘不想,连一个秀女,额娘都要忍气吞声的让着他。”

“可是额娘,那个秀女,儿子并没有相中啊,额娘这般较劲,又是何苦呢?惹得皇兄不快,又逼迫太后下了懿旨,这…”

眼看额娘这般顽固的坚持己见,博果儿一脸的无奈。

“此事,额娘心中自有定夺,你以为额娘只是为了一时之气嘛?”一抹淡淡的笑容浮上懿靖大贵妃的面庞,她将自己那天去钟粹宫时偶尔听到的对话说给了博果儿听。

“额娘去钟粹宫做什么?”听完懿靖大贵妃的话,博果儿满腹狐疑的问道。

“本来就是去看看,有没有好的秀女,额娘也提前看一眼,好替你求个恩典,没想到,还真让额娘给撞上了,所以,这也是天意。”

一副志得意满的表情,懿靖大贵妃端起茶碗,悠闲的喝起茶来。

“额娘,那秀女,儿子不要,儿子也不想因为那个秀女和皇兄闹得不愉快,所以,额娘还是替儿子回了吧,也劝劝太后她老人家,看能不能成全皇兄和那个秀女。”博果儿平心静气的劝解道。

“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由不得你说要不要的?额娘也只一句话,那个董鄂若凝,额娘要定了,你就等着她进门给你当福晋吧。”

看着儿子如此不体谅自己的良苦用心,懿靖大贵妃心头一气,重重的放下茶碗,厉声说道。

“额娘,儿子从前觉得,您是这宫里最善解人意最好的女人,儿子以有您这样的额娘为荣,今日儿子才晓得,原来额娘和后gong里那些小心眼只会算计的女人都是一样的。只为了一时之气,您就不顾儿子的终身幸福了嘛?额娘,您太让儿子失望了。”

狠狠的看了额娘一眼,博果儿头也不回了迈出了麟趾宫。

“博果儿,你给我回来,博果儿…”

连声唤着,可博果儿还是疾步跑远了,懿靖大贵妃顿时呆坐在榻上。

难道,自己真的错了嘛?

慈宁宫内,苏茉儿服侍着孝庄用完了早膳,刚放下茶碗,便听见外面有宫女通传说皇上来了。

“主子,正所谓母子连心,奴婢就说皇上不会惹您生气的,这次来肯定是赔不是的,您也别面儿上僵着了?皇上赔了不是,您就顺着台阶儿下来吧,啊?”苏茉儿柔声劝解道。

面带笑意的看了苏茉儿一眼,孝庄不再言语。

“儿子给皇额娘请安。”走到孝庄面前,福临叩头请安道。

“起来吧,今儿皇帝来的早,可用了早膳?”孝庄轻声问到。

“还不曾用,刚下了早朝,便来给皇额娘请安了。”福临起身坐在孝庄下首处,一边抬头看着她答道。

“苏茉儿,今儿御膳房煮的那莲子八宝粥味道不错,去给皇帝盛一碗来,再端几盘糕点和小菜上来。”难得看到福临能这么柔和的跟自己说话,孝庄也心内淡喜,她仔细的吩咐着苏茉儿。

“是,奴婢这就去。”苏茉儿满脸笑意的答应了,走出帘外吩咐起几个宫女来。

“还在生额娘的气?”睨了福临一眼,孝庄柔声问道。

“儿子不敢,可是儿子还是希望皇额娘能收回懿旨。那秀女,儿子是真的喜欢。”满眼恳切的看着孝庄,福临柔声祈求到。

“收回懿旨?皇帝以为哀家是说着玩儿的,那懿旨是想收回便收回的?”看到儿子仍不死心,还惦记着要将成为自己弟媳的女子讨要回来,孝庄不禁动了气,她厉声说道。

“若懿靖大贵妃愿意舍弃呢?”福临仍不死心的问道。

“舍弃?哼,先帝在时,我们姐妹在后gong也没少争斗,以哀家对她的了解,她是绝不会低头,绝不会放弃的。所以,你所说的,是根本不可能的。换言之,即使她舍弃,哀家也不会允许。哀家是这大清的国母,是要做后gong妃嫔的表率的,已说出去的话,便是一言九鼎,岂有收回的道理?如此这般,天下人要如何看待哀家?”

孝庄狠狠地瞪了一眼福临,沉声说道。

“天下人,天下人?你眼里,心心念念的都是天下人,天下人怎么看你孝庄皇太后,天下人怎么看你这大清最尊贵的女人。是嘛?”

站起身,福临两眼定定的看向孝庄,沉声问道。

看她不答话,福临又朗声说道:“可是,你可曾想过,即使全天下人都觉得你好,你儿子会怎么看你?”

看到孝庄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福临厉声说道:“从小,你经常对我说的,便是国史的哪一篇又默写错了,师傅又说我射箭的时候射歪了,我马骑的不稳,我这样不好我那样不好,你眼里,可曾看到过我的好?当博果儿跟着他额娘在后山放风筝时,你在监督着我背书;当博果儿缠着他额娘去御花园里钓鱼时,我在跟着摄政王学习骑射。你可曾问过,那时的我,心中是怎么看你的?”

孝庄的手中紧紧的绞着丝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不知道,福临的心里,对自己的怨怼竟是如此之深。

“你知道我有多羡慕博果儿嘛?兄弟几个背书,那么长的一篇文章,我只背错了一处,可博果儿呢,就只对了几句。事后,您责罚着我把那篇书抄了三遍,可博果儿呢,他额娘夸他竟然比前日多记住了一句,奖了他整整一盘的芙蓉糕。皇额娘,在您的眼中,儿子从来都没对过,是吗?您在意的,究竟是那个皇位,还是儿子我?”

恨恨的问了一句,福临头也不回的冲出了珠帘,撞翻了宫女手上端着的托盘,一时间,碗碟落地的碎片声,宫女慌乱的告罪声,层层叠叠的在殿内响起。

可是,孝庄的心内,却安静的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她只听见一句:

您在意的,究竟是那个皇位,还是儿子我?

第四十三章 黯然魂伤

更新时间2011-10-31 18:52:20 字数:3070

浓郁的夜色,映衬着漆黑的苍穹越发的深邃,点点闪烁的星辰也越发的璀璨夺目。

若凝躺在窗口的美人榻上,静静的看着头顶斜上方的夜空,感受着入夜后难得的清凉。

白日里发生的一切,像一场梦一般,那么不真实却又真真切切的发生了,恍恍惚惚的,富宁带着淡然笑意的面容,和大殿上那个一脸急切叫着“皇额娘”的皇上,两个人的面容在若凝脑海中层层叠叠的重合,分开,又重合。

往返几次后,若凝觉得头有点肿胀的痛感。

当富宁认真的看着自己的眼睛,说他没办法保证身边只有自己一个人,可是却可以保证他的心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若凝知道,自己的心门,已经为他打开了,愿意就那么一点点沉溺在他清澈的眼眸中。

就像富宁曾说过的,他们,仿佛前世便是相识的一般,定是有缘的。为此,若凝愿意为了这个莫须有的理由,愿意因为他一点一点小心翼翼试探自己心意的点滴情意而给予他同样的情,可是,老天爷竟跟她开了如此巨大的一个玩笑。

苦涩的牵动了一下嘴角,若凝探出身子趴在窗口,静静的凝视着院墙外朝着紫禁城的方向。

富宁,我们已缘尽于此,对嘛?

从此后,你我唯一的选择,便是两相遗忘。

若凝在心里默默的说道。

慈宁宫内,梳洗完的孝庄斜靠在榻上,两眼无神的看着梳妆台上的铜镜,那里面,是自己姣好却又疏离的面孔。

曾几何时,她总是对着铜镜中自己绝色的容颜哀戚,她是科尔沁草原上最美丽最耀眼的明珠,所以,在姑姑哲哲不能诞下子嗣为保证博尔济吉特氏的女人在后gong中的地位时,她便在阿玛和额娘万般不舍下踏上了前往京城的马车。

孝庄还清楚记得,额娘苍老的脸上留下了那一行行浊泪,她那么不舍自己最小最疼爱的女儿远嫁,她一遍又一遍的用手抚摸着自己绝美的容颜,哀恸的说道:“布木布泰,我最疼爱的女儿,你是这草原上闪亮的星辰,你应该伴在科尔沁草原身边,纵情驰骋,绽放你最美丽的笑颜,而不是关在那个华丽的笼子里,像一株晒不到阳光淋不到雨露的娇弱花朵。”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草原上被万千人宠爱的布木布泰,在大清的后gong,却是那般小心谨慎的对任何一个人,即使她费尽心机的有了福临,子凭母贵,又能如何?皇太极从不曾瞩目于她。

是啊,他的心,曾经都倾注在了那把龙椅上,待到他坐稳了龙椅,海兰珠出现了,他的眼中,便再也容不下任何女人。

海兰珠,那个娇弱到旁人语气稍重她便会委屈的泪眼蒙蒙的女人,偏偏就得了皇太极的心,真真儿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孝庄从未见过,那个任何时候都是一脸严峻的大汗,却在海兰珠的面前,只剩下满心满眼的情意,浓的像初采回来的槐花蜜,怎么都化不开。

是啊,那样的情意,她曾在另外一个男人眼中看到,可那又如何,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即使他为了自己放开了那把金光闪闪的龙椅,可,终究还是错过了。

“苏茉儿,你想念科尔沁嘛?”

眼神还迷离的停留在铜镜上,孝庄像是呓语一般,轻声问道。

“奴婢当然想了,可是,这辈子,恐怕都是回不去了。”

拭干了手,走到孝庄榻前坐下,苏茉儿轻轻的答道。

转过头看着苏茉儿恬静的面容,孝庄淡淡的说道:“是啊,回不去了,回不去了…我还记得,那时候,天总是那么蓝,白白的云朵一整片一整片的飘在空中,就像草原上一群群的羊群,美极了。轻柔的微风中,还能闻到香甜的草香气,周围,是连绵不绝的马嘶犬鸣声,到处,都是那么有活气。我们骑着马,飞奔在草原上,笑声便随着风一起,传遍了整个科尔沁。”

声音慢慢的低垂下来,孝庄继续说道:“什么时候,这些笑声好像就不见了,变成了温婉的,安静的笑,有时候,那笑仿佛只在脸上出现了那么一下,便浅的看不见了。是什么时候呢?”

抬起头看了一眼苏茉儿,便见她一眼的难过,脸上,却还是一抹淡淡的笑容,像是在安慰自己一般,孝庄轻声说道:“对,从进宫以后,我们便再也没有那么开怀的笑过了。”

“苏茉儿,是我错了,对不对?我该留在科尔沁的,我不该来这里的,对不对?”

急切的抓住苏茉儿的双手,孝庄疾声问道。

“主子,您别这样,别跟自个儿较劲,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会好的。”

苏茉儿满眼心疼的看着自己的主子,声音越发轻柔的安慰起来。

“苏茉儿,是我错了,真的是我错了。我原以为,他和我想的是一样的,只要我们母子做了这天下最尊贵的人,便没有人可以欺负我们母子了,可我错了。我们,还有科尔沁的美好回忆,有蓝蓝的天,白白的云,绿绿的草地,还有疾驰的骏马,可福临,他什么都没有,我每天都那么严厉的督促着他读书,骑射,他甚至连同龄的孩子会的那些小玩意儿,都不曾玩过。”

一行清泪从孝庄脸上滑下,她话语中,是从未有过的悔悟。

“我不是没有看见过他眼中的羡慕,和央求,可我总是想,很快,等到他坐在了那个位置上,天下都是他的,他想做什么都可以,可是,这一路,走的是那么的辛苦。我是他的额娘,我都觉得艰辛,何况,他只是个孩子,他只是个孩子啊…”孝庄回想起过往的事情,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掉落。

“主子…”劝慰的话无从说起,苏茉儿的眼泪,也跟着滑落。

“我从未曾想到,福临,他对我竟有这么多的怨恨。”

想到晌午福临无助的眼神和绝望的控诉,孝庄满眼的愧疚,紧紧的握住自己的手,长长的指甲深深的陷在掌中的肉里,孝庄浑然不觉的说道:“是我这个做额娘的,亏欠他太多。”

“主子,您别这样,皇上他,终有一日会体谅您的良苦用心的。”

想到宫中这么多年来的步步惊心,苏茉儿觉得,所有的苦,都深深的藏在自家主子的心中,无人诉说,那些苦,一日日的沉淀下来,时间长了,竟让人麻木一般的没有了知觉。

“他心里,一定是千般怨万般恨,我夺走了他的童年,现如今,又夺走了他喜欢的女子,这天下间,可曾有我这样的额娘?”

将头紧紧的埋在双膝中,孝庄紧紧的抱着自己耸动的双肩,无声的哭泣着。

夜色笼罩,到处都是一片死寂,孝庄慢慢的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主子,您别伤心了,皇上他还不懂事,等日后他必能体会您这些年的苦楚的。”

一边拿衣袖擦拭着脸上的泪,一边轻柔的抚着孝庄的背,苏茉儿柔声说道:“奴婢去拿个帕子,主子净净脸吧。”

“苏茉儿,今晚,你陪着我吧,我们说说话儿…”孝庄淡淡的说道。

那个让她们魂牵梦绕的科尔沁,一定还是蓝蓝的天,白白的云,绿绿的草,一定还会有姑娘们银铃般的笑声倾洒在草原上,可是,她们,却再也回不去了。

直到慢慢的闭上了眼进入了梦乡,孝庄的眼前,还是那片大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