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一开始就接受内务府的人,说不定自己的人也都能保全下来。石榴不会走,福嬷嬷也不必一错再错。

现在想这些已经迟了。福晋长叹一声,心里更添惆怅。

又到新年,皇上已经南巡归来。十四阿哥陪着皇上在南边待了大半年,个子也长高了,人也晒黑的。十四阿哥神采飞扬,一回来就跑去永和宫请安了。

然后灰溜溜的回阿哥所了。也不再满宫蹦哒,把带回来的礼物分给兄弟们就安安静静的读书。让原本想讽刺他几句的九阿哥一口气憋在胸口吐不出来,好难受。

九阿哥最近挺倒霉的。宜妃是哪哪看他都不顺眼,在翊坤宫坐不到一刻钟就被刺的受不了躲出来。刚才居然被宜妃刺他喝奶|子挂嘴角,这让翻过年就十八的九阿哥实在忍不住,搁下碗哭丧着脸道:“额娘,儿子最近是哪儿碍着人了?怎么在您这里就得不着一句好听的呢?”

宜妃凤眼一飞,白了他一眼道:“滚滚滚,看见你就心烦!”

九阿哥只好出来了,想找五哥问问,可他在太后那里进孝呢。他就转身去寻弟弟们的晦气,又让十四阿哥的避而不见给堵了。百事不顺的九阿哥郁闷了,等八爷腾出手来叫他一起去武英殿,见他一脸不快,就问了几句。

翊坤宫的事,九阿哥是不会往外说的,只说是看不惯十三、十四被皇上带着南巡。

八爷笑道:“他们年纪小,皇上自然更照顾些。再说十三现在也挺倒霉的,咱们这些当哥哥的就别在他伤口上撒盐了。”

十三阿哥出去不到两个月,生母章佳氏没了。他只得回来奔丧。跟十四阿哥相比,一样伴驾南巡,两人的际遇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九阿哥道:“切!那你我小时候怎么不见皇上多照顾照顾?”

这就是抬杠了。八爷没接话,只是笑了笑。

九阿哥其实也不是不知道宜妃看他不顺眼的原因。只是这宫里都讲个趋利避害,现在太子和直郡王沉寂,三、四、五几位哥哥出宫后就很少进来。小一辈的阿哥们总要找个上头的哥哥靠着,八爷横空出世,九阿哥和十阿哥是为了这个才靠过去的。

另外还有一点小小的佩服。三人年纪就差两岁,在上书房时,这个八哥学问不出众,弓马不出挑,还有一笔臭字,九阿哥从来没把他看在眼里。

好像就是不知什么时候起,一夜之间前面几个哥哥都栽下去了,八爷跟吃了仙药一样突然冒出来,还特别得皇上宠信,内务府都交给他暂代。九阿哥嫉妒之外更多的是佩服,反正他知道等他再过两年,皇上也不会把内务府给他。

自家额娘,再气能气多久?九阿哥没放在心上,只等宜妃气消再说。他还是先跟着八爷的。

今年四爷也提早进宫,带着福晋和大阿哥给德妃拜年。

大阿哥翻过年就五岁了,被四爷带着教了两年,小小的孩子,有礼有节的向德妃下跪磕头,逗得德妃笑的合不上嘴,招手叫到身边搂着说话。

“实在是个好孩子。”让奶娘嬷嬷带着大阿哥下去后,德妃对福晋道:“你是有功的,养了这么个好孩子。”

福晋站起来福身辞谢:“当不起娘娘的盛赞。”

“快坐下,一家人不要这么生疏。”德妃道。

四爷端着茶在一旁吃点心,笑看德妃与福晋寒喧。德妃听福晋说起四爷已经有了三个格格和两个阿哥,笑道:“可见你是个能干的孩子,皇上把你指给老四,是老四的福气。”听说宋格格是腊月刚生了小格格,道:“这个时候可要当心些,小孩大人都不容易。”

德妃再夸,福晋就有些底气不足,幸好德妃转头说起别的,她才松了口气。在府里和妯娌间,她这个福晋是挺有派头的,可在德妃面前,她与三个格格没有什么分别。管好府邸是她的份内事,论起生孩子来,宋氏和李氏都比她强。

虽说这份功劳被德妃安在她身上了,可那是客气话。

这让福晋觉得是不是该再怀一个?但想起大阿哥还没起名,等六岁该进学种过痘后,再看吧。总要等这个孩子站住了,她才能放心去怀下一个。

德妃早看出福晋神色不对,也能猜出她的心事,可在她看来福晋能生一个阿哥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

只看后宫里,有身份的高位妃嫔通常皇上都不会给她们太多孩子。

佟佳氏、钮钴禄氏、赫舍里氏,这三个姓氏的贤后妃嫔们加起来也没她一个生的多。

再看荣妃,阿玛是个员外郎。宜妃,阿玛是佐领,她是包衣宫女,家里根本提不起。可她们三个谁不是生了四五个?

皇上很明白,出身显赫的再多子多福,这后宫还能稳当吗?

宫里的阿哥们都跟皇上一个样。福晋有身份地位了,就不能再给她宠爱。不然后院里福晋会一家独大,她一手遮天了,阿哥们在后院说不上话还是小事,影响子嗣怎么办?

只看三阿哥的府里,现在站住的都是福晋的儿子,死的三个都是别人的,还都是儿子。三福晋这是鬼迷心窍了,等三阿哥醒过神来,不会再进她的屋子。

德妃拍拍福晋的手,还是点了她一句,道:“以前你还爱抄经,如今在外面还抄吗?”

福晋现在不会一天抄两卷这么自虐,但一月抄两卷还是有的。忙站起来道:“儿媳现在没有以前勤勉了,实在惭愧。”

德妃笑道:“你如今事情多了,顾不上也是有的。只是这经书念多了也是有好处的,等闲了还是应该再捡起来。”多读读经,少想些歪门斜道。只要你安安分分的,老四会顾念你的脸面的。

要是你瞎胡闹,老四可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是。”福晋恭敬的答应着,决心回去就抄几卷经送进宫来。

把福晋留在永和宫,四爷去了武英殿。席上差不多都坐满了,他见三爷坐在隔壁正在喝闷酒,好笑道:“三哥,你这好歹还封了郡王。你看看弟弟,也该笑一笑啊。”

三爷之前在十三阿哥的生母敏妃百日前剃了头,刚到手不到一年的郡王丢了,降成了贝勒。虽说这是他倒霉,但四爷就挺高兴的。

三爷一听就笑了:“老四,快别笑话你三哥了。”拉他过来道,“是兄弟就陪着哥哥喝一杯。”

看他是真有心事,四爷也不多说,兄弟两个你一杯,我一杯喝起闷酒来。过了好一会儿,三爷才长叹一声道,“老四,你说……”

四爷放下酒杯等着听三爷的心事,谁知三爷还是把话吞回去了,摇头道:“不说了,喝吧。”

等席终,喝了一晚上闷酒的三爷走都走不动,四爷和五爷两个一左一右的架着他往宫门走,这才断断续续的听出他的心事来。

三爷有点缺心眼,他是荣妃生了五个儿子后唯一站住的一个,后来又跟着师傅读书读的有些文人习气,爱个风花雪月。娶了福晋后,三福晋温柔和顺,体贴入微,他也非常宠爱。当然旧爱也没扔下不管。

他自觉是妻贤妾美,虽然死了三个孩子,可宫里死孩子死得多,他自己的兄弟都死光了呢,于是也没当回事,只是多去看望两位失子的爱妾几回,多赏些东西。

结果今年进宫,荣妃点了他两句,简直是晴天霹雳打在他头顶。

“小孩子是弱,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没命。落草时受点风,睡觉时被子没盖严,窗户漏点缝,一条小命就没了。”荣妃道,“只是这世上死孩子的总不会都是一个人,能活下来的也不会只是一个人的孩子。”

三爷当时人都傻了。满脑子都是刚生下来没多久就死的三个孩子的小身体,还有三福晋的两个健康的儿子。

“额娘也不是就说一定是你媳妇不好,只是……你不妨先冷冷她,让她的心别那么大。然后看看是不是接下来还是这样,说不定也是你那两个格格身体不好,生不了健康的孩子,你换别的宠一宠看如何吧。”

三爷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趴在两个弟弟的肩头哭:“我的儿子……我的二阿哥,四阿哥,五阿哥……”

哭的两个弟弟心里也不好受,直郡王离宫前看到这边,过来也不多说,扛着三爷放进车里,嘱咐跟车的随从好好照看。

回府后的四爷在书房坐了一阵,去了正院。

因为这段时间他和福晋要天天进宫,大阿哥就暂时搬回了后院。福晋隔了这么久才见到大阿哥,亲手给他脱衣,看着他睡下。这时外面突然说四爷来了。

福晋赶紧迎出去,谁知四爷直接去了大阿哥的屋子,裹着被子抱起来道:“明早他还是跟我一起进宫,我带他睡在前头吧。”身后的苏培盛带着大阿哥的小太监们,把大阿哥的衣服鞋袜抱上就走。

福晋第一次大着胆子追着四爷到了门口,拉着他道:“爷,都这么晚了,就让大阿哥在我这里歇了吧?何必再折腾呢?明天,从明天起让他睡在前头好不好?”

大阿哥迷迷糊糊的醒了,四爷拢了个斗篷不让他露头,道:“福晋也快回去歇了吧,明日还要早起。”

言罢,带着大阿哥走了。

福晋又跟了几步,无奈停下,心中一团乱麻,复杂难言。

56、母爱

四爷抱走大阿哥后,福晋独坐半夜就到点该进宫了。

到了前门上车发现大阿哥没在车上,也没跟着四爷骑马。苏培盛过来小声道:“给福晋请安,大阿哥在屋里睡着呢,爷道今天不叫他跟着去了。”

没见到大阿哥是有些失望,但时辰快到了,福晋也没多说直接上车了。从昨晚到现在,她都在想四爷突然发作是为什么。

两人昨天进宫时还好好的,四爷让大阿哥跟她一起坐车,到永和宫前还特意嘱咐她好生照看大阿哥。在永和宫里时,他临走前脸上还带着笑,去看过大阿哥,也来跟她道别,嘱咐她一会儿跟德妃用膳时别劝酒云云。

福晋前思后想,只能是在前面的宫宴上出事了。

过了几天后,她就知道了。主要是宫里实在没什么秘密,三爷和三福晋之间起了龌龊,三福晋神色憔悴,眼睛红肿着进宫,荣妃好生安抚,还叫来三爷骂了一通。这样的事传得最快。

而且德妃也小点了她几句,大概是让她不要跟三福晋学吧?

福晋叹了声晦气。好好的过年居然闹出这种恶心事来,以前她还道三福晋这人不错,可下手对付孩子,这该是多恶毒啊。倒是五福晋听说后对她道,“三嫂这是做的过了,她要是小心些,别这么心急,哪会这么快就被人看出来。”

说得福晋一愣一愣的。

幸好她们几个妯娌多数都是陪在各位母妃身边,也就碰个头,不必坐在一起领宴,不然见着三福晋,她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有这件事,她明白四爷最近估计是不会让她靠近大阿哥了。别人的事都可以当笑话看,只有自己身上的才是大事。

说来也奇怪,以前大阿哥天天住在她身边,她不觉得如何。现在不让她见大阿哥了,她反倒天天掂记他。

一直过了正月十五,新年大宴才算告一段落。

不必再进宫后,四爷也冷静了些。虽然没松口让大阿哥可以回后院住,但也不是那么忌讳他见福晋了。

说来大阿哥也五岁了,四爷是六岁搬进的阿哥所。大阿哥现在虽小,但四爷打算从现在就把他当半个大人看。八个太监全给了他外,侍候的人也只留了一个奶娘。

除了这些,他还给大阿哥制定了严格的坐息时间表。

照着书房里的座钟,早上五点准时起来,跟着谙达打两趟拳,拉五十遍弓,再去洗漱。之后把昨天的书背十遍,把今天要讲的书读二十遍。接下来才可以用早膳。

早膳后,四爷给大阿哥讲书,再布置新的功课。之后用点心,再写大字直到中午。

用过午膳午休半个时辰,下马就是跑马,射靶。下午四点用一次点心,六点用晚膳,晚八点准时睡觉。

大阿哥并没吵着闹着要福晋,因为之前福晋在他身边也不是陪他最多的人。从早上一睁眼到晚上睡觉,陪他最多的是奶娘。现在奶娘就在身边,有小太监们陪他玩抽陀螺,射飞镖,有大格格和二格格陪他写字说话,他反而觉得比在后院住的更开心。

他闲下来时,在这里小太监们都是说:“阿哥要不要射飞镖?还是抽陀螺?”

在那里丫头和嬷嬷们说的是:“阿哥去写字吧?书背了吗?”要是他说都写完了,背过了,福晋会笑着让嬷嬷再教他几个满语词。

可他更想跟造化一起玩啊。

这天,四爷陪着三个孩子用完下午的点心后,让人先把两个格格送回去,他问大阿哥:“你想不想去看看额娘?”

大阿哥明白此时要说‘想’,他点点头。

四爷就牵着大阿哥的手送他回正院了。临走前,大阿哥很舍不得的抱抱造化,他本来想和造化玩的。

到了正院,四爷把大阿哥放下就走了,把时间留给他们母子。

大阿哥恭敬的对福晋请安,他站起来后,福晋招手叫他:“大阿哥,到额娘这里来。”

然后额娘就搂着他,问他最近读了几篇书,背得熟不熟,又学了多少满语的词,她陪他复习了下满语的新词,他写了几张大字给额娘看,额娘果然很高兴。

“大阿哥好乖,好聪明,额娘真高兴。”福晋从刚才就一直牵着他的手,软软的额娘的手,跟奶娘她们都不一样。

大阿哥一直看着额娘,因为她今天也一直看着他,一直对他笑呢。

“额娘给你做了件衣服,你来试一试啊。”

额娘不但给他做了新衣服,新腰带,还有新的小牛皮靴子和一枚牛角板指,戴在他的手上正好。

他换上新衣服,穿上新靴子,戴上扳指兴奋得不得了。

“你喜欢不喜欢?”额娘温柔的问他。

“喜欢!我喜欢!”大阿哥拼命点头。他惊喜的看着额娘,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给他这么多好东西。

额娘抚摸着他的额头道:“你听阿玛的话,好好读书拉弓骑马,学一身的本领,额娘就高兴了。”

“嗯!”大阿哥点头说,“额娘,我一直很听阿玛的话,阿玛没有骂过我。”

福晋抱住他:“额娘知道,额娘很高兴。”

这天晚膳他是在额娘这里吃的,吃完后,额娘让人送他回前院了。躺在前院他的屋子里,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总忍不住去摸摸放在枕下的牛角扳指。

奶娘在外间道:“阿哥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拉弓呢。”

他不敢翻身了,规规矩矩的躺好,双手交握在腹上。床边屏风处挂着额娘给他做的腰带,上面的黄金在昏暗的屋里闪着光。

第二天,下午吃完点心后,大阿哥又迫不及待的跑回后院去见额娘了。他发现额娘对他比以前好多了,她会一直陪着他,不再一直叫他去读书写字,她还给造化做了一件小衣服,因为他说百福都有好几件小衣服。

“奶娘她们都不肯给我做。”大阿哥失望的说。

福晋看他这样,心疼之外还有些恨那些内务府的下人,不过是看阿哥小,才故意糊弄他。她道:“额娘给你做,你想给造化做件什么样的衣服呢?”

第二天,福晋特意要大阿哥带着造化一起来,给造化穿上了一件大红的斗篷。等晚上四爷看到了,大阿哥抱着造化高兴的说:“我昨天给额娘说,额娘今天就给造化做好了。”

四爷摸了摸大阿哥的小脑袋,笑道:“是吗?造化也很高兴吗?”造化吐着小舌头哈哈哈的吐气。

过了几日,四爷就到福晋那里用晚膳了。夫妻两人膳后对坐饮茶,说完大阿哥的事后还是无事可说。

半晌,四爷放下茶碗找到件事,道:“听说三嫂病了,你有空就去看看吧。”

福晋叹道:“过年时就看三嫂气色不好,应该是累着了吧?”

她轻描淡写的把三福晋病倒的事带过,四爷方满意的点头。福晋也是这样向他表示,她对三福晋的做法是鄙视的。过年累病这托辞实在太明显了。

四爷也是想敲打福晋,他不想让三爷的事在自己的府中重演。三福晋是一时糊涂,毕竟她还有两个儿子,谁也不能把她怎么样。三爷除了冷落她外,别的也干不了。只是可惜没了的几个孩子。

最近福晋看起来更有人情味了,她对大阿哥好,不能只是盯着他的前程,要他上进,爱孩子应该更心疼他才对。

四爷不希望后院的女子们都只顾孩子们的前程而不停逼迫他们,孩子们的前程有他在操心,格格们无非是嫁入高门,夫妻和睦。阿哥们只要不是纨绔,哪怕资质平庸也不会少他们的爵位。

大阿哥如无意外日后就是世子,二阿哥当个镇国公,铺国公也不错。日后再有孩子也是一样,大清朝的爵位是封不完的,何况他是皇上的四阿哥,姓爱新觉罗。少了谁家的,也少不了他家的。

这也是四爷最不能理解三福晋的原因,她生了两个儿子,就算只有这两个,日后世子之位也是她的囊中之物。其他的孩子越多,她的儿子也能多得些帮衬,何况这么小家子气,非要让其他的孩子一个都出不了头呢?

短短一个月内,三哥瘦的都脱了形,人看着倒是长进了些,要不然之前也不会出剔个头把郡王爵给弄丢的事。只是这样的长进还不如没有。

上次在宫里碰到,他招手冲四爷打招呼,叫了声:“老四。”笑了一下就不笑了。让四爷直到两人告别都还想个不停。

四爷心里也是有些乱,回了府开始写字静心时才明白他刚才觉得三爷哪里不对。

……他今天进宫干什么呢?

三爷说是看望荣妃,三福晋有病了。可刚过完年还不到一个月,荣妃又是从来不多事的性子,不会主动叫他进宫。三福晋的病也没那么要紧,他何必还专门去对荣妃说一声?

三爷的理由不通。

四爷起疑心,他隐约有种猜测,只是不敢肯定。

过了几天后,福晋从三爷府上回来,四爷特地回这里用晚膳。

福晋道:“三嫂是病了,起都起不来,一说话就喘。”说完就是一叹。何苦呢?害了人,她自己心里也不安。听说在皇觉寺给夭折的几个孩子都点着灯,求他们来世平安喜乐,无灾无难。

现在被三爷猜疑,明摆着夫妻两个是离心了,她的两个阿哥大的才五岁,小的三岁,正是需要她扶助的时候。

而且,据说今年大选,三爷管荣妃要人了。

她想起三福晋在她面前掉的泪,不是不明白,只是觉得她实在是心太窄了。谁能管住阿哥不宠新人?什么时候都是男人要或不要,不是她们能管得住的。直郡王是好,可那是他自己不要,只宠福晋。三福晋盼着三爷也跟直郡王似的,可能吗?

一个人一个性子,哪能都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说起大选,她问道:“爷,今年大选,府里可要再进两个新人?”事先问好,她好去给德妃打招呼。

四爷正想着心事,没想到三福晋是真病了。可她真病也不对,三哥这到底是……

被福晋一问,他回过神来,想了想道:“不必了,家里人口够多了。再说几个孩子还小,等他们大了再说吧。”

再进新人,后院又是一阵动荡。他现在又不缺孩子,三个格格两个阿哥,要能都站住了就不错了。

何况……

四爷道:“你今天辛苦了,歇着吧,我去东小院。”

东小院里,二格格从下午回来就在玩二阿哥,玩到现在终于两个都困了。李薇高兴的把这两个小祖宗都抱回他们各自的屋睡觉了。这样多好,省得这俩晚上不睡折腾人,现在他们把对方都折腾够了,就不来折腾她了。

听说四爷去了正院,她就洗漱完换衣服准备歇了。卧室里素馨花一年年养到现在,已经长成了一大盆,花匠立了几条细杆子,搭了个花架,素馨花爬满花架,开得好大一片。

玉瓶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道:“这花再开下去,就要挪到院子里去了。屋里可放不下它了。”

“本来就是野花嘛。”李薇看着花道,花匠刚送来的时候,养在双手合捧的小花盆里,看起来枝叶都细弱得不行,谁知道这花是野花出身,长起来霸道极了,刚开春就抽枝长叶往上爬,有时一两天没注意就认不出来了。

二格格到她这屋里最爱掐这个花戴,百福也爱咬,也没见把它祸祸死了。

赵全保跑着进来报:“四爷来了。”

玉瓶赶紧拿棉袍子给她换上,屋里有二阿哥所以现在还烧着炕,在屋里她基本就是只穿单衣的。

她把头发随便一系就迎了出去,四爷刚好进来,她福身道:“四爷。”

四爷摆手道:“你都换衣服了就快回屋去,我洗漱一下就进来了。”

“没事,我都穿上棉袍子了。”李薇替他拿着面脂和牙粉,道:“二格格回来就陪着二阿哥在小屋玩,二阿哥一说快了就瞎叫唤,姐弟俩居然也能说了快一晚上,刚让人抱下去睡了。”

四爷洗着手笑道:“小孩子之间不会说话也能玩的。”

洗漱完,玉瓶等人只留了一盏灯就退到外屋去了。两人坐到炕上,现在刚过八点半,睡觉有些早。

李薇跟他没什么话聊,也不能总说孩子,就靠在一起抓着彼此的手揉捏。

四爷闭目养神,道:“过年让你在屋里闷坏了吧?等再过几天暖和了,带你出去走走吧。”

那当然好。李薇道:“好啊,等到五月吧,我想也带二阿哥去。”

四爷:“嗯。”他揉着她的肩,一手解开她的扣子,翻身压了上去。

帐中两个人影交缠,直到月至中天才相拥睡去。

早上起来,连二格格都已经去前院了。李薇给二阿哥喂了过奶就教他说话,想起昨晚四爷说的要去踏春,就教了二阿哥几句像‘马车’,‘大马’这样的词,等到出去那天,正好指着这些东西让他认。

二阿哥现在说的最熟的词不是额娘、阿玛,而是百福,字正腔圆,标准无比。这都是二格格教的。让李薇这个当额娘的内牛无比,哪怕她教个姐姐呢?

教完马车、大马、大树、大道这几个词,李薇带他复习。

二阿哥张嘴:“马吃!”

“马车,车,跟额娘说,车。”

“百福!”

“百福不在这里,等下午让它陪你玩哦。”

“百福!”

李薇抱着二阿哥,对玉瓶道:“去前院把百福抱回来。”

“百福!”二阿哥话虽然会说的不多,但他已经能听懂他的要求被额娘满足了!

“一会儿就来啊。来,说车。”

“吃!”

57、(剧情)康熙四十年春

原诚郡王府,现在是已经成了贝勒府。

三爷坐在书房里,面前摊着一本古籍,可他的心思却全不在这上面。

窗外春寒料峭,书房的隔间还烧着炕。因为书房中各种古籍甚多,所以他从来不许在书房里点火盆取暖。

虽然隔间烧了炕,可他在书房里还是穿着棉袍和毛皮坎肩。就这样,坐了一上午后手指脚尖还是冻得冰凉。

小时候的事,他已经记得不多了。额娘受封荣妃,住在长春宫里。宫殿阔大,小时候的他在奶娘嬷嬷的陪伴下,总爱在长春宫里跑来跑去,听脚步声的回响。

额娘从来不多管束他,也不要求他上进。不管他做什么,她都是笑眯眯的说好。进了上书房后,他发现皇阿玛总是夸奖太子汉学好,他就用了更多的劲头去钻研汉学。额娘知道了,也只是替他准备点心补品,让他不要一味苦学,耗损了心血。

“你还小呢,不必急于一时。”额娘常这么对他说。

知道自己本来还有四个兄弟,可是全都夭折的事是在十一岁时,他长成大人出了精,奶娘嬷嬷就禀报额娘给他安排了司寝、司帐的大宫女教导人事,还有经年的老太监来给他讲解如何御女,如何固精而不伤身等等。

大概是经过人事,奶娘嬷嬷等侍候的人认为他大了,有些事也不用在他面前避讳。一次,嬷嬷劝他注意身体,不要熬夜看书时道:“阿哥也该多为娘娘着想,生了五个只留下你这一根独苗,你要是损了身子,让娘娘如今靠哪个去呢?”

现在想起来在冰冷的深夜听到这句话时,已经出宫开府的三爷仍然觉得浑身发寒。从他记事起,额娘已经不太受宠了。皇上虽然常有赏赐,可很少到额娘这里来过夜。当时宫里最受宠的是宜妃和德妃。

所以,他从来不知道原来额娘也曾经很受宠,生过那么多的孩子,只是能活下来的少。

他本来以为额娘受封是因为他。康熙二十年大封后宫时,所有有子的妃嫔,除了七弟的生母成嫔戴佳氏外,其余都封了妃。他以为这是皇上抬高诸位阿哥身份的办法。所以在上书房里他才会那么拼命。

他想,德妃和宜妃都不止一个儿子。惠妃虽然只有一个大阿哥,可大阿哥是大千岁,是皇上非常喜爱的长子。只有他的额娘荣妃,有一个儿子,排行还不靠前。如果不上进,皇上只怕会把额娘忘到脑后。

为了额娘他也要努力。

在得知自己本来有很多兄弟后,他就更努力了。他想,那些他以前都不知道的兄弟们一定都在看着他呢,他会替他们孝顺额娘,替他们上进。

额娘提起三福晋和那三个死掉的孩子时,平静的语气,淡然的表情却让他从心底感受到额娘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