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里好像永远只住了她一个人。她后悔,却发现后悔也晚了。现在不是以前了。

以前,四爷还年轻时,她没来得及跟他好好相处。如今,四爷已经对后院没了兴趣,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府外,朝堂。回到府里,孩子们也占去了他大半的时间。剩下的,他只会回到东小院去,跟李氏一起用膳歇息。

他不再花时间去了解其他的女子,去接受适应她们。他没兴趣也没时间。

福晋这才理解出嫁前额娘告诉她的话,对男人来说,再多的女人都一样,没有差别。所以额娘从不为阿玛宠爱小丫头而伤心,因为她知道这群小丫头在阿玛眼里什么也算不上,过上几个月就连名字都叫不上来了。这个去了还有那个来,来得再多也不过是个消遣,只有她是府里的女主人,是阿玛眼里心上都挂了号的,所以她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现在四爷也是这样。他不再像年轻时会花大把的时间在府里,跟她交流,对新来的格格好奇。对他来说,这些已经没有吸引力了。他不再在后院浪费时间和精力。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李氏就是四爷的旧人。四爷与她在一起最舒服,李氏侍候了他十年,两人早有默契,一举一动不必再费心试探,不必再多费口舌。

福晋看得越清楚,人就越难受。为什么要到十年之后才叫她醒悟过来?在那十年里,她浪费了多少机会?错过了多少次与四爷交心的机会?现在一切都晚了。

在四爷眼里,她已经是‘福晋’了,也只是‘福晋’了。

再也改不掉了。

福晋深吸一口气,她不认输。就算只做个福晋,她也有再抓住四爷的机会的。李氏得了先机,却未必能笑到最后。

她不能认输,她还有弘晖,她输不起。

到了府门,四爷挥鞭道:“把福晋他们的车赶到后面去,准备好软轿,别让格格和阿哥们吹着风了。”

福晋此时掀开车窗帘子看了四爷一眼。

四爷与她眼神一对,微微点头,等车驶向后门,他下马从前门进去,心道:不知在永和宫发生了什么事?是福晋听说了什么?还是娘娘有了吩咐?

他到正院的时候,福晋已经回来并换过衣服了。他一进门,她就站起来迎接,道:“有备好的奶|子,爷用一碗暖暖?吹了一路的冷风了。”

四爷点头,庄嬷嬷立刻送上两碗热腾腾的奶|子。

他端起抿了一口,放下碗询问的看着福晋。

福晋本来是想他进来后先用碗热奶|子,热出汗正好换身衣服,再泡个脚,顺理成章的就在这里歇下了。谁知他这就想知道她叫他来是什么事。

哪有事呢?

福晋只好临时找出件事道:“今天娘娘问起侧福晋怎么没进宫……”

四爷笑道:“你没来得及跟娘娘说?这是件喜事,明天我亲自去见娘娘。”

福晋笑笑,垂头道:“我告诉娘娘了,娘娘也替爷高兴着呢,让侧福晋好好养着。”

四爷点头微笑,继续看福晋。

福晋实在没话可说,永和宫里从来不谈宫中或旁人的闲事,哪怕娘娘和成嫔正在说着,看到她们这些小辈进去了就会立刻闭嘴换话题,她连个临时的八卦都扯不出来。

只好道:“娘娘要我嘱咐爷,最近天冷得邪,要爷注意身体,别着凉了。”

四爷站起面容肃穆的听完,坐下笑道:“娘娘是一片慈心,辛苦福晋了。”

他也看出来福晋扯这么多是想把他留下,他也有心想顺着福晋留下亲近一二。可是看福晋这样,留下只怕就要敦伦,而且福晋明显是对素素起了酸意,估计还要在他面前表现一二,他还要好生安慰安抚……

累了一天,他实在没这个精力了。而且明早还要早起。

四爷想了想,还是起身,顶着福晋略显哀怨的目光硬着头皮说:“福晋歇着吧,明天早起,爷去书房歇了,早上从那边起来近些。”

几乎是从正院落荒而逃,出来后四爷就想笑了,真是……女人是经不起冷落的,近之则不驯,远则怨。

实在叫人发愁。

只是那毕竟是福晋,不比格格等身份低微。

四爷舒了口气,心道等过了这一阵,再好好安抚她吧。福晋之前多么骄傲,现在也耐不住寂寞了。只是实在不巧,如今他身上的事太多,已经没有精力再去与她纠缠。希望她能体谅。对她,他还是信得过的。

再说,他已经习惯现在这样的福晋,若是换个样子,反而要不习惯了。

第二天,又是一大家子去宫里过年。

李薇一个人留在家里,觉得无比的自在!

百福和造化都卧在她的榻边,她拿着眉笔画了好几幅现代素描,叫玉瓶认了好久,从绣球到丝团到菊花,就是没人猜狗的。

李薇急了,指着道:“这怎么是菊花呢?”差太多了吧!

玉瓶指着她画的一缕缕的狗狗长毛说:“这不就是花瓣嘛。”

那明明是百福和造化身上的长毛!

不过她自认不是非要指鹿为马的昏君,见玉瓶实在认不出,只能承认是自己画技不高超,她端详了下手中的眉笔和面前的画纸,肯定道:“肯定是这笔不好,太细太软不好画!还有这纸,软塌塌没有点劲!”

玉瓶在一边跟着道:“就是!”心里想什么眉笔会硬一些,硬纸……浆过的行不?

这时,赵全保进来道:“主子,您家的那两个舅爷到了,说要给您拜年的!”之前四爷提过再来就叫进来见见,赵全保跟门房的说过,这次门房就留住人喝茶,往里面通报了。

李薇不再折腾她的素描,好奇道:“请舅舅们进来,他们给我带什么了?”

赵全保笑道:“奴才没有亲见,听门房的人说像是提了个匣子,里面放的是糖画。”

舅爷们倒是想卖个乖,可门房是必须要打开看的。舅爷们不敢硬顶,打开叫人瞧了瞧。门房一边夸这糖画画的真精致,瞧这小房子跟真的似的,一边心道:穷不死你们呢!来看侧福晋就提几个糖画!这可真是他见过最上不了台面的礼了。

可自家人送的,就是根鸡毛也叫人高兴,说不定能绑个毽子呢。这叫礼轻情意重。

103、舅舅们...

觉尔察氏的两个哥哥,大哥叫塔福,名字的意思是品德端正(……),二哥叫费扬古,意思是小儿子——因为生他的时候,觉尔察氏的阿玛觉得自己老婆不会再生了,都四十多了。

结果四年后觉尔察氏呱呱落地。

觉尔察氏的额娘生前一直后悔把女儿生丑了。两个儿子一个粗眉方脸,一个是细眉尖脸,都挺搭的。偏偏觉尔察氏生的是细眉方脸,怎么看都觉得她的脸好像大了一圈。

小时候邻居都说家里好东西都让妹妹吃了,搞得两个哥哥闹妹妹就总掏她的兜,然后往嘴里一放,闭上嘴假装咽下去,说你的好东西让我们吃了。

小觉尔察氏就以为真让哥哥吃了,虽然她也记不清兜里有东西没,就追打哥哥们。两个哥哥就怪叫着在院子里绕圈跑给她追,觉尔察氏追得哇哇叫,气得他们的额娘在屋里喊:“别闹你们妹妹了!”

觉尔察氏八岁时,额娘先没了。阿玛虽然还在,但也干不成活了,反倒要人照顾他。兄妹三个就成没人管的了。大哥塔福当时已经带着费扬古在邻居中间搞坑蒙拐骗那一套,东家摸个鸡西边扛袋米的养活一家子。

觉尔察氏是继承了额娘的意志,非要让两个兄弟走正途,从八岁奋斗到嫁人,到她的孩子都长成了还没结果。

塔福和费扬古都还没成亲,李薇以前也听过他们的择偶要求,总之就是要求女方是白富美,换句话说就是身份地位要匹配,也就是只要满人家的姑娘。满人家的姑娘哪怕是个包衣呢,不进宫去博富贵也看不上这两个啊,于是他们就剩下来了。

觉尔察氏以前是懒得管他们,反正按他们的要求是肯定找不到人家的。她能嫁到汉军旗,可按她阿玛和两个哥的意思,是不肯娶汉军旗的姑娘的。

必须满姓,包衣也行,大龄也行。

最后这句是觉尔察氏加的,自从李薇进了阿哥所又挺受四爷宠之后,她就想问问能不能给这两只找那种出宫的大龄宫女。满人就行,不要求长相年龄,也不必有嫁妆神马的。

李薇好奇的问:“那要是那三四十岁的……”

觉尔察氏恶狠狠的瞪她一眼:“求的是宫女姑娘,不是姑姑嬷嬷!”

宫女出宫都在二十五左右,妥妥的青春年少啊。配自己家舅舅……她是亲戚才不嫌他们,要说以一般相亲的标准来看,这两个除了有房子,但要跟公公兄弟媳妇一起住,没有钱也没有差事,真是一个优点也没有啊。

想起好久不见的舅舅们,李薇猜他们的来意。来看她是肯定的,但应该是有事吧?是来问宫女媳妇的事?这个她跟四爷提过,四爷说日后会留意看看,但没打包票,她也觉得让四爷操心这个有些太丢份了,跟觉尔察氏说这事吧,要看缘分,被她额娘又刮了一眼。

现在她额娘不敢上手拍她了,眼刀是越练越厉了。

李薇叫人准备奶|子和卤牛肉和咸酥饼,这都是舅舅们爱吃的。等得她都心焦了,终于看到赵全保领着舅舅们进来了。

大舅舅塔福长得一脸憨厚,笑起来就更傻了,其实他是家里最坏的一个,按觉尔察氏的说法那是坏得冒油。每次她这么一说,李薇就脑补滴油的咸鸭蛋黄。

他一进来就道:“哎哟,瞧瞧咱们家的小姑奶奶,这才叫贵人呐!你舅舅我这么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富贵的人!给您见礼了!”说着笑呵呵打了个千。

李薇被他逗得哈哈乐,支着炕桌说:“舅舅!快别招我,我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呢!”

小舅舅费扬古一早蹿到她跟前去坐着了,一点都不见外的拿着炕桌上的咸酥饼就吃,玉瓶刚把奶|子端上来,没往桌上放呢他一手就抄过去了,惊得玉瓶都吓了一跳!

小舅舅还对玉瓶飞了个媚眼:“多谢啊姑娘。”然后揭开碗盖一口闷了,就手把空碗再塞到玉瓶手里,拱拱手笑道:“受累姑娘再给我倒一碗。”

玉瓶直接傻了,至少愣了一秒才回身去倒奶|子。

还是李薇了解他们,对玉瓶道:“直接把奶|子壶提过来吧,让他们自己倒。”

小舅舅嘴里塞着酥饼,笑道:“还是咱家的小姑奶奶了解咱们。”

塔福过来佯怒的瞪了眼费扬古,道:“快别丢人了,倒叫咱们小姑奶奶为难。”

不等这两个一起看她,她就赶紧道:“不为难。这里侍候的都是我的人,好了我的好舅舅们,都快坐下,不是给我带糖画了?快拿出来,我都好久没吃过了。”

塔福一脸的为难,慢吞吞打开匣子给李薇看了一眼,又立刻合上道:“这都是咱们给咱们的小主子们带的,哪儿是给你的啊。”

李薇一眼就看到糯米纸包着的糖画,至少有十几个啊,伸手一抢,塔福就把匣子递她手里了,他和费扬古就慈爱的看着李薇打开匣子,拿出最上面一个画着琼楼玉宇的最大的糖画,剥掉外面的糯米纸立刻就舔了一口。

李薇整个人都被幸福包围了。她都多少年没吃糖画了?十岁后嬷嬷来了就不许她去上街了,就是阿玛、弟弟们和舅舅们偷偷给她带回来了,她也吃不成,嬷嬷肯定在她身上装监视器了!每次她都能及时发现!然后把糖画一类的街上小点心拿走,让小丫头当着她的面吃完,故意馋她。

从那时算起有十几年了啊,太香太甜了!

她咔喳咔喳吃掉这个宝楼,又拿出下面那个凤凰也咔喳咔喳吃掉了,还想再拿第三个,被玉瓶端上一碗奶|子给打了个岔。

玉瓶直接把奶|子往她手里搁,嘴里还道:“主子,用点奶|子,用点。”

李薇接过来喝一口润润,正好再接着吃,就见匣子已经被塔福给盖上了。塔福笑眯眯的瞟了玉瓶一眼,哄着李薇道:“小姑奶奶,咱不吃了啊。你舅舅好不容易给你带来这么些,你也留着让孩子们回来看看,看完一天吃一个,能多吃几天撑到下回你舅舅再来给你带,啊。”

李薇想想也是,就点头道:“玉瓶,把这匣子放到茶柜里,那边没炕,省得再把这糖画烤化喽。”

玉瓶被塔福那一眼看得浑身起毛,匆匆一福捧着匣子走了。

没了外人,李薇开始问他们真正的来意。

“说吧,都来两回了,这肯定是有事了。反正额娘也在外面,管不着你们,有什么想法直管跟我说。”李薇特别痛快的道。

塔福微笑,费扬古赶紧夸她:“咱家小姑奶奶就是爽快。”

李薇这才慢悠悠说下半句:“我听了再说。”

塔福这下笑了,费扬古瞬间换了张哭丧脸可怜巴巴的眨眼:“小姑奶奶,你不能总跟你额娘学啊,瞧,这都学坏了。”

李薇被他逗得憋不住笑,努力拉下嘴角严肃道:“快说。”

塔福这才慢慢的把他们的来意说了。具体就是他们也感觉人生苦短,需要有一份事业。这也是为了他们早逝的额娘和家里的老阿玛,还有出门后还为他们操心的大姑奶奶和大姑奶奶生的小姑奶奶。

李薇快速把这段前奏略过。

后面才是重点:他们想请四爷(这不可能)或四爷府的下人奴才(这是重点)牵个线搭个桥,在步军统领衙门(李薇瞪大眼睛)寻个差事。

费扬古道:“那地方其实不难进,我跟你大舅之前也想着要是家里过不下去就进去试试。可别看那里头吧,个个都只是小虾米,但谁叫咱们这皇城根下别的不多,王公子弟最多呢?咱家以前又没什么来历,进去了不是净等着让人下菜呢嘛?就还是在家里附近转转算了。”

塔福一脸正气的解释:“如今家里出了个你,咱们也能挺腰子做人了,这才起了这个念头的。你要是觉得不合适,我和你舅舅就还是回家去,反正也混了半辈子了,不差再混半辈子。”

李薇倒不介意这两人提出这个要求,他们俩以前满嘴跑胡话的时候多了,这个已经算脚踏实地,朴实极了的一个愿望。

她只担心一样,皱眉逼问道:“你们俩是不是想穿身官皮收保护费去?”

塔福呲牙一笑,好像大灰狼,费扬古赞道:“我就喜欢咱家小姑奶奶这个机灵劲!你说这保护费,啊,哪儿找这么合适的词去?”然后对她道,“当年你那么一说,我和你大舅就改收保护费了。”

“以前叫什么?”李薇阴森的看着他,费扬古道:“没叫什么,我们往他们店门口一站,他们就过来送钱了啊。”跟着继续回味,“保护费多好一名啊,叫出去也响亮啊。”

李薇冷笑:“我额娘肯定没饶了你们吧?”

塔福淡定道:“那次大姑奶奶把我们俩吓得两天没回家。”

才两天,肯定是因为郭罗玛法装病没人照顾,额娘才放过他们的。

跑题了!

李薇愤怒拉回正题:“说正事!说!是不是想当了兵后再去收保护费。”

费扬古惊讶道:“那还用我们收?他们自己就按年节送上来了。这叫孝敬。”

李薇一下子被带跑偏,脑内道:孝敬好像还行?貌似不太对?

她感觉脑子有些不太够用,一边觉得这只是换个说法,一边又觉得当兵的都收的话就没关系了,四爷不是也收孝敬吗?都是一个意思。

干脆交给四爷吧。反正这事肯定要过他的手,没他的话,她才不会私底下去吩咐这个。虽然肯定能吩咐成,但胆子都是一次次练大的,还是不要一开始就踩这条线的好。

这个事压后再议。两位舅舅就在李薇这里痛快的用了顿午膳,下午又用了顿晚膳,眼见天都要黑了才依依不舍的把他们送出去。

两个舅舅陪她说话多有趣啊,时间一下子就晃过去了。

送走舅舅们后,李薇又叫玉瓶把糖画拿出来,这次没舍得吃了,她想留下给孩子们看看。交待好好放着,就开始盯着钟表数指针玩了。

玉瓶怕她费神,就陪她说话,最好的话题莫过于刚才来过的主子的两个舅舅。

于是李薇从舅舅们讹了人家一群羊关在院子里闹得满院子羊骚味,到见一旗人的车头挂着的小金铃好玩,特意抢回来给她当玩具,被人家的主子带着下人找上门来,结果说了一通论起来居然还是两家祖辈还有亲,虽然是八杆子打不着的,最后那家也只好金铃奉送,再搭了二十两银子的东西当表礼。

玉瓶听得直乍舌,感叹道:“说起来大家都有亲,真是难得。”

李薇当年想的却是满人是少,而且几乎都圈在京里了,这才走三步,呀三叔!逛一圈,各种世叔世侄能撞到人眼花。

等到八点,赵全保终于进来说:“都回来了!就在门口,就快进来了!”

李薇立刻站起来想去外面迎,可外头这个天气,又是大晚上看不清路,谁敢让她出去?玉瓶、玉朝几个赶紧过来劝。赵全保也急了,马上跑出去迎几个小主子,哪怕二格格走得快些也能来劝住主子。

谁知他出小院没多久就见四爷领着几个阿哥先进来了,他赶紧退到路旁跪下。

四爷站住问:“是侧福晋要你出来看的?”

弘晖阿哥就在旁边,这明显是四爷要带阿哥们去正院瞧福晋,赵全保哪敢把自家主子拉出来?这不成没事找事的吗?马上道:“主子已经歇了,小的是去前头找小喜子。”

四爷略一点头,带着孩子们继续往前走,心里想这么早就歇了,是怀得太累了?现在月份还小怎么就这样?

到了东小院门口叫弘昐和三阿哥过去,嘱咐他们道:“你们额娘歇了,回去就别闹她了,乖乖睡觉知道吗?”

弘昐和三阿哥都应下了,然后目送四爷和弘晖走远就立刻手牵手往小院里跑。

他们以为额娘真歇了,进了院子就放轻脚步,结果看到正屋的灯还亮着,门边守门的小太监道:“阿哥回来了?快进去瞧瞧主子吧,刚才主子还说要去接你们呢。”

两人这才往屋里跑,这会儿弘昐也不装大人了,跟三阿哥比着使劲,到门口听到他们俩脚步声的玉瓶刚好掀帘子出来,一见他们就让开身道:“快进来。主子,弘昐阿哥和三阿哥回来了。”

李薇刚被玉朝几个按在榻上,一听这话就要下榻穿鞋,玉朝一头按住她,一头冲着门喊:“玉瓶,阿哥们进屋了吗?”话音刚落,两颗小炮弹就冲进来了。

李薇一手一个全抱住,脱下他们的帽子冲着大脑门狠狠亲了好几口。

等这两个小的换好衣服再回来,二格格也进来了,正在看糖画。就着光只看到好大一个金黄透亮的东西被姐姐举在手上,两人都围过来,看了半晌认不出来,问:“这是什么?额娘。”

李薇把匣子捧给他们,让他们一人拿了一个,然后她也趁机拿了一个,道:“看着啊,揭开这层糯米纸就能吃了。”

这是吃的?

三个孩子揭开外面白生生的糯米纸,这个府里包花生糖时也用。这真是糖?三阿哥先伸舌头舔了一口,乐道:“甜的!”然后伸长舌头一下下舔起来。

弘昐是男孩,学着弟弟也吃得痛快。就是二格格为难了,她是个女孩子,被嬷嬷从小教导,怎么能伸舌头舔东西吃?

她急道:“额娘,这……这到底要怎么吃啊?”

“就这么吃啊。”李薇也在舔,见她急成这样,奇怪道:“怎么不吃?”反应过来,想起她的那个嬷嬷,马上理解了,道:“这里没外人,你就放心吃吧。再说嬷嬷教的,你不必都听。”

这下三个孩子都看过来了。

李薇继续发表高论道:“不管是先生是嬷嬷,他们教的东西全是高大全,是美好的目标,其实这世上没人能全做到。没听他们说的都是死了几百年的先贤,圣人。都几百年前了,也不知道后人添了多少东西进去,几百年别说人的话,就是一块石头也早化成灰了。”

“所以,你们也完全不必用先生和嬷嬷的话来要求自己。那太为难人了。能明白道理,做到七八分就够当一个好人了,剩下的完全可以自由发挥。”她做了最后总结,见孩子们还是看着她。

看着她……后面。

她扭头,四爷站在门口。

李薇迅速找准位置道歉:“当然额娘说的不一定对,额娘是后宅小女人嘛,没出过门见过世面,你们只要听阿玛的就行了。”

四爷被她逗笑了,他刚才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打断她而已,反正她在孩子面前胡扯也不是一两回了,扯完细品,还都有些道理。所以他也从不制止。

孩子们的耳边身边只有一个声音才是问题,多听多看才能成长。

二格格看看他们俩,一闭眼一咬牙,伸长舌头舔糖画。都是因为她额娘才说错话,她也要陪额娘。

三个孩子埋头苦吃,李薇被他们带得也要继续吃,被四爷伸手把糖画拿走。

只见四爷咔喳咔喳把她手里的猴子抱仙桃吃得只剩一根杆子,三个孩子再次看傻了。

吃完,四爷舔舔嘴角,微笑道:“前门大街口老田家的手艺,下回阿玛带你们去看他画,再买新的来吃。”

孩子们带李薇一起傻。

四爷还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吓人的话,扬扬下巴道:“快吃,吃完都去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呢。”

孩子们迅速咔喳掉手里的糖画后告退,就剩下他们俩了,四爷一转身,李薇笑嘻嘻的上去亲手替他端茶,还要侍候他更衣,被他按住手问:“今天累了?”

李薇:“没啊,还见了我的舅舅呢,一点都不累。”

四爷看她兴奋发亮的双眼,相信了。看来是赵全保聪明机灵会说话,这个太监算是差不多练出来了。

104、庄上...

当晚,四爷与李薇在帐子里时,她就把舅舅们的雄心壮志对他说了,汇报完了就发愁道:“家里的这两个舅舅从小我就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说没本事吧,好像也能混得挺人模人样的。说有本事吧,就不见他们两个有什么大成就,好像就是这边混混,那边混混,就完了。”

说她不喜欢这两个舅舅绝对是瞎话,虽然觉尔察氏嫁到李家后也是打着能帮娘家一把的主意,可两个舅舅和郭罗玛法从来没有想着去占李家的便宜。相反,他们有点什么还会往李家送,那次拐来人家一群羊的就送给了李家一半,剩下的两个舅舅留下宰着吃了,吃了半个月呢。

那时李薇最喜欢的就是一路逛到舅舅家,蹲在院子里跟舅舅们一起吃烤全羊,吃完再拿着肉串回家吃一路。

就是关于东西来路的问题,让接受亲家好意的李家总是挺担心某天一早起来,官差就来敲门了。

四爷听她说了一通关于两个舅舅人品的佐证,笑了,说:“依爷看,你这两个舅舅说不定还真是人才呢。”

他一出手自然就是大手笔了,过完十五没两天,李薇就见到李家的二弟妹佟佳氏了,她来是说两个舅舅呢,全进步军统领衙门了,还不是一般小兵,直接就是小队长,手底下二十几个人呢。

“管得还是舅舅家原来那一片,说是舅舅们跟上官说在自家地头熟悉,进来只耗子他们都能摸清它是本地的还是外面蹿来的。”佟佳氏笑着说。

李薇没从四爷那里听说,今天才知道舅舅们已经被送进官衙换了身官皮。当着佟佳氏的面,她也不必隐瞒,担心道:“我只盼着舅舅们好好办差,别惹事就行。”

佟佳氏是见惯了满人纨绔,就算家里连一个铜板都没有了,出去还是一副爷的样子,满不在乎的说:“姑奶奶就放心吧,咱们舅舅是什么人品?哪用咱们操心?你二弟去瞧过两次,说舅舅们认识了不少兄弟,天天在他们家里吃香的喝辣的,羊都吃了有三四头了。”

有吃有喝才是兄弟,李薇算是放下一半的心,又担心舅舅家银子不凑手,道:“舅舅他们那边钱够吗?要不咱们家就方便的时候给他们送点过去先用着?”

靠她给,也不可能一月一次按时送,这事还是要靠李家。

佟佳氏掩口笑道:“我的姑奶奶,以前咱家舅舅吃喝就没花过一个大子,现在他带着一群穿官皮的在家吃喝,有哪家铺子敢要他的银子?”她伸出一个巴掌,道:“就你二弟去的那两次都被舅舅塞了不知多少东西,有次还塞给他五十两银子,让他零花,都快把你二弟给吓死了,银子一扔就往家跑。”

李薇后知后觉的哦了声,也是啊,舅舅们这叫衣锦荣归,鸟枪换炮。以前在左右几条街上都是一霸,现在换了身份更成霸王了。邻居们就算为了不招惹这位煞星,也会好好孝敬他们的。

佟佳氏道:“这也是好事,本来舅舅家那一片都见不着小偷强盗,就连家里争产打老婆的也没一个。功劳都让别人领了,现在总算记到他们两个头上了。舅舅们说上官要给他们记成优等,日后升官都靠这个了。”

塔福和费扬古太坏了,李薇总把他们两个想像中两大混混头子,怎么着也该是洪兴浩南哥……的中年版,所以底下普通坏的坏人见到他们俩就远远的躲开了,舅舅家附近那几条街就成了他们的势力范围,基本保障了普通平民只受这两只的欺压,有效避免了被其他坏人欺压的可能。

知道舅舅们终于走上正途了,李薇迫不及待的写了封信去给觉尔察氏表功,隔了一个月才收到回信,觉尔察氏在信中替全家人问四爷好,问福晋好,问各位小主子好,最后才祝她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第一张基本是这些废话,第二张才是聊家常。说舅舅的事让她费心了,希望没有给她添麻烦,如果再有这样的事,只管打出去不必顾忌。

李薇暗笑,额娘很生气啊。

家里那边是一切都好,本来担心家里老太太年纪太大适应不好,特地带了家乡的土和水,谁知一点问题都没有。她大弟和大弟妹到了这边就有了好消息,第四个孩子也是即将报到。

李薇突然想起忘了在上封信里跟额娘说她也怀孕了……

四弟学习认真,练武刻苦。

李薇不由得为四弟掬一把同情泪。四弟被迫努力上进是她嫁四爷后的事了,那时前面三个弟弟都已经定了型,就四弟年纪尚幼,还算有可以塑造的空间,就被全家逼着走上文武双全的道路了。目标是文考进士当官,武考侍卫进军队。

就看他在哪方面开窍了。

最后说阿玛很受人追捧与欢迎,好多太太来找她做媒云云。

李薇把最后两小行反复看了六七遍,认为要么是她的理解有误,要么是额娘文化水平不够写得不清楚。

阿玛受追捧跟找额娘做媒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不会是找额娘给阿玛做媒吧?呵呵,怎么可能有这么脑残的事?

李薇觉得这事很好笑,等四爷回来不但跟他分享了亲人来信,还分享了这个她眼中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