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昐有了侍卫,往外面跑得更欢了。李薇趁机给他立了个小库房,叫他自己找管库的人,告诉他从现在起,他要开始学会怎么赏奴才了。

“那些侍卫跟着你,就是你的奴才。比起侍候你的太监丫头嬷嬷,哈哈珠子和侍卫是完全不一样的。他们有家族,追随你是因为要实现他们的理想。说白了就是跟着你,必须有肉吃。”

说到这里,二格格、弘昐和三阿哥都笑了,四阿哥不懂为什么笑,也跟着呵呵笑,最后就他笑得最欢乐。

上次看戏,一个山大王绑了个书生上山,想说服他留下当账房。书生说要下山考试,山大王就关起他不叫他下山。后来书生把山大王侃晕后成功下山考上状元娶了丞相的女儿,带旨回来剿灭山大王,后来他念及山大王待他的恩情,说服山大王招安,立下大功。他还跟山大王结为义兄弟。

总之这戏的主旨大概就是……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山大王连着三夜都来劝服书生,说给他盖大屋,把他吃苦受穷的爹妈都接上山来,还有他们抢来的好多好多金银。最后还拿刀比着书生,书生就是不答应留下来。

反正读书就能出头,就能一举成名天下知,能娶大官的女儿等等。其他造反当山贼神马的都不行。这些都借着书生的口说出来的。还是颂圣的戏码,但比起说女子卑贱应该割肉喂婆婆,李薇还更愿意看这种戏。

当时她就对孩子们说,山大王的话可以总结下,就是跟着他,有肉吃。

弘昐发散了下,说:“书生说书中自有黄金粟,书中自有颜如玉,这山大王的意思就是山中也有黄金粟,山中也有颜如玉。”说完他自己就哈哈大笑起来,那山大王说要是书生愿意留下,他可以把女儿嫁给他。

看戏时他们还以为山大王的女儿是个美人,结果上来一个丑角,卧蚕眉、圆圆的红胭脂盖在脸蛋上,画一大嘴,嘴角还一颗大黑痣。扭扭捏捏的上台来,袖子一放下往书生跟前一插,书生我的妈啊就从椅子上摔下来了。

把台下的他们给逗得都喷笑起来,二格格笑得趴在三阿哥的背后,一个劲的捶榻。

因为这戏确实演得不错,弘昐印象深刻,一听有肉吃就想起来了。李薇道:“那山大王说的做的,基本上都对。只是跟朝廷比,没有朝廷给书生的多而已。”

这话一说,屋里陡然一静。二格格和弘昐都正色看向额娘,三阿哥不太明白,四阿哥根本就听不懂。李薇也没叫人把他们抱出去,继续说:“头一样,山大王说的是可许书生山寨的师爷和账房之位。”

书生考上状元后就当了大官。官多大戏里没明说,但都能奉旨了,一个四品是跑不掉的,虽然一个文官怎么会跑来剿山贼……戏文里的东西还是别太认真了。

四品官和一个山寨的师爷账房,真是不必说都知道该选哪个。

李薇扳手指:“第二样,山大王许的是自己的女儿。”

书生最后娶的是丞相之女。

“第三样,就是山大王抬上来给书生的两箱金银。”

书生当了大官,招安山寨,日后前程可期。

李薇放轻声音:“最后,就是横在书生颈间的刀。”

权、利、美色、生死。能熬过这几关的这世间能有几人?

弘昐心中一紧,二格格握紧了手帕。

看着这两个孩子,李薇淡淡道:“你们回去想想吧。”

弘昐得了侍卫的欣喜被额娘的几句话打得粉碎,他本来想对额娘说,他已经明白额娘那句话的意思了。要为自己,不是为了保护额娘和姐弟而上进。他今天在收服侍卫后,真的感受到了一闪而逝的野心。

可额娘的话就像兜头浇来的冷水,叫他马上清醒过来。

几个孩子去了二格格的屋子,叫所有的下人都退下后,二格格与弘昐说:“额娘所说的,你都明白了吗?”

弘昐轻轻点头,有些沮丧的说:“我明白,我现在什么也无法给他们,这是换不来他们的忠心的。他们现在效忠的不是我,而是阿玛,是贝勒府。”

他如果不是阿玛的儿子,这些人是不会效忠他的。

二格格也是面色沉重,她说:“……其实我也是之前才明白的。明明我是主子,为什么那些嬷嬷敢整治我?为什么我屋里的丫头听嬷嬷的,不听我的?”

弘昐看着她。

二格格道:“不是因为我太小,而是因为我没有权力。我没有处置她们的权力,所以她们都不怕我。她们怕额娘,是因为额娘能处置她们。如果我一直不能处置她们,她们就永远都不会把我看成主子。”

她对弘昐道:“弘昐,你是阿哥,你这辈子能比我强得多。不要像我的嬷嬷一样,叫你的侍卫变成你的主子。”

弘昐摸上腰刀,发狠道:“……要是有这种欺主的奴才,我就亲手砍了他!”

二格格说:“我想额娘也是想告诉你这个,侍候咱们的人,不是天生就是下人的。他们有机会也会想当人上人。我在院子里有额娘,你在前面有阿玛。你比我还强一点,你是阿哥。所以,你大概没见过奴大欺主的事。”

“你有了侍卫,这是好事。但你反而要更加警醒,比以前更加努力。”

二格格认真的对他说。

弘昐用力点点头。

之后,四爷发现弘昐读书练武时更加用功了。叫他过来问为什么突然这么努力?

弘昐道:“我不想叫安巴他们比下去!我要比他们强,才能当好他们的主子!”

四爷没想到给了侍卫倒激起他的好胜心,道:“那你好好用功,但不可因此伤身。”

上书房十日后,弘晖回府,在书房门口与弘昐兄弟二人碰个正着。四爷今天不在,弘晖是自己回来的。他的侍卫就在廊下站着。

弘昐与三阿哥对弘晖行礼后就告退了。弘晖也是匆匆说了两句话,放下行礼,叫侍卫回家后就去了正院。

到了下午,他去校场却见有五个陌生的侍卫正在摔跤,两两捉对,另一人在与弘昐摔,他一次次把弘昐远远的摔出去,摔得弘昐像个泥猴子。三阿哥在一旁打拳,啊啊啊一边打一边吼。

弘晖站了一会儿就去拉弓了。拉满二十次弓后停下来休息,侍候他的太监过来小声说:“那五个都是二阿哥的侍卫,带刀,全是镶白旗人。领头的姓巴雅克,进府的第一天飞马百步穿杨,赢了二阿哥的一枚白玉环。”

“白玉环?阿玛赏的那个?”弘晖惊讶道。

太监:“是,就是咱们主子爷赏的那个,二阿哥挺喜欢,常常佩在身上。”

校场中,陪弘昐摔跤的人已经不摔了,他正在纠正弘昐的步法和身姿。看弘晖往那边看,太监道:“现在跟二阿哥摔跤的是辉图·雅索卡,他最擅长布库。这几天在府里已经跟不少人挑战了。”

校场上,弘昐边纠正姿势边继续摔,摔到最后下场时都是由侍卫给扶下来了。他坐在校场边的空地上,雅索卡单膝跪地给他松筋骨。这时他才看到弘晖,要起来却动不了,只好叫侍卫把他扶过去。

弘晖赶紧过来,按住他道:“不必起来了,你这练得会不会有些勉强?”

弘昐摇摇头说:“有谙达看着呢,再说他们手上也有数。”雅索卡起身向弘晖行礼,弘昐指着他对弘晖道:“这是我的侍卫雅索卡!他很厉害!连阿玛的侍卫都不是他的对手!”

大概是他一开始拿玉环当奖励叫这群侍卫都领会错了,玉环叫安巴得去后,剩下的人都喜欢在府里找人比试,想证明他们的身手高强。倒是叫府里兴起了一阵比武之风。

弘昐还担心阿玛生气,可阿玛却也乐见其成,叫人抬了一柄蒙古弯刀摆在校场门口,还说赢的人都赏二十两金子。

现在白天府里的侍卫们都爱在校场里比试。

弘晖听弘昐说完,笑道:“早知这样,我就不叫绰勒果罗科他们回去了,他们天天陪我在宫里也闷坏了,能有个机会松松筋骨只怕要乐坏了。”

弘昐直接看向雅索卡:“怎么样?雅索卡,你敢不敢跟我大哥的侍卫比一比?”

弘晖先是一怔,然后也自自然然的看着那个高大粗壮的侍卫。

雅索卡骄傲道:“奴才不惧任何人!不管是谁来,奴才都能把他们打趴下!”

弘晖笑了,对贴身太监说:“去把绰勒果罗科他们叫回来。”

太监飞快跑走,弘昐哈哈笑了阵,又哎哟哎哟起来,扶着雅索卡起来道:“我先去换身衣服洗漱一番,雅索卡,你也去跟安巴他们说说,一会儿可是有强敌,不许给你们主子我丢面子!”

弘晖扶着弘昐,对雅索卡说:“你先去吧。”

雅索卡看向弘昐,见他点头才告退下去。

小太监们上来扶弘昐,他对弘晖挥挥手就出了校场。弘晖看着这个弟弟的背影,第一次发现……这个弟弟也长大了。

在宫里几年的他不会错认弘昐身上的争胜之意,直白得惊人。

晚上,四爷回来后就听到下午校场里的一场比斗。弘昐的侍卫惜败于弘晖的侍卫,五人对打,三败两胜。

有了侍卫后,弘昐也是太高兴了。天天叫侍卫跟别人打,他还要跟侍卫学武。四爷没有阻止是知道就算弘昐没分寸,侍卫们也会有分寸的。

府里的侍卫都挑战过来了,今天弘晖回来,又被他缠住对打。

四爷失笑,庆幸他没连弘晖都拖下场。

叫来苏培盛,问清下午打完弘昐已经给侍卫们叫了大夫赏了药,虽然没赢,他也赏了银子。

四爷笑道:“去开库房,我记得有个鹿角的刀架?取出来送到弘昐屋里去吧。”哄哄这孩子,免得他输了难过。

弘昐没下场,除了摔跤的一些擦伤外,别的一点毛病也没有。在东小院里,他正跟二格格和三阿哥说下午比试的事,大概是说书听多了,他说出来都是:“……说时迟,那时快!安巴一放箭,那边悬在树枝上的绳子就断了!箭就扎到树干上了!叫人上去拔箭时都特别费劲!”

四爷进来听了个尾巴,本来以为这孩子会难过,谁知道他还有心给姐弟说书。

他过去打击他道:“侍卫练得是武,光靠准头有什么用?回头叫你那侍卫练练连发和臂力,别练成了街头耍把式的,光有准头,没有臂力,杀不成敌。”

弘昐几人看到他进来都立刻站起来了,弘昐听了丧气道:“是,阿玛。”

四爷拍拍他的肩,笑道:“行了,继续给你姐姐弟弟们说书吧,要不要叫苏培盛给你拿一响板来?”

二格格和三阿哥都笑起来,弘昐脸都红了,连连摆手,扯着坏心眼的姐弟二人去院子里了。百福和造化见他们出来都从狗屋里钻出来,汪汪汪叫个不停。

正院里,福晋与弘晖一坐一站。

福晋也听说了下午在校场里的事,笑道:“弘昐年纪小,脾气大些,爱争强好胜。你待他只要一直赢他,他自然就会信服你的。”

弘晖在下面肃手应了声是。

福晋留他用了晚膳,席间告诉他要多与弘昐和三阿哥相处:“你是当哥哥的,难得在府里,这些天多叫弟弟们一起读书写字,不要疏远了。”

膳后就叫他早些回前面休息,道:“天越来越冷了,新的皮袄已经做好了,你这次就带到前面去,进宫时正好能全带进去,在宫里碳够不够用?要不要从家里带点碳?”

宫里最容易被克扣的就是灯油柴碳,一不小心没到月尾就用完了。

弘晖道:“宫里都够用,娘娘关照,什么都不缺。”

福晋点点头,不再多留他。

他迟疑了下,福晋催道:“不早了,回去泡个脚,早些歇息吧。你在宫里累得很,今晚不要再背书写字了。”

弘晖想想还是问不出口,他走出正院,突然觉得身后的大院子冷寂得很,像是个空院子,只有额娘一个人住在里面。路过东小院时,里面的欢声笑语仿佛能传到外面来。

今天阿玛没陪他去正院,到他出来时,也没见阿玛进去。

现在,阿玛连他回家的日子都不去额娘那里了吗?

144、兄弟...

东小院。

凌晨三点,四爷悄悄起身下床,睡在床里的李薇迷迷糊糊的醒来,从后面拉住他的里衣含糊问:“你干嘛?”

他回身拉开她的手放回被子里,轻声道:“你接着睡吧。昨天弘晖回来,他有宫里习惯了一早起。我去看着他。”

出宫多年后,他也被她带懒了。在前院书房自己独寝时,弘昐他们是五点起,在东小院就是六点起,一个比一个晚。到现在他在前面时是五点起,在东小院是六点起。

也就弘晖回家时,还有需要进宫时会起得早些,平时的作息时间早改了。

三点起来实在是太早了。李薇随意把头发一拢,披上棉袍起来要侍候他穿衣,被他按回被子里,道:“真把你家爷当成四阿哥他们了?衣服我自己穿就行。”

李薇就拥着被子趴到他背上给他捣乱,嘻笑间他把衣服穿好才叫玉瓶等人送洗漱的热水进来。

大概是她不叫人侍候成了习惯,他现在早上偶尔也是自己穿衣穿鞋,等穿好才叫丫头们进来。

李薇感觉必须给他点赞!

洗漱后他就走了,玉瓶问她:“主子再睡一会儿吧?这还早呢。”

李薇喝了半碗温水点头道:“我睡个回笼觉,你们也回去再睡会儿吧。早上……叫他们上小馄饨吧,吃得简单点。”

玉瓶笑道:“是。”跟着侍候主子歇下,拉上帐子把灯拿出去,轻轻合上里屋的门。跟玉盏等人先去茶房把铜壶、铜盆等洗漱之物放下,玉盏在茶房的炉子上烤了烤手,哈气道:“要不你再回去眯一会儿?”

玉瓶从小柜子里掏出一罐羊油给玉盏,道:“擦擦手,别皴了。我就不眯了,大冬天的躺下起来太费劲,反正也睡不了多久。主子说一会儿早上用小馄饨,配菜随意吧,上点小包子、煎饼、卤蛋一类的。”

玉盏擦了手要把羊油还给玉瓶,被推回来:“给你了,收着吧。这还是主子前两天新得的,不爱用就给了我。我那边还有,这罐你收着。”

玉盏就放进荷包道:“那我去找人给膳房传话?今天是叫前院的侍候还是后院的?”

玉瓶道:“小馄饨还是前院刘宝泉做得香,叫前院的吧。别的东西他也做的精致,何况……”

玉盏点点头,说:“我都明白,那我这就去了。”

何况,前院的东西就是比后院的叫人放心。

玉盏点着灯笼出了茶房,刻意避开正屋那边的路,从院子中央穿过去到了倒座。赵全保死赖在前院的太监房不回来,这对东小院也是有好处的。除了他之外,小喜子等四个太监都是歇在倒座的。

小喜子是早起了,余下三人中有两人要轮班看门,一个上半夜,一个下半夜,只敢合衣靠在炉子边。

四爷刚才起身时,倒座里的人都醒了。

玉盏站在门前一步远对着窗子小声喊:“有闲的没?出来个。”

很快里面跑出来一个太监,他叫钱通。名字虽然透着一股市侩味,人却是这群太监中最纯朴的一个。连赵全保都说这人要不是进了东小院,回头非要被人坑死。

钱通个头比玉盏还要低一些,太监若是切得早,个头都长不太高。钱通说他也不记得自己是几岁切的,连当时痛不痛,养了多久他也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只说不知道是生父动的手,还是继父。反正卖他进宫的人是他爹。

他对玉盏哈腰道:“姐姐,有什么事使唤我去?”

玉盏把灯笼给他,道:“你跑一趟前院膳房,找刘爷爷说早上主子想用小馄饨,其余的叫他看着上。”

钱通重述一遍,看看灯笼里的蜡烛够不够之后,就提着灯笼出了院子。

东小院与前院之间有道小门,可那门只认主子,钱通没那么大钱,只能绕路。他们这些下人平常往来都是走边门。从东小院出去,溜墙边走上百八十步就是一个边门。守门的太监一见钱通,立刻打开门道:“哥哥辛苦,给主子当差呢?”

钱通哈哈腰,连道:“你也辛苦,你也辛苦。”

过了这道边门就是一条狭长漆黑的过道,两端各有一道门,前面那道过去就是前院,后面那道出去是后院膳房、柴房和下人房。

看守过道门的两个太监腰间悬刀,每天凌晨三点开门。钱通提着灯笼上前,两人验过真人才放他过去。

直走过去就是前院膳房后门柴房,钱通从那道小门进去,才算到了地了。

膳房里外早就灯火通明,柴房里人来人往,两人一对抬着柴往灶间送,人声鼎沸。钱通举高灯笼,喊着借光、借光,为了不误旁人的事,他特意挑着角落边走,竟然直到站在刘太监掌管的灶间门口都没人瞧见这么一尊祖宗来了。

还是小路子一眼望见灯笼上有个‘东’字,放下手里的活冲出来:“钱哥哥!钱哥哥到了怎么不叫一声小的?”一边对着门外喊,“不长眼的东西!钱哥哥来了都不知道喊一声?”

钱通赶紧道:“我从柴房那边过来的。刘爷爷这会儿正忙着吧?那我跟你说也是一样。”

小路子连连摆手,把灯笼接过来吹熄,硬把钱通按到门边坐下,道:“别啊!钱哥哥,回头我师傅要是知道了肯定要骂我的!你等着,师傅一会儿就过来啊!”

钱通想拉住他,谁知小路子鱼一样滑溜,他先闪到灶旁捡了一只粗瓷碗,盛了一碗的羊肉鲜汤,捞了半碗鲜嫩的羊肉,加盐加胡椒粉,再撒了一大把的葱花,从另一个筐里抓了两个昨天的冷饼,回来递给钱通道:“钱哥哥别嫌弃,你这会儿肯定没吃饭呢,先用着。汤和饼都是昨天主子们剩的,我师傅说今天用这汤下|面吃,都是我们吃的,干净着呢。”

钱通一手端碗,一手抱饼,香味直往鼻子里钻,没顾上说话又叫小路子溜了。饼是冷硬,可他见主子吃过,拿这饼泡在热腾腾的羊肉汤里别提多香了。

他咽了口口水,把饼掰成几大块泡在碗里,等不及先喝了一大口的汤,烫得舌头都要掉了也舍不掉吐出来,呼呼咽下去,又捞肉吃。

这时,刘太监举筷挟着碗里一块白白的肉说:“这一块是筋,最香最滑最嫩,快吃喽。”

吓得钱通一口连饼带汤噎在喉咙口,脸都憋红了。

刘太监赶紧哎哟哎哟的给他拍背,慈爱道:“你说你这孩子急个什么?你刘爷爷这里还能少你一口吃的?尽管吃!”一头喊,“小路子,给你钱哥哥捡碟小菜上来!”

“来喽!”小路子飞快的跑过来,放下一碟萝卜丁、咸菜丁、香菇丁的杂拌,上面还浇了几滴香油。

钱通终于能空出一只手来,拼命摆手道:“我是来给主子叫膳的,不能吃,真不能吃。”说着觉得不妥想起来,被刘太监按住肩道:“别外道,你就这么说吧。”

钱通还是把碗放下起来,站起来规规矩矩的对刘太监说:“刘爷爷,我们院的玉盏姐姐说今早主子想用小馄饨,别的叫您看着上。”

他这边话音刚落,小路子就去肉案上挑肉了。

刘太监也是一脸认真严肃的听完,笑道:“行了,老刘知道了。一准给主子准备好,那你接着吃,千万别跟你刘爷爷这里客气,叫你刘爷爷心里特别不好受啊。”

钱通后悔死了,怎么就没忍住喝了一口汤呢?他昨晚守了后半夜,玉盏来叫时刚换好衣服,守前半夜那人还睡着装死,他只好赶紧跑出来。又冻又饿,见着羊肉汤才……一时糊涂啊。

刘太监转身去盯着肉案的人剁肉馅,这馄饨馅要吃着劲道,肉馅肥瘦有讲究外,剁也要剁得好才行。

正看着馅呢,就见小路子在那里捂嘴笑。被他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笑什么?还不快揉面去?”

小路子指着门口道:“师傅你瞧那钱大傻子……”

刘太监回头一望,就见门边摆着一只大碗,里面的汤干干净净的一口没剩,钱通人已经不见了。

“他都喝了?那么烫的汤?”刘太监也惊了。

小路子笑得更欢了,道:“您说……他怎么这么实诚啊?他就是真剩下不喝,咱们还能说他不成?那么烫的一大碗汤啊,这下可不要把喉咙烫坏了?”

刘太监又给了他一巴掌:“知道人实诚不会给人少盛点?”

小路子道:“他是客,我能给他盛半碗吗?那也不是待客的理啊。”

刘太监:“得了,得了,别废话了!你的面揉好了没?叫我看看。”

灶间里忙忙碌碌,前院校场里,四爷正带着弘晖、弘昐和三阿哥打拳。两趟拳打下来,父子四人脑袋上都腾起了白烟。

四爷道:“行了,都回屋洗漱换衣服,吃过早膳到书房背书。”

弘昐与三阿哥先告退,留下四爷与弘晖。

弘晖已经长得快有四爷肩膀高,因为正在长个子,显得人瘦了些。四爷打量着他,心中暗叹,父子两人慢慢踱步回去,他问弘晖道:“在上书房功课跟不跟得上?先生讲的有没有不明白的?”

一问一答间,回到弘晖的小院前。太监们已经准备好了洗漱的热水,早膳也提回来了。

四爷拍着他的肩道:“别太辛苦,一会儿用过早膳,到书房我问问你的功课。”

弘晖躬身应了声是,目送四爷离开。进小院后,听到隔壁弘昐和三阿哥的声音,好像他们兄弟两个住在一起?

洗漱时他问太监:“二阿哥和三阿哥现在住一个院子了?”

太监道:“三阿哥倒是有自己的院子,只是时常待在二阿哥的院子里。”

弘晖心中多少有些羡慕。

用过早膳,天已经蒙蒙亮了。他刚出小院就见弘昐和三阿哥有说有笑的出来,他站住喊他们:“弘昐,三弟。”

弘昐立刻行礼,三阿哥收起脸上的笑,恭敬的躬身拱手作揖。

弘晖赶紧扶起他们两个,道:“在自己家里何必还来这一套?走吧,弘昐,昨天打得你可服气?”他开起玩笑来。

弘昐笑道:“不服气!下回叫他们再打!”

弘晖道:“哦?那哥哥就等着你!下回你要能赢,大哥就把那柄镶绿松石的蒙古腰刀送给你!”

三阿哥跟在两个哥哥后面,因为对这个大哥不熟悉,所以他就没多说话。

弘晖特意弯腰对他道:“一会儿午膳后,三弟要不要跟大哥赌骰子?大哥在宫里可是赢了不少好东西!”

三阿哥没侍卫,看二哥和大哥的侍卫打他掺合不进去,这会就高兴了,道:“好,谢谢大哥。”

弘晖拍拍他的头,虽然还是有些生疏,但日后慢慢就会好了吧?

额娘说的待弟弟好,他明白。可他心里也是真喜欢弟弟们的。在宫里大家都是堂兄弟,却也分个亲疏远近。比起外面的兄弟,还是自家的兄弟更好。

等弟弟们长大了,成了他的臂膀该有多好。

书房里,早到一步的四爷看到兄弟三人一起过来,气氛还不错,心里也是高兴的。看走在中间的弘晖跟弘昐说得热闹,也没忘了牵着三阿哥。可见在上书房里经历的事对他还是有意义的,他长进了,也明白兄弟的重要了。

高兴的四爷带着三兄弟读了一上午的书,中午用过午膳直接把孩子们带出去跑马了,一直玩到天黑才回来。

东小院里,二格格正在不高兴:“阿玛跑马不带我。”

李薇道:“你想跑马就自己去嘛,带上人就行了。”

二格格更不高兴了:“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李薇只好不管她了。她明白二格格是觉得阿玛把她忘了,以前跑马都会带着她的。

二格格抱怨一阵,不见额娘来哄自己,只好自己凑过去道:“额娘~~”

李薇叫玉瓶和奶娘先看着四阿哥,这孩子现在越来越皮,路还走不好就天天想跑。她带着二格格到了西侧间,道:“额尔赫,你是大孩子了,额娘平常什么道理都跟你讲,现在额娘也跟你讲道理。”

二格格不是不懂事,她只是有些小别扭,一看额娘认真的跟她说,她就低头道:“我知道,阿玛带他们出去是正事。”

李薇微笑道:“没错。大阿哥在府里待的日子太少,他的根还是在府里。你阿玛是希望他们兄弟几个能好好的。我和福晋之间慢慢会有更多的分歧。不管福晋那边是怎么想的,我并不想影响你弟弟和大阿哥之间的关系。”

二格格虽然明白,但她就觉得这样是掩耳盗铃,她说:“额娘,可我觉得这事只会越来越糟。那边明摆着是想把你打压下去,再叫我们都看她的脸色过日子。她总不会从今后就改了不这么做吧?她只会越来越过分,越来越……不露声色?大阿哥肯定也是向着她的啊。”

李薇突然觉得二格格就像中二期的她,但到了她这个年纪,她要维护与四爷之间的感情,要保护四个孩子。至少跟正院撕破脸这样的事,不能由她主刀。

她只能拖,不能快刀斩乱麻。那样斩掉的还有四爷对她和东小院的感情。

所以,明知福晋不怀好意。弘晖可能也受了她的影响,她也只能装不知道。

而且,她也并非毫无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