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后,李薇屋里转了几个圈,喊来赵全保,叫其他人都下去,悄悄问他:“昨天四爷都见了什么人?”

赵全保还真知道,傅鼐几人过来时并不避人。他道:“奴才听人说,有傅鼐大人、还有常来和阿林。”

这几人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薇坐下开脑洞,河南近有什么事吗?如果是朝廷事,为什么叫李苍呢?他身上可连个功名都没有啊。

可如果是四爷自己事,叫李苍去意义何?是为了提携李家?

结果到了中午,不必她再费劲去猜,四爷亲自过来解释了。

一见到他,李薇憋不住先迎上去说:“爷,佟佳氏上午过来给我说,你叫李苍出去办差了?他能办什么差呢?是府上事?”

四爷是知道李家人来了,没想到她说得这么,换衣服时敲了下她脑门,笑道:“长这么大脑门,也不见你用脑子。是,爷是派你弟弟出去了,有点事,叫他去盯着点。”

她站他背后,帮他脱衣服,闻言连忙追问:“什么事?”

两人坐下,她端来茶送到他手边,他接过叹道:“昨天河南巡抚四百里加急,上个月他就递过一次折子了,请旨修河堤。不过皇上吃不准就把折子留下了。这次我看,十有八九是溃堤了。”

水灾。这两个大字砸进李薇脑海里,“那怎么办?朝廷是不是一时拨不出银子来?要不要先发动民间先捐一些钱物去救灾?”

四爷才想起她有个捐银子习惯,放下茶想给她解释一下,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道:“……这个先不急。折子已经递到御前了,怎么办还是要听皇上。我是想先派人去看看,可以节省一点时间。”

他先派人过去,至少能马上得到河南那边消息。不然等徐潮一次次往御前递折子,要先叫人送到塞外去,皇上批过后发还,他才能知道折子里写是什么。这就太慢了。

李薇点点头,还是不明白:“那爷叫李苍去是为什么?”

四爷握上她手,解释道:“李苍是你弟弟,算是爷小舅子,大小能算个主子。有他去压着阵,下头人才好办差。不然放一群奴才过去,难免叫人小瞧了。李苍算是代表爷去。”

那李苍就是相当于一根定海神针。四爷不指着他办差,就要他去当个摆设,门面招牌。

李薇松了口气,不担心李苍办砸差事了。跟着就开始担心河南那边如果真发水灾了,李苍去会不会有危险。

四爷笑她:“这下不担心了?爷有分寸,不会把你弟弟往坑里推。这次出去也是个机会,你阿玛年纪到底大了些,你弟弟们中间总要挑一个出来撑门面。”

听着好像是好事。李薇没打岔,把这一节给略过去了。她有些担心,就怕家里被推上能力所不及位置上去,那绝不是件好事。俗话说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儿。

等下午四爷走后,李笙过来,她听他说李苍交待也是这么回事。

“二哥跟我说了,叫我好好看着家里。他这一去,大概至少要半年。”李笙担心归担心,当着李薇面却没有说,只是一再保证家里有他看着不会有事。

李薇早叫玉瓶把她私房搬来了,拿了两包参片给李笙,还有五十两金子,道:“灾区事我不知道,但想一些平常东西肯定会不够用。好药材我这里有都给你,钱拿去买些当用,别可惜钱。”

李笙没有推,他知道只有他接了,大姐姐才能放心。

等李笙走后,李薇再担心也没办法,万般无耐之下只能去捡佛米念佛经,求个心安。虽然是封建迷信,但人力有所不及时,只能寄希望于神佛了。

李苍走那天,李薇特地去送。不等她求,四爷就允了,特意叫李苍走前到府里给他姐姐道个别。

“不这样,你走了,你姐连觉都睡不好。”四爷温和道,拍着李苍肩说:“路上不要有负担,说句不客气,你出去是爷脸面,见着不识抬举只管先打了再说,回来有爷给你撑腰。”

李苍诺诺,结果四爷反笑道:“你们姐弟都是一个样,到哪里都是小心谨慎为上。”

李薇送着李苍到了门口,亲眼看到好长队伍,侍卫足有四五十人,还有傅鼐等人,纷纷过来给她磕头问安。

她多少松了口气,不像她想像中只有李苍带着三五个随从就走了,结果四爷派了这么一大队人,人越多越不容易出事。

“路上别自作主张,多听旁人意见。”李薇后紧紧握着他手,嘱咐道:“只要是你好好回来就行,千万小心。”

看着李苍他们走了,李薇站门口望了好久,还是四爷说:“进去吧,他们去了十天一封信来回,路上有什么事咱们都会知道,何况白大夫也跟去了,有他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她依依不舍回了东小院,四爷见她一进来就去西侧间,喊玉瓶拿纸笔来。

“怎么了?”他问。

李薇加水磨墨,说:“我还要给阿玛、额娘写封信,把这事告诉他们。”

四爷笑着摇头,坐下道:“这下可算是看出你是个当姐姐了,样样都要操心。”可他拿了本书看了半天,再看她面前纸上还是一字未写,奇道:“这是怎么了?”

李薇急得不知所措,扯着他袖子不放他走,“我不知道怎么写啊!”

四爷摇头,上前接过她手里笔:“刚才还看你长进了,转眼又这样。”

之后,他说一句她写一句,把信写完了。

李薇放下笔拿起来读:“父亲尊鉴……不孝女敬上。”完了皱眉,转头看一脸好奇四爷,她道:“阿玛一看就知道这不是我写。”

味道完全不对。

四爷就看她一晚上都磨这封家书,来回写了四五遍。

他看来不过是一件小事,可她眼里却这么重要。四爷不免感叹。叹完自嘲想,天家是容不下父子兄弟之情地方,只怕连普通人家半分也比不了。

李苍走后,李薇也开始关注河南事。她不好当面去问四爷,而他还是三五天才回来一次,洗个澡家里歇一个晚上就又走了。

她就盯着他神色瞧,看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但不知是她关已而乱,还是四爷城府渐深,反正她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而四爷倒问她:“你这段日子坐卧不安,是怎么了?担心李苍?”

他都直说了,她也大胆道:“我就是想问问河南那边情形好些了吗?”

四爷就知道她是因为这个,他一过来就直往他脸上看,就算真想探问什么,也不能这么直白,叫他哭笑不得,想生气都不知从何气起。

问她,倒是十分坦白。

他喊她坐下,说:“李苍他们现还没到河南呢,你担心也太早了些。”

李薇不知道都走了十天了还没到,她可是度日如年了,忍不住问:“那什么时候才到?”

四爷也记着这件事,叹道:“,明后天就该到了。”

结果李苍比他想还要早,后天信就送到了,算上送信时候,他们三天前就已经到了。

信上说一路未见灾民,沿途还算平静。打听不到哪里堤坏了。

李薇松了口气,不管是为了百姓还是李苍,没有灾情当然是好。可四爷表情就没那么轻松了,她明白,要是没有灾情,那就是那个河南巡抚有问题了。

至于四爷眼中,到底是哪一边有利……放以前,她有五成把握他会站百姓这边,盼着没灾情。可现只剩下三成了。

一个河南巡抚谎报灾情,他知道了要怎么做?给皇上说不说?说了有什么后果?

不说又有什么后果?

四爷从那天起又忙了,不再到后面来。

李薇正好想整理心情,他不来她反倒松了口气。

书房里,戴铎与四爷对坐。李苍信就摆桌上,这封信这几天里,两人都翻来覆去看过好几遍了,里面一字一句都吃透了。

除了他信外,傅鼐等人也有信一起送到。他们各写各,四爷要就是从不同人角度信,好拼出多内容。

四爷问戴铎:“先生看,这接下来要怎么办?”

戴铎李苍出去前就想请命,只是没想到四爷没想到他,而选中了李苍。他也明白,他跟李苍比差就是身份。李苍是明面上侧福晋亲弟弟,四爷小舅子。

这时,河南情形已经越来越复杂了。李苍绝对干不了这个活!

戴铎从看到信起就想,他是不是该主动跟四爷提?

这是不是他机会?

当谋士是好,可他并不想一直躲幕后。要是能叫四爷送他一个出身,那比什么都强啊。四爷若真有能登上大宝一天,他这从龙之功也有处可寻。

狡兔死,走狗烹。

不想当走狗,就要站到前头去。

戴铎咬牙上前一步,道:“要是主子信得过戴铎,奴才愿意去一趟河南,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说完就屏息等着。

四爷沉吟片刻,笑道:“既然戴先生也有这个意思,那我就不客气了。本来这种小事是不必叫先生辛苦,只可惜现我身边只有先生一员大将,不得不叫先生四处奔波了。”

戴铎大喜,跪下磕头。

四爷亲手扶起他,问:“先生可有字?若无,我赠先生一字:仲益。先生于我,就如良师益友,望先生一路平安,善自珍重。”

戴铎是激动脸都红了,无酒自醉,谢过四爷赠字,脚下发飘出去,收拾包袱,带上四爷赠程仪,赶着晚上关城门前就走了。

有戴铎自请去河南,算是解了四爷一块心病。他早就想叫戴铎去,只是若由他先开口,难免要折节下请。先叫李苍去,不论来信如何,都会叫戴铎坐不住。戴铎是个有野心人,他不会眼看着机会从他手边溜走。

如果灾情无误,这份功劳就轻松装进了李苍口袋。叫戴铎怎么能看着别人凭着裙带之功就爬到他头上?

四爷心道,这次过后戴铎当有八分驯服了。

204、索相没了

李苍去河南不是一路打着四爷的旗号走的,对外头说的就是四贝勒府上侧福晋的弟弟出远门,找四贝勒借了几个人手。

至于出远门干什么,那就任人去猜了。旁人会不会真以为这事跟四爷没关系,也是见仁见智。

头一封信上说未见灾情,他们还要继续往下走,一路打听看哪边的河堤出事了。

京城里,李薇每次接到信都是厚厚一封,上面写着他们绕过保定,没有进城,但四爷提醒过张家与李薇关系不错,所以事先给张家打了声招呼,结果张家大爷和二爷都提前候在路上等着李苍一行人,带了车、马,还有护卫及各种礼物,当然也少不了银子。

听说他们要去河南,张家还送了两个常往河南去的奴才,说是在河南地头熟,跟官府都打过交道,不管李家舅爷是想干什么都能帮上忙。

李苍写信回来特意提了张家,还把张家送的种种东西都抄录在信上。李薇就拿给四爷看了,不过她很清楚张家这点礼还看不在他的眼里。叫她感叹的是,李苍肯定是被张家的殷勤厚礼给吓住了。

以前她就跟李苍似的,大概四爷眼中也觉得很好笑吧?

谨慎是好事,特别李苍没有出身功名,在那个队伍里除了是她的弟弟,四爷的便宜小舅子以外,真是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了。所以李薇回信中夸他做得对,以后也要跟这次一样谨慎小心。

李苍离家,李家只剩下一个李笙带着一家妇孺守着家门,李薇担心之余也不好三天两头叫人回家探看。四爷叫李苍去做不管是什么事,都有可能被他那一群兄弟盯上,到时李家不就受了池鱼之秧?

于是,她就把李苍的长子李檀给叫到了四贝勒府,假托是给四阿哥寻的玩伴。虽然两人年纪差得有点大,但反正就这么一段时间。

李檀天天都可以回家,正好能替她和李家传信,李苍在外面吃住如何也能叫家里人放心。

院子多了个小孩子,叫四阿哥新鲜了好一阵。李薇教他喊表哥,四阿哥还没如何,李檀先吓了一跳,连声说不敢。

李薇把这个来了几天还放不开的男孩拉过来,道:“在外头是要守着些规矩,但也不能只顾规矩不顾人情。我是你大姑姑,这个你要听我的。”反正她可不想叫自己的孩子把李家孩子当奴才看待。

二格格也特意过来看望这个小表弟,上次去李家她也见过这个表弟的,谁知他进了府却比以前更生疏了。

李薇明白,上次是在李家,算是李檀的主场,这会换到四爷府上,成了李檀的客场,他有点小害怕是正常的,过一段住惯了就行了。

四爷见他也是很温和的,还叫他上午在四阿哥没睡醒前,去前头跟弘昐他们一起读书。问李檀在家里也开蒙了,要不是因为李苍突然出远门,他今年就该去上学堂的。

李檀去了两次前头书房,回来问他习不习惯,他就说大阿哥和二阿哥都很照顾他,功课有听不懂的地方,两位阿哥都会教他。

看他轻松愉快的笑脸,叫李薇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安慰都没了用武之地。

等弘昐来了,李薇奇怪的问:“李檀在前头书房真的没事?”

弘昐不知道该怎么说,想想道:“额娘,不用担心,我看他还是没问题的。一开始大哥的那几个伴读有说话带刺的……他没听出来,之后大哥教训过他们,就再没有别的事了。”

弘晖回府读书后,书房里一下子拥挤起来。以前只有弘昐和三阿哥兄弟两个,同母亲兄弟能有什么矛盾?

然后现在,书房里除了弘晖、弘昐和三阿哥这三位小主子外,还有弘晖和弘昐两人的哈哈珠子。

弘晖的哈哈珠子全是乌拉那拉家的人,丰生额是族长长子,刚安是福晋同母的三哥家的次子,看丰生额偶尔也要让他几分就知道这是个活霸王。

这些人一来就不安分,弘昐非常的看不惯。

他们兄弟之间不管怎么样都是亲兄弟,就算有些小问题也是自己家的事,这群人凭什么搅进来还想仗义直言?

头回那个刚安话里话外刺李檀时,弘昐就盯上他了。要不是弘晖马上叫他出去跪下,弘昐立马就会摆出主子的谱给他一顿板子吃。

再仗着福晋的势,刚安他们也是奴才。当奴才就别把自己看成是主子。李檀身份再低,也是来府里作客的。有奴才要客人的强的吗?那是活腻了。

书房里小小的过了一招时,最叫弘昐没辙的不是那群不开眼的人,而是他的表兄李檀。事后还小声问他刚安说的鱼目混珠是什么意思?

怪不得他当时面无表情,一点不生气呢。弘昐还当李檀果然有大将之风,看这稳重劲,一点没塌面子。

弘昐当时一肚子的邪气就这么叫李檀给放完了……

您真是我亲哥……

李薇现在有点被孩子做主的意思,弘昐说没事,叫她放心,她就真放心了。

到了七月,夏汛到了。皇上的折子也发回来了,徐潮的原折就摊在内阁一众大人面前,四爷拿走的那封折子也送回来的,两个折子放一起,意思就是黄河河堤有两处决堤,另有数处有危险。已经有数百村民迁出原籍避水灾,淹毁的良田大概有几百亩。

皇上批的是‘查实’。查实后再由内阁上道如何治灾的折子,送到御前,皇上批阅后再治灾。

南书房里吵成了一锅粥。佟国维、明珠都没来,熊赐履人是来了,却坐在一旁装傻充愣。剩下的跳得再欢也不用管,反正都是做不了主的人。

四爷和老八坐在一起,兄弟两人谁都不看谁,偶尔扫对方一眼都跟两军交战似的。

见这吵起来没个完,八爷先凑上来小声道:“四哥,要不咱俩出去透透气吧?”

四爷放下茶,起身:“走吧。”

兄弟两个往外走,不及找个避静的地方说说话,就见有个小太监跑得帽子都歪了往这边来。这么惊慌可不是小事。

两人站定,八爷先冲那小太监挥手,喊他过来。

小太监一见两位贝勒在此,一脸的‘妈啊可找着了!’扑上来跪下不等人问就喊:“四爷吉祥!八爷吉祥!索相没了!”

最后一句震得四爷和八爷半天没回过神,缓过味来后,南书房的人也都纷纷出来了,一群人都说不出话来。

静得吓人。

小太监喊完,突然想起师傅说过这种时候他报的是丧信,应该面露哀戚之色,于是使劲抽了下鼻子,作出一副哭脸:“索相家里的人就在外头呢。”

四爷和八爷都没空理他,匆匆越过跪着的他往外走。

小太监正准备哭得弯下腰呢,一抬头人都不见了,左右张望了下,见南书房里正有位老大人叫人扶着往外走,也是一步一嚎一抽泣,仔细瞧,嘿,这位老大人脸上也不见泪啊,老大人拿着手帕擦擦眼角,擦擦鼻下,又哭又叹:“索相啊,你怎么不等等我?前儿还说要去瞧瞧你呢。唉,真是叫人伤心啊。”

是该伤心啊。小太监以袖掩面,麻利的起身哭着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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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太子的四阿哥和索额图都是43年没的,情节需要全挪到45年来了。太子的格格二月落地就没了,这里延后了三个月

205、各有心思

四爷和八爷快马到了一等公府,府上大门紧闭,还没有挂上白幡。这种处置不合常理,四爷和八爷下马时心都提了起来。

随从上前叫门,门倒是很快开了。但只打开一条小缝,里面人小声问,“谁啊,”

随从报上四爷与八爷的名号,那人才匆匆出来跪下磕头,请两人进去。

一路往里,府上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那人解释说,“怕下头人惊慌乱撞,老太太叫人都给锁了。”

这是说府上人都给看起来了。

到了一处幽静的院落,上书怡然居三个大字。院中人早就听到两个贝勒到府上来的消息,都在院中长跪不起。见到四爷和八爷,纷纷磕头请安,口称‘罪臣之子’。

前年五月,皇上先是把索相发往宗人府,索枷待罪,之后又叫他回府闭门思过,这一思就思到如今。

但四爷和八爷都不敢接‘罪臣’这两个字。人已经死了,皇上的心意如何还不好说。要是皇上打算来个君臣相得的佳话,就很有可能把索额图之前的罪过全都一笔抹去。

他们两个来,不过是要确认索额图是不是真死了。好往御前发折子。

扶起人后,四爷对八爷示意了下,八爷上前道:“让我等瞧瞧公爷吧。”

索额图身上的官爵早就叫皇上给罢完了,只看在孝诚皇后的份上留了个一等公。

索额图的两个儿子,格尔芬和阿尔吉善也都是四五十的人了,乍逢大变,人看着都佝偻起来,老态尽显。叫四爷和八爷心中也挺不是滋味的。

格尔芬为长,躬身恭敬道:“请四爷和八爷随奴才来。”

四爷和八爷都侧开身让了半步,四爷颌道,八爷更是直言:“不敢当,您先请。”

孝诚皇后在上,格尔芬和阿尔吉善可是他们正儿八经的舅舅,听他自称‘奴才’,折寿。

格尔芬苦笑,还是殷勤的领着两人进屋了。

屋里打扫得相当干净,桌上还摆着一个没喝干净的药碗与痰盒,一方叠起的手帕落在地上,隐约可见污迹。

床帐都高高挽起,床里躺着个人,盖着一张枣红色万字团花的薄被,被上可以看到一大片呕出的深色药渣。

格尔芬站在床前三步远的地方就停下来,道:“还没来得及收拾。”

床上的人半张着嘴,一条尺长的花白细辫子垂在枕畔。

四爷和八爷分别上前,确是索相无误,就是人已经瘦得脱了形。

兄弟两个对了下眼神,都在想回去这折子要怎么写。大热的天,索相这尸身也不能久停,麻烦啊。

离开怡然居,四爷对格尔芬道:“带我们去给老太太请个安吧。”

格尔芬忙道:“不敢当。”

索额图的福晋今年已是耳顺之年,她是孝诚皇后的生母,还是皇上的亲表姐。她姓佟佳,其父是皇上生母,孝康章皇后的亲哥哥。就算索额图现在没了,这位老太太也不会倒。

四爷和八爷进来都向她请安,老太太就端正坐着受礼。

她虚抬抬手,道:“你们来了,去瞧过了吗?”她拿出一本折子,递过去道:“正好,我叫格尔芬替老身写了封折子,到时一起给万岁递上去吧。”

八爷上前接了。

老太太叹道:“等万岁的旨意下来,咱们家再办丧事,这些天老身都会叫他们闭门谢客,谁都不叫进来。”

往下就没什么话可说了,四爷和八爷告辞,老太太叫格尔芬去送。没走前,一个丫头快步进来,伏在老太太耳边说了两句,老太太皱眉道:“格尔芬,你出去瞧见你那两个叔叔拦一步,别叫进来了,我这会儿不想再见外人了。”

格尔芬忙应了声,扶着老太太道:“额娘,是不是头又疼了?”一边连声叫丫头拿药来。

八爷上前关切的问了句:“老太太不舒服?回头我叫个太医过来吧,给老太太瞧瞧,开两剂药。”

老太太咽了药,就着丫头的手饮了半碗温水送下,对八爷笑道:“劳八爷费心了,老身这是老毛病了,一直吃着自家大夫配得药,没大碍。”

八爷没坚持,客气两句就跟格尔芬出来了。

一路没遇上人,出了一等公府,四爷和八爷在马上道:“来的是心裕和法保?”这两个都是索额图的弟弟,叫索额图压了一辈子。

皇上用人,从不会尽着一个家族使劲挑。一般挑一个出来领头的,其他人就不必想出头了。佟家,钮钴禄家都出过皇后,几个兄弟都快斗成乌眼鸡了。佟国纲和佟国维一直不合,特别是佟国纲死后,佟国维成了明面上的大家长,也压不住隆科多和鄂伦岱两人不合。

十爷的母家钮钴禄氏出了个孝昭皇后,一个温僖贵妃。可与这两位后妃同母的弟弟法喀却一直不得重用。倒是不同母的阿灵阿当了一等公,跟法喀是闹得水火不容,还被皇上骂过,仍然照旧。

索额图的弟弟心裕与法保也是一样。他们跟索额图不合,此时赶来无非是为了讨好皇上。

有佟国纲与佟国维在前,也是哥哥死了,爵位却给了弟弟,而不是哥哥的儿子。索额图这一死,正是他们两个的机会。

四爷道:“真跟那逐臭之蝇一般,叫人恶心。”

八爷笑道:“四哥看不惯?”四爷扫过来一眼,八爷道:“弟弟也看不惯,可这种人世上最多。”他想,他们不是跟心裕和法保一样吗?都在等着太子倒下来好上前分一杯羹。

可不话不能跟四哥说。哪怕他怀疑四哥也有一样的心思,说出来就成要结仇的了。

两人在路口分开,各自回府。

四爷很快写了封折子封好,叫人来送出去。他跟索额图接触得不多,彼此之间没什么交情,唯一叫他有些担心的是这件事对太子的影响。

犹豫了下,他还是没有再写一封私信给太子。皇上要是不想叫太子知道,太子还是别知道的好。

外面蝉声阵阵,扰得人心烦意乱。从窗外看好几个小太监正拿着长长的细竹杆往树上粘蝉。屋里摆着两座冰山,凉意沁人心脾。

他想到现在这个天气,一等公府停起灵来只怕不便。叫来苏培盛往那边送两车冰去。

苏培盛很快回来,格尔芬没有送上谢礼等物,连个谢贴都没有,只说四爷宽厚,他一家上下铭感五内云云。

四爷点点头,叫以为他会生气的苏培盛松了口气。

他问:“公府上如何?”

苏培盛挺机灵:“没见多少人,公府上没挂上幡,大约是都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