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福宫同道堂东西配殿住着她们六个人,这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地方了。听说高氏住在前面,跟几个贵人住在一起,受了不少委屈。

这小小的一间屋子,连她在家的一半也顶不上,连件大屏风都摆不下。

挑香知道年姑娘嫌屋里暗,白天也不能点灯,不然嬷嬷要说的,所以就爱坐在窗户下,说亮。可这么天天这么吹风,吹出个好歹怎么办?

她不好劝,倒了茶递过去。

热水是现去外面要的,茶叶是年氏从家里带来的。进宫只带了两个箱子,全都开箱检查过。这茶叶原来也说是不能带的,见太监要收走,她赶紧掏了一个荷包求通融才能带进来。

闻着这熟悉的茶香,她才能好受些。

这宫里的一切跟她想得太不一样了。她坐上骡车前还想着嬷嬷的话,只要她能得宠,年家说不定就会像佟佳一族一样风光!

可是一路选进来都很顺利,却在最后……

之前明明听说皇后娘娘已经替她们请封,她也得了长春宫赏的钗和衣服。可是隔了两天,又来人让她们把那些东西都先放着,别穿戴出来。

嬷嬷教过她,宫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出了这样的事千万不能打听,只能自己慢慢看。

‘是人是鬼,总会露出来的’

嬷嬷的话她都记着,听那长春宫的宫女好像想引她问是怎么回事,她就是不问,让挑香好好的把她送出去了。

不过后来她也听说了。果然就像嬷嬷说的,这些事不必打听,宫里藏不住事。

听说是皇后娘娘把给她们请封的折子递到御前,正好贵妃在旁,就说她们刚进宫没什么功劳,开头就封这么高不合适。万岁就改了主意,大概是一个不封,怕皇后面上不好看,所以只挑了苏氏封了答应,留在了皇后身边。

这些传言,年氏只敢信一半。

她才不相信宫里真有人能打听到万岁爷跟贵妃说的话呢。不过大概也有几分是真的,确实是贵妃在养心殿时,万岁让人把折子送回了长春宫。后来还有人看到贵妃从养心殿出来。

真是贵妃?

年氏没见过贵妃。当时大家去过长春宫,再去永寿宫磕头拜见,出来进去都是垂着头的,她什么都没看见,连贵妃的声音都没听到。

唯一有印象的就是摆在贵妃屋里那面桃花屏风,听说是御笔。

她只敢草草扫了一眼,只觉得桃花娇媚,如同绽放在屏风上一样。

早在家里时,嬷嬷就跟她提过宫里的人。嬷嬷告诫她,初进宫时最忌讳跟人争宠。

‘女人嫉妒时最是面目可憎,你只管温温柔柔的,就是万岁爷当着你的面去见贵妃了,你也要高兴,要快乐,要让万岁想起你啊,就觉得你从头到尾都是笑的,一点不好看的样子都没有’。

年氏害怕贵妃的盛宠,虽然家里人一直说贵妃年纪大了,孩子都生了五个了,早晚会失宠的。嬷嬷也是这么说,让她不要怕贵妃,进了宫都是侍候万岁的女人,除了皇后大家都一样。贵妃以前也只是个小格格而已。

‘贵妃没什么可怕的,她一开始还不如姑娘你呢,论家世,论人品,哪样都比不过姑娘,姑娘只管放心就是’。

可她还是害怕,夜夜都会怕得睡不着。

嬷嬷拿她没办法,就给她出了个主意。

这个嬷嬷是家里特意为她请来的,说是曾经在阿哥所侍候过,曾见过早年的万岁、皇后和贵妃。

嬷嬷道:“当年啊,皇后就是太实心了。贵妃狡猾啊,皇后为人板正,不爱耍心眼,贵妃就专跟皇后反着来,这一来二去的,万岁爷就把贵妃给看到眼里了。当时恪嫔、宁嫔都在,她们都跟皇后似的,太规矩了,结果就像皇后似的,被贵妃给比下去了。”

年氏都听得入神了。

嬷嬷还跟她说,内务府里也有去侍候过汪贵人和钮钴禄贵人的,当时想着贵妃这样活泼的万岁喜欢,就教她们照着贵妃的样子来。

年氏忙问:“那后来呢?”

嬷嬷笑着一摊手:“姑娘您想啊,都有贵妃珠玉在前了,那两位要真能成了,现在还会只是贵人吗?”

年氏若有所思,嬷嬷叹道:“也是咱们想岔了,老想着学着贵妃的样能得宠,却没想想,当时贵妃能得宠,那是因为万岁没见过她那样的。她长得好,人也伶俐,又是万岁没遇上过的,新鲜,可不就该她得宠吗?”

年氏恍然大悟道:“也是,万岁身边已经有贵妃这样的了,自然看不上别的了。”

嬷嬷道:“是啊。”

她跟年氏说,“姑娘进去后,先别着急。先看看,咱先把路看清再往前走,总不会错。我出宫也有几年了,宫里的情形也不大清楚,姑娘人聪明,进去后多看多想多思,越谨慎越好。”

年氏现在想起嬷嬷的话,如果贵妃一直是这个脾气,几十年都没变那也太假了,可见果然是个狡猾的。另一边,皇后这时肯定是已经明白过来了,这么些年都被贵妃压着,果然现在也板正不起来了,规矩不起来了。

所以才想挑拨她们这群新人跟贵妃斗。她好坐收渔翁。

想想之前在储秀宫,也是皇后垂问得多。要给她们位份的话也是从长春宫给她们赏首饰赏衣服后传出来的,后来泡汤了,就说是贵妃作怪。

其实进来前,嬷嬷和家里人都给她说过了,说是一开始位份可能不好。

嬷嬷说的是在先帝爷的宫里,十几年没封的都有呢。“多的是生了好几个孩子都没消息的。像已经去了的敏皇贵妃,之前在宫里一直是庶妃,她可是生了温恪、墩恪两位公主和怡亲王呢。”

还有一个住在延禧宫的密太妃,早年也是一直是庶妃,万岁登基后才被尊为太妃。

不过嬷嬷也跟她说,位份都是虚的:“有宠才是真的。”

年氏都一一记在心里了。

挑香看着年姑娘就这么在窗下坐了一下午,一直到晚上点了灯才从窗前离开。她赶紧过去关上窗户,劝道:“姑娘这样坐着,着凉了可怎么好?”

年氏对挑香是很客气的,毕竟宫女跟太监不一样,她身边也只有这一个贴身宫女,就笑道:“好挑香,别骂我了,我知错了还不行?”

挑香道:“姑娘别哄我,下回可真不能再坐在窗前了。”

年氏不好说她是想看对面屋里的顾氏几个,今天下午见她们出去后好像一直没回来?

嬷嬷说了,宫里别胡乱打听,就算是在一开始分给她的宫女面前也要小心些。知人知面不知心。

结果挑香出去拿饭,很快就面色不好的进来了。

等用完后她去还食盒,回来就跟她说一会儿长春宫的姑姑要来训话。

“是有什么事?”年氏忙问。有人犯错了?要连她们一起教训?

挑香也是觉得晦气,忍不住抱怨道:“都是住对面的顾姑娘几个,去前面找汪贵人玩,结果汪贵人喊她们一起去永寿宫陪贵妃说话。贵妃没空见她们就留她们在屋里喝茶,结果碰上了五阿哥。”

“冲撞阿哥了?”年氏吓得倒抽一口冷气。

挑香也不大清楚,就道:“剩下的我也不知道了。等大姑姑来了再说吧。”

可大姑姑来了也没跟她们说原委,只说不许再四处乱走乱撞。

“宫中贵人多,姑娘们都是才进来的,连门都没摸清呢,还是都小心些的好。不然出了事,姑娘们固然落不着好,咱们也要跟着吃挂落。”长春宫姑姑这话挺不客气的,说完就走。

顾姑娘几个之后也让人给悄悄送回来了,然后就有宫里的嬷嬷来教规矩,让她们跪着听训,一听就是一天。

年氏吓得连窗户都不敢开,也不敢再往对面看了。

永寿宫里,四爷一进来就抱着趴在榻上的百福看,握着爪子,小心翼翼的摸过它全身的骨头。百福趴在他怀里摇着小尾巴,一点都看不出来那天的凶恶样子。

当时汪贵人带着顾氏等进来,李薇懒得应酬就让人带她们去偏殿喝茶。

不妨弘昤带着百福和造化在殿中玩,他跑给百福和造化追。结果不知是那几个人中的哪个,冲上来要‘忠心救主’,她一边喊着打狗,一边想把弘昤抱起来。

这不开玩笑呢吗?

一直跟着的太监们立刻就围上去了,抱开弘昤隔开那个女人。

百福和造化早在她冲向弘昤时就冲上去想咬她,被她一脚踢开。

……

李薇听到百福和造化的叫声后连忙出来,事情已经发生了。小喜子早就把百福和造化都抱走了,弘昤也被抱回屋了,只剩下汪贵人和那几个女人跪着向她请罪。

那个想救弘昤并踢中百福的就是刚选进宫来的顾氏。

李薇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干脆全都交到长春宫,她要先去看看百福和孩子。

弘昤没受惊也没受伤,只是不敢让他知道百福被人踢了的事。就这都哄不住,当时他虽然被抱开了,但听到了百福被踢中后的叫声。

李薇听到他正在屋里跟额尔赫、奶娘和大太监闹,自觉进去后也不可能顶得住,听这小子也没事,就先去看了百福。

小喜子早就请来了猫狗房的狗医。

是个熟人。

李薇刚进去,那人就跪下磕头请安,喊的不是贵主儿,贵妃,而是‘主子’。

等他抬头,那双睡不醒的眼睛让人一眼就认出来了。

“周全?”李薇还真记得他,“你不是在花鸟房吗?现在去猫狗房了?”

周全没想到主子还记得他!人都快结巴了:“奴才康熙四十一年时就管着花鸟房了,奴才养鸟养的好,给承乾宫送的鸟让佟贵妃喜欢……”完了!周全一脸说错话的后悔。

一边的小喜子都不敢相信还有这么蠢的!当着主子的面说什么承乾宫佟贵妃啊?

不过瞧着是自家主子的旧仆,小喜子愿意结个善缘,就帮了他一句:“师傅,我们家百福没事吧?”

周全赶紧点头,又被口水呛着了:“没、没事,没事。”

李薇过去看,造化就陪在百福身边,一声声的哼哼着。百福很乖,乖到连哼都不哼一声。她吓了一跳,马上问:“踢重了?”要是真这样,她绝不放过那个顾氏!

随便想想就知道,永寿宫里头会让五阿哥出事吗?她一开始就知道没事,只是想靠‘救人’这件事来出头,才冲出来的。后来百福和造化向她冲过去,她才受惊踢狗。

周全一听也着急了,过来再仔细检查了一遍,说:“没事。百福没有吐,按肚子也没有躲,应该并没踢伤。不过这两天还是要小心些,先喂些流食,看看它拉的便便有没有血,或者便便变黑。”

他认真的说完,一看李薇又心道:坏了!当着主子的面不能说污秽之事!

小喜子算是放心了,这就是个傻大个。不过有的主子还就爱用这样的,觉得这样的人吧,心眼少。

就算这周全日后真进了永寿宫,他这心眼不够的也上不去。

李薇没在意,就让周全先留在永寿宫,等确实百福好全了再让他回去。

得到这个消息后,弘昐几个都跑回来看百福,后来还是她看百福被这群小主子围着更休息不好了才让他们离开。

此时,她也听说了长春宫对顾氏等几人的处置。果然又是不疼不痒的。

说来百福是狗,自然比不上人贵重。

所以长春宫所做并不能算错。只是……还是让李薇心里不舒服。

不过见着四爷了,她一句话都没说。封建皇权之下是没有人权的,真说了,四爷会做什么根本说不准。

她也怕发生那种为了狗要了人命的事,她是讨厌顾氏居心不良。

可没觉得为了这事就该让她丢掉半条命。

只是瞒了几天,还是让四爷知道了。看他一进来就抱着百福看来看去就知道了,李薇担心着一会儿怎么解释,怎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等他抱着百福问她是怎么回事时,她就把重点放在顾氏‘对宫里不熟,乍见有狗追弘昤就急了,也是好心’。

这话说得虽然憋气,但凡事总有个轻重。此时就该说得越轻越好,而不是火上浇油。

四爷听这话音不对,怎么好像素素怕朕像暴君一样一气之下把那顾氏给砍了?

——难道他最近在素素心里就是这样?

仿佛察觉了什么,他掩下这份惊异,淡淡嗯了声,温柔的抚摸着百福道:“百福没事就行。这两天不如挪到养心殿去,朕能常常看看它。”

知道他这是也放心不下百福,李薇就让人去拿百福的东西,还有造化也要一起去。这两只狗现在是相依为命,分开了都不肯吃饭了。之前百福养病时,她把造化带到她的屋里,结果造化就不吃饭了,之后只好让它们继续在一起。

之后几天,自然是她继续长驻养心殿,连弘昤也爱跑养心殿了,都是为了百福。

百福很乖,可能它并不觉得难受或哪里疼,但主人们要它趴着,躺着,它就不会乱动,等到确定它吃饭便便全都正常后,周全也能肯定的说百福一点问题都没了,它才被允许离开它的小屋。

当它听到李薇说:“百福,你好了,可以出去了。”

它的小耳朵马上竖起来了!然后一下子站起来,像支离弦的箭一样跑出去,可见这几天真是闷死它了。

造化也紧跟着跑在它后面,两只狗在养心殿前面的院子里撒着欢的跑。

四爷听到它们的动静就出来看,面带笑意。

他问苏培盛:“皇后让人教了他们一个月的规矩,然后呢?”

苏培盛心道哪儿还有然后?

他道:“奴才……没打听出来。”

然后他就看到万岁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却开始轻轻抚摸手腕上贵妃串的佛珠。

自打贵妃串了一盒子的佛珠后,万岁就常挑一串戴着。

每当他要发火时,就会摸摸这佛珠。

然后,自然就跟见着贵妃似的,万岁的火气就不见了

354、听戏

淳郡王府里,七爷想让纳喇氏递牌子进宫。

“去看看贵妃,以前你们就要好,现在也该多去陪她说说话。”他一直想接回成太妃,但探了几次口风都没有结果。皇上的心思他明白,他总要给其他兄弟们做个榜样,带个好头。

可七爷谨慎了一辈子,现在自然也不想做出头鸟。

皇上给了他个郡王,太后也一直照应成太妃,让他替皇上办事是没问题,但他却更想让皇上给指条明路。他顺着皇上指的路往前走就行了。

说他谨慎也好,胆小也罢。

纳喇氏沉默了会儿,说:“不是我不想去,只是你也知道,以前我跟贵妃,那都是我硬贴上去的。贵妃看在两家的情面上让着我,不跟我计较。”现在那是贵妃了,再让她腆着脸上去,她也做不到。

七爷知道她就是这样的人,早就替她想好了主意:“你就不想见见端仪?”

这话一说,纳喇氏的眼泪就下来了,可她强忍着泪,抖着嘴唇摇头说:“……那是万岁的公主。”

自从直郡王家的女孩一个个抚了蒙,她就知道早晚有这一天。端仪被封了公主后,七爷就安慰她说至少有个公主的头衔,能开府,能多带些人,进宫住上两三年后再指婚,夫家也不敢看不起她。

她也跟自己说这样更好,可还是前所未有的恐惧起来。从她生下第一个孩子起,她就知道不管是七爷还是孩子都不是她的,这个偌大的府邸里她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可她又什么资格说自己可怜?七福晋和府里的其他女人又该怎么说呢?

七爷最宠她,她生的孩子最多,她该是这府里过得最好,最风光的人。

永寿宫里,纳喇氏静静的掉着泪。

“……是我不知足。”她道。

屋里静得很,只有李薇和她两个人。玉烟在刚才就带着人退出去了,只小心的留了半扇门。

李薇的心里一片平静,纳喇氏的感受,早在多年前她就明白了,但明白之后她就把它给忘了。现在看到纳喇氏,她才想起来,哦,原来我也曾经这么想过。

就像大学生看到初中生在发愁,初入职场的新人看到大学毕业生在纠结,都会产生‘你们还是太年轻’这样的感叹。

她拿了自己的手帕递给纳喇氏:“有些事不能想太多,想了也是自寻烦恼。”

纳喇氏赶紧擦了泪。

她前天递了牌子,今天进来请安。贵妃见着她后,说了几句话就体贴的问她想不想见端仪,要是想见见的话,也不用怕有什么影响,她把端仪叫来一起用个膳。

李薇这样说倒不全是为了四爷和皇后,这两夫妻在这方面还真是一模一样,都不乐意养女跟亲生父母多见面。

大概在这件事上,李薇真没多少真实感。

想也知道,把这么大的养女在这短短几年里养成亲生的,这也不可能。

既然一开始这个养女收的是为什么,何必非要藏着掖着?难道不说不提,就能假装不是这么回事?

现在她们跟亲生父母们是见一面,少一面。不趁还在京里的时候多见见,等嫁去蒙古后,这辈子还能不能回来都是个未知数,干嘛还死撑着那点儿面子拦着人家亲生父母亲见孩子呢?

可是,让人想不到的是端仪几个也不太乐意再见亲生父母,三爷他们这些当人父母的,对送进宫的女儿们也是敬而远之。

说起来他们的儿子、女儿都在宫里,每旬给儿子送的东西都有能好几大包,女儿这里却一点表示都没有。

这大概就是人心的复杂之处吧。

所以李薇不但事先没跟端仪说纳喇氏今天要来,就是见了纳喇氏后,她也是先问问她的意思,看她要不要见女儿。

等喊人进来侍候纳喇氏洗过脸,重新梳妆后,她道:“我就不见端仪了,有贵主儿照顾她,我在家里放心得很。”

——她没脸见女儿。

晚上见了四爷后,他就主动问起来了。纳喇氏来的事他是知道的,当时他见了淳郡王府的请见牌子就说:“老七什么时候也改不了这个脾气,有什么话不敢当着朕的面说,非要让人来拐个弯子。”

以前他出宫建府被内务府的奴才们怠慢,也是请成太妃先跟太后说,太后再跟他说。

当时他还当是成太妃关心儿子多了句嘴,现在再看这作派就知道了,他压根就是这个脾气。

“老七是什么事?”他问。

李薇道:“淳郡王是不敢自作主张,想问您讨个差事。”

“哼。”四爷道,“朕这里差事多得很,长眼的都能看出来,他这是让朕给他个不得罪人的差事呢。”

“要是这世上的都跟他似的,朕也跟他似的,大家都不用干活了,只管等着天上掉馅饼吧。”

他就这么报怨,李薇也不紧张了。在外面对着臣子报怨不行,回来总不能让他对着太监,对着墙报怨吧?报怨给她听,左耳近右耳出而已。

所以她一边嗯嗯的应着,偶尔来两句‘就是’,手上却捧着新的戏本子看。

升平署的那出王大小姐和段誉公子的戏已经排好了,正憋着想演给她看呢。四爷忙着干正事,没人敢请他看戏,那是找打。再说,宫里的事也好打听。四爷身边谁最爱看戏本子啊?

贵妃。

所以先请贵妃看一遍,指点指点,让他们能更加进步嘛。

四爷报怨完了,还是决定给七爷找个合适的差事。七爷这怕事的习惯也有好处,那就是不管往哪儿放,都不用担心他再出幺蛾子了。所以最合适的就是放到一个复杂多变的环境里当定海神针。

再说他的身份也压得住人。

他这么说,听着素素头也不抬的接了句:“就是。”就知道她根本什么也没听,凑过去看是经过改编的戏本子,升平署的人还起了个朴实无华的名字《洞萧歌》。

四爷一看之下有些奇怪:“这是那个戏?他们终于改编了?”

李薇点头,道:“有改编的。”然后翻页数给他看。为了塑造王大小姐的坚贞,在段誉离家之后,王大小姐的妈,婶子,奶娘,分别过来想劝她回来,王大小姐统统拒绝了。

四爷仔细看完改编部分,仍是不解这名字从何而来,问她。

李薇比他还惊奇:“洞萧歌?”翻过封面一看,果然是叫这个名字:“干嘛起这个名字?”

最后还是找到原委了,段誉在跟王大小姐求爱,离家,回家的三段唱词里都说你是洞我是萧,缠缠绵绵一曲歌这样。

……李薇总觉得这词有点黄|暴。

细想下古代人民的思想还是很奔放的。

四爷听说升平署想先唱给她听,就说好啊,那你就带着宫里的人听吧,顺便连戏台都给她定好了,说是挑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就在春禧殿听戏。

春禧殿在西六宫最边上,因为四爷自觉自己只占了西六宫,所以三年里把西六宫所有的宫室只要差不多的都给修了一遍。只是春禧殿这一溜都太靠外了,以前就没住过人,修好后还是大门一锁,照样没派上什么用场。

四爷是个不会浪费的人,养心殿地方小,他之前一直想在西六宫找个宫殿专门放书。春禧殿和后面的咸熙宫就挺好的,不过选址挑书都要花上一些功夫,他只能在空闲时间做这个,所以到现在还停留在脑内阶段。

不过他跟李薇说过几遍了,她就说:“在春禧殿听戏……会不会有辱斯文?爷不是想在那里存书吗?”

四爷笑道:“那还早呢,何况在自家听个戏而已,不必顾忌这么多。”

他既这么说,春禧殿和升平署都立刻准备起来了,西六宫和东六宫也都知道贵妃要请人看戏。大家都盼着能共襄盛举。

不知不觉成了一件大事,是李薇始料未及的。

在她的设想里就是她带着孩子们听戏,最多加上宜尔哈和端仪几个,四爷有空也可以过来听一折。

可先是她去宁寿宫时,太后笑呵呵的问是哪天听?她可好久都没听戏了,听说是升平署新写的本子?

李薇后知后觉的想起三年孝期,宫里不闻乐声,太后也是在宫里闷了很久了。

她当然不能说之前压根没想过要请太后,连忙说:“春禧殿那里还要收拾一二,升平署准备也要些时日,不过也快了,再过个三五天就都齐了。到时儿臣一准来拉您过去!好好的乐呵一天!”

跟着,西六宫这里自然也有想去看戏的。

问题就是李薇这么些年了,跟西六宫的哪个都不熟。除了仇家就是路人,连个想找来一起看戏的友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