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苏培盛。

对苏大公公的忠心,李薇还是有数的。这人平时眼高于顶,可以说除了四爷,别的一个也不放在眼里。要说有人能让他背叛四爷,她都不相信。他都能做到四爷身边的大总管了,还有谁能给一个太监比这更高的地位和权势?

何况四爷还重新给太监排了品级,他是大清以来头一份的四品太监,是头一个穿上孔雀补子服的太监。

以苏培盛的人品,估计穿上那身衣服起让他为四爷去死都心甘情愿了。

隔两日口供就送来了,四爷也不避她,看过后还拿给她。这些过口供的人都是一日三遍的熬刑,基本上都要熬到最后。只要能不死,说不定就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但这必须是四爷真的信重的人,不然知道这种秘事的,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还是死了更干净。

李薇先看的就是当日一同执壶倒酒的两个小太监。口供上会有日期,时辰,笔录,施刑官,监刑官(用来防止刑重致死),还有刑具介绍。

她都是赶紧略过第一页不看,直接从第二页看起。

上头两个小太监的口供都一样。他们都是在园子里侍候一辈子的人,从康熙年这园子赐给四爷起,七、八岁时就进来了。一直在膳房做事,一开始只是做些砍柴担水的差事,慢慢的从几十个小太监中拼杀上来,这才能在主子跟前侍候。就算这样,从传菜到执壶倒酒,这又是一个进阶。

三个小太监确实从小相识,家乡虽然不同,但父母亲人也都找不着了。从进宫起就是光杆一个,自己吃饱全家不饿。那个吊死的小太监也确实应该不是自杀,因为他们在赏秋宴上侍候完了还商量着拿上赏银,改日去八大胡同玩一玩。

李薇看到这里几乎以为自己看错。

问话的是打着把这些人的祖宗八代,包括平时里最不起眼的小事,心底深处最不可告人的秘密都挖出来的心思。

后面就说太监们也爱上窑子,只要掏钱就能让女人服侍侍候,而且那里的女人身经百战,拿玩具去玩也不怕玩坏了。

李薇一看后面还有十几页,没耐心看了,直接问四爷这一本口供里有没有值得在意的东西。

四爷道:“有一个,这些太监常去的窑子里有个窑姐儿打听出来有个好去处,应当是招待那些没见过市面,偷偷从家里溜出来的小少爷们的。去陪那些人比在窑子里轻松,只是不方便去。那窑姐儿看出他们是太监,想请他们帮着伪造一份户籍,假托良家,好也去赚这份轻松钱。”

他淡淡道:“朕已经让人去拿人了。”

大槛栏外一片鬼哭狼叫,抖着白花花的一身肉从里头被赶出来的嫖客们被步军统领衙门的兵们拦住后,不脱一层皮是出不去的。个个求爷爷告奶奶的,周围看热闹的里外围了三圈。

塔福和费扬古这对兄弟各带着自己的票人,没守在大街口,专守在小巷子那里,来一个就押到一边,问问家世来历,是平民就放开,一被按住就嚷:“你知道我是谁吗?!”

塔福和费扬古的兵就笑咧了嘴了,扬头喊:“头儿!这儿又来了一个!”

塔福和费扬古可跟这些兵痞子们不一样,这二人一过来,身裹貂裘,一派富贵相。又因为娶了媳妇后收拾得更人模人样了,日子过得顺了,气质也显得不一般了。以前像流氓,现在像从良了的土匪大盗头子——改行做善人了。

兵痞子们坏得冒水,一早把这人身上的衣服都给搜走了,这天上飘雪的日子里,光着脊梁板和屁股蛋可不是个好体验,这位刚才还喊自己阿玛是何许人,自己爷爷是何许人,自己祖爷爷的小少爷一会儿青鼻涕就拖下来了。

塔福手里还抱着暖炉,气定神闲的慢慢问道:“小爷别急,咱们也是出公差,按规矩是该问清楚的。您说您家是哪儿的啊?”

小少爷现在回过神来了,他要是说了他是哪家的,那这些官爷们再大张旗鼓的把他送回府,他阿玛能把他的屁股打成八瓣的!等他阿玛和伯伯叔叔舅舅们去上朝了,再听到这种流言传出来,那脸可就真丢大了!

小少爷这下不敢自报家门了,改口说自己是平民,说了自己奶兄弟的名字和家里住址,还强撑着道:“你们去查啊!我说的都是真的!”

基本上这些小少爷能认识的平头百姓都有数,何况他们也不是就问了这一个,立刻一个兵就诈道:“我兄弟就住那条街,你说的这家不是在伊拉里家做下人的吗?”

小少爷立刻卡壳了,塔福还含笑道:“说不定是你记错了,来人啊,去那条街上寻寻。”

小少爷看出这是个好心人!上前一把拉住塔福求道:“好爷爷,饶了我这回吧!我家里知道饶不了我的!”

塔福这就为难了,犹豫了,这下他背后的兵们不乐意了,吵吵起来道:

“头你再放走一个咱们就白干了!”

“咱们头就是好心!刚才都放走不少了!”

“头啊,你这善心要不得啊,一个都不拿回去,就该咱们挨打了!”

费扬古此时上来劝道:“哥哥,我知道你是受不得人求的,只是你也要替兄弟们想想,这一趟出来顶风冒雪的,大家都不容易,不能让大家白辛苦还要受罪不是?”

小少爷见人人都同意抓自己,就这个好人站在自己这边,当下豪气道:“我请诸位兄弟喝酒!我出银子!”

后面再有兵痞笑道:“吹牛吧!你这样的能有多少银子?二三十两的也不够咱们分啊!”

小少爷咬牙道:“一……一百两!”大不了回去求额娘!

再有人说你这身上就剩下一件衣服了,别骗人了,跟咱们走吧,大人见了你也不会重罚,最多吃个十板子就行了。

一说要吃板子,小少爷立刻痛快的写下了赌据,说是跟人赌输的。

签字画押按手印后,小少爷也能重新穿上衣服像个人了。他顿时就不甘心了,怎么能就他一个人倒霉呢?

他悄悄道:“哥哥们这么辛苦,我有个来外块的道,看哥哥们都是好人,索性告诉了你们!”他说的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就是这不是见人在这边抓嫖客嘛,想起他有好几个平时玩得不好的仇家,讨厌的人,想整的人,他们平时都在什么地方玩,请这些官爷们去那边拿住他们,也让他们掏银子写赌据!

塔福今天是出公差带着兄弟们赚外块来的,这也不干嫖客的事,倒是听说是找个小婊|子,下头人都说不知是什么样的,让上头的爷这么掂记着,大概是被骗得不轻。

无奈这小少爷太想整朋友了,生怕他们拒绝似的立刻就蹦出了一串人。

别说还真不少,好几个公府阿哥呢。前有佟佳氏承恩公府,佟三爷家的三公子,后有乌拉那拉家承恩公府的小少爷。

塔福听得一愣,给费扬古使了个眼色,两人避到一边。

“乌拉那拉家承恩公府的小少爷,这是哪个啊?”塔福道。

费扬古道:“管他哪个?肯定都是亲儿子啊。”

兄弟两个相视一笑。

☆、第433章

承恩公府内,五格放下板子时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长凳上的刚安早就人事不省,按住小公爷手脚的家人们手都抖了,见公爷不打了,一边的管家立刻从怀里的匣子里取出一片人参塞到刚安的嘴里。

五格心疼儿子,但更多的是愤怒。他甩下棍子道:“把他抬进去,不许给他叫太医,我宁愿没生过这个儿子!”

一堆人都不敢动,见五格走了半天,管家才连忙喊人把刚安连凳子一起抬到后头去,再连声道:“去,把马房的连六喊来。”

五格福晋在屋里哭,刚安媳妇在一边陪着掉泪。

五格福晋边哭边骂她:“你说,他在外头做的那些事,你真就一点都不知道?你好歹来跟我说一声,也不必落到让他阿玛险些打他打死的地步啊。”

刚安媳妇只是哭,她能说什么?刚安是五格福晋的独生儿子,唯一的心尖子,还是大阿哥的伴读,是她头顶的天。她还能找婆婆告她儿子的状?说她儿子在外面结交一些狐朋狗友天天出去喝花酒?

管家一进来,五格福晋就赶紧问他:“怎么样了?”

管家连忙道:“福晋安心,我看公爷也没下狠手打,只是看着严重了些,一打完我就给小公爷喂了片人参,现在已经送回屋了。就是公爷道不许请太医,我就先让马房的连六去看看,他治棒疮有一手,咱们家的人挨了板子都找他看,上次有个被打吐血了都被他给拉回来了。”

五格福晋听得心惊肉跳的,一时坐不住,想去看儿子又怕再惹恼丈夫,就让刚安媳妇先回去,道:“你去看看,要是不行就让你的人悄悄从后门去外头请大夫。”

五格打完儿子去了书房,不一会儿五格福晋就提着一罐平肝火的养身汤过去了。

五格一见她就生气,五格福晋低眉顺目的,盛了一碗给他端过去,见他不理也不生气,放下后就坐在一边掉泪。

“你还有脸哭?儿子都快让你给毁完了。”五格拍着桌子小声骂道,“你知不知道,这是大阿哥悄悄告诉我的,这事都传到大阿哥耳朵里了。你还当这是小事?上次万岁北巡,大阿哥带上丰生额不带刚安,你看不出来?”

五格福晋怎么会不知道?长春宫那边明显是对他们更好,可大阿哥在这种情况下宁愿选择丰生额,可见是嫌刚安无用,帮不上忙。

她这边哭声渐歇,五格坐下叹道:“今年万岁爷在圆明园过年,如怡亲王、十四贝勒都被宣到园子里去了,你家老爷我却还是去太和殿。”

五格福晋还不知道这个,连忙道:“老爷不能想想办法?好歹容老爷去园子里给万岁磕个头……”

五格摇头道:“你当我没上过折子?我得知这事后已经上过折子了,可到现在还没个消息。不知是万岁爷没看到,还是……嫌我多事了……”

五格福晋知道圣意才是最重要的。皇后的兄弟多,万岁未必就要使他们承恩公府的人,像搬出去的大伯一家,今年过年前听到公府拜年的族人说,去大伯家的人比到公府来的人还多。

兄弟叔伯们都虎视眈眈,他们也不能就指着一块公府的匾过日子。

桌上的汤都凉透了,五格福晋出了个主意:“不如,老爷试试看能不能请大阿哥帮老爷讲讲情?”

五格犹豫了下,五格福晋道:“都是一家人,咱们没脸了,宫里的皇后和大阿哥也不好看。”

道理不假,可说到底都是他们家不争气,让皇后和大阿哥丢脸了。

五格道:“你回去看着刚安,等他能起身了,随我一道去给大阿哥磕头请罪。”身为侍候皇子的哈哈珠子,居然流连那种地方,还被人拿住勒索,实在丢脸至极!

这事就连五格都是要上折请罪的,自陈教子不严之过。

五格福晋走后,五格还是起草了一件折子,除自陈有罪外,还要替刚安请辞大阿哥的哈哈珠子一职。这事他刚才不敢跟福晋提,因为情知她不会愿意。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遮掩就无用了。只能快刀斩乱麻。

圆明园里,李薇在听四爷讲‘故事’。故事的情节是一个嫖客被人勒索,求妓|女借银子给他,然后被妓|女给骗着换下自己一身好衣服,换上平民衣服伪装偷溜。之后发现他的情姐姐带着他遗下的玉佩假称二人有白首之约,上府讨银。

……结果找错门后,被亲戚将玉佩赎回,再送回自家的可笑故事。

如果故事中的主角不是乌拉那拉家的刚安和八爷就好了。

李薇听完故事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下意识的就觉得这里头有八爷的手笔。可是这次四爷居然挺公正的说:“这事跟老八应该没关系,刚安虽然是承恩公的儿子,但却不是长子。”老八结交起人来都是有数的,刚安是小儿子,五格的长子是庶出,已经补了个二等侍卫了。

“他就是顺手给乌拉那拉家一个人情而已。从那找上门的女子手中赎回玉佩并没花多少银子。”老八黑的地方是他把那妓|女给放走了,没留下来交给乌拉那拉家灭口,这事才传出来了。

勒索的事应该也只是仙人跳而已,只是那一家骗了刚安一回还不够,拿他的东西去当了之后,还打算再扒第二次皮。要是他们拿了刚安身上的东西就逃了,这事也就没人知道了。

“一点风流罪过而已。”四爷笑。

他笑归笑,这事都传到他耳朵里了,自然不能不做处置。就让人把弘晖叫来提点了两句,甚至弘昐那边也挨骂了。

弘昐还挺委屈的跑来找她:“皇阿玛让我注意身边的人,傅驰他们也没做什么啊。又不是刚安那小子。”

刚安这事已经传开了,算是新年前最新的一道八卦。

但对李薇来说,最可怕的在后面。

这天,四爷回来后问她:“对了,不是说你额娘进来看你了吗?说了什么?”

说额娘把大舅和二舅给骂了一顿。

四爷问完见她半天不吭声,笑道:“还有什么事是不能跟朕说的?”

也是,早早的跟四爷说了,省得日后他再从别人嘴里听来,说不定就变味了。

李薇就问:“爷,你还记不记得刚安的事?”

四爷点头,条件反射的想:“你家也出了个刚安?小孩子爱玩爱闹不奇怪,告诉你家里别跟承恩公府似的,听说五格把刚安都给打出毛病来了。”

这个毛病的事她也听说了。听说承恩公府一开始是请了民间的大夫,之后见治得没有起色才无奈请了太医。太医那边自然要有脉案等物上呈。虽然承恩公府不在常例之中,但四爷本着关心亲戚的原则还是叫人拿来看了。

总之就是刚安让打得好像海绵体出问题了,就算是平常尿尿也直不起来了,只能垂着。

李薇看到太医的诊断上特别直接的写着:几如阉人。

李薇想说不是李家出了个刚安,而是当时可能敲诈刚安的人中吧,有她舅舅的推波助澜。

四爷:“哦?”一脸‘居然还有下集’的看好戏姿态。

其实关于刚安出了这种事,四爷生气的却是他带坏了弘晖的名声。毕竟哈哈珠子几乎就是伴着弘晖长大的,朝夕相对。刚安狎妓的事传遍大街小巷,但人们提起来总不会说刚安,而是说‘承恩公府的小少爷’,‘大阿哥的哈哈珠子’。

出名的是后族和弘晖。

李薇就道事实其实很简单,之前四爷不是让人去抓那几个小太监说的窑姐吗?看这窑姐是不是跟某个不法势力有牵扯。但因为命令并没有明发,所以京里普遍认为的就是一场扫黄打非。打到最后连八大胡同都不敢挂灯笼了。

后来步军统领衙门的兵们就开始自发的做这件事了,大过年的能多个进项也不坏。正经营业挂牌的他们也不去骚扰,这些一般都给上官们掏过买路银了。

他们找的就是租一小院偷偷做生意的暗开门。

李薇的两个舅舅不小心从抓到一个小少爷嘴里听说了乌拉那拉家刚安的事,本着给乌拉那拉家找找麻烦,搞臭他家的名声,就把刚安的事给传出去了。不少闲得长毛的兵痞子自动自发的蹲点找到了刚安。

下面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兵痞子们虽然没成功勒索到人,但事情却发展的比预想的还要严重。这样小打小闹开个小玩笑般的事就变成这样了。

李薇说到最后就道:“我这两个舅舅现在年纪也大了,我看也糊涂了,就想着是不是请他们回家养老抱儿子算了。”

四爷却笑着说:“朕看不必,这事也怪不得你舅舅。刚安要是干净清白,那也不会有这种事。现在扯出来,总比朕一直被蒙在鼓里强。”若是李家存心构陷,那他可能会生气。不过这事也怪不到素素头上。

何况皇后家和贵妃家,现在两边怎么打起来都不奇怪。

事实上四爷本来以为会是更严重的事,结果居然只是想抹黑刚安或承恩公府的名声。说白了钻暗门子虽然不是什么好名声,但跟风流挂边的也不算特别坏。

可四爷让人接着往下查时,就越查越生气了。当然不是气她的两个舅舅,而是刚安。

本来只是顺便查查,也是为了避免刚安可能把弘晖给带坏。结果查出来的结果让李薇都惊讶了,没想到刚安在这半年里去过的暗门子能写满两页纸,其中也不乏男戏子和小尼姑。

“他倒是能干,朕看他要是能把这份本事用在功课上,早就能进翰林院了!”四爷怒火冲天。

李薇发现刚安也算交游广阔,她道:“他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

“哪里用他掏银子?承恩公府的小公爷,弘晖的哈哈珠子,他去哪儿都有别人争着抢着替他掏银子。”四爷冷笑。

他可没想到他给弘晖挑的哈哈珠子里居然有这种东西!这是把他的一腔爱子之情都给糟蹋了!

四爷让人回宫去诘问皇后,问她可知乌拉那拉家就是这样教养子孙,侍奉皇子的?他们把忠心放在哪里?

皇后匆匆递折子请罪,带折子前来的是弘晖。

可四爷见了他,却不肯接折子。

弘晖这些天里真的为这事焦头烂额,快要过年却瘦得厉害,他不能就这么再把折子带回去,只得跪下求道:“皇阿玛,这事皇额娘并不知情。她离家这么多年了,乌拉那拉家的事她真的不知道。”

四爷心疼他,上次那酒他也饮了半盏。可更难过他居然为了皇后跪下求他。

就算皇后是他的生身之母,可从小教导他的是他这个阿玛,如今更是他的君父。

他硬起心肠来由他跪着,道:“她是皇后,是万民敬仰的国母。你现在跟朕说她连自己的娘家都管不好是对的吗?朕现在质疑的是乌拉那拉家的家风和教养。你是朕的皇子,你额娘只生了你一个,乌拉那拉家本应把你捧在手心,可现在呢?他们就敢让这样的人侍候你,陪在你身边?朕怎么能不忧心!”

弘晖无话可说,这事说到底是刚安不对,但刚安不能为此负责,所以上折请罪的是承恩公。

他只能磕头道:“儿子请皇阿玛息怒,都是儿子不好。”

四爷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父子二人就这么僵持着。

半晌,弘晖跪在冰冷的地板上都开始发抖了,四爷上前亲自把他扶起,叹道:

“在朕的眼里,你是朕的儿子,虽然有一二小过,但绝无大错。”

弘晖的心一下子就落回肚子里了。

但四爷接下去却道:“朕是你的君父,你若孝顺,当以朕之意为先。你母德行有亏,你当心中有数。”

弘晖怔住了,只觉得如坠深渊。

可皇阿玛还在看着他,等他的回答。

他恍然如梦的跪下道:“儿子……明白……”

☆、第434章

李薇放下筷子不再用了,四爷在前头忙,儿子中连最小的弘昫都被弘昤带跑了,她自己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

玉烟看看膳桌上剩的饭菜,忍不住问了句:“主子,不再用点儿了?”

李薇摇头说不用,之前四爷在时才吃了一大捧的栗子,这会儿确实不太饿。

玉烟没辙,只好带着人把膳桌抬下去。出去找了赵全保来商量,道:“我瞧主子这几日胃口不开。”

赵全保叹道:“那也没办法。现在雪这么大,窖里藏的都是白菜和萝卜,余下的就剩下腌菜了。主子现在口味也改了,以前爱吃牛羊肉,现在更爱吃点小青菜啊之类的。这时候去哪里找小青菜啊?”

玉烟想了下说:“要不让膳房发点豆芽,晚上做?”

赵全保一下子就笑喷了:“你当膳房的都是神仙?吹口气豆芽就发起来了?不过他们那边应该天天都发的有,让他们晚上做吧。”

玉烟没好气的拍了他一下,叹道:“要是刘爷爷还在就好了……”刘爷爷有法子,做出来的东西最合主子的心意,现在膳房不是他管着,这几日饭菜看着是少了几分味道了。

提起刘宝泉,玉烟仅是唏嘘,赵全保就有些唇亡齿寒之感了。他在外头比在里头侍候的玉烟知道得要多些,虽然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但张保亲自带人进园子,当日被拿进去的人中有八成都是太监,不少都是因为同屋、同乡这种略微沾点边的缘故被逮进去的。刘宝泉侍候了几十年,平时出去多有脸啊,不过一个浪头打过来就没了。

同样的人还有苏培盛。

连万岁爷身边的苏公公都被抓了,其他人就更没容情的必要了。

赵全保曾经以为他这辈子都做不到苏培盛这个地步了。如今他也是五品的太监总管,出去也是一堆徒子徒孙。往日想起来多风光,多自得啊。傍在主子身边一二品的王爷见了都要客气的称呼一声‘赵公公’,现在想来值什么呢?

赵全保没了谈兴,起身道:“我出去瞄一眼,主子有事让人去唤我。”

先去膳房绕了一圈,要了些酒,回到屋里后,赵全保关上门,对着屋里供桌上供着的的一串珠子拜了拜。

这是以前主子赏给他的,不知是什么时候起,他心里没底时就对着这串珠子拜拜。十有八、九都能化险为夷。

主子气运旺,漏一点出来都够保佑他的了。

不过今天他倒不是为自己,而是想着这么些年了,平时也受了不少刘宝泉的照顾,这个时候替他求个保佑也是算是尽心了。

他倒了杯酒供上去,静了半晌才叹道:“刘爷爷,您多保重,主子不能开口替你求情,我也不能去替你说话,这些你都明白吧?虽然我也不知道你这是搅和到什么事里了,料想不是小的,要是日后你没了下场,我改日出去替你立个牌位,再给你买个儿子,总不会让你在下头没香火受。”

说完这番话,他把这杯酒拿起来喝了。

是个意思就行了,他安的是自己的心,至于别的,他也实在是无能为力。不管是让人给抓到哪里去了,现在只怕早就脱了几层皮了吧?

怡亲王最近接了内务府,忙得脚不沾地。他大病初愈,现在还被太医管着天天喝稀粥,吃得稍硬一点就便血。太医道他肠子大概烂了一大半,只能慢慢将养,不能着急。

十三急得不是这个,而是赏秋宴上抓来的太监们此时还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四爷虽然把这事交给他了,但也没急着管他要结果,只道:“先管着,总有人忍不住跳出来。”

话虽如此,十三却比四爷还着急。

都道主辱臣羞。万岁险些遭了毒杀,他恨不能钻到这些人的脑子里把东西都掏出来。但他也知道,好多人做这件事的时候,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他所能做的就是把事全都给问出来,再慢慢把他们串起来。

四爷不许他天天去内务府刑堂蹲着,说那边阴冷,怕他再冻出个好歹来。他就只好让杨国维天天去把口供给带来。

十三拿着口供翻到最后,果然又看到两份空白。

他叹了口气道:“这两人还是说什么都不知道?”

这二人一个是苏培盛,一个是圆明园膳房总管刘宝泉。十三倒是不觉得这二人有问题,只是职责所在,该问的都要问清楚。

杨国维也没办法,道:“这二人都是太监中的老油子,肚子里藏得事多,只怕想撬开他们的嘴不那么容易。还有那刘宝泉人都七十了,施刑的也不敢下狠手,怕一不小心把他给弄死了就不好交差了。”施刑打死受刑人,会以灭口论。到那时绑上刑架的就是他了。所以有时施刑的下手都会轻得多,让人疼,但却不会伤重到无法治的地步。

十三拿着这份口供想了半日,起身换上厚衣服道:“我去园子里给万岁请安。”

见着四爷,十三把这几份口供交出来,道:“万岁,这些奴才或是求生,或求速死,不如换个问法?”

四爷接过来看,其实苏培盛和刘宝泉还是说了不少的,但问惯刑的一看就知道他们二人还是瞒了不少东西的。问刑这事就是要挖出他不想说的事,看苏培盛还有心说皇后和贵妃二人如姐妹们情深,就知道这刑是上得还不够。

他放下口供道:“苏培盛舍不得死。只是朕也不能就这么给他们宽大,不然日后岂不是谁都能来这一手了?这个头不能开。既然现在还不肯全说出来,那就只管加刑。”

见十三还是犹豫不决,四爷笑道:“朕既把这事托给了你,就由着你去施为,朕通通不管就是。”

十三这才下定决心,回来后让人把刘宝泉和苏培盛调到了一个屋子里,隔壁,一人一个单独的牢房。

二人正好脸对脸。

牢房里看不出时辰,也不见日月。苏培盛被人送进来时,两条腿已经是不能走了。

不过他的精气神还在,送过来后自有牢头过来给他治伤,给他喂饭喂药,上头没说是要杀了他们还是要放了他们之前,这里头的人不敢让他们死。

苏培盛知道自己就是出去也不可能再回到万岁身边侍候了,可是他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这么死得太窝囊。

他咽下一碗参汤,嘴里都是参味,鼻子闻到了白药的味,胸口和腿上也都重新换了药。来人还怕他躺在地上冻着了,把他给抬到了厚厚的稻草堆上。

他半睡半醒的,突然听到身边有人在好像小声说话。

身边居然有人这事可让他有些惊讶,他努力的扭脖子往一边往,艰难的看到对面牢房里确实有一个人,跟他一样趴在稻草堆上。

此时这人说的什么他也听到了,这人说的是:“……先拿盐抹鸡腹,再往里依次放入大姜片、香菇、酸笋、黄花菜、火腿、年糕和马铃薯……”

说到放到砂锅里隔水炖上四个时辰,打开后见鸡皮金黄,汤清味鲜时就可以出锅了的时候,苏培盛的口水都快滴出来完了,他忍不住嘶哑的喊:“刘老头!别再说了!”

对面牢房里静了一下,跟着刘宝泉笑起来:“我还当是他们把谁送来了,原来是你啊。”

刘宝泉轻轻吁了口气,心道终于让他等到了啊。

在宫里打滚多年,这并不是刘宝泉第一次见识内务府的刑堂,他年轻时还去过慎刑司呢。要不时当时被吓破了胆子,他也不会躲到阿哥所的膳房里。

第一次时他太蠢了,一吃刑就憋不住开口,后来就顺着人家问的话去答。结果最后就他吃得刑多,要不是那次那施刑的以为他肚里有货,一直没舍得把他弄死,说不定他早就没命了。

第二次时他觉得自己已经学精了,上次他是一通胡扯,这次他猜着这事上头希望是个什么结果?站在哪边?然后他就顺着这个方向去答话,最后倒是让他平安逃出来了,养了几年也把身体养回来了,但是也把胆子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