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音犹豫了一下,正当开口,说些谦辞,就听帐外刑律的声音传来,带着笑意:“可是我不相信她……”

刑律进来,先对康熙施跪拜礼后,又对仓定王爷施了礼,才走到他父王旁边,坐下。凤眼中流转的光芒只在容音脸上微作停留,便被他极好地掩藏了起来。

“哦?世子不信容音?”康熙出口问道,带着好笑,可眼中的压力却十分明显,“那世子便自己选吧。”

容音一愣,目光落在刑律身上,这样逼着刑律抉择么?刑律该怎样说呢?

刑律只是温和地一笑,再度到康熙面前跪下,他这样不魅惑的笑意,却仍然似能点亮这整个帐子,而明明是跪下这一不太有尊严的姿势,他做出来也照样能感觉不受折辱,气质袭人:“皇上请恕臣下不敬,臣下这些年都没有娶妻的意愿,这事,臣下也在给皇上的上书中说明白了,请皇上饶恕臣下。”

“感情世子是谁都瞧不上!”太子这时在旁边冷冷开口,使得容音将原本皱着眉看刑律的眼光,转移到看上去有些不忿的太子身上。

微微叹了口气,容音强打起清甜的笑意,撒娇道:“皇上啊,世子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呢!其实啊,容音觉得,还是让世子再玩两年吧,他的容貌气度,要是那么早就成亲了,草原上多少男女你子为之心碎呢!感情皇上都不考虑草原上臣民的心情来着?”

“哈哈,”康熙笑了,把玩着自己手上的玉扳指,“世子先起来吧。”

刑律起身,却没有抬头看向任意一人。

康熙顿了顿,带着点戏谑的笑意:“这倒是朕的不是了,但是音音啊,人家格哈尔王爷急着抱孙子的心情你也不考量?” 说到这的时候,康熙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扫过容音,可却让容音感觉背脊骨直直串上一股凉意,感觉自己隐藏的心情,也都被康熙给看穿了。

容音有些歉意地看了格哈尔王爷一眼,却见他似是毫不在意,只是带着温和友善的笑意,还像在给容音鼓励一般。容音握了握拳,转回眼光,继续笑着道:“容音相信,对格哈尔王爷来说,草原上的百姓比孙子更重要……”

“你个小丫头,说的跟真的一样,有那么严重么?”康熙弯着嘴角说道。

“有的,不信皇上可以问纳曦儿郡主,要是刑律娶了别人,她会不会很伤心?”容音当然不会放过这个一直以不善的目光放在自己身上的骄纵郡主,荡开一语,扯到她,目光也懒散地追到了她身上。

可是,连容音也不知道,这目光里,含了一种略带挑衅的东西。

纳曦儿被突然点名,呆呆地点了点头,对她而言,这只相处了两天的行律哥哥,已经是她心中不可撼动的人了。她从未见过一个草原上的男子,可以有如斯的风度与气质,当然,还有长相……他要是娶了别人,那自己或许真的会生不如死。

容音得逞地看回了康熙,在这时,她在康熙眼中看到了沉思和犹豫,但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至少,当堂逼婚的气氛是没有了。

容音知道,自己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后,得罪的人,会不少。

至少,现在,她便感觉到一边,来自太子的极其寒冷的眼光。

而最关键的是说出的原因,她也不甚明了。

**

篝火晚宴是必不可少的,烤羊,在火上,滋滋作响,油不停地滴入火中,却窜起更大的火焰。

火光下,每一个人的脸,都有些幽暗莫辨。

容音正在给太子倒酒,手却一把被他抓住,容音一顿,被吓得差点惊叫出来。幸好,周围没有人在看这边。

“太子殿下,放手,酒已经漫出来了。”容音故作冷静,压低声音道。

“你今天是本事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驳了我的面子。”太子重重撒手,一边暗沉着声音道。

容音用左手揉捏了一下酸痛的右手:“错了,太子,我是在帮你掩饰你一时说错话,让两方难堪的景象,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会那么关心刑律的婚事?”

“我会让两方难堪?说来听听,我看你要怎么狡辩掩饰,你跟那叫行律的,哼!我是该替老四哀伤一下么?”太子像是听到了很好笑的事情,可在脸上的表情,却只有冰冷的讽刺与有些扭曲了的邪恶。

容音不顾心里再度听到胤禛的名字时,产生的微酸,也不管太子有些轻蔑与侮辱的语气,径直严肃恭谨地道:“太子,那个时侯,您说话,不觉得有些越俎代庖的意味么?刑律说了他在给皇上的上书中说的很清楚了,可是,太子您知道那个上书中的内容么?这时候,皇上都还没有说话,您就这样抢着说,皇上心里会怎样想呢?定会觉得太子你缺乏思量,而且说出来的话也没有容人之度。而且这样,不是也等于挑拨了格哈尔王爷和仓定王爷的关系么?若是蒙古不平,皇上该又多了多少烦心事呢?太子啊,您以前的温文尔雅,才是皇上最喜欢的,平日见您在皇上面前,也还维持的住,今日是怎么了呢?”

太子被她满口的大道理说的一愣一愣的,心里烦躁莫名,觉得容音句句都在指责他,他平日是最容不得别人指责的,但是此刻,偏偏又说不出话来。他归结于自己此时不好当众对容音发怒。不过容音一句话倒说到他心里了,或许自己今天下午是有些失常了,自己在皇阿玛面前还很少这样的,虽然明知是面具,可皇阿玛似乎也乐意让自己挂着……

难道是因为自己看蒙古族的人就是不爽的原因。(太子在四十四年的时候曾经因为擅自骑蒙古族献上的御马,而和蒙古有了嫌隙。)

容音见太子似是憋了满肚子怒气,可是又发不出来,倒是庆幸他忍不住在这个场合就问了自己,她暗自笑了笑,又开口道:“所以当时我便有些自作主张地打岔去做那个蛮不讲理的人了,太子爷不要怪容音。”

太子再度冷哼了一声,却觉得自己的气竟然消了不少,他抬眼,看到容音唇边柔和的笑容,明知她在狡辩,竟也不想与她计较太多。

容音见他不打算理自己了,便乖乖地退到一边。眼珠子一轮,看向场中众人,大家都还是各做各的,吃的吃,喝的喝,聊天的聊天,赏歌舞的赏歌舞……她暗暗吁了口气。

她认为没有人关注她了,却不知,这边发生的一切,仍有多少有心人收进了眼中。

尤其是他。

第四十章 求助

“容音,我不会感激你今天下午的做法的。”刑律用眼色把容音引出来,却冷冷地说道,口气也是难得的严肃。

容音气结,自己也不是有意要帮他做什么的,他这样说未必自恋了点吧:“我又不是为了帮你……”说到这,她又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难道把给太子的那套说辞拿出来再说一遍?连自己都不会相信,何况刑律。

其实今天下午在帐中,失态的又何止是太子一人呢?

“那你是在干什么?”刑律听的却是一笑,凤眸眼角微微上扬,波光流转中也是十足的笑意。

容音也说不出话来:“你就当我吃饱了没事干好了,不过我不打岔,你就有十足的把握了么?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虽然是凑巧的好心。”容音说着说着,发现自己竟又说成自己在有心帮他了,忙收口。真想自己给自己一脚。迷糊中记着补充了一句。

刑律看着容音垂首,眼中染上了几分兴味,他轻咳一声,声音故作正经:“确实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我只是想说,你的冒险,我不欣赏,你在太子身边时,还是不要再有如此作为的好。今日太子说出那番话来,本就可以惹康熙发怒,也进一步恶化了他和蒙古的关系,这未尝对废太子不是一个促进。算了,你今日无心的作为,也不知道真是帮了谁……反正太子总归会被废的。”刑律藏了半截话没有说,只是不知道容音在废太子这件事上所起的作用有多大。

其实,现在观来,容音起的作用,多是推动历史按部就班的行走的。废太子估计也差不到哪里去。

容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为啥跟自己给太子胡乱说的话是一样的呢。看来太子饶过自己是有道理的,这理由编的可信啊!可是她抬首却不准备放过刑律:“那你给康熙的上书是什么,说了什么理由能让康熙不给你赐婚呢?”

刑律只笑不语,他能怎么拖,对于康熙来说,只有付出永恒的利益让他满意,才能让他永远站在你这边。

谁说帝王不是商人呢?天下间最大的商人就是帝王。

容音看着刑律又不说话了,心里有点细微的不舒服,他又回到那个满是秘密的他了吗?虽说,其实自己从来也没有看透过他。

**

赛马大会,容音也没个兴趣去凑热闹。她算是有些明白为何康熙每次都把十三带在身边,十三的骑射确实能给他长不少面子,至少,不会让号称同为马背上长大的满族骑士输得如此惨烈。

容音躺在草地上,眯着眼,回想起以前的很多事来。

自己在草原上,真的发生了太多事情。自己第一次和胤禛关系的突破便是在草原,那时候,自己还纠缠于他到底会不会爱自己。现在也还是纠缠,却是希望他不爱自己。

女人,真是矛盾。

对,自己还这样教过十三。

那个时侯执着和纠缠的东西多么单纯,现在想来,无非是庸人自扰,自己想象一些事情来纠缠,可也不能不说自己不是先见之明。胤禛难道不是诸多牵绊么?难道不是没有选择过放弃自己么?

虽然,自己也放弃过他一次。

只是没想到,康熙居然会想把自己给太子。以前自己跟颜韵还自恋,说是他要用自己和颜韵来考验几个儿子呢!

想到这,容音脸上的笑容加深,在草地上翻了个身,似是害羞地把脸藏在了草地上,为了当初的所有弱智的想法。她忽然觉得自己有哲学家的气度了,她现在会想,是不是现在的想法,以后来看也会觉得可笑来着。

她再次翻过身来,仰面朝天,将手放在眼上

微风轻微地掀开她的长发,露出柔和的脸部线条。容音嘴角的浅笑,仿佛是凝在她唇边的,自然祥和。

却不知这种恬静和闲适,能有多久的保质期。

“太子的马惊了,太子的马惊了……”远远地传来了零碎的喊叫,带着惊慌失措与惶恐不安,容音着急地起身,怎么会突然惊了呢。

容音顺着声音赶了回去,刚刚越过一个草坡,便见下面已是慌乱一片,一匹浑体纯白,不见一丝杂色的马,虽被圈住了,可还是不懈气地跳腾。太子,已经不在马上了。估计应该得救了。

容音冲下山坡,正好看见太子躺在担架上,被送回帐篷,容音跟着过去,只见太子的右手紧紧抱住左手,眉头皱的死紧,脸色苍白,汗已经密布了他饱满的额头,却不知是因为刚刚和马博斗过的原因,还是因为疼痛而渗出的冷汗。

倒是看不出其余的外伤,容音也不询问什么,只是跟着往营帐走。

苏小末似是先走一步,早已经候在了帐中,他看见容音,也不打招呼,只是满脸严肃地低下头检验太子的伤势。指挥着小太监脱去太子的衣服后,苏小末让另一个医官记录他检查的结果,大致下来,也只是左手有脱臼,苏小末让那医官迅速去给皇上回话。

那医官很快便回来了,对苏小末点了点头,苏小末低声对太子说了两句。太子皱紧眉头也颔首答应了。苏小末果断利落地伸手,扶住太子脱臼的左手,找准地方,只听“咔嚓”一声,伴随着太子的闷哼,手骨便被接回了原位。

容音看的心惊,这接骨,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她都是头一次见,不过苏小末的技术该是一流的吧,动作干净,太子看来,也没有受多大的罪。

正想着,就见太子似是长舒了口气,睁开眼来,看见容音,明显的一愣。容音也是一呆,见周围竟没个侍女,只有自己一人,顿时有些尴尬。

为了证明自己在这帐中还是个有用之人,容音掏出帕子,走上前去,蹲坐下来,抬手,给太子将额上的冷汗轻轻汲干。太子又是一顿,先是明显往后一躲,接着便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容音的“服务”,估计之前没少人给他做过。

苏小末接好骨时,那医官便又出去给皇上汇报了。而就在此时,康熙便急急地跨入了帐篷,显见刚才不来是担心影响诊断。而现在救治完毕,他便立马赶来。从这一点小细节,足见太子在康熙心目中的分量。

而在他进来时,便见这样一副景象,一直紧张的唇边,也微微放松了。

容音侧头,见康熙来了,先是没有反应过来,却在请安的时候想起自己偶然的“好心”会不会起到了让康熙更信任自己的作用。这倒是件好事了,至少,他不要突然兴起,再来逼迫自己或者说是自己这一群人些什么。

康熙在容音退到一边后,便坐在了太子的榻边,关切地询问太子的伤势,又唤来写好了药单的苏小末,仔细问询,甚至还拿过药单,亲自过目。而太子则明显是有着被关心的感动与喜悦的。这父慈子孝的一幕,倒叫容音不知作何评价的好。

太子妃也随着康熙进来了,她在此时,仍是挂着冷淡疏离的面孔。只是站在旁边,也不上前随着问候她老公一下。

连目光或许都是涣散的,不知在想些什么。但容音觉得,或许太子妃对于太子也不能说是不关心的,只是不知道从何下手,她,也是被这生活逼得疯了的一人。

容音想着太子妃,却感觉到太子的眼神,似是瞟了过来,可待她回过神去看,却只见太子在与康熙说着什么,眼神专注。刚刚的感觉,似只是幻觉,毫无踪迹可循。

**

“太子的伤没有什么了吧?”颜韵给自己斟满酒,随口问道。

“本来也不是大伤,只是估计这一次不能狩猎和骑马了,哎,也意味着我自由的时间少了。”容音扁扁嘴,回想起这几天所受的待遇,那叫一个惨不忍闻。自己虽然入宫是说做宫女,可是真正这样伺候人,却是没有过的。自己回去都可以写一个心酸血泪史了。

这次的事情,太子身边的所有侍卫随从包括小常子都受到了处罚,如罚俸如打板子贬去下五所当职,而管马房的人,也换了一批,听说是被赐死了。

可是,却没有深一步调查的意思。不知是不是在暗中进行,颜韵也说十三最近都很小心谨慎,怕受到牵连。

“你可小心点,别在太子眼前出现频率过高,万一他哪天身在病中兽性大发……这次除了太子妃,也没带个别的侍妾,呃,我越想你越危险。”颜韵说的自己都不免哆嗦了一下。

“放心吧,我这个姿色难入他眼就不说了,关键是他跟我说明了的,我在他眼中,也就是一残花败柳,别人穿过的破鞋……他不会屑于自贬身份来干这等事的!”容音笑了笑,说的轻松。

可颜韵听了却不过味儿了:“音音,注意下你的话啊,你这样说,不是让闻者心酸么?”

“心酸啥?这是事实……不过我自己敝帚自珍,我还就珍惜过往回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容音瞄了有些发怒的颜韵一眼,保持着原有的笑容,轻轻啜了口酒,滔滔不绝地道。

“行了行了,不想跟你说……”颜韵无可奈何地对天翻了个白眼,待沉思了一下道,“音音啊,我那个很久没来了……”

容音一口酒呛在喉咙里,顿觉火辣辣的,咳嗽不止,脸被呛得通红:“你,你……”

颜韵一边给她拍背,一边很沉稳地继续道:“我估摸着是有了,可是我等待着妊娠反应,又迟迟没有,哎,没劲,我这几天专找腥味重的,油气重的,也不见你上次那样,闻着碗鱼汤就吐了。我也不想吃酸的……难道是没有怀上?”

容音拍着胸口缓过气来:“你这个人,非要自己有妊娠反应,折磨的你死去活来才肯明白自己怀孕了啊,这样才算经历过?而且你这两天还照常骑马……”说着说着,瞥见颜韵手中的酒杯,一把夺走,“还喝酒?你跟自己闹着玩呢?”

颜韵眨了眨眼:“没有确定的话,我当然可以自欺欺人地再享受几天自由的生活啦。”

“你,明天,就去给我找苏小末确诊!”容音狠狠瞪着颜韵,怒吼道。

“知道了知道了,所以才拖了两天跟你说这件事,估摸着我也是想找个人管下自己了,督促着自己好好照顾一下……嘿嘿,别那样看我,我知道你想骂我犯贱!”颜韵妩媚地瞟了容音一眼,却是嬉皮笑脸的表情。

容音真想一拳揍扁眼前颜韵嘻嘻哈哈的脸。这人啊,为何有时候还像个孩子,都快要当妈的人了,还老不正经的,不知道以后她的孩子会被她教成啥样?

其实她也懂颜韵,颜韵本性里是个爱极了自由的人。要说她们两姐妹,比较安定一点的反而是容音,容音的梦想有一段时间曾很没有出息的单纯是嫁一个很好的老公,而颜韵则是想做个女强人,养一群帅哥当情人。

她曾经教育过容音,女人,一旦动了真情,就万劫不复。女人就是要妖媚,要为自己绽放。女人就是要活的比男人还精彩,没得被一些框框套套给栓死了。

可这样强势的颜韵却真的是被十三给拴住了。日后估计还要被孩子给拴住。也不知命运究竟是怎样安排的。

而颜韵,其实现在或许也都不肯承认这样一个事实,那便是,她真的没有后悔的余地了,她已经走上了一条她以前绝对不愿意走的路,而这,恰恰是历史的意思。

历史和时间的意义是一样的,都坚固地不能有丝毫的违抗。

“对了,三天后是刑律的生日,我会去给他庆祝。”容音仰头,喝掉杯中的酒后,缓缓道。

“他爹都在,不给他庆祝呀?你怎么插进去?”颜韵挑了挑眉,疑惑道。

“等那边庆祝完呗,估计跟上次没什么区别,去喝喝酒聊聊天,地点还没有定。但是,韵韵,这次你得帮我个忙……”容音先是说的很随意,可是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却正正地看向颜韵,严肃了起来。

第四十一章 一吻

容音端着药走进帐中,见太子正靠在褥子和毛毯砌成的“榻”边,看着各地的奏折上书,因为左手还不能妄动,所以他只用右手执着,很多时候要打开都不是很方便,只能抖一下展开后,然后半拎着上方来逐步看下。

心中一动,太子未尝没有认真努力的一面,这次他受伤,便不能出去狩猎或是赛马,反而多了很多学习处理政事的机会,康熙的奏折送达后,看时间,如果不急的奏折,他便先看过,然后再送到康熙处去,或者是康熙批过的折子,没有加急送回的,他也会拿来看。等隔天要取走时,再让容音给送回去。

明明是个勤奋的人啊,难道是真的因为虽然勤奋,却没有处理决断的天赋?才导致他的越发颓丧?越接近太子,容音越觉得有些事或许跟想象还是差的远的。

感觉到太子的目光扫过来,容音回过神:“太子爷,喝药了。”

太子没有声响,只是放下奏折,接过药,可右手估计是抬久了,这时端着药都在不自主地颤抖。容音见状,忙再次接过药。这药要是洒了,烫到的是他,死的还不是自己吗?太子不耐地看来,容音也不与他对视,只是笑着道:“我来服侍太子爷吧。”

容音将药递到了太子唇边,太子却一愣,没有动。容音这时才抬头,疑惑地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看着她,单纯的笑意虽没有达到眼底,却还似乎是在诉说:相信我,我不会害你。而嘟嘟的嘴,微微张开,就跟在喂小孩子一样。不由想笑,却借药碗,掩饰住了。

容音小心翼翼,控制不好速度,可不是开玩笑的。凑过身去,细细观察着碗中药的流入,配合着手上碗的倾斜程度,待太子喝完,她也松了口气。将碗放在一边,转过身去,在矮几的小盒子中拿出一粒蜜饯给太子递去。

却见太子不动,只是看着容音,容音暗叹一声,自己还把这大爷伺候惯了是吧,只得忍住想踹他一脚的冲动,将蜜饯送到了他唇边,可太子在咬进蜜饯合嘴的时候却不小心碰到了容音的手指,容音手蓦地一缩,脸也红了。

气氛顿时变得很尴尬。

容音有种不妙的感觉,这帐中的空气,浮动着可怕的暧昧。为着自保,她也不愿在这里多呆了。她拿起碗,不敢看太子,小声从唇齿间拖拖拉拉挤出几个字来:“太子爷,我先退下了。”便预备着逃跑。

“等一下,”太子不自主地出口唤住容音,却也不知道说什么,目光落在自己腿上的奏折上,才道,“帮我念下折子吧。”

“不合规矩吧……”容音嗫嚅着,想推拒。

“没什么的,坐下,念吧。”太子沉下声来,口气中带着不容商量与质疑的冷硬。

容音只好再次将碗放在一边,坐了下来,展开折子,尽力辨认着上面的蝇头小楷,所幸,还比较工整,她基本识得,一字一句地往下读着。

太子听着,慢慢地却走神了。

容音的声音不软不腻,清澈如泉水,就如她整个人给人的感觉般,纯净透彻,她读到有些字的时候会皱着眉头细细辨认,然后估计也带着猜说出那个字是什么,开始读的时候,看得出她并不是很乐意,可是读着读着,她似是对自己有些字认得不清楚感到羞赧,唇边带了丝笑意,像是自娱自乐般与自己斗着往下面读……

太子不知怎地,会觉得心中上升了一丝温暖。像是他苦苦追寻很久,却始终不得的感觉。他本以为自己在了世上不会再得到了种感觉了,却在了个午后,在容音磕磕绊绊的读折子声中,那记忆深处的柔和与暖意,在扎根发芽,并慢慢升腾。

“容音…...”太子哑哑出口,唤住了容音。

容音疑惑地从折子间抬头,看向太子,是不是自己读错了太多,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可看太子的样子,却不是不耐烦,似乎是,感动?不会吧……自己辨认错误么?

太子微微动了动口,却未吐出半个字。

“二哥,今天好点了没?”

正在此时,一个声音带着欢快与爽朗,在帐外响起。是十三的声音,容音知道,私下,十三和胤禛都是唤太子二哥的。像是了样便能使兄弟间的情感真正少了地位的束缚和带来的隔阂。

果然,伴着声音,十三打开了帘子,见到容音坐在太子身边,脸上似乎有不自然的色彩晃过,不过转眼即逝。

容音起身给十三行礼后,便退出了帐子,在掀开帘子时,正听到十三给太子讲什么十六今天骑射得到了康熙的赞扬。她唇边微微带笑。了兄弟亲恭的一出戏,是在演给他们自己看么?

容音靠在帐外一直等着十三出来,而直至夕阳完全隐没在草原与天空的交接处时,十三才走出来。

他似是明白容音在等他,可他却只是在容音面前顿了一下,便掠过她径直往前走去。

“十三爷,了是何意?”容音开口,却用了玩味的语气,声调略略带了调笑。

“我急着回去陪韵韵吃饭,没空。”十三又是一顿,便又急着往前走了。

“那不是正好么?我也要去找韵韵。”容音玩着颊边的头发,走近十三,她一直便觉得十三不对了,他对自己的态度,还是很奇怪,虽然她想十三或许是变精明了,怕颜韵难堪,才在知道了自己伤害他四哥的情况下,没有和自己闹翻;可现下,一切真相大白了,他对自己的态度不仅没有丝毫的变化,反而随时躲避,岂不是奇怪?

“你?”十三终于转过头来,看了容音一眼,眼中故作的防备和疏离,“不行。”

“为什么不行?韵韵怀孕了后就只能你一个人宝贝了?我也想关心。”容音虽是在笑,目光却分寸不让,直直逼入了胤祥的眼睛。

“今晚我跟韵韵有话说,你若是找她有事的话,明日来吧。”十三说完后便再也不理容音,径直走了。心中的不满也不知从何而来,不知是因为对看见容音很快得到太子的信任并且关系和谐不满,还是对自己不满。

其实应该放松的不是么?如果容音和太子了边安定了下来,四哥也不会那么着急了.

可是,何谓安定呢?

四哥怕是要和容音在一起后,才能定下心来……而现在看来,他们怎么会在一起呢?这看来都是因为自己和韵韵,自己是摆脱不了这个责任了。可是最当初,自己就已经决定要拆散四哥和容音了。却不想,现在他们竟是主动为了自己牺牲。这让自己情何以堪呢?

他只能安慰自己,自己当时的拆散或许真的就让四哥认为是容音伤害了他也比现在这样的情况好。容音,他只能永远深深地对不起,没有人在他心中比四哥更重要,为了四哥,他可以变得不择手段,可以变成一个冷血地只懂讲利益和现实的人。

可是十三却忘了,他是得到了颜韵,得到了爱情才能站在这样一个角度说可以为他四哥牺牲一切,如果,一切回到颜韵失踪,他伤心颓废的时候,他还能说得出口这样的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