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明明存在,可是,我们却忽略掉了。或许,因为我们都是狭隘的。

**

“刑律,生日快乐!”容音拍掌笑道,“21岁了,哈哈,你在生理年龄上比我大三岁了!”

“这有什么好得意的么?”刑律正在给她倒酒,听到此话无奈地笑笑,可眼中的包容与宠溺,连他都没有意识到。

“嘿嘿,是没有,过几年,我就该烦恼了。”容音的手支在膝盖上,然后再把脸架了上去,烛光下她的脸,却奇怪地莹白如玉,光滑细腻,晶亮的眼中,波光盈盈。

“不用过几年,你现在看上去根本不会有人相信你已经快满24岁了。”刑律放下手中的白瓷酒壶,然后举杯,“谢谢你记得我的生日。”

容音也拿起身前的杯子,与他的轻轻一撞:“不可能忘掉的。”抬首饮尽了后,容音吐了吐舌头,用手扇了扇,表情天真古怪。脸上浮上了一层红晕,却平添了些媚色。

“这酒怎样?”刑律见她表情,由心底笑出,她今晚有些古怪,不淑女的古怪,她的性子,该天生是古灵精怪的,可骨子里却能沉静下来。她确是天蝎座的,神秘,复杂,还有特别的与生俱来的优雅。

“我不会品酒,而且我很容易醉。”容音听到他这一问,才发觉或者自己牛嚼牡丹,糟蹋了东西。

“罢了,那也不跟你讲这酒有多好了,你啊,该不会只识得什么白酒红酒和啤酒吧。”

“差不多,哈哈,还有甜酒,不过,来这草原,你是不是该招呼我喝马奶酒呢?”

“你感兴趣?”刑律眼角末梢微微挑起,凤眼越发迷人,他起身,掀开帐子对外面的随从吩咐了一番,再回来坐下,“等等。”

“刑律,我们去外面喝吧。”容音巧笑嫣然,眨了眨眼,期待地看着刑律。

刑律微微一愣,便点了点头。

借着夜里昏暗的星光,容音看出杯中的马奶酒跟自己想象中一样,乳白色,比较浓稠,喝起来酸酸的,可回味又是甘甜的,容音很快喝上了瘾,与刑律一边聊天,一边一杯接一杯地喝,咂咂嘴:“这样好有草原的感觉,有风有草,有广阔的夜空,上面有星星,大颗大颗的,有这马奶酒,可惜,没有牛羊成群。”

“还没有锅庄……”刑律看着容音,笑着补充。她明明已经迷蒙的如被薄雾遮掩的瞳仁,却还是有奇异的光芒,似不停息地在闪烁着。大致,是天上的星光投映了进来。

“是啊是啊。”容音重重点点头,她有些头痛,这几下点头,竟使她如重心不稳一般缓缓向着刑律身上靠去,可手上却还是不忘将杯盏中的最后一口马奶酒送到了唇边。

她或许醉了,或许更清醒自己在做什么。

刑律该不会推开她的。

果然刑律连呆愣的瞬间都没有,甚至还像是,把肩膀送了过去,任容音靠着。他垂首看靠在他肩膀上的容音,道:“马奶酒后劲大,这下喝多了吧?”

“为什么最开始不提醒我?”容音嘿嘿一笑,“算了,醉了就醉了吧。”

刑律继续看着她,却敏锐地听到了有人在靠近。他这时才一愣,或许,容音这一晚上所有的行为都有了解释:“容音?”她是真的醉了么?

容音抬首,便几乎是毫无预防地撞进了刑律的凤眸中,那其中,除了一如既往的诱人沉沦的神秘与妖媚,还有着,了然和……柔情?

“你唇角有马奶酒……”刑律眼中的颜色深沉了一些,微弯嘴角,缓缓说道,可是同时,他不待容音反应过来,欲伸手去擦,便抓住了容音的手,低下头,吻上了她的唇。

容音感受到唇上微妙的触感,柔软的,微凉的,心中一麻,瞬间睁大了眼睛。刑律他……

而就是这感觉,竟让她一时间忘了推拒。

第四十二章 合纵

直到感觉脚步声离开后,刑律才离开了容音的唇。

容音只觉脸越发烧的厉害,竟半晌说不出话来。

待她终于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时,她抬首看向刑律,凤眸中的醉人波光,却恰恰让她再次失语。

自己和他居然接吻了?难道……容音心跳加速,有些慌了。

刑律见她这样,心里也不知是什么味道。微微一笑,冲淡了此时氤氲在两人之间的暧昧:“刚刚有人来过了,但愿我不是帮了倒忙。”

容音渐渐清醒了过来,原来刑律是为了帮自己……他怎知自己是这个目的,是自己做的太明显了么?今晚一直故意地亲近他,靠近他……

不过接吻……这一招太绝了。他又猜中了自己的心事,然后借用他练过武的良好听力帮了自己吗?虽然刚刚那个吻有些怪怪的。不过对于他来说,一个吻算不得什么吧?

而自己……原本想利用别人,结果……

唉,这一招的确比醉倒在他身上来的更明确一些。而且,只是嘴唇的接触……

容音不自觉地想伸手去触碰自己的唇,可又忍住了,怕这个动作看起来是太过于回味的样子,平白惹人误会就不好了。

“那个人是十三吧?你这样无非是想要十三以为你已经移情别恋,然后告诉他四哥?”刑律也抱着一种刚刚没有情动的感觉,来平淡地陈述分析。她虽然几经挣扎还是没有明说要自己帮她,但是,却最终选择了自己,这是信任自己的表现吗?

“瞒不过你……”容音微微叹息一声,抬首看向草原上晴朗的星空,感觉星星离自己无比靠近,却知那只是假象,星星离自己永远是那般远的。

“那你也不准备捡回去了?”刑律也随着她的目光看星子,明明在意她的说法,却放在了朋友关心的调调。

“不捡了,至少在他还在朝那个位子奋斗那么危险的时候不捡了,我们都太痛苦了,或许,现在心空了,反而轻松了。”容音唇边挂着一丝苦笑,却无比坚定。

刑律将目光重新落回容音的脸上,这丫头,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坚强。她是软弱,是容易退缩,可是,她的勇气也像是在一次次退缩和保全自己中一点点累积起来的,在关键时候,就会爆发出来,坚不可摧。

坚不可摧的她,自己该怎样打动呢?心空了的她,自己又能否填满?

刑律有些迷惘了,这是一道无解的题目,说是无解还好了,怕的是答案永远是否定的。

容音看向刑律,那无可挑剔的五官,永远能让人惊羡:“谢谢你帮了我,老是麻烦你不好意思,而且,还是……”目光落在了刑律的唇上,然后如受了惊的兔子般跳走,带着仓皇,极不自然地乱转之后,她再次看向了天空。

刑律笑了,风情万种,自己占了她便宜,她居然还谢自己,该怎样说这丫头呢?“这样说是不是见外了?我很乐意能帮上你忙……”

永远乐意。

容音微微一笑,伸了伸懒腰,心中突如其来的空旷,她会当做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后的放松。

**

“容音,等等!”

容音刚从颜韵那出来。那个怀孕了后便被禁足的可怜女人,唠唠叨叨抱怨了很久。容音好不容易解脱出她的魔音,回来的路上,就被十三喊住了。

容音没想到他会想来找自己谈谈,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他。

“昨晚那个吻,是真的么?”十三倒是开门见山,不用客套,便直接问出,可是语气,却不是前几天跟容音说话时那么冷淡了。

“什么吻?”容音露出些微的惊慌,却故作疑惑道。

“和刑律的吻,我看见了……”十三顿了顿,“因为是颜韵拉我出去走的时候看见的,我想,会不会是假的?”

“你看见了那我也不狡辩,随便你怎么想吧……”容音自然是不会完全承认,也不会完全否认,那样都恐怕会引起精明的十三的猜测。言罢,容音就转身离开。

“等等,容音……”十三沉思了一下后喊住了容音。

“怎么?风水轮流转啊,那天我喊你不要走,今日就变成你喊我了,说吧,还有什么事?”容音再次停住脚步,转身轻笑,做出轻蔑与不在乎状。她是希望十三想作:既然她奸情暴露,便没有必要再和他维持一个良好的关系了。

“容音,”十三有了自食其果的感觉,他整理了下心情后才道,“你是想告诉我,无论是真是假,我只要这样告诉四哥,说你找到了新的……心不在他身上,不再等着他来救你出来就可以了么?”

容音有些惊讶于他的直白与敏锐,或许他早就这样想过吧。不过虽然他说的对,她却不想点头承认,因为承认了后,就感觉是自己为了帮他的四哥,又做了什么事,她不想他们有这样的想法。

她笑了笑:“我说了,被你看到了,我便没有想过否认,至于你告不告诉你四哥,是你的事情,我无法干涉。”

“容音,明明做出来了却又怕别人感激你么?”十三笑了,像是嘲讽自己,最初也是自己不愿意做出感谢她的样子的。但是,容音确实是一个值得他尊敬的女子,她的聪颖和理智,总是在恰当的时候表现出来,当断则断,不愿意拖泥带水,或者说,是不愿意高估自己来拖累别人。

“十三,”容音叹了口气,或许不承认,十三今日便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了,“你或许是看出了我的目的来,那你也想必知道该怎样做,让你四哥恨我也好,或者是完全失了念头也罢,全看你怎么跟他说。我们都明白现在这个时候,最怕的便是强出头的,我自己也不知道在太子身边,能不能真的求一个平安。而他需要懂的是,不用再挂心我,我不再等他,我有了其他的幸福想追寻。他承诺过我的,如果我找到了新的,他便放弃我。”

说我移情别恋也好,水性杨花也罢,说我还是不信任他也好,说我不愿意等待他也罢,只要他不再想着他是需要拯救自己的那一个人就可以了。

“容音,谢谢你!”十三其实看到了,容音眼中的清亮已逐渐变得迷蒙起来。她,明明升腾起了泪意,却强自忍住。

“不用你谢谢我,我本来就没有想过要你谢我的。我还以为你看到了后便直接会去给他说,像是终于抓到了我的小辫子……我一直以为你是恨我的,至少是厌恶吧,毕竟,我对你四哥真的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容音瞟了眼十三,微微笑了一下,又接着补充道,“没有想到,你居然想的这般细,居然会认为是我想帮你四哥了了心事,原来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并不算太坏。”

“从来都不坏的……”十三微微迟疑了一下,才缓缓说道,“一直以来,我都很感激你,只是没说出来罢了。”

“哦?你的表现可不像感激我的样子……”容音挑眉,只是开玩笑地用了挑衅的语气。

可十三却是被触动了心事,当然不像感激,他一直在躲避,像是躲避自己对自己的指责,他很怕见到容音,无论她开心还是难过,他都会介怀。

今天,他想,或许是个好机会坦白吧,反正容音也有了自己的决定,他坦白出来,或许,也不会得到太大的责怪,或许比较轻松一些:“因为我一直在逃避。”

“逃避?”容音倒是惊讶了,十三准备对自己坦白些什么吗?来解释他这段日子以来的反常?“该不会我是老虎变的……所以你一天到晚躲着?”

“容音,”十三不理会容音想要调剂气氛的言语,很严肃地道,“我对不起你。在你跟四哥复合以前,颜韵把你的付出告诉了我,但是我却没有告诉四哥,我觉得那样虽然你很受伤,但是未必对四哥不是好的,至少,他不会受到来自你的束缚牵绊,或者是威胁吧……所以我选择漠然看你痛苦,看你独自承受一切……”

“很好啊,说明你了解我,我的目的就是这样啊,你只是选择了支持我罢了……”容音沉静下面容,打断了十三,淡淡地道,讲到这里,她又莞尔一笑,“不枉费我一开始就当你是知己,你比韵韵还做的好,比刑律也做的好,如果他们都是你,瞒着他,或许这件事也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容音在说反话,其实她是感激刑律的,因为至少现在自己是真正解开了这个心结,不再像那个时候那般痛苦了,虽说这样一来把胤禛拖下了水,但是,对于是自己朋友的刑律来说,他的确是考虑到了自己的感受,是为了自己好过一些,他不需要考虑胤禛。

而十三,她不是圣人,不可能不生气,虽然是她自己的决定,她还是会因为十三选择牺牲她而微微难受,被舍弃毕竟不是件真正值得庆祝的事情。当然,这不代表她不理解十三,他的四哥对他来说肯定是更重要。

对于他四哥来讲,或许当时不知道自己的付出和牺牲,只把自己当做一个狠心的女人,还不像现在诸般顾虑。她其实知道,胤禛还在毓庆宫埋了很多路子,就为了或保证自己的安全,或保证他消息灵通,但是,这路子埋多了,总容易暴露一些。而这不是她想见到的。

“容音,我不期盼你的原谅,但是你能理解也便好了。”十三很认真地说,眉目间没有期待,只是一片死寂与诚恳。

“我能理解,当然能,放心吧,我也不怪你,”容音笑了,很轻松的样子,可又慢慢严肃下来,“但是这件事,不要跟韵韵讲,我现在想起来,她并不知道是刑律告诉胤禛真相的,她或许还是认为是你吧…...”不然韵韵也不可能毫无反应。那丫头,但愿永远不要知道有这样一段插曲,她本来就对她和十三之间的事情,而心里难安;如果知道了,就算明白木已成舟,心中的芥蒂也是更难放下。

“是的,你跟四哥和好后,她问过我是不是我说的,我支吾着混过去了,她很高兴我能为了她,更考虑你一点,而将这件事告诉四哥。想来我真是卑鄙的过了……”十三讥笑,他也怕的吧,怕韵韵得知后会怪自己,这也是一直以来他看到容音受苦的时候担忧的原因,他始终觉得会报复在他和颜韵之间。

四哥和容音,算是历经了折磨,却最终还是破镜难重圆。他和颜韵,能安然幸福地生活下去吗?他不太有把握。

牺牲了别人的幸福换来的幸福,总是很虚幻的。没有人能够平静而毫无愧疚担忧地享受。

“不,十三,你是个好人,如果你真卑鄙的话,你不会因为这件事而觉得对我内疚,你只会觉得本应如此,这已经是很难得的了……更何况这是为了韵韵的幸福……我不是讽刺,是说真的,所以从今往后,你也放开这件事吧,反正现在事情也成这样了,都违背了我们两人的初衷不是吗?”容音看着十三,微笑中有不动声色的真诚,放缓声音道。

“容音,或许该说的远不如此,但是谢谢……”十三只觉得心里一松,终于说出来了。

“日后,胤禛那边你多操点心吧,尽量玷污我的形象,越狠越好,要是没有效果我找你算账!”容音开怀一笑,在板起脸故作凶狠地道。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可以那么轻松地说出这些话来。明明心里难受,却反而开怀。

自虐倾向严重啊。容音在心中叹息,什么事都是自己找罪受。如果自己自私是怎样的呢?难以想象的结局。不过什么才叫做自私呢?忍心让对方承受伤害,相信伤害分成两份就会减轻?不一样的吧,如果不断了胤禛的心,他会整天担忧自己在毓庆宫中的情况,担心自己随时遇到危险;而自己则会担心他担心自己……两个人相互担忧揣摩,痛苦应该是加倍了吧。

现在,他就算还是会担心,至少不会想着为自己出头做些什么了。而那些藏在毓庆宫中的线人,活动也不至于会那般明显了……

守拙才是在这个时候保护自己的最佳方法啊。他就该成为那个在这一长段时间内,寄情于佛法,整日闭门不出,不联络大臣,不走关系的四贝勒,然后是韬光养晦、不动声色的雍亲王,最后才是在最关键时候才展露实力获得胜利的雷厉风行的雍正。

十三不知该如何承诺,他是定会去做那些事的。但是,对容音说出自己一定会在四哥面前歪曲她,抹黑她,还是不好的吧。

容音知道他尴尬,抿了抿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承诺过了,要记得你的承诺,不要告诉韵韵,在你四哥面前也不要心软,十三,你是时候担起很多事了,也该成长了……我一直很看好你,所以才把韵韵放心交给你,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她,给她幸福。至于你四哥,我不说你也会做到,嗯……大致就这样吧,以后我们估计也很难有机会像这样说话了。即使以后我不在了,你也要记得今天我说的话和你的承诺……”

想到哪说到哪,在一大段毫无逻辑关系的话后,没有等十三再有何反应,容音便转身走了。

十三见她的背影,细细回味她的话,才发现,容音可能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不在了吗……”

十三心生苍凉。

第四十三章 堂皇

“昨天一天都没有见到你。”太子见到容音进了帐子,从奏章上微微抬眼道。

“嗯,昨天去看颜韵了,聊了会儿天。”之后见了十三,也没有心情乱走了。

容音将药递到太子面前,“听药房的小太监说这是最后一次药了,上午苏太医来过么?”

太子微微点了点头,放下折子,一如以往般就着容音送到嘴边的碗喝药,也一如既往般在喝完药后吃了容音给他的蜜饯。

容音常常在这时想,他还真的就那么信任自己了。如果自己告诉他自己上了厕所没有洗手,就喂他蜜饯,他会不会把上辈子的饭都吐出来,嗯,不行,虽然起到了整太子的目的,自己的小命估计也难保了。

“在想什么呢?”太子看到容音唇边染上一丝偷笑,好奇地问道,语调却故作漠然。

“啊?”容音回过神来,收了笑,轻咳两声,正色地拿起太子放在床边的折子,“我帮太子读折子吧。”

她虽然很快地藏起了唇边的偷笑,可清亮的眼中的笑意,星星点点,哪是那么容易收的,太子看着她,明明想畅快地笑,却要假作正经地瞄折子,如此明显的掩饰,反而让人觉得可爱。一上午读折子的疲惫都于不自觉中消散了。

其实今日的折子,她刚刚进来时,自己就正在看最后一份了,可是,却还是想听她一份一份磕磕绊绊地念下去,仿佛是故意见她出丑,认不到字时的脸红与偷吐舌头时的娇俏。太子将自己的心情定义在了对容音的作弄上,所以并不打断她,就看着她一个人在那边如自言自语般地读折子。

“呃……”容音打开这份折子的时候,不由更深地皱了眉,这是满文?居然有满文的折子……这是欺负自己么?吞了吞口水,容音想快速地将折子挪到一边,翻开下一份,可抬眼偷窥间,却看太子正直直地盯着自己,眼中带着玩味。该不会他知道是满语的?该不会他看过?没道理吧,看过还让自己在这读的磕磕绊绊的?这不扰了他的清静?

“太子爷,这份折子是满语的……换一份吧。”容音顿了顿,只得坦然相告。

“下面的几份都是满语的……”太子看她想翻开下一份,出声提醒道。

容音抬眼,奇怪地看向太子,难道他真的是看过的?

“那容音先告退了。”叹息一声,容音总不能跟太子理论,说你丫明明看过了,看我在这读的痛苦好玩是吧?被太子当做这方面的玩物都好了,保持现有的平静吧,不就废废嗓子,让他看看自己不识字的笑话么?忍了……犯不上跟一个变态计较。

“生气了?”太子问出这等问题,自己都有些吃惊,这居然像极了调情。可是往回自己的那些个侍妾们哪敢像她一般真的面无表情,故作无所谓,都是娇嗔,似怒非怒,眼含幽怨。

笑话了,怎能将她与那些个女人相比呢?

可是,太子当意识到自己居然有了这样的想法时,再次被吓到了。她什么时候,居然能这样干扰自己的心情了呢?难道就是因为贪恋那种温暖?那种薄薄的与她相处时的平和安定?

这是不是就是皇阿玛的计谋呢?将她安排到自己身边的计谋?

自己可不能中计……怎能那么心甘情愿地掉进陷阱,中了皇阿玛的圈套?

容音本来也觉得太子的问题有些难回答,可看太子面色,竟是在喜怒与迷茫间转了几转,最后定格在怀疑与似乎马上就能爆发的怒火上,容音倒是不敢说话了。看到太子反复握拳松开的手,她想悄悄退出去了。

可是刚一动,就碰到了脚边的碗,“哐当”一响,在余音的震动中,容音惊慌地抬头,刚好看到太子的眼中恢复清明的一刹。四目相对,那双眼中,逐渐上升了浓重的讽刺与狠戾:“你怕我?”

容音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面色尽量保持着恭敬,然后道:“是敬畏太子。”

“敬畏?”太子唇边也带上了讥笑,“好,你跪下,说你敬畏我的理由,直至我满意为止。”

容音知道自己对眼前这人完全没有理论的权利,只能缓缓跪下,开始想要怎样说自己为和会“敬畏”他。

自己这个时候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太子这样对自己也好,至少让自己再一次见识到他的变态,让自己有时会暗自动摇的心情变得坚固,可是,他这样对自己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不是很信任自己了,自己长期以来的努力,长期以来伪装的真诚以待是不是完全没有意义呢?

不对,自己这个时候怎么在纠缠这个长远的问题,先顾好眼前吧,这次,如果解决不好,谁又会来救自己呢?好笑!还是自救吧。

敬畏能有什么理由,还不能讲他平日听过那些。

“怎么不说了?”太子见容音垂首沉默,冷冷逼问。

容音在他的逼问下,脑子已经乱了,什么东西都有,就是想不到为何敬畏他。可又像是空旷一片,什么东西都没有。这才意识到,人要找茬时,你怎样都没有办法。一个简单的词也能被寻出差错来。

见容音还是沉默,太子却笑了,仿若自嘲,“容音,你根本不是敬畏,你只是畏,从第一眼见我便畏惧我,我摆出温和的姿态,跟你接触了好几次,想着跟你拉近关系,你还是怕,我知道你在怕什么……呵呵,是啊,你们都怕我,越怕我便越成全你们的心意,做些让你们怕的事情出来。”

容音背上怕都已经被汗浸湿透了,这时更是如被风吹过般爬上了一阵寒意,太子真的是走入了心理的死角,也如同是恶性循环,这样下去,难怪日后他会变得如此不理智,怕是已经真的疯了吧。间歇式神经失调?放在现代来说,就是遭遇打击后报复社会吧。其实他真的是不幸的,尤其表面上的幸运,生在皇家,又得皇阿玛的宠,让不幸变得更加复杂沉重。

有些好笑,容音蓦地发现,自己的善良与杞人之忧,居然占过了自己的软弱,让自己在此时,居然也能同情太子。

“似乎变成同情了……”太子虽是看着容音,却是如自言自语般,喃喃道。他竟然能感受到容音的心情,这个时侯的她不该害怕自己做出什么事来么?

他做不出,或者是根本没有往那边想过。自己往日做的事情,仿佛从一开始就想瞒住她,不让她知晓。自己曾想,或许是因为她是皇阿玛派来的,可是只要再一想,便能发现自己在自欺欺人,皇阿玛早就知道自己做的那些荒唐的事情,而且,按照自己有时的性子,不是反而应该在她面前做的更厉害么?

她,似乎总能保留自己比较真实的一面,没有故作的温和,也没有故作的凶狠血腥。

可是,自己有这样的心情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她不是跟其他人一样么,不是也怕自己,不是也想着要害自己么?

而现在居然变成了同情,这倒稀奇了,但是自己有什么值得同情的么?就算是皇阿玛在上面督着自己,自己也照样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而,自己也根本不需要她的同情。

太子有些烦躁地闭了眼睛,他不想再去想自己是为何有这些反复的心思了。

容音在刚刚太子察觉到自己的心思的转换后,便暗暗惊讶,可却仍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时太子居然沉默了,可他身边那种张力仍是存在的,他似是还在发火吧。容音微微抬头,看向太子,只见他闭上眼睛,眉毛紧紧地拧在了一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忽略自己也好,那自己或许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危险了,容音伸手垫到了自己的膝盖和毛毯间,虽然毛毯很厚,可是还是跪的酸麻,自己好像来了古代,还真的是经常被罚跪。容音坐到了自己的脚后跟上,太子眯眼自己也能偷点懒吧。

帐篷里燃着香炉,里面熏着的檀香,噼噼啪啪,细微的声音,此时却无比清晰。檀香袅袅,容音看着青色的烟雾上升,似乎这样便能转移自己去想跪了多久,脚又麻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其实不光太子的心思复杂,容音心思也复杂,为什么真正见识到太子的真面目后,自己反而不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情了。谁又是真正的坏人呢?谁天生又该是坏人呢?

“起来吧,容音。”太子平复了心情之后,睁开眼,却见容音坐在了自己的脚后跟上,望着檀香炉沉思,嘴里包了口气,鼓起小脸,就算是发呆,也能是满脸灵气的样子。太子一时竟对她的趁机摸鱼失了脾气,反觉得好笑。而当目光落在容音就算发呆也不时去揉腿的手上时,心中又多了类似后悔的感觉,自己刚刚还是失了理智,罚了她。

容音回过神来,完了,自己被逮到了。但是看向太子,居然他面上也只是平静。那么快就挣扎好了么?双重人格在情绪的调节起来是不是也会比常人快些呢。

容音拄着地毯想慢慢起来,可几次都失败了,脚下开始回血,反而变得酸软,一阵阵温热带着细细密密的麻如蚂蚁钻入了骨头,容音手一松,便再次跌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