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嬷嬷自然是希望你多多依赖她们，这样她们才能荷包丰满。”安和道，“你若是记不全，可以那个本子细细记下来每个人的喜好，这样便是一时间忘记了也有迹可查。我瞧着你身边的嬷嬷着实粗心，得空跟皇太后说一声，让她拨两个贴心懂事的到你身边吧。”
这就是粗俗说的“我上头有人”了。
“我记得的。”
“你是皇家公主，遇上奴大欺主的尽管罚了就是，不会有人因此说你性格暴戾的。”安和抿了一口茶，“御下之道要一手宽容一手严厉，打一棍棒再给一甜枣，不能叫她们太得意。”
“贵妃母的话我会记在心上的。”大公主淡笑着说道，“今儿这一席话叫我蓦然开阔，我想我明白该怎么做的。”
“明白就好。”安和微微一笑，“时候不早了，陪我一起用膳吧。”
“好。”
作者有话要说：荣妃所出的应该是二公主，我之前写错了
第五十二章 袁氏要起复
大公主的悟性不差,安和有意让她帮衬着料理六宫事宜,虽然开始时还有些许纰漏,但很快大公主就能吸取教训改正过来，便是安和也不得也感叹她的聪慧。那位很会摆脸色的罗嬷嬷她却没有直接打发回内务府,而是继续放在身边，安和也搞不懂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贵妃母虽然跟我说过不合心意的奴婢们大多可以赶回内务府，但就算这一波打发回去了还有下一波，世间上哪有事情是永远称心如意的。”大公主便对着账本核实这个冬天进献上来的织金缎边说道，“调丨教好了留在自己身边比别的都管用。三妹妹的事情过去才几年,内务府的人就旧态复萌，指不定派来的下一位嬷嬷也是同样的德行。”
“你能这样想便最好。”安和看着她誊写好的分发的事宜，“字写得好看，就按大公主誊写好的分发下去吧。皇太后年纪大了怕冷,这段日子多加几筐红箩炭；还有佟贵妃，她身子弱不能吹风也不能着凉，炭都要多送过去一些。”
一边的翡青连忙称是。
“管家跟料理宫务虽然有一部分事宜是相似的，但终归有些不一样。蒙古那边的情形你在后宫大约也听说过一些，可具体的都得你自己看着办才是。”安和说道，“你就不好奇未来的夫婿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吗？”
“贵妃母又在打趣我了。”大公主脸上一红，却还是微微一点头。她知道自己将来的婚姻也只是联姻蒙古，可她终究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女孩儿，对未来的夫君是有一定期盼，她希望他会是一个英伟的男儿。
安和暂时不能将康熙定下的人选告诉大公主，只是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班第是个什么人物她也略有耳闻，虽然不是科尔沁郡王的爵位继承人，但他却并不比蒙古的巴图鲁差，他如今已经领了差事，听说还跟着蒙古军队跟噶尔丹的骑兵厮杀过。
“皇上相看的人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放心吧。”安和浅笑着道，“再有一个月就是新年了，让内务府的人给你做几身鲜亮一些的衣裳，我瞧着你身上的衣物都有些旧了，料子的花样还是前年时兴的。虽说如今还不适宜穿大红大紫的衣物，可亮色一点的总可以的，你才十七岁，别穿得这样老成，好生打扮一番叫皇太后看着也高兴。”
“我素来喜欢浅色的衣裳，这些年已经习惯了。”大公主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藕荷色绣暗纹的氅衣，淡然说道，“跟着玛嬷礼佛之后我便不爱穿亮色的衣裳了，总觉得在佛前应该素净些才好。”
安和知道大公主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信佛，这些年是越发素净，身上的首饰也不多，更别提涂脂抹粉了。从前太皇太后跟皇太后也不是没给她送过颜色艳丽的料子，可都被她收了起来。让锦绣拿来两匹碧色织暗花竹叶锦缎后安和才道：“这是今年苏州织造局送上来的料子，拿回去让人给你做新的衣裳，别给我推脱了。”
“多谢贵妃母。”大公主犹豫了一阵子最后还是让人收了起来，“时候不早了，今日玛嬷说要我陪她一起用膳，我先回去了。”
“去吧，路上小心。”安和道。
大公主浅浅一笑，身后的宫女连忙拿过油伞撑开举到她头上，挡住纷飞的大雪。
除夕的家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办得十分盛大，安和来到慈宁宫时刚好见到大福晋跟着惠妃一同走了进去。大福晋脸上还有些浮肿，行动之间多了几分小心翼翼，这份违和感让安和微微皱起了眉。瞧着她的动作，怎么感觉像是有孕在身呢？可大福晋十一月才出了月子，不可能这么快就又怀上吧。
“想什么呢，一个人站在这儿不动。”宜妃此时也走了过来，往前一看，“不过是惠妃跟大福晋而已，我还以为你见着谁了，脸色突然间那么严肃。”
“没什么，也许是我想多了。”安和后半句几乎微不可闻，“咱们进去吧。”
刚刚落座，一早就来到的温妃便笑着道：“可把你盼来了，这些天也不见你出来走动。听说皇上跟皇太后让你领着大公主教导她事宜，一切可都还顺利？”
“一切都好，大公主悟性高记性也不错，前阵子的宫务有一部分还是她帮着料理的。”安和笑着回道，“这个月分配的日用都是大公主给细细拟好，我看过之后才吩咐内务府去办的，你自己也用着，感觉如何？”
“倒跟咱们协理六宫时没什么不同，看来大公主果真聪慧。”温妃回忆了一下后才道，“她看着性子温顺，实际上也不是个好欺负的。内务府给她派去的两个嬷嬷，姓罗的那位如今对她是恭顺有加，姓张的那位被她杖责二十板子后便以不敬之罪打发去慎刑司了。皇上还夸奖说大公主有皇家公主的风范呢。”
这是前阵子发生的事情了。那位张嬷嬷仗着自己伺候大公主这么多年，想要将安和给的锦缎据为己有，大公主本就不是软弱的人，想到之前安和的话更是强硬了起来，便将张嬷嬷惩治一通，也让公主所的嬷嬷们知道她可不是好惹的。
“只有这样那些人才能记住教训。”安和抿了一口木樨蜜露，抬眸便见佟贵妃带着承乾宫里的妃嫔们走了进来。短短两个月没见，佟贵妃已然憔悴了不少，蜡黄的脸色、瘦削的身子，走路的时候必须有人搀扶，看着就让人心惊胆战。安和小声侧首跟温妃道，“佟贵妃怎么变成这样了？不是说今晚让她在承乾宫好好休息的吗？”
“当年早产时留下的病根复发，病情来势汹汹，如今都只是用参汤吊着命罢了。”温妃捏着帕子挡在最前小声回道，“皇上怜惜她让她今晚不必出席，没想到她还是强撑着病体过来了。只是这样叫皇上看见了，皇上肯定会不高兴的。”
果不其然，康熙在看到佟贵妃身影的瞬间便皱起了眉头，若不是皇太后正跟佟贵妃说着话，估计康熙就要当场给佟贵妃没脸了。佟贵妃也自知自己违拗了康熙的旨意所以一直不敢与康熙对视，只是时不时用帕子捂住嘴咳嗽几声。她垂眸惨然一笑，自己这条命能熬得了多久呢，如今也不过是仗着自己贵妃的身份给妹妹撑场子，也好叫她在以后便是没有了自己的庇护也能够好好活下去。
便是让病情加重，佟贵妃都心甘情愿。
元月初一，阿哥所传来好消息，大福晋被诊出有一个多月的身孕。只是大福晋这些天有些劳累以致胎像不稳，现在必须静卧养胎，否则就有流产的危险。
安和听后只是让人送上保胎固胎的药材，最终还是没忍住叹了一口气。
“贵妃母为何叹气呢，大福晋有孕不是喜事吗？”大公主穿着一袭米黄色百蝶花卉纹妆花缎的旗装，两把头上簪着一对富贵双喜银步摇，浅笑的样子像极了画中柔美的仕女。
“大福晋才刚刚出了月子就又怀上了，身子哪里经得住？”安和道，“大阿哥想要早日诞下嫡子，可也得为大福晋的身子着想才是。除夕那晚家宴的时候我就看到了，大福晋脸色有些苍白，怕那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有孕在身。胎儿尚未稳固便要出来走动，再加上她身子也未调理好，这一胎一定要静养才是了。”
大公主垂下眼眸。大阿哥为什么急着生下嫡子她心里大概也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她虽然是长姐，但跟这些阿哥向来不亲近，也就是在安和身边学习这一段时间里跟六阿哥还有十阿哥亲厚了些，所以也没有资格说些什么。
安和也知道这些话未出阁的公主不宜多听，便转移话题道：“之前皇太后跟我提起过，说她身边那部佛经是你给誊写然后刺绣的，我瞧着蒙文写得很是端正，是谁教你的？”
“从前苏麻姑姑还没搬去佛堂时，我便央着她叫我蒙文。”大公主回道，“苏麻姑姑从前是汗阿玛的启蒙师傅，蒙满汉话都十分了得，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能跟着苏麻姑姑学习。”
“原是这样，那蒙话读写你都会了吧？”如果是融会贯通了，那以后出嫁就少了沟通上的问题了。
“都会的。”大公主如是说道，“汗阿玛也派了几位通晓蒙满汉话的嬷嬷到我们身边来，不仅是要她们伺候着，还吩咐她们必须教会我们读写，否则便是要被罚的。”
“看来皇上是有所准备了。”
因着是新年，安和也没有让大公主在她这儿停留太长时间，午膳之前便让她去慈宁宫陪伴皇太后。刚刚目送着大公主离开，翡红便领着小和子走了进来。
“主子，皇上刚刚下旨让内务府准备南巡的事宜，听说是在二月下旬出行。”小和子躬身说道。
去年黄河水泛滥，郭琇又参奏了河道总督贪污一事，康熙要南巡视察河工安抚百姓也是无可厚非。安和点了点头，问道：“可知道随从的人员都有哪些吗？”
“皇上有意让太子留下来监国，其余阿哥则跟着出巡。另外佟国纲大人、佟国维大人、索额图大人跟明珠大人都势必伴驾。”小和子觑了一眼安和的脸色，“温妃娘娘、章佳庶妃跟袁庶妃伴驾。”
“袁氏？”安和微微挑起了眉。
“听说皇上除夕当天在佛堂偶遇了为皇上还有皇太后祈福的袁庶妃，所以便有了这个决定。”小和子小声说道。
“既然皇上选了她便是她的福气了。”安和对自己没有捞到南巡的资格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只是心里好奇康熙那日偶遇袁氏，到底是真的偶然，还是有人一早图谋呢？
第五十三章 佟贵妃病重
袁氏看起来精神很好,一身翠蓝掐腰金枝绿叶百花的旗装衬得她腰肢越发纤细,涂了淡淡脂粉的脸上洋溢着快乐的微笑,可想而知康熙让她伴驾南巡的旨意让她有多高兴。后宫中争宠的手段不少，当年卫庶妃也是御花园“偶遇”皇上才能得蒙宠幸生下八阿哥,袁庶妃不过是想复宠，这点手段其他人还看不上。
“这回南巡皇帝就带了你们三个，你们得给我好好照顾皇帝才是。”皇太后跟温妃说道，“你是这回出巡伴驾的妃嫔中位分最高的，多看紧些。”
“是。”温妃浅笑着应道。
安和觑了袁庶妃一眼。完颜嬷嬷跟她说过,那日袁庶妃是算准了时间知道康熙会去佛堂给太皇太后上香，所以专门打扮成素净的模样在佛堂候着。这般心计，是从前那个浮躁骄横的袁庶妃所不会的，不得不说这三两年虽然衣食无缺但类似冷宫一样的生活足以叫袁庶妃成长起来。
佟贵妃今日倒没来给皇太后请安,她的身子很差，除夕家宴那天强撑着病体出席使病情加重，现在她已经没办法下床了。佟庶妃虽然坐在下首，可一瞧就知道心思早就不在此地，这段时间她忙着照顾佟贵妃也是瘦了不少，便是喝再多的补药也没能补回来。
“内务府已经准备好出巡的事宜了吗？”皇太后又转过来问安和。
“出巡的马车、船只，一切的衣物、食材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只等着皇上下旨出发便是了。”安和回道，“听说皇上原本有意奉皇太后一同南下，怎的皇太后这回却不跟着去呢？江南美景多，出去走走也好。”
“人老了就不想动。”皇太后挥挥手，“那些官员太太说话喜欢引经据典，我听着就觉得累，还不如不去。在宫里有大公主她们陪着我聊聊天念念佛，比到处去玩快乐多了。”又小声道，“佟贵妃身子不好，六宫之事离不开话事之人，所以这回皇上才没带你出宫，别想多了。”
“奴婢之前就跟着皇上南巡过，少去一回也没什么的。”安和道，“奴婢小厨房那儿做了新鲜的点心，等一下让人给皇太后送来尝尝吧。”
“好呀，皇上说你那儿的做出来的吃食最合适他的胃口，我也好奇很久了。”皇太后像是偷吃了糖果的小孩子那般笑着，“别告诉路嬷嬷，她最近不许我多吃甜点，连芝麻馅儿的元宵也不让我多吃。”
两人说话的声音虽小，但如果仔细听还是能听清楚的。别的没有得到伴驾机会的妃嫔哪有这个资格得到皇太后亲口的解释，惠妃坐在一边绞着帕子，心中泛起了阵阵酸意。荣妃跟宜妃却是老神在在，这些虚浮的荣宠对她们这些在后宫多年的老人来说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儿女以后过得好。
想到越发被皇上冷落的大阿哥，荣妃跟宜妃相视一眼，都露出个彼此心知肚明的微笑。
章佳氏将八公主抱过来交给安和后便随驾离京。就算再不甘心自己不能伴驾，等康熙的御驾离开了京城，后宫的妃嫔们也只能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安和每日的安排也变得简单，大公主这段时间要时常陪伴皇太后，所以每隔一天才过来一次，安和除了照顾十三阿哥跟八公主之外，就是写写字做做绣活，日子倒也平淡。
“内务府给送来了今年新进贡的玫瑰蜜露，主子可要启开一瓶尝尝？”锦绣见安和已经誊写经书有半个时辰了，便上前问道。
“也好。”安和将笔递给一边的翡青，“先替我收起来，下午的时候再写。”
“主子最近越发喜欢练字了。”翡青笑着说。
“习字的时候能叫人心境平和，而且我也许久没好生练练这一手字了，趁着现在有空多联系一下也好。”安和抿了一口香甜的玫瑰蜜露，“皇上离京已经有五天，算起来应该到了渡口登船了吧。”
“算着日子应该是了。”锦绣又拿来几碟点心，“主子可是想念六阿哥跟十阿哥了？”
“他们两个也不是第一次在没有我的陪伴下跟着皇上出去，我倒不大惦记，有皇上看着指不定他们会更听话呢。”安和浅浅一笑，“只是今儿去给皇太后请安时总有人明里暗里问着皇上的行程，我听了一耳朵，心都烦了。”
“主子何必理会她们。”锦绣给翡红拿来大迎枕让安和靠着，“现在天儿还有些冷，主子要注意身体才是。听说佟贵妃身子越发差了，太医院的太医们便是挠破了头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药方来。”
“时也命也，如今只能听天由命了。”安和道，“十三阿哥跟八公主那儿要多注意，这样冷的天儿就别随便抱他们出去玩，省得冻着了。两个孩子还小，要是生病了那些太医也不肯开猛药，慢慢调养的话受苦的还只是孩子。”
“奴婢会告诉阿哥跟公主的嬷嬷的。”
“主子！”翡蓝突然撩开帘子急匆匆走了进来，“佟贵妃吐血晕厥过去了！”
安和连忙坐直身子，当机立断吩咐道：“给我梳头，我要去承乾宫看看。”
几个宫女又是翻箱倒柜拿出女披，又是给安和重新梳了头换一身衣裳，又让小路子喊轿夫准备好轿辇，一通忙乎过后才将安和裹得严严实实的送上了轿子。锦绣自然是跟着去的，翡青、翡红跟翡蓝则留下来。
佟贵妃的寝殿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儿，门窗紧闭着空气也不流通。安和捏着帕子挡在鼻子跟前，看着太医们忙乱了好一阵子，见佟贵妃脸色渐渐好转后才叫王太医到跟前，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佟贵妃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用，如今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罢了。”王太医微微摇了摇头，“微臣跟太医院的张太医、陈太医商议过，将药方中大补元气的药物加重，勉强能延续佟贵妃的生命。可以微臣之见，便是这样也拖不了很长时间。”
“有劳太医了，先去给佟贵妃煎药吧。”安和轻声道。
明明是油尽灯枯之兆，可佟贵妃还是强撑着一口气，怕是为了能见到康熙最后一面吧？安和看了一眼在一边尽心伺候的佟庶妃，佟家的女儿似乎都走不出爱上天子的怪圈，当年孝康章皇后正值壮年，不也是因为先帝爷病逝而伤心过度随着去了么？如今佟贵妃也是期盼着自己能在离世之前再见一见自己的皇帝表哥。
“这里的事情就有劳几位太医了。”安和临踏出承乾宫时小声说道，“若是佟贵妃病情有什么变化的话尽管派人去启祥宫回禀。”
“微臣明白。”张太医回道。
“锦绣，去慈宁宫吧，皇太后怕也是等着消息了。”
皇太后也派了路嬷嬷来看望佟贵妃，所以对佟贵妃的状况也有了个大致的理解。安和来到慈宁宫时刚好见到皇太后领着大公主为佟贵妃祈祷，轻轻叹了口气后便上前道：“给皇太后请安。”
“来了，坐下吧。”皇太后难得的严肃，“太医们怎么说？”
“太医们说佟贵妃的身子很不好，眼下都只是在熬日子罢了。”安和回道，“奴婢想让内务府的人给承乾宫送去几株上好的人参，太医们也许能用得上。”
“你做主就是了，皇上出宫前吩咐过，一应好的药材都往承乾宫送去。”皇太后拨着佛珠，“那个丫头就是心思重，不然也不会害得自己到如斯地步。宫里不能生育的妃嫔不少，夭折的皇子公主也不少，你瞧着有谁会因为此事而一蹶不振的？我已经跟她说了多少回不要老是想太多，她偏偏却不听，眼下说再多她都听不到了。”
安和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安慰道：“佟贵妃吉人自有天相，会得到佛祖保佑平安无事的。奴婢还想，佟国维大人随着皇上南下，不如将佟夫人请进宫来让她照顾佟贵妃。许是有家人的陪伴，佟贵妃身子会好起来也说不准。另外，是不是该让人给皇上传个消息呢？”
“就按你说的办吧。”皇太后道，“以我的名义到佟府下旨，让胤礽给皇帝写封信告知他就是了。承乾宫那儿你多看着，辛苦你了。”
“皇上跟皇太后既然给了奴婢管理六宫的权力，那奴婢自当竭力而为。”安和道，“这个时候皇太后也去小憩了，别因为这事儿把自己累着了。奴婢跟大公主先服侍皇太后去午睡吧。”说罢就使了个眼色给大公主。
大公主连忙起身走到皇太后身边伸手要扶她起来，嘴上说道：“玛嬷先去休息吧。”
皇太后这才肯由大公主跟安和扶着到寝殿休息。等她睡下后大公主才道：“玛嬷这些天不是很高兴，我要陪在她身边，这些天怕是不能去贵妃母那儿了。”
“不碍事，你照顾着皇太后便是了。”安和小声道，“佟贵妃那儿我也得看着，只怕也分不出心思来教你了。”
当天下午，得了皇太后懿旨的佟夫人赫舍里氏便打包好包袱入宫来。由太子亲笔写的书信也搭着折子一同送往南边。安和吩咐内务府将一应上好的药材尽送到承乾宫去，而余下的所有事情，就得看天命如何了。
第五十四章 顺懿皇贵妃
佟贵妃的身体状况着实让人揪心,康熙让人将在济南府买的小玩意送到承乾宫去,又下旨让太医院的人尽全力救治。也许是因为康熙这一举动让佟贵妃又有了活下去的信心,身子日趋好转，现在能坐起身来跟自己额娘还有妹妹说说话了。
“佟贵妃的身子看上去好了不少,昨天去看她的时候还能下地走动，看来有家人在身边陪伴，又有皇上不远千里送来礼物，确实让她心情好了不少。”安和随意翻着这个月各处用度的记档，“看着是用了不少好药。”
“皇上说了好药都往承乾宫送去,太医们自然是用上最好的。”锦绣笑着道，“内务府小选选上的四个宫女已经送了过来，主子看怎么安排她们？”
“翡红跟翡蓝也到年纪放出去了，翡青跟我说过她不想出宫,也想着跟你一样留下来在我身边做个管事姑姑的。”安和让锦绣收起记档本，“让她们进来叫我看看，将来挑两个稳重老实的补了翡红跟翡蓝的值。”
四个宫女都穿着一水儿的浅绿色衣裳，水灵灵的小脸上一点粉黛的痕迹都没有，低眉顺目的样子很是乖巧。四人都是包衣镶黄旗下人，安和直接赐名珍珠、琥珀、碧玺跟珊瑚。珍珠在家的时候学过算数，琥珀针线功夫不错，碧玺跟珊瑚虽然没有特长，但看着性子沉着，内务府送来的人都不算差。
“你跟翡蓝她们一人带着一个，尽快熟悉我这儿的规矩。”安和让翡青领着她们下去后便道，“刚刚你也听到了，让小路子去打听打听新来的这几个宫女的家世，内务府虽然尽心尽力，可这公主所一出一出的事儿，我现在也不敢太过放松了。对了，今日王太医怎么没来请平安脉？”
“奴婢会叫小路子去办的。”锦绣又道，“主子怕是忘了，王太医今儿要去慈宁宫向皇太后禀告佟贵妃的病情，所以会晚一些再过来。”
“最近忙昏头了。”惠妃忙着照料胎像不稳的大福晋，荣妃忙着教导二公主料理事务，温妃跟着出巡，佟贵妃又病着，宫务全都压在安和跟宜妃身上，更别提安和还得照看十三阿哥跟八公主了。安和抿了一口参茶，“天儿开始暖和起来，只是早晚还有些寒冷，记得提起阿哥跟公主身边的嬷嬷别大意了，衣服要随身准备着。”
“嬷嬷们知道要怎么做的，主子就爱忧心这些，思虑太过仔细又犯头风了。”锦绣站在安和身后替她按着肩膀，“太医之前开的补药奴婢让小厨房的人又给煎了一服，等一下就拿来给主子服用。太医说了，主子太过忙碌身子肯定会出现小状况，所以吩咐奴婢们一旦发现主子身子不适就要立刻给主子煎药。”
“不过是睡不好头有些疼罢了，也值得你们惊惊乍乍的。”安和淡笑一声，“我有些乏了，服侍我去睡一会儿吧。”
四月中旬的时候太子便让人传来消息，说御驾即将从江宁启程回京，大约会赶在端午节之前回来。这次南巡康熙并没有在江宁逗留很久，但安和还是从自己哥哥语焉未详的话中得知康熙从南边收了一个清白人家的姑娘，那是知县王国正之女王氏，据说还是曹寅姻亲、前一等侍卫李煦给引荐的。
“让人告诉佟贵妃皇上即将回京的消息，她听了以后心情肯定会很好。”安和将法喀的信笺收好然后说道，“只是皇上收了一名汉女的事情暂时还是不要向她说明，倒是可以跟佟庶妃说一声，让她有个心理准备，缓缓跟佟贵妃提起。”
“奴婢知道。”锦绣应道，说完便出去吩咐小和子到承乾宫去。
“新来的那几个宫女调丨教得如何了？”啖了一口茶安和才问道，“可还算听话？”
“都很好，大概是知道能进启祥宫服侍是件好事，所以都很用心学习，就怕主子心里一不高兴就将她们打发回内务府。”翡红微笑着回道，“奴婢跟翡蓝在主子身边十几年了，骤然要离开主子外放出宫，想想就有些舍不得。”
“说什么傻话，到了年纪就该出宫去。听说你父母已经替你选了一门亲事，到时候我一定给你跟翡蓝封一份丰厚的嫁妆。”
“主子又在取笑我了。”翡红笑着道。
“哪里是取笑你…”安和正要继续调笑，便见嬷嬷抱着十三阿哥跟八公主过来。两个孩子都是刚刚睡醒的模样，脸蛋红通通的，见到安和后都露出了可爱的笑容。尤其是十三阿哥，直接伸手就要安和抱抱。
“都睡醒了。”安和让十三阿哥坐在自己怀里，八公主则放在自己身边，打发了几个嬷嬷出去后才道，“去厨房端来水果泥吧，两个孩子都该饿了。”
“主子，”锦绣此时却走了进来，低声在安和耳边说道，“佟贵妃怕是知道皇上在南边收了汉女的事情了。”
“她是怎么得知的？”安和蹙起了眉，“谁告诉她的？”
“听说是佟夫人告诉的。”锦绣回道，“小和子打听了一下，大约是佟国维大人传信回来给佟夫人，却不想佟夫人说漏嘴了。”
“知道了。”亏得她还想瞒着，倒是佟家人先给捅了出来。安和一边给两个孩子喂食一边道，“佟贵妃也不是头一回见到宫里添新人，应该会想明白的。那些官员怕是从当年给皇上送歌姬一事中吸取教训了，这回倒是送来个清白人家的女子，想要博取皇上的欢心。”
“听说这是江南官场长久以来形成的风气，官员们来往除了送礼之外便是互送歌妾。”锦绣递过帕子给安和，“主子看是不是该让人仔细打扫乾清宫，皇上的銮驾快要回京了。”
“内务府的人会去办的，再说了还有魏珠在呢。”安和替十三阿哥擦了擦嘴角，“去给我泡杯蜂蜜茉莉茶来。”
安和还是高估了佟贵妃病中略微脆弱的心灵，得知康熙从南边带回一个女子后佟贵妃原本欣喜的心情像是被冰水从头浇了个遍，瞬间变得低落。佟夫人不止一次怪自己嘴快，可后来却是开始埋怨起康熙来。佟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精明的女子，可这么多年来养尊处优受尽各方奉承，当年谨慎的态度也被她抛在脑后，开始在佟贵妃跟前抱怨康熙的“不忠”。
“别说了！”佟贵妃咳嗽了几声，“皇上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我也不是中宫之主，哪里谈得上什么忠贞？额娘这番话要是传了出去，旁人该要说我嫉妒小气了。这里是后宫，多少耳朵听着多少眼睛看着，额娘也该稳重一点才是！”
“可是…”
“皇上的銮驾这几天就要回京，额娘还是尽早收拾好东西出宫去吧。能得了皇太后恩典让额娘进宫陪我这么久已经是天大的荣宠了，我怎么能再恃宠而骄？”佟贵妃垂眸低声道，“额娘要记得，就算咱们是皇上的娘家，但皇上到底是君，是天子，佟家人怎么样也不能藐视法规凌驾在天子之上！”
“我知道的，你别激动，太医说你说不能动气！”佟夫人赶紧端来蜂蜜水给佟贵妃润喉，“皇太后身边的路嬷嬷已经跟我说了，下午便让人送我出宫，你在这儿要好生照顾自己才是，别叫你额娘跟阿玛白发人送黑发人！”说罢已是涕泪涟涟。
佟贵妃脸上露出惨淡的笑意，却不答话。
五天后，御驾归京。可是此时佟贵妃已经深陷昏迷，便是康熙到她床前呼唤她的小名她都再也无法作出回应。太医们也来回禀，前阵子佟贵妃虽然身子略有好转，精神也好了起来，可实际上也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她唯一的愿望就是能等到皇帝銮驾回宫，如今既已盼来，心愿已了，便再无牵挂了。
那位王氏女被安排进了温妃的永寿宫，因为佟贵妃身子恶化的原因，康熙一直陪伴在佟贵妃身边，倒没有说给这位王氏什么样的位分。安和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过问，便自己做主吩咐内务府的人先按着常在的位分给予月俸，打算等过一阵子再在康熙跟前提起。
五月十九，就在佟贵妃身体进一步衰弱的时候，康熙下旨册封佟贵妃为皇贵妃，意在为佟贵妃冲喜，。可是即便是这样做也无法挽回佟贵妃的生命。册封的次日佟贵妃便病逝于承乾宫，结束了自己不算漫长的一生。
而到了病逝的前一刻，她始终没能睁开眼睛再看看自己喜欢了十多年的男子。
康熙将自己锁在乾清宫整整一天，第二日便为皇贵妃定下封号，封为顺懿皇贵妃。佟庶妃在灵前哭晕了过去，袅袅的青烟萦绕在灵堂中，大中午时分已经能感觉到透骨的寒冷。
吩咐人好生看着挺着肚子来守灵的大福晋，安和才慢慢走去承乾宫。外头艳阳依旧，跟压抑的内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听着耳边哀恸的哭声，这其中有多少人是真心实意为顺懿皇贵妃之死而伤心的呢？
恐怕也就只有佟庶妃一个人了。
第五十五章 宫中的琐事
也许是因为顺懿皇贵妃的病逝勾起康熙的回忆,所以在顺懿皇贵妃棺椁移去京郊暂时放置等待妃陵修缮之后,他独自一人在承乾宫主殿呆了一晚上,第二日便下旨让内务府按着妃位的份例给佟庶妃修缮宫室，后宫的人也改了称呼,开始称她为佟妃。没了大佟氏宫里还有个小佟氏，宫里某些妃嫔的心可是酸溜得很。
“这一季的衣裳都挑些颜色浅淡一点的，花纹也别选太多的，到底还不是时候。”安和放下手中的话本，“胤祤跟胤俄那儿也多注意一下,别叫他们穿戴上了不合规矩的衣物。还有，袁氏身子怎么样了？”
“太医说一切都好，有过上一次的教训，袁庶妃也不敢胡来了。”锦绣浅笑着放下一杯参茶,“太医给开的安胎药袁庶妃一直在喝，听说现在也不敢恃宠而骄，只天天在寝殿里安神养胎。”
也不知道该说袁氏走运还是别的，刚复宠没多久，跟着康熙南下走了一回，回来的时候便发现有孕在身。只是康熙一直为顺懿皇贵妃的事情而忧心，所以一时之间也冷落了她。大约是记住了上次养胎时的教训，这回袁庶妃再也不敢有什么出格的举动，早早回禀了皇太后跟安和免了请安的礼数，便足不出户只在自己的偏殿那儿好生安胎。
“她要是再像从前那样骄横，那这次复宠的设计便是白费苦心了。”安和要起一块苹果送进嘴里，“内务府应该挑了几个有经验的嬷嬷送到袁氏身边了，她要是聪明识趣的就该好好听听几位嬷嬷说的话，皇上的耐心有限，不可能一次又一次给她机会的。”
“主子说得是。”锦绣道，“翡红跟翡蓝已经放出宫去，主子看是不是要提拔两个人上来顶替她们的位置？”
“那四个丫头你觉得如何，哪个更加稳妥些？”
“奴婢跟完颜嬷嬷瞧过，琥珀跟珊瑚性子稳重，经过这几个月的调丨教倒可以提拔上来替代翡红跟翡蓝的位置。而珍珠跟碧玺则还有些毛糙，奴婢觉得暂时不能提为一等宫女，倒是可以先替主子管着衣衫首饰。”锦绣这些年越发沉稳，跟在完颜嬷嬷身边她也学了不少处理事情的手段，“让她们磨砺一两年，将来又是主子的一大帮手了。”
“那就按你说的办吧，明儿让她们过来当值。”安和吃了一口参茶，“我那儿还有些时兴的宫花，每个赏三对，等一下就拿去给她们吧。佟妃大病过后身子还没调养好，虽说皇上让宜妃好生看着，但咱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拾掇些上好的丸药给她送过去吧，胤祤还从江南给我带了些料子回来，挑几匹颜色素净的一并送过去。”
没有人会沉溺在悲痛中一辈子，佟妃也不例外，哭过痛过病过一场后日子总得继续下去。虽然穿着一身石青色素面的旗装，但佟妃脸上总算有了几分光彩，不再像之前顺懿皇贵妃刚刚病逝时那样面如死灰。
“好孩子，可算见到你了。”皇太后让佟妃走到她跟前打量了一下，“瘦了不少，让厨房的人给你做些好吃的补一补。太医怎么说，你的身子可好全了？”
“谢皇太后关心，已经好全了。”佟妃淡笑着回道。
“那就好。”皇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背，“去坐吧。”
安和观察了一阵子，见佟妃越发淡然的样子，隐隐觉得她跟从前大不相同了。也许从前有顺懿皇贵妃帮衬着，她还可以活得恣意畅快些，想哭便哭想笑便笑；可如今没了姐姐保护，后宫中哪怕走错一步，前头都可能是万丈深渊，她必须好好护着自己，因为再也没有长姐在前边为她遮风挡雨了。
“看什么呢？”宜妃凑过来轻声问道。
“只是觉得许久没见佟妃，气质倒是变了很多。”安和小声回道，“看上去倒是更像以前的顺懿皇贵妃了。”
“佟妃跟在皇贵妃身边这么多年，当然会学到皇贵妃的气质。”宜妃这段日子被康熙委任照顾佟妃，自然是将佟妃这阵子的变化看在眼里，“以后宫中再也没有长姐呵护，她若是不强大起来，就算娘家势力再大又有什么用。”说罢便想起了，自己身边这个贵妃当年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怪不得变了这么多。”安和轻轻叹了口气，在宜妃看来却是她感同身受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