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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宋也啧啧地,他们这把年纪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但这个女孩身上的气质会让他们觉得自己就是癞蛤蟆,但癞蛤蟆还是可以调戏一下天鹅的,所以端了酒杯过去招惹了一下。当然是有人英雄救美了,不过这个女孩倒是淡定。想想她那个男友,真是不配。

倪小筑是第二天早上醒来的,头痛欲裂,揉着头才看清楚是睡在莫浅浅的房间里,昨天晚上的事迎面扑了过来,她怔怔地落下泪来。

有好些日子她没有见到顾青林,只是知道他拿冠军了签约了。他没有来找她,她甚至希望他能编一通假话来骗她,他并不知道他们的安排他被蒙蔽了被支开了被阻拦了所以救不了她。但他没有来,是因为无颜面对她吗?他们之间连分手都没有说,就这样分手了。

莫浅浅跺脚说:“他该去死!”

她没有诅咒过他,却是怨恨他的。她的抽屉里还收藏着他们一起的照片,他送她的礼物…或者只是他随手扯过一张纸片写的歌词她也慎重地保留了下来。她觉得他们之间是那么美好,那么幸福,却又这么戛然而止,看着这些感情的遗骸时更让她觉得无法面对。

第24节:第二章往事只能回味(11)

更让她无法面对的是,即使他狠狠地伤害了她,她却还是无法抑制地想念他。这个人不好,这个人背叛了感情,但这个人就是她爱的人,不会因为他不好他坏,而少去爱一分,这才是爱情里最最大的悲哀。

有好多次她被思念折磨得无法忍受就开了车去币元酒吧,只是远远地待在车里,却从来没有见到他出现,他已经没有必要再来酒吧驻唱,现在的他离得越来越远。

她和莫浅浅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过顾青林这个人,只是知道他真的红了起来。他的第一首EP拿到了最佳新人奖,媒体说他是新一代情歌王子,张信哲的接班人。而他的绯闻也出来了,是和他一起参加选秀的雅卓,那个女孩和他是同一家公司,他们被拍到亲密共餐。但事后两人共同否认,说只是朋友。

那以后,倪小筑就不怎么看报纸了。只是上课,只是下课,只是在图书馆看书或者画设计图,有时候在图书馆她会不由得抬起头望着身边的同学,对方也莫名地看着她。她几乎要落下泪来,那一次,当他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是多么惊喜雀跃,又觉得委屈。她等了他好些天,他才终于出现,她的心忐忑不安,怎么也静不下来,只是看到他的时候,她的心才稳稳地着了陆。

但现在,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他们之间一点联系也没有,隔得天远地远。

有时候她开着车,经过他家门口,会看见他的父母带着糖果出来散步,糖果奔跑雀跃,她坐在车里,失声痛哭。因为之前太过美好,所以她怎么也接受不了分离的事实,只是希望那一幕只是一场噩梦,醒来,他还是她深爱的顾青林。

有一天,她看到糖果一路跑丢,她从车上下来,紧紧抱住它。它好像还记得她,舔着她的脸与她撒欢。她只是落泪,只是哽咽,觉得墨如磐石,心如齑粉。

她把糖果放到他家门口,然后匆忙离开。她和他已经断了联系,和他的家人还有什么由头来往呢?

她一天天憔悴,刘嫂也看出小姐是失恋了,却不知道怎么安慰。有时候真担心她会支撑不住,眼睛茫然没有光泽,整个人失去水分,好在,倪小筑渐渐康复,一点一点地活了过来。

过程艰难,只有她自己可知。只是想到顾青林,却还是觉得心痛,他是她心里永远的刺,扎在那里,微微地疼,也是全部的疼。

让倪小筑有些意外的是,她竟然有了一个忘年之交,右忠信。那个在酒吧里逼着她喝酒的浪荡之徒却成了她的朋友,其实他并不如第一面时那么轻浮,他竟然是个有名的律师,他们偶尔见面,一起吃饭喝茶聊天。

只是,顾青林,他们如此相爱,却又遗失了彼此。

第25节:第三章那些悲伤的夜晚(1)

第三章那些悲伤的夜晚

纵然是最爱,却是伤得最深。

1 从会场出来后,倪小筑只是往前走。天已经黑透,她又冷又饿,疲惫不堪,像一只没有人认养的小狗,直到司机把车开到她面前挡住去路。

“少爷问你在哪?”司机走下车,手里举着电话递给她,让她听。

她别过脸去,不愿意接电话。司机只好自己接听,对着电话说:“好。”

合上电话,垂着眼低声对她说:“还是回去吧。”他拉开车门,她静静地站住,与那辆车对峙,片刻过后,她自嘲地笑了,知道她没有办法逃走,她就是楚成浩要的猎物,他怎么可能轻易地放她走呢?

她深吸一口气上车,司机帮她关上门,并不再与他说话。那么暗的夜,一丝星光也没有,她只是感觉命运已经是一辆失控的车,闯了进来,她无处躲避,只能哑然失语。走进大厅的时候看到楚成浩竟然在,躺在一张长藤椅上翻着报纸,并没有抬头看她。倒是用人惊呼起来:“小姐,你流血了!”

倪小筑低头看自己,原来脚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裸着脚踩到木地板上一踩一个血印。这才觉得疼从脚底丝丝地冒起来。用人赶紧过来扶她坐到沙发上,抬起她的脚看,伤口有些深。

她语气的关切让倪小筑有些感激,轻轻地说:“不碍事,麻烦你打盆水…”

话还没有说完,楚成浩已经扔了报纸大步走过来,他就像一片阴影罩了过来,她的心已缩成一团,身体不由得向后退去,他抓住她手臂一把横陈地把她扛在肩上,她被他的肩膀硌住胸口很不舒服,却没有挣扎,知道,对他来说,她越是痛苦挣扎他越是满足。她就一副任由他处置的样子,他把她直接扛到二楼卧室,经过门口的时候头撞在了门框上,她闷闷地咬紧下唇,没让自己喊出声来。他一把扔了她到床上,摁住她的双手俯下身凑到她面前,他热热的呼吸喷到她脸上,她别过脸去。他压低嗓门厌恶地说:“不要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如果你不愿意在这,滚!”

倪小筑努力让自己睁开眼与他对视,声音发抖地说:“我们谈谈…”

“谈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他粗暴地打断她,眼里带着薄怒,讥诮。

“不要把罪责全部推到我父亲身上,合同,那些合同肯定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签署的,你可以办到,只要你找到相关的人员证明他并无主观上的疏忽,他…他会少坐几年牢…”她注视着他的眼睛,他的瞳孔很黑,深邃而冷漠,她在他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好像被禁锢其中,瘦弱而卑微。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暧昧的姿势却是一点的情愫都没有。

“别忘记现在凌丰集团也是被告!”他一字一句地说,“不过也许我可以考虑你说的。”

他的唇骤然落到她的唇上,她下意识地别过面孔躲避。

“又要扫我的兴吗?”他沉着脸说。

倪小筑艰难地面对他,微微颤抖地闭上眼睛。但出乎意料的是,片刻后,他起身离开。她的身体松懈了下来,才发现因为紧张已经湿透了后背,手指僵硬酥麻,所有紧绷的神经得到了缓解。她缓缓坐起来,抱住自己的膝盖,头埋下去,只是感觉到卓绝的痛苦。

“小姐…”她抬起头才发现用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面前,有些迟疑地唤着她。

“小姐,你的脚得擦些药。”来这里三天,她才仔细打量她,三十多岁的年纪,鹅蛋脸,一丝不苟的表情,穿黑白相间的用人裙,花边的领子上扎细黑带子的领结。

她朝她微微笑了一下,在这样的环境陌生人的关心也是一种安慰。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阿苏。”

“谢谢你,阿苏,你把药留下我自己擦就好。”

阿苏也不再多说,把药箱放在桌子上,就出去了。倪小筑用酒精清洗脚底的时候才发现有玻璃碎渣嵌在肉里,疼得她发颤。用镊子翻开鲜红的肉,再轻轻拨出来,只是几分钟,她已经汗湿,给脚底擦过药以后她又给身上的淤青擦了些药膏,希望早点好,已经三天没有回家,她惦记着苏黎。

第26节:第三章那些悲伤的夜晚(2)

那天晚上她睡得也不安稳,总觉得房间里有人影走动,睁开眼却只是空空荡荡,纱幔被风轻轻拂动,有些魅影幢幢的感觉。想想生活真是天翻地覆,不过前些日子她还是人人艳羡的富家小姐,现在却已经沦为别人的情妇。

第二天她决定回家看看母亲,在衣柜里找了能把自己包裹的长衣长裤,颈项上的淤青用一条丝巾遮掩住了。脸色苍白憔悴,她给自己扑了些粉,让自己看上去气色好些。昨天晚上没有吃晚饭,她有些饿,第一次坐到餐厅吃饭还是有些不自在。

鎏金的碗盘,小巧精致,阿苏端上来的早餐,有红枣核桃芝士夹,鱼翅冬菇蓉、水晶春卷…不过是一顿早餐也准备得周全。水 晶春卷倒是很好吃,晶莹剔透,酥脆爽口,吃了好几个,人也有了些力气。

脚底的伤让她走路有些微跛,好在需要走路的也并不太多。原本想要自己搭车回家,但司机一见她出门就跟了上来:“小姐,我送你。”

她苦涩地笑,看上去他们对她倒是礼貌,却只是把她当做囚犯一样。她知道这也是楚成浩的吩咐,不想为难了他,只说:“你送我回家一趟。”

只是离家越近,她的心情越是复杂,她做下这种忤逆不道的事,若是被人揭发,定然会让父母亲蒙羞大怒,他们怎么处罚她,她愿意承受,只是担心他们不肯认她,或者气坏了身体。她万般地不愿意看到。

快到别墅外的时候,见到有个女人在附近徘徊,穿黑色乔其纱的裙子,一顶宽沿边的小礼帽遮住一部分面孔。倪小筑下车后吩咐司机先回去。司机有些迟疑:“小姐,我还是等你。”

“我今天不回‘那边’住。”她有些恼怒。“那…少爷…”司机怏怏地说。“他的应酬很多,不会记得我。”她瞪他一眼,不再与他多 说。只是心里凉凉,对楚成浩暗恨丛生。走近的时候,女人犹豫地朝她走过来。“你是小筑?”她怯怯问。倪小筑才看清楚对方的脸,标准瓜子脸,烫着小发卷,化着精 致的眼妆,丰厚小巧的唇涂得又浓又满,很风韵的女人。“你是?”倪小筑并不记得认识她,但她叫出她的名字,显然是认得。

“我听宏志提过你…我是韩沁雪,你爸的…朋友。”她提到父亲的名字,却只有“宏志”两个字称呼。倪小筑心里一沉,心里略微猜到大概。

“我只是担心…看守所不让探视,我对他的情况一无所知, 只是看报纸写得骇人…小筑,我没有冒犯你母亲的意思,只是想来打听一下。”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倪小筑。

倪小筑的心就踉跄地摔了一下,知道父亲竟然出卖凌丰她已经难以接受,现在却发现父亲还在外面另有女人,他平时对她谆谆教诲,慈爱有加,善良正直让她引以为傲,却不知道光环的背后是这样不堪的一面,她对父亲,竟然一点也不了解。失望,无数的失望让她觉得对整个世界都没有办法信任。

而她,还有什么立场来指责这个不道德的女人?她自己本身也已经不道德,甚至更加龌龊。看她对父亲也付出感情,而她纯粹就是为了交易而出卖自己。

倪小筑轻轻地对她说:“你不要来打扰我的母亲,她现在已经因为父亲的事遭到重创。你还有点良知就把你们的秘密死守住!”

韩沁雪愣了一下,原本以为倪小筑会大为光火,打她骂她羞辱她一番,却不料只是这清淡的语气,倒是有些适应不了。

第27节:第三章那些悲伤的夜晚(3)

“父亲…在他做这些事的时候他已经想到后果,不管怎样,他都应该承担。”倪小筑说完这句,不再看她,直接离开。

一直以来她所抱的侥幸心理完全破灭,她总是觉得在父亲的案子上凌丰集团有意推卸责任,虽然凌丰集团也是被告,但集团法人代表楚青海已死,他不会受到刑事制裁,而凌丰集团把责任完全嫁祸给倪宏志,他们只用承担民事赔偿,重要的是,也会挽回凌丰集团最后一点声誉。现在看来,也许楚成浩说的是对的,父亲真的和建材商勾结,用不实的报告从集团套现。

接受这样的事实对她来说,很艰难。

2 推开门,是刘嫂来开门。家里冷冷清清,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沉重。“其他人呢?”倪小筑解下披肩递给刘嫂,问。“太太把他们辞退,当然有给丰厚佣金,太太是怕落人口舌, 只留下我。”刘嫂眼眶已红,声音微微颤抖。倪小筑转身抱住刘嫂:“没关系,以后我再把他们请回来,他们亦是我的家人。”管家、园丁、司机…他们在倪家工作至少十年,对倪小筑来 说也有深厚感情,现在苏黎把他们辞退也是万般无奈。“太太呢?”“在花园,和赵太太聊天。”刘嫂感慨说,“赵太太每天过来 陪太太,赵医生也常来给太太看病…他们夫妻真是好人。”

倪小筑往花园走去,人情冷暖只有在落难时才能真正体会,以前人缘众多不过是因为想要巴结,现在来的却是真正值得信任的人。她在走廊看到母亲和赵太太坐在花园藤椅上,她精神状态稍好一些,穿着灰色的对襟旗袍略施了粉黛,旁边一方原木的茶几上摆着薄瓷茶壶和几方苏式糕点。

倪小筑走到花园与赵太太打过招呼,为她们斟满茶杯,然后静静坐在母亲的身边。

“金律师打过电话,你父亲的案子下个星期一审开庭。”苏黎低声说。倪小筑心里怔怔地,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紧紧握住母亲的手,眼睛发酸。

“不要太多担心,吉人自有天相。”赵太太轻声安慰道。

苏黎叹口气:“也不知道会判上多久…小筑,大约我们是得搬出去了…”只是说着已经哽咽,捂住脸嘤嘤地哭了起来。倪小筑抱住母亲,像哄孩子一样轻拍她的背。母亲一生依靠父亲,现在失去支柱,生活完全崩坍。

赵太太也眼眶湿润,陪着哭了起来。倪小筑也知倪宏志一定逃不过法律的制裁,只是不知道法院会判多少年。想到父亲荣耀半生却在事业巅峰犯下大错,毁掉了自己的人生也连累母亲要开始颠簸地生活,她又怎么面对父亲呢?

这栋别墅,她在7岁那年搬来。从童年住到现在有太多美好的回忆,常常和父亲坐在花园里堆砌积木,阳光如碎汞一样,她抬起头来时会冲着父亲咯咯地笑,他们搭好房子,他会把她举过头顶,让她有飞一般的感觉,或者用满是胡楂的嘴唇亲她的脸,她总是一边笑一边喊,爸爸,爸爸…但现在这些美好都已经像是前世的记忆,很渺茫。

赵太太在倪家用过午饭告辞。下午金律师过来和她们谈了案子的进展,金律师说倪宏志涉嫌的是玩忽职守、受贿和贿赂罪,这个案子牵涉面很广,情况也很复杂…建材商提供了很多不利的证据,而凌丰集团虽然也是被告,但也有证据显示这是倪宏志个人行为。

“只能看法院如何量刑了。”金律师缓缓地说。

第28节:第三章那些悲伤的夜晚(4)

苏黎听到律师也是无奈的语气,倍感绝望。倪小筑送金律师出门,到门口时迟疑地问:“如果定罪会有多少年?”

“至少十年以上,也有相同案列,主要责任人被判无期。”金律师重重叹口气。

“如果能证明宏志也只是受人蒙蔽,并无主观上失职呢?”“法院在量刑上会酌情考虑,也许会少判几年。”金律师回 答,又说:“现在能够证明倪宏志是受蒙蔽吗?”“也许凌丰集团可以找到人员证明。”“他们现在自身难保,会全盘推卸给倪宏志,你知道此案的关 键人物楚青海已死,并不能证明他生前与倪宏志达成共识,现在倪宏志是最重要责任人。”金律师并不用托辞安慰倪小筑,案件很快开庭,他只是想让她们有心理准备。

“父亲怎么这么糊涂?”倪小筑重重叹息一声。金律师轻轻拍她的肩膀:“照顾好你的母亲。”这个时候就听到刘嫂在房间里惊呼:“太太!太太!”倪小筑反身奔回去,只见苏黎已软软昏倒在地,整个人不省人 事。好在金律师也折回,他抱起苏黎往外奔,倪小筑慌乱地对刘嫂说:“你先准备一下太太的用品,晚点可能需要。”金律师把苏黎放到自己的车后座,倪小筑坐上去,扶住母亲用拇指掐她的人中,她嘴唇发抖,手指发抖,颤颤地喊:“妈!妈!”

金律师在路上已经给医院打过电话,下车时一干医生护士已经等候,把她直接推进急救室,只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推车的咕噜声,走廊那么长,倪小筑看着全无意识的母亲,感到茫然无措。

医生把她拦在急救室门外,她只能蹲在门口,浑身颤抖。金律师扶住她站起来,摇晃她看住她的眼睛:“不会有事!不会有事的!”

倪小筑只是呆呆看住,然后猛然扑倒在他怀里,终于失声痛哭,她好像耗尽所有力气,只能紧紧拽住他胸前的衣襟才有依托,刚才来医院的路上她真的被吓住了,生怕母亲就这样睡去不再醒来。苏黎一直有眩晕症,常觉头昏,这一阵更是旧病复发得卧床休息,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一下晕厥过去。

金律师任由她抱住,感觉到她的无助和恐慌。好半天终于让她稍微平静下来,扶她坐在走廊长椅等待。

医生终于出来,解开口罩长呼一口气:“病人情况已经稳定,是受到刺激所以血压升高压迫神经造成昏厥,她晚点会醒。”

倪小筑一颗心终于放下。苏黎还没有醒转过来,苍白如纸的脸上罩着氧气罩,手背上打着点滴,液体在透明的塑管里一滴一滴地落下,倪小筑俯身坐到床边握住母亲的手,才发觉不知何时母亲白皙饱满的手已经变得松弛干瘪,青筋暴露纵横在手背,那么苍老荒凉。

她的眼泪淌在母亲的手上,心里的痛楚不知该如何处置。只是捧住母亲的手无声无息地落泪。

凌晨的时候,苏黎醒转过来,倪小筑倒了一碗粥喂她。粥是刘嫂送来的,她收拾了一些衣物送过来,倪小筑让她回去休息,她在医院陪护就好。母亲喝过粥熟睡过去,倪小筑才感觉到疲惫不堪,掬起冷水泼向面孔,镜中的她双眼浮肿,面色灰暗。她想起什么似的打开手机,看到有三个未接电话,一个陌生的手机号,夜里11点多打来,她没有注意到。看看现在时间已是凌晨5点,对方应该是睡了,想着天亮再回电话,手机却偏巧响了起来。

第29节:第三章那些悲伤的夜晚(5)

刚刚接通,“喂”一声,已经知道是谁。阴冷的感觉,除了楚成浩还能有谁。“你已经放弃倪宏志了?”他冷冷地说。“我只是回家一趟。”“我并没有允许。”“你无权限制我的自由!”倪小筑紧紧握住手机,压住心里的 怒火。“游戏还没有结束,我还没有玩够!”楚成浩张狂地笑了起来。“楚成浩!你听清楚,庭审后,我们关系结束!不过你答应 会帮我证明父亲无主观失职!你如果不守承诺,我…”倪小筑 厉声说。“你怎样?”楚成浩粗暴打断。“我会杀了你!”倪小筑愤怒说完,扣断电话。她一句话也不 想和他多说,只是把来电显示上他的号码删掉,觉得留在手机上的号码也是病菌,会弄脏她的手。

随后的几天,楚成浩并没有找她,她也没有回过滨河路的房子。苏黎在医院住了几天情况稍好要求出院,倪小筑只能拜托赵医生每天过来给母亲检查。

庭审前一天,她想要找到楚成浩,得到他亲口确认会在庭审上拿出证据帮倪宏志减轻一些罪状。楚成浩没有在滨河路,她除了凌丰大厦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他。她只能让管家帮忙打个电话,接通电话的时候楚成浩告诉管家,他在兰桂坊,如果她要找他,去那。

倪小筑想起她和他在兰桂坊碰面的那次,她以为他喝了她的酒,那时候她与他平等,现在的她,自尊早已经变得又薄又脆。

到兰桂坊的时候,Waiter引她到包房找他。他和一帮人在一起,男人隔着坐开,每人身边围坐妖娆女子,有三两穿得极为暴露的女孩在包房中间跳舞,昏沉的光线中一派糜烂情色。楚成浩见到她,拍拍坐在腿上的女人,让她走开。倪小筑手紧紧蜷起来,忍住胸口阵阵恶心。

“过来。”他说。

她迟疑着走过去,他身边女人识趣地让开,她坐到他身边。他拍拍他的腿,示意她坐到他腿上。她已经受够他的欺侮,霍然站起来朝外走。

“你忘记你为什么来找我?”楚成浩冷冷说。倪小筑怆然地转身,与他对视,只是几秒钟她已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顺从地走到他面前,垂下眼坐到他腿上。

“你答应会帮他。”她低声哀求。

他的手缠绕过来,放在她的腰上,轻佻浪荡地说:“那今天你得让我开心。”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倪小筑感觉到血液哗哗冲向头顶,心里早已经把楚成浩痛扁一顿。面上,却迎合地笑了:“陪你喝酒。”她没有等到他喝,自己先拿过他面前的杯子仰头喝下去,有人拍掌叫好。

她拿过一整瓶酒,对着楚成浩水汪汪飞过一个眼神:“我先干为敬!”她仰头把瓶口对准自己,汩汩地吞咽,辛辣的酒水就着她横飞的眼泪,感觉到那么多疼,也许现在疼是需要更多的疼才能覆盖住。

楚成浩扬手一把拍掉她的酒瓶,厉声道:“我不想碰一个醉醺醺的女人!”

她踉跄地笑了,是呢,她卖了身,再卖笑,也不过如此。等到庭审后,她永生永世也不会再见他。

3 但倪小筑没有想到,楚成浩会把事情做到决绝。她早知道他是魔鬼,早知道他的应允有可能统统不认。却不知道他比她想的,还要可怕许多。

她一直抱有幻想,一直寄希望他能够抬手放过倪宏志。可她错了,对一个内心充满仇恨的男人来说,是没有半点的怜悯的。

第30节:第三章那些悲伤的夜晚(6)

在开庭的时候才见到倪宏志。他们已经三个月没有见面,倪宏志仿佛一下老了十多岁,头发花白眼神黯然,穿一件衬衣罩黄色马甲,看到他手上的手铐时,倪小筑的鼻翼酸楚得厉害。

她原本不想母亲去旁听,怕她承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但她坚持。

因为民愤极深,所以法院公开审理,座无虚席,也来了大批媒体记者采访,见到倪宏志只是一阵胡乱拍摄,也捕捉到苏黎和倪小筑,对他们狂拍的时候,倪小筑只是紧紧抓住母亲的手。

倪宏志的目光扫了过来,看到她和苏黎,并没有任何的表情。他的目光停到她们身后,倪小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到韩沁雪,她坐在最后一排,对倪小筑微微点了点头。她只是飞快地转过身去,生怕母亲看到。

她没有看到楚成浩,代理律师出庭。只是没有想到,刚一开审,凌丰集团的律师就扔出一个重磅炸弹来,他不仅向法官呈递了倪宏志和建材商另外私下签署回扣协议,还有一份倪宏志收受贿赂的详细名单,更让倪小筑绝望的是,楚成浩竟然派人调查到倪宏志包养情人,并用所收贿赂在各个城市买房,他的情人数不下十人!

倪小筑的胸口几乎要炸开来,事实原来比想象的还要狰狞,一层一层剥到最后时,早已经泪流满面。绝望就像套在倪小筑颈项上的绳索,拉成了死扣。她没想过楚成浩会这样阴险,他早已经拿到协议,也早已经打定主意要让倪宏志不得翻身,却还是把她拖了进来,这算什么?他动用私刑诛连倪宏志的家人吗?

她不过是他报复的工具,她怎么会那么天真地相信,他会放过倪宏志呢?在他的心里,倪宏志就是杀死他父亲的凶手,就是害得凌丰集团要垮掉的罪人!

倪小筑悔恨不已,感觉到自己已经灰飞烟灭,心里除了恨,铺天盖地的恨,却是更加担心苏黎,听到倪宏志情人的名字,听到那些藏娇的地址,她竟然只是一动不动,表情茫然,没有一滴眼泪,她没有听到最后就缓缓起身离开。倪小筑只是怨恨地看了一眼父亲,他只是垂着眼,颓然不已。

刚一走出法院,一窝蜂的记者围了上来。

“倪太太,你对你先生行贿受贿一点也不知情吗?”

“对他在每个城市包养一个情人,你有什么看法?”

“民事赔偿的部分,你们有什么打算?”

倪小筑竭力把母亲挡在身后,闪光灯噼里啪啦地在她们面前晃动,她举步维艰。幸好莫浅浅和几个同学挤了进来,一路护送把记者拦住。

倪小筑看到路边停着楚成浩的恩佐,低声对莫浅浅说:“先送我妈上车。”没有等到莫浅浅的回答她已经快步向恩佐车奔去,但恩佐车已经迅速驶开,她甚至都能看到他残忍的微笑。

回到别墅,照顾母亲睡下。她神色恍惚呆滞,任倪小筑怎么安 抚,只是一言不发。倪小筑哭着抱住母亲:“我只有你了,妈。”苏黎的眼角终于缓缓淌出眼泪,抬起手在倪小筑的头上细细摩 挲:“他怎么可以这样愚弄我?”

她知道母亲已经伤透心,她也是今天才知道父亲的很多事,那好像是在说着另外一个人,他满口都是仁义道德,以严谨家教教育她,她总觉得他是世上最好的父亲,但楚成浩让她看到了另一完全陌生的倪宏志,他扶植自己的党羽在集团内部对对手打击报复,对集团瞒上欺下,他利用职权行贿受贿,与建材商勾结偷工减料,敛取大量不义之财,并且私生活荒诞淫乱,这是倪宏志吗?还是她的父亲吗?他怎么可以掩饰得如此完美?

第31节:第三章那些悲伤的夜晚(7)

“还有我。”倪小筑紧紧搂住母亲,知道从今以后这个家就真 的破败。“小筑…我累了,你先出去。”“有事叫我。”她给母亲捻捻被角,担忧地望着她。“小筑。”转身的时候,母亲拉住她的手,唤她。她俯下身,静静望着母亲。“我真宁愿永远活在你父亲给我的假象里,一辈子被欺骗也 好过知道真相…以前我总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嫁给他我从来没有后悔,但现在我才知道,我错了…一个梦竟然做了二十多年才醒…小筑,你倘若嫁人一定要选个善良的人,就算他贫穷。”她缓缓地说完,摆手:“出去吧。”

“妈,没有他,我也会让你过得幸福。”她吻吻母亲的额头, 难过不已。下楼去,莫浅浅还在,见到她,疾步走过来一把紧紧抱住她。“会过去的。”她轻声安慰。“我还好,只是担心母亲。”倪小筑黯然地说。那天晚上,莫浅浅留在倪家陪伴倪小筑,两个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好半天莫浅浅说:“小筑,学院里有交换生,McGill,我替你申请了。”

有眼泪从倪小筑眼角滑落,她用指尖迅速地擦掉,轻声地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