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倾霜再也忍不住,啪地一拍桌子:“解玄!你敢耍戏我!”

解玄依然紧盯着碧玺:“不敢。倾霜姑娘好厉害,会迷魂术的,我可不敢惹她。”

雨霏扑哧一声笑了,把叶倾霜拉到一旁:“倾霜姑娘消消气,不就是一个酒瓶子吗?”

叶倾霜恨恨地说:“解玄,你等着!”

解玄居然还是那副痴痴傻傻的表情:“等你做什么,你又不是我的心上人,我不喜欢妖女的。”

叶倾霜跺跺脚,气呼呼地走了。解玄茫然看着门口,喃喃地说:“我说的都是真话,她干嘛生气?”

雨霏笑道:“行了,别装了,倾霜姑娘今天可是让你气得不轻。”

解玄突然笑了:“我气到她,你倒是很高兴。”

雨霏哼了一声,再不理他。解玄笑笑说:“雨霏,我想要一桶热水。”

雨霏瞪他一眼:“不行,伤还没好。”

“无妨,你们佛母不会看着我的伤口烂掉,我要是再不洗,会疯掉。”

雨霏笑笑:“我看疯掉的不是你,而是叶倾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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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玉人自倾城

 解玄沐浴完毕,穿上长裤,精赤着上身坐在那里。雨霏进来帮他换药,一看见他,不知怎的蓦地红了脸。

解玄笑道:“这下清爽了。”

雨霏道:“你这人就是不听话,不让你洗你偏洗,瞧,这伤口好不容易接的痂,都被水泡开了。”说完拿上药膏开始为他涂抹伤药,伤药抹到胸前,雨霏突然指着解玄的胸口:“你这里........”

解玄低头看看,笑笑说道:“是一颗朱砂痣,打我从娘胎出来就长在这里了。”

“以前那里都是伤口,一直没发现。”雨霏仔细看了看,那颗痣颜色鲜红,大概有一颗绿豆那么大。解玄笑着问道:“像不像一颗相思红豆?”

“哼!怪不得你这人四处留情。”说完这句话,雨霏惊觉自己失言,忙闭上嘴,沉着脸继续涂药。

解玄道:“恐怕不是四处留情,而是自己徒留相思。”

雨霏“啪”地把药瓶放到桌子上:“就是四处留情!”说完一扭头,气呼呼地走了出去。解玄愣住,摇摇头笑了,外面进来几名侍女,帮解玄换完药包扎好。过了一会儿,雨霏又进来,手里捧着一叠衣服。

她瞪着解玄:“都是佛母吩咐下面准备的,你选一套穿上,吃过饭跟我去见佛母。”

解玄看看那些衣服,问道:“你说我穿哪一件?”

雨霏道:“你要是穿那身红的,佛母一定高兴;要是穿那身白的,一定会很.......出尘。”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解玄笑道:“我还是穿这一件吧。”说着抽出一件天青色的衣衫,他看着那件衣服,眼中是道不尽的笑意:“这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雨霏把其余的衣服尽数丢在床上:“你即是早就想好了,又何必问我?”她顿了顿,又道:“赶快换上,出来用饭!”

解玄无奈地摇摇头,换上衣服。走出去的时候,他和雨霏全都呆住。

雨霏是惊异于他的俊朗,而他,却是因为桌上的两道菜。

“庐山石鱼,藜蒿腊肉,这都是我最爱吃的,你怎么知道?”

雨霏小声说道:“这都是你的家乡菜,我猜你一定爱吃。还有,我还给你准备了上好的竹叶青。”

解玄不语,默默拿过酒瓶倒上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火凤宫主殿。

重重红绡帐现出融融暖意,数盏灯火透出轻纱薄罩,涂金的狮子香炉飘出袅袅瑞脑香。层层的幔帐之中,坐着一位蒙着面纱的红衣女子。在她身后,站着叶倾霜。

同样是一身红衣,叶倾霜穿上是明艳照人,而她确实那般风华绝代。虽然只是倚在那里,手也是随意地搭在一旁,却自有一番绝世风骨,让人的目光不忍离去。

她轻笑一声,说道:“解公子近日住得习惯吗?”那声音轻柔悦耳,不似叶倾风和叶倾霜那样妩媚娇嗲,声音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她的语气温婉多情,不像是在询问,倒像是在对情人低语。

解玄哈哈一笑:“我总以为红衣教的佛母是个老太婆,却没想到竟是如此佳人!不知姑娘应该如何称呼?”

“大胆!”叶倾霜道:“解玄,你敢对佛母无礼!”

“无妨,解公子这是把我看成朋友,公子,我叫唐赛儿。”

“好名字!姑娘自是赛过世上一切庸脂俗粉。”

雨霏把眼睛望向别处,解玄这人,见了谁都夸人家名字好听吗?

唐赛儿轻声一笑:“你有没看见过我的样子,说不定面纱下面是个夜叉模样呢!”

解玄笑笑:“那怎么会,夜叉哪里会有如此动听的声音?”

唐赛儿一手托住香腮,曼声问道:“不知道比起你的予诺姑娘,又是如何呢?”

解玄道:“这可怎么比?”

“那么,是我比不上她,还是她比不上我?”

解玄道:“姑娘的绝世风华,在我眼中无人能比,而她,是在我心中无人能比。眼中和心中,怎么能拿出来作比较?”

唐赛儿笑笑,不再继续追问,她说道:“公子住在火凤宫,如有不周之处,可一定要告诉我。”

解玄叹了口气:“确有不周。”

话音刚落,解玄就察觉到四道凌厉的光,只见叶倾霜和雨霏瞪着他,像是恨不得一掌把他拍死。

解玄笑道:“这宫里的床太软,被褥太香,我一个大男人,弄得香喷喷的像什么样子?”

唐赛儿轻笑,对雨霏说道:“一会儿就给公子换了去。”

雨霏应了一声:“是。”

解玄道:“还有。”

叶倾霜怒道:“你还没完了!”

唐赛儿道:“霜霜,公子是客,不得无礼。解公子但说无妨。”

“屋子里的红帐都撤去吧,我不喜欢。还有,沐浴的时候不要在桶里放花瓣,我怕日子久了我会分不清自己是男是女。”

雨霏道:“你这人就是挑剔,这里都是女子,侍女们准备沐浴的水,当然顺手就把花瓣放上了。”

唐赛儿笑道:“雨霏,照办就是。公子,还有吗?”

“还有,这里连个男人都没有,我在这里很是寂寞。”

唐赛儿回过头:“霜霜,你姐姐那儿不是关着个男人吗?明天要他过来给公子解闷儿。”

解玄一拱手:“谢了!”

叶倾霜哼了一声:“那个人,说起来和你也是旧相识。”

“是么?我认识?”

叶倾霜道:“他叫赵神勇!”

六十五 新火试新茶

 唐赛儿道:“要这个人来侍奉公子,其实不大妥当,只是宫里没有几个男人,如此粗陋之人,真是委屈公子了。”

解玄道:“哪里哪里,如果不是唐姑娘出手相救,解玄早就见阎王去了,此等大恩,无以为报。”

叶倾霜道:“你的东西拿出来,不就报了恩吗?”

唐赛儿笑道:“这是什么话,我们救公子出来,是敬重公子人品,岂是贪图公子的东西?”

解玄嘻嘻一笑:“解玄身无长物,唐姑娘,不然我画几幅画送给姑娘吧。”

“那当然好。听说公子颇擅茶道,今日公子陪我品茗如何?”

解玄四下里看看,不禁皱眉道:“品茗讲究环境,青灯古刹中体会苦寂,琴台书房里体会雅韵,如果是在这里,不应时也不应景,还是算了。”

“看来在雅事上,公子是绝不肯随便将就的。”

“岂敢,我也只是附庸风雅而已。”

唐赛儿笑道:“公子,我这山上,难道还愁没有胜景?”

这山上果然处处美景。

远处是群山绕翠,近处是古藤松风,听着蝉鸣鸟啼,伴着燕草清香。一张古朴的石桌,一把宜兴紫砂,自是一番风流雅韵。

壶里烧着沏茶的水,解玄问道:“唐姑娘,敢问这是什么水?”

唐赛儿道:“这是庐山康王谷帘水。”

解玄赞道:“陆羽曾作《煎茶水记》,这庐山康王谷帘水位列第一,姑娘果然深谙茶道,连这水都要最好的。”

“即是爱茶,自然是要最好的水。”

解玄问道:“姑娘,红衣教主的位子,可算最好?”

唐赛儿道:“区区一个教主,当然算不得最好。”

“难道姑娘是想坐拥天下?”

唐赛儿笑笑,只见她手执紫砂壶,用第一遍的茶水烫着杯盏。解玄道:“姑娘这两道程序是‘关公巡城’和‘韩信点兵’,看来确是意在天下。”

清风拂着唐赛儿的面纱,她莞尔一笑:“当今皇上暴戾,凡大案动则牵连几万人,红衣教众,不是侥幸脱逃之人,便是忠良之后。如能为他们申张正义,又有何不可?”

解玄道:“那岂不是又要有杀戮?”

“洪武皇帝开国,难道就没有杀戮?”

解玄笑而不答,只是望着那些杯盏,说道:“姑娘的茶具极为精美,解玄真是有幸。”

叶倾霜一直在后面站着,听到这里忍不住哼了一声:“这是佛母看得起你。”

唐赛儿道:“有朋自远方来,自然要拿出珍藏,不知小女子是否有幸能看到公子的珍藏呢?”

“我能有什么珍藏。”解玄道,“我们家被锦衣卫查抄,现在也只剩下个空房子了。”

唐赛儿叹了口气:“即是如此,我也不好强求。若是公子哪一天想起了什么宝贝,可一定要和我共赏。”

“好!”解玄想了想,又道:“姑娘,解玄有一事不明,还请姑娘指教一二。”

“公子但说无妨。”

“法身无相,法眼无睱。《金刚经》中说,佛祖不可以声色相求。姑娘自称佛母,俨然以佛自居,岂不是对佛祖大为不敬?又岂能不入魔?旁人听了,只道红衣教是邪魔歪道,又怎知姑娘是如此绝世之人?”

这时,天上一只乌鸦飞过,哇哇叫了几声。唐赛儿“啪”地一颗石子飞过去,乌鸦坠落崖下,唐赛儿怒道:“如此清雅之事,岂容你这扁毛畜生在这里聒噪!”

解玄哈哈大笑:“是很聒噪。”

唐赛儿敛了敛心神,又转为笑脸:“公子,这山上能与我一起品茗之人实在是不多,公子若是想达成什么心愿,需要我帮忙,小女子定当竭尽全力。”

解玄笑笑,看了看天,说道:“我倒也没什么太多的心愿,就是想给我爹烫壶酒。”

唐赛儿执起紫砂壶,继续下一道程序,正是“凤凰三点头”。

解玄道:“谢过唐姑娘。”

“现在不必谢。救你的法子不能再用一次,你只要留在山上,诏狱那里我们自会见机行事,等救出解大人,你再谢我吧。”

说完展颜一笑:“解公子,茶好了。”

解玄拿过闻香杯,深吸一口气:“绿香满路,永日忘归。好!”

接着又拿起品茗杯,朗声吟道:“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解玄没有想到,和传说中的妖女唐赛儿第一次见面就这样结束,她不提要解玄交出瓶子的事儿,倒像是在和解玄话家常。唐赛儿身上丝毫没有妖媚之气,真是奇怪,这样的女人怎么会是红衣教的教主?

解玄心里明白,唐赛儿虽不问瓶子,还把自己当作上宾,想必是攻心为上,自己又怎会不知?

唐赛儿看似温婉谦和,其实野心勃勃;对自己表面上礼让,其实是一直忍着,给那乌鸦的一记石子,实际上是在警告自己。她说红衣教是申张正义,恐怕是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满足一己私欲,“佛母”岂是随便叫的?不是邪教是什么?

赵神勇倒是来了,现在的他没了那跋扈的气焰,解玄也懒得耍戏他,只是要他陪着自己在火凤宫闲逛。火凤宫处在山顶,四处绝壁,唯一一条下山的路被守得死死的,看来自己想要从这里逃脱,恐怕没那么容易。

今天七夕,情人节快乐!

六十六 难测帝王心

 不知不觉,解玄在山中已经呆了数月,因为唐赛儿答应了帮他救出父亲,他也只有答应唐赛儿的条件,不离开火凤宫。

这一天,他心里烦躁,总觉得心神不宁的,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叶倾霜以前总是没事儿就往他的偏殿跑,不是问瓶子,就是刁难他,可这些天却没了踪影。

雨霏见了他也老是低着头沉着脸,每次问到诏狱的事儿,她就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要她泡壶茶,她刚弄好就逃也似的借故走开。解玄皱着眉头抿了口茶,心里一凛,莫非是.........

“雨霏。”

雨霏垂着头走了进来,执起茶壶又倒上一杯,小声问:“公子有何吩咐?”

解玄道:“直说吧,我爹出了什么事?”

雨霏一惊,手中的茶壶差一点儿掉到地上,她稳了稳心神,这才说道:“这几天不敢告诉你,是怕你着急,解大人在诏狱里受了大刑。”

“叮”的一声,解玄手中的杯子捏得粉碎,雨霏惊叫一声:“流血了!”

她刚想拿药帮他止血,解玄摆摆手,慢慢站起身:“你先出去吧。”

解玄独自一人站在山顶的一棵古树下,天青色的背影显得那样寂寥,斜阳泣血,落日的余晖映照着雪峰,勾勒出他落寞的轮廓。他不让别人跟着,雨霏也就由着他自己出去,反正这山上的人都认识解玄,他走不到哪儿去,就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

解玄眺望着远处的群山,长叹了一口气,想爹爹当年编撰《永乐大典》之时,三千多文人无不俯首听命。然而宦海沉浮,世事难料,爹爹因为忠言直谏竟落得如此下场。

这朝堂之上,岂是个能说真话的地方?不要说当今天子,就算是平民百姓,又有几个可以闻过则喜?谁说言者无罪?这世道小人谄媚,贤者远避,贪婪者得计,廉洁者受刑,吏部无贤否之分,刑部无枉直之判…...

官场如戏场。解玄清楚地记得,皇上让爹爹说说对众位朝臣的看法,爹爹认为一定要说真话,才能对得起皇上的信任。于是对同僚大臣都如实品评。张某人趋炎附势,虽然才华横溢却行为不端;李某人诚实重诺,可以算得上是君子,却腹中空空,毫无才干;赵某人是不学无术,为人市侩;王某人乐善好施,为人仗义,在大臣中颇有德望,但是他从不疏远小人,如此以来,便是存了结党之心。

然而这些人,恰恰都是一二品大员。他们辗转听到爹爹的评论,能不嫉恨么?

自从爹爹上疏劝阻汉王高照言行不检,便不再受皇上宠爱,被贬江西。最是难测帝王心,爹爹空有满腹经纶,却落得如此境地!

人要有在花繁柳密之处毅然脱身的洒脱,又要有在风雨飘摇之时站稳脚跟的坚定。即是帝王无情,人心凉薄,那这次救出爹爹之后,一定全家遁世,再不理这世间纷争!

“公子。”

解玄回头,身后站着一个女子,一看便知是红衣教中的人。

那女子怯怯地看着他,问道:“公子可还认得我?”

“云衣。”

云衣的脸上现出惊喜的神色:“公子还记得?”

解玄点点头,问道:“你的伤好了?”

云衣道:“那天多亏公子仗义相救,云衣才捡了条命回来。”

解玄淡淡地说:“这是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云衣低着头,又突然抬起,像是下定了决心:“公子,我是偷偷到这里来的。我一定要告诉公子一件事,她们.........她们怕你再不肯说出瓶子的下落,都瞒了你,其实.......其实解大人已经..........”

解玄猛地上前一步,盯着云衣大声问道:“我爹怎么了?!”

云衣急道:“公子小声些,不要让她们发现啊!”接着她又说道:“您听我慢慢说。天下人都知道了,那一天皇上要看诏狱犯人的名单,锦衣卫都指挥佥事纪纲就拿了去,皇上看到解大人的名字,就问了一句话‘解缙还活着啊。’当晚纪纲回到诏狱,就把解大人灌醉,脱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

解玄脑子轰地一声,血气上涌,几乎站立不住,他扶住树干,慢慢背过身去,竭尽全力地隐忍。

纪纲无疑是对皇上的话心领神会,他们........好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