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神色不对,沈疏影疑惑道;“哥,你怎么了?”

沈志远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岗哨,与屋子里的下人,便是握住了妹妹的胳膊,压低了声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哥哥有话要告诉你。”

沈疏影心头不解,却还是没有多问,只将沈志远带到了客房,关上房门,沈志远又是四处检查了一番,确信没有任何人偷听他们兄妹说话后,方才用极低的声音,言道;“小影,我这次回来,便是要带你走。”

106章 听哥哥的话,离开他!(感谢伊菲宸岚的钻石)

沈疏影听了这话便是一惊,眸中是不懂的神色,只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沈志远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道;“我已经在法国将一切都为你安排好,你可以继续读书,等我将国内的事情的处理好,我便去法国找你,以后咱们兄妹便在法国过日子,永远不再回来。”

沈疏影瞳仁中满是诧异,心头却是慌的厉害,忍不住攥住沈志远的胳膊,问了一句;“为什么?”

沈志远按住她的手,字字艰涩;“小影,你不能在贺季山身边再待下去。”

听了这句,沈疏影只觉得脑子里轰然一响,她紧紧的看着兄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志远深吸了口气,全盘托出;“你曾问过我在国外做什么,我一直没有和你说,现在我告诉你,我在法国参加了革命,加入了布尔什维克,如今组织上下了最新的命令,小影,你听哥哥的话,和我走。”

沈疏影惊恐的捂住了自己的唇,隔了许久,方才喃喃的说了一声;“哥哥,你加入了革命党?”

沈志远点了点头。

沈疏影只觉得自己的心倏然凉了下去,前不久,贺季山方才下令,在北平城中全力诛杀革命党,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她怎么也不曾想过,自己的哥哥,竟然会加入了革命党!

“你和他不是好朋友吗?”沈疏影轻语出声,眸子里已是水光浅浅,心乱如麻。

“小影,我和季山是好朋友,可当初我们在军校的时候,我和他便是政见相左,这一点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我一直都希望不会和他有对立的一天,但如今,我不得不这样做。”沈志远的声音听起来沉闷而无奈,犹如火车在沈疏影的耳旁轰隆隆的驶过去,震的她头皮发麻。

“那既然这样,你为什么当初要把我送到他的府上?”沈疏影终是忍不住,泪珠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沈志远眸光一黯,沉默许久才开口;“当初我远赴法国,随时都会掉脑袋,若一旦事发,就连你也都会被牵连进来。而只有他的官邸,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沈疏影摇着头,对着沈志远哽咽道;“当初把我送来的是你,如今要把我带走的也是你,哥哥,你有为我想过吗?”

沈志远眸中闪过一抹歉疚,他上前一步,揽住了沈疏影的肩头,沉声道;“是哥哥对不起你,等你去了法国,一切都可以重头开始,将这一切都忘了!”

沈疏影拼命的摇着脑袋,她的手抚上了自己的小腹,一大颗泪珠顺着眼眶滚落了下来,而沈志远注意到她的手势,瞳孔便是一阵剧缩,暗哑道;“你有了他的孩子?”

沈疏影挣脱了兄长的胳膊,流着泪站在那里看着他,声音凄清却坚定;“我不会走,我不会离开我孩子的父亲。”

沈志远脸色一白,胳膊徒然的垂了下来,他凝视着自己的妹妹,看了好一会,方才说了句;“小影,不是哥哥逼你,你若选择了贺季山,往后我们兄妹,怕是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

沈疏影脸色刷的变得煞白,她惊恐莫名的盯着眼前的男人,一颗心却是抽的死紧,痛的漫无边际。

“一定要这样吗?”对于政治上的事情,她永远也不懂。

沈志远默然无语,唯有一双眸子格外黑亮,他无声的按了按沈疏影的肩头,轻声说了句;“小影,哥哥再问你一次,你跟不跟我走?”

沈疏影的泪水一滴滴的落了下来,她茫然无措的站在那里,要她在贺季山与沈志远之间做出选择,简直让她肝肠寸断,什么都不知道,只会哭。

沈志远叹了口气,抱了抱她的身子,在她的耳旁温声说了句;“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往后,无论我与他之间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难过。”

沈志远说完,大手在妹妹的脸上轻抚过,转身便走。

“哥哥,”沈疏影上前紧紧的抱住了兄长,声泪俱下;“哥哥,你别走,我求求你,你别走。”

沈志远回过头,也是觉得心如刀割,他将沈疏影抱在怀里,再次言道;“小影,此时彼一时,我曾让你与他好好过日子,但现在的情形,我只希望你能听哥哥的话,离开他!”

“可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沈疏影喃喃出声。

沈志远顿了顿,沉声道;“你如果想要这个孩子,那就在法国把他生下来,如果不想要,那就把他打掉。”

沈疏影美眸倏然睁大,似乎是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兄长,沈志远移开目光,再次开口;“你年纪还小,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和他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沈志远说到这里,声音更是艰涩,只闷声道;“你会受不了。”

沈疏影几乎是愣住了,她从未想过在这世上她最爱的两个的男人,有朝一日会成为生死对头。

沈志远深吸了口气,离去前又是道了句;“你好好想一想,我这段日子都会在北平,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见他要走,沈疏影回过神来,慌忙拉住他的衣袖,低哑道;“哥哥,你要小心,现在全城都在诛杀革命党。”

沈志远拍了拍她的手,道了声;“放心,组织会确保我们的安全。”

说完这句,沈志远再次深深的看了妹妹一眼,转身离开了官邸。

看着兄长的背影,沈疏影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她怔怔的坐在那里,半天都没有动一下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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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贺季山回来的极早,刚踏进东楼,就听丫鬟说沈疏影已经歇下了。他微微颔首,推开卧室的门,就见沈疏影正躺在床上,眼睛却是睁的大大的,望着天花板出神。

他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直到自己的身影将她整个的罩住,沈疏影才回过神来。

“你回来了?”见到他,沈疏影明显的吃了一惊,从床上坐起身子。

“在想什么?”他微微一笑,自己将军装脱下,伸出手探井了锦被里,抚上她的小腹。

“没什么,就是有点害怕。”沈疏影看着他的眼睛,身子却是抑制不住的轻颤。

“怎么了?”男人眉头一皱,抽出自己的大手,将她揽在怀里。

“我听府里的人说,你下令在全城诛杀革命党,已经有许多人在菜市口被斩首示众,她们说的津津有味,我却只觉得怕的慌。”

“是谁在你面前说这些?”贺季山闻言眸底便是浮上一抹森然,整个人透出一股子杀意。

见他动怒,沈疏影则更是害怕,只握住他的大手,轻语道;“季山,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贺季山怜她孕中多思,遂是将眸底的戾气压了下去,温声安慰道;“不错,的确是抓了几个革命党,已经坐实了罪名,在菜市口枭首示众,也不过是为了杀一儆百而已,以后这些话你不要听,安心养胎。”

沈疏影垂首不语,贺季山见她脸色苍白,刚要开口再哄几句,就见她抬起杏眸,声音亦是软软的,求着自己;“季山,你收回命令好不好,不要在杀革命党。”

贺季山闻言便觉得好笑,刚要轻描淡写的带过去,却见沈疏影眸子里落下好大一颗泪珠来,而自己的大手则被她握着,抚上了她的小腹,“咱们现在已经有了孩子了,你就当是为孩子积福,这段日子,你不要在杀人了好吗?”

贺季山听她提起孩子,眸心顿时一震,身子也在刹那间变得僵硬起来。他的大手落在她柔软的小腹上,沈疏影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小腹那里却依旧是十分平坦的,可纵使如此,男人的大手也是不敢乱动,他的孩子,他的孩子就在这里!

不知过去了多久,贺季山唇际勾勒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他的大手在她的小腹上轻柔的抚摸着,终是点了点头,说了一个字;“好。”

沈疏影见他点头,只觉心头一松,压在心上的大石头缓缓的落了下去,全身的力气都好似被抽走了,只得软软的倚在男人的怀里。

“听柳妈说,明轩下午过来了。”贺季山揽着她的腰,骤然开口。

沈疏影身子一怔,心跳的顿时快了起来,只将脸蛋埋在他的胸口,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嗯,哥哥这次连声招呼都没打,就从法国赶了回来,连我都被吓了一跳。”

贺季山不动声色,只笑道;“明轩年纪也不小了,整日里也不知在忙些什么,你是他妹妹,等下次见到他,还是让他早点成婚,给你娶一个嫂嫂吧。”

沈疏影心头酸涩,喉中哽咽的难受,生怕自己开口说话便会露出哭腔,是以也不敢答话,只点了点头。

而贺季山乌瞳如墨,伸出胳膊将她的身子尽数揽住,他低眸看了一眼怀中的沈疏影,眼底,却是深不见底的光芒。

107章 别乱动,快睡(感谢惠meimei的钻石)

沈志远自那日一走后,便再也没有来过官邸。

日子一日日的过去,沈疏影的小腹渐渐隆起,甚至已经可以察觉到轻微的胎动。

而她的身子却是逐渐的消瘦下去,自从那日听得沈志远要带走自己,知道他竟是加入了革命党之后,她便是经常做噩梦,在梦里,经常会听到一声枪响,是贺季山将他杀了!亦或者,便是沈志远开了枪,将贺季山杀了!

每一次醒来,都是蚀骨般的痛。

而贺季山军务甚多,每天回来的极晚,沈疏影有孕在身,时常都已经睡着了,他才会回来。而自从她怀孕后,他便一直是宿在书房,沈疏影经常在深夜被噩梦惊醒,身边却是空无一人,唯有凄清的冷意漫天漫地的席卷而来。

偶尔,在她沉睡中,会感觉到男人的大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脸,男人的掌心温暖而厚实,那样的让人心安,可少许的温暖却更是加深了幽夜的寒冷。

这一晚,贺季山在热河开完会,便一路匆匆的回到了北平,回到官邸时已经是深夜时分,他推开卧室的房门,军靴踏在绵软的地毯,几乎听不到丝毫的声音。

瞧着沈疏影熟睡的小脸,他轻手轻脚的为她将被子掖好,眼眸却是情不自禁的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顿时,眉目间的神色便是一软,他微微笑起,只将自己的手套去下,隔着锦被摸了上去。

察觉到孩子微弱的胎动,贺季山全身一震,眸底是从未有过的怔忪,他的手一动也不敢动,仿佛生怕会吓着孩子,就那样轻轻的放在那里,掌心的胎动是那样的真实,简直让他手足无措,坚毅的五官上先是惊,再是喜,甚至连沈疏影睁开了眼睛,他都没有发觉。

沈疏影看着他以温柔而爱护的姿势伏在床边,望着她小腹的眼中数不尽的疼惜,她从未见过他有过这样温和的神色,此时便是躺在那里,怔怔的看着他。

直到孩子不在动弹,腹中的胎动隐去,贺季山的大手方才在沈疏影的小腹上轻轻摩挲,抬眸像她看去,就见她已经醒了,正眨着眼睛看着自己。

贺季山瞧着便是笑了,起身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亲,温声道;“是不是扰着你了?”

沈疏影坐起身子,就着床头的小灯,只见贺季山黑了,瘦了,原本便硬朗的五官更是显得棱角分明,黑眸雪亮,锐利如刀,虽是在笑,可仍是极其的刚毅,眉眼间风尘仆仆。

她瞧着极是心疼,见男人的眼底布满血丝,忍不住伸出小手抚上他的脸,柔声道;“怎么累成了这样?”

贺季山握住她的小手,放在唇边印上一吻,闻言不过淡淡一笑;“这阵子的确是事多,外面也不太平,也没好好照顾你和孩子,生我气没有?”

沈疏影便是一笑,轻声道;“怎么会生气啊,只要你照顾好自己,心里有我和孩子就够了。”

贺季山听了这话心头便是一软,将她揽在了怀里,低语道;“傻瓜,我无论在哪,心里也总是牵挂着你和孩子。”

沈疏影心里一甜蜜,忍不住低眸一笑,只将身子与他依偎的更紧了些。

贺季山这些日子的确是忙得天昏地暗,一方面江南的浙军统帅刘振坤不甘临水被夺,一直在招兵买马,伺机将临水七省重新夺回,而近日有探子传来消息,只道刘振坤花高价从扶桑购得一批崭新武器,正打算不日北上。

不仅如此,辽军中却也是暗流涌动,原本贺季山领着关中军从关外一路打下这江北的半壁天下,这些年来他则是大力培植心腹,亲手提拔了新一批的高级将领,更是征收了大量新兵,培养大批亲军,可纵使如此,辽军中却依旧有不少的孟家老臣,当年虽说跟随他一起打下了天下,可这些年来却一直是与他面和心不合,比起亲手提拔的亲军,终究是隔了一层。

自他昭告天下,娶沈疏影为妻后,辽军中的孟家旧臣们则更是不满,甚至有倚老卖老,如杨同奎者,更是当着面说他愧对孟家,愧对孟静蓉。

此外,更有革命组织在诸省不断鼓舞群众,散播谣言,暗中煽动学生,道他操纵内阁,把持军政,以至于各地纷纷闹起学潮,见诸于各大报刊。若不是他早已下令,令官兵不得与学生冲突,怕是流血事件早已是数不胜数,情况则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这段日子,他的确是倦的厉害,唯有此刻抱着她和孩子,才让他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渐渐的苏醒了过来,只紧紧的抱着她,近乎于贪婪般的嗅着她发间的清香。

“小影,”他合上了眼睛,轻语出声;“我会打下这个天下,送到孩子面前。”

沈疏影一怔,望着他的侧颜,小声道;“你怎么他会想要这个天下?”

贺季山唇角微勾,睁开了眼睛,低声说了句;“因为他是我的孩子。”

沈疏影只觉得心头乱的慌,她没有接话,只将脸倚在他的胸膛上,他戎装上的武装带冰凉,咯着她的脸,她却也不在乎,只那样依恋他身上的温暖。

两人依偎片刻,贺季山见时针已经指向了凌晨一点,遂是将沈疏影的身子放回床上,为她掖好被角,道了句;“快睡吧。”

沈疏影却是伸出手,攥住了他的衣袖,软语道;“你今晚,不要走好不好?”

贺季山眉眼温和,只一笑道;“我就在隔壁,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沈疏影却还是不依;“你别走,我害怕。”想起那一个个噩梦,杏眸中便是浮上浅浅的惧意。

贺季山遂是收敛了笑,道;“怎么了?”

沈疏影说不出口,只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裳,就是不让他走。贺季山无奈,只得脱下军装,掀开被子躺在了她身边。

许久不曾与他同眠,沈疏影此番骤然被他抱在怀里,只觉得心里一安,忍不住像他的怀里拱了拱身子,柔软的身子是那样的温软,而她身上的幽香更是一点点的钻进他的呼吸中去。

他低下头,便是瞧见怀中的她抿着唇角,一双梨涡浅浅,洁白的面容是满满的依恋,他看着,胸口便是一荡,呼吸却是渐渐粗重了起来,他竭力压下体内的燥意,唇角一记苦笑,拍了拍她的后背,温言出声;“别乱动,快睡。”

沈疏影轻轻的嗯了一声,闭上眼睛,没过多久便是沉沉睡去,这一夜,自是再也没有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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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这杨老先生做寿,您还是穿喜庆些的好。”柳妈瞧着沈疏影一袭淡粉色旗袍,腰身那里已是明显的显怀,外面披着苏绣斗篷,整个人虽是娇柔温婉,却太过素净。

沈疏影闻言,便是微笑道;“柳妈,杨老先生是长辈,我去贺寿如果穿得太扎眼,只怕他们会背地里说季山的不是,我这样挺好的。”

柳妈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此时听沈疏影说来也觉得有理,于是将一枚玫红色的水晶胸针为她别在了披风上,温声道;“那您就别个胸针,添点喜庆。”

沈疏影点了点头,刚走出屋子,就见贺季山已经等在了那里,看见她便是迎了过来,握住了她的手,领着她下了楼。

“季山,你看我这一身,是不是太素净了?”沈疏影摇了摇他的手,想起柳妈的话,终究是有些不安。

贺季山回眸看了她一眼,只淡淡一笑,说了句;“不会,你穿什么都好看。”

沈疏影也是一笑,两人上了车,车队一路向着杨府驶去。

杨同奎昔年乃是孟玉成手下第一员大将,对贺季山更有提携之恩,当年贺季山便是投入他的麾下,一步步高升后,逐渐成为关中军内的核心人物,到了后来更是一手把持了关中军内的所有军政大权。

而杨同奎近年年事已高,已经许久不曾插手辽军中的事物,然而他德高望重,在辽军中极有威望,以至于今天他做寿,贺季山提起将军营中的事物处理好,便领着沈疏影赶了过来。

刚到杨府前的巷口,就见一辆辆的汽车早已是停在了那里,堵得一条路水泄不通,直到见到贺季山的车,那些汽车方才纷纷让道,令贺季山的车队一路驶到了杨府的大门口。

杨同奎一身玄色的长衫,虽是年事已高,但身躯依然站的笔直,相貌清瘦,面露威严,正站在厅中,与众人寒暄。

“贺司令到,贺夫人到!”司仪的声音响起,原本熙熙攘攘的大厅顿时安静了下来,原本厅中已是来了不少的辽军将领,此时听得贺季山来,皆是轰然立正,对着大步而来的男人举手行礼。

贺季山一手仍是揽在沈疏影的腰际,另一手则是对着众人还了一个礼,继而便是走到杨同奎面前,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道了声;“季山来迟,还望杨老海涵。”

杨同奎微微颔首,一双眸子却是转到了沈疏影身上。

108章 先天不足,大有迥异(感谢小呆呆222的钻石)

沈疏影察觉到那抹炯亮的眸子,心头却是微微发虚,就在这时,贺季山回过头,对着她温声道;“小影,这位是杨老,你快来见过。”

听到他的声音,沈疏影刹那间踏实了下来,只上前向着杨同奎恭声问好。

杨同奎微微一笑,满是长辈般的温和,只颔首道;“果真是个好孩子,季山好眼光。”

“贺司令的眼光向来都是顶尖的,他选的夫人,又怎能不好。”就听一道娇媚的女声自身后传来,沈疏影听到这抹声音身子便是一颤,忍不住回头望去,就见一位相貌明丽的女子身穿织锦旗袍,外面披着玄狐斗篷,正是妩媚中透着大方,一脸的笑吟吟,不是孟静蓉却还有谁?

见到她款款而来,大厅里的人皆是站的笔直,一如方才见到贺季山一般,脸上无不是毕恭毕敬,甚至就连杨同奎也都是和蔼的笑起,唤了一句;“静蓉来了。”

“杨伯做寿,静蓉又岂敢不来。”孟静蓉语音清脆,先是对着杨同奎俯身行了一礼,继而便是转过身,落落大方的与贺季山夫妇打了招呼,仿似那天在官邸的事情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沈疏影知道她身份尊贵,在关中军中向来都是被唤作大小姐,就连柳妈提起她也都是小心翼翼的语气,虽然自己被她打过一巴掌,但此时却依然是对着孟静蓉温婉一笑,轻声寒暄。

而孟静蓉眼眸一扫,便是看见了沈疏影微微隆起的小腹,眼底便是瞬间染上一层寒霜,片刻间便恢复如常,脸上却依然是笑盈盈的,只转首对着贺季山道喜。

贺季山面色沉着,听见孟静蓉的道喜声,也不过是淡淡一笑,回了一句多谢。

杨同奎在一旁也是笑道;“季山,你与静蓉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她这些年去了俄国,如今回来了,你们也要多多走动才是。”

贺季山面色如常,闻言只点了点头,道;“杨老说的是,季山记下了。”

眼见着前来贺寿的人越发多了起来,杨府中的女仆走到孟静蓉与沈疏影身边,请她们去女眷所在的后院。

沈疏影见孟静蓉已是随着女仆向着后院走了过去,她则是看向了贺季山,却见男人伸出手,为她将耳旁的碎发捋好,低语道;“去吧。我一会过去接你。”

沈疏影轻轻嗯了一声,随着女仆向着后院走去,不料刚走出大厅,就见孟静蓉站在那里,似是在专门等着她似得。

看见她,孟静蓉抿唇一笑,道;“贺夫人这一胎,倒不知是几个月了?”

纵使身旁站满了女仆,沈疏影却仍是害怕她会乱来,小手忍不住抚上自己的小腹,轻声答道;“已经四个多月了。”

孟静蓉便是轻声一笑,撂了一句;“既然都四个多月了,那夫人可更要养着身子,免得孩子小气。”

说完,又是嫣然一笑道;“不过依我瞧,夫人这身子娇娇怯怯的,能不能将孩子保到足月,倒也难说的很。”

沈疏影听了这话,脸色便是微微变了,她垂下眸子,脸上倒依然是恬静的样子,只道;“不劳孟小姐费心,季山会将我和孩子照顾好的。”

孟静蓉闻言眼眸倏然变得阴狠,只看了她一眼,冷笑一声,转身走远了。

瞧着她的背影,沈疏影只觉得手心攥满了汗水,她顿了顿,方才迈着步子走到了后院,她刚踏进屋子,就见一位年约五十余岁,雍容华贵的夫人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脸上俱是一派的和气慈祥,笑道;“这位便是贺夫人吧,去年就听说季山要娶妻,可后来听说你身子不好,季山只得将婚礼取消了,现在都大好了吧?”

说着,杨夫人眼眸一转,落在了沈疏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先是一惊,继而便是喜道;“季山可真是的,怎连你怀了孩子这样大的喜事也不和咱们知会一声,若不是今日见到你,可还要被他瞒着。”

沈疏影见她如此的口气,便心知她定是杨同奎的夫人了,免不了又是一番的开口问安。

杨夫人极是和气,只牵着她的手,走进了女眷所在的偏厅,刚走进去,才发觉孟静蓉早已到了,正坐在沙发上与一众的女眷聊天,见到沈疏影,原本息壤热闹的偏厅顿时沉寂了下来,也不知是谁最先站起了身子,其余诸人方才如梦初醒一般,站起来与她打着招呼。

杨夫人将沈疏影领到沙发上坐下,女眷聚在一起,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直到午时,外面响起了鞭炮,老妈子匆匆而来,恭声向着杨夫人禀报,只道外间已经快开席,请夫人领着女眷去饭厅用餐。

杨夫人年纪大了,又加上这日里熙熙攘攘的忙了一天,此时听到外面那鞭炮声震耳欲聋,脸色便有些发白,她勉励支撑着,站起身子,对着沈疏影笑道;“走,咱们一道过去。”

沈疏影点了点头,见她脸色不好,于是便伸出胳膊搀住了杨夫人的胳膊。

岂料还未走到门口,杨夫人只觉得眼前一片的头晕目眩,竟是身子一软,连带着沈疏影步子不稳,一道向着地上倒去。

屋子里顿时炸开了锅,诸人连忙手忙脚乱的去将两人扶起,只见杨夫人面如金纸,冷汗直冒,她素来有着心绞痛的毛病,瞧她的样子,便有人反应了过来,慌忙让丫鬟去请府里的大夫。

而杨夫人微微睁开眼睛,依然是不忘吩咐;“别让前院的人知道,悄悄的去请,我歇一会便没事了。”

说完这话,她看向了一旁的沈疏影,微弱道;“贺夫人,你没事吧?”

沈疏影早已被丫鬟扶起,除却惊慌外,却并无其他的不适,只摇了摇头。杨夫人见她没事,便放下心来,由着人搀扶进了里屋躺下,没过多久,就见大夫拎着药箱,匆匆赶了过来。

沈疏影与一众女眷俱是在外屋等着,没过多久,大夫便是走了出来,只道杨夫人并无大碍,不过是这几日劳累过度,有些体力不支。听了这话,众人皆是放下心来,因着怕耽误开席的时辰,杨夫人只让仆人将女眷们尽数请到了饭厅,却惟独不放心沈疏影,特地遣了大夫来给她也瞧上一瞧。

沈疏影想到自己方才的那一跤,心里也有些不安,此时听大夫这样说来,便也没有拒绝,待众人走后便是由着老妈子将自己服侍着坐下,伸出了纤细的手腕。

那大夫探出三指,开始为沈疏影把脉,原本只不过是为了图个心安,岂料不过是片刻的功夫,那大夫的脸色便是沉了下去,让她瞧着心慌。

“大夫,是不是刚才那一跤,伤到了孩子?”沈疏影如鲠在喉,见那大夫浓眉深锁,不由得就连声音也都是变了。

大夫却并未多言,只是收回了手,看了沈疏影一眼后方才道;“倒不知贺夫人可否将贺司令请来,在下有些话,想要告知贺司令。”

沈疏影一怔,脱口而出道;“您有什么话,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那大夫却是沉思下去,似是在斟酌着如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