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依依的眸子渐渐浮起一层氤氲之气,似是回忆到以前的事情,整个人都变的怔忪起来;“我记得,有一次司令发了很大的火,好像是有一样极要紧的东西被仆人打扫书房的时候弄丢了,司令气极了,侍从和仆人都吓坏了,可问司令究竟是丢了什么,司令却又不说,只铁青着脸,直到后来乳娘抱着小姐去找他,他才缓和了脸色。”

“小姐手里不知道从哪攥着一个护身符,司令看到后,脸色便是变了,只从小姐的手里将那护身符拿在了手里,我离得近,见那护身符上绣着平安御守四个字,反面还有一个大一点的贺字,司令拿到护身符后,便再也没有发火,只抱着小姐去了院子里玩。后来柳妈说,司令丢的东西,一定就是那护身符了,不然他不会发那样大的火,只因为那是您亲手做的。”

沈疏影听着这话,鼻尖顿时一酸,五年前的他大伤初愈,而她为了讨好他,便随手给他做了个护身符,希望可以让他放自己走。这些年来,她早已将那护身符忘到了九霄云外,却没想到,他竟然一直留着,痴心不改。

陆依依没有理会沈疏影的神色,只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小姐两岁的时候,扶桑人领兵来犯,司令出征前将小姐抱在膝上,也许是担心自己不能平安归来,他将何副官与我唤到了书房,叮嘱我们,若他有一个不测,就让我们把囡囡送到法国。他还说,如果您在法国过的很好,身边已经有了心仪的男人,就不要再打搅您,如果您是一个人,那便把孩子交给你照顾。”

沈疏影听到这里,心头便是大恸,眼泪盈然于眶,哽咽道;“那他,可有受伤?”

陆依依摇了摇头;“司令身经百战,带着辽军打出了震惊中外的‘锦宁大捷’,威震海内,把扶桑人逼回了东瀛,等司令回到官邸,没过多久,津唐的徐家,便想将他们的三小姐嫁过来,做司令夫人。”

“津唐徐家富可敌国,徐家的那几个少爷几乎把持着江北的经济,若能与徐家联姻,就等于得到了巨大的财力支持,对司令挥师南下大有裨益,所以一听徐家有将女儿嫁来的意思,司令身旁的幕僚都高兴坏了,尤其是何副官,简直是兴奋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一个劲在那恭喜司令,恨不得司令可以将那徐家的小姐立马娶回来似得。”

沈疏影心头一紧,嗓音都是变了,只道;“那他同意了吗?”

陆依依苦笑道;“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从天而降的喜事,可司令听了消息后,却只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便带着小姐去放风筝,将徐家的人晾在那里,连见都没去见他们一面。”

沈疏影不知该说什么,她将眼睛低垂,泪水却是再也忍不住,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陆依依看到她的泪水,几乎有一瞬间的失神,不得不感叹,这世间就是有这样得天独厚的女人,就连哭,都是别样的美丽,让你跟着她一起揪着心肠,恨不得可以将这天下所有的一切捧到她面前,只为博她一笑。

也许就在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贺季山为什么对其他女人都是视若无睹,因为他已经得到了这世间最美的一朵花,其他的花再美,也不过是庸脂俗粉,既然是庸脂俗粉,他又怎么能瞧得上眼。

“他这三年,难道都是这样过来的吗?”沈疏影忍住眼底的湿意,对着陆依依轻声问道。

“夫人是不是想问,这三年里,司令有没有过其他女人?”陆依依踌躇的开口。

沈疏影脸庞一热,她默默低下脑袋,只点了点头。

陆依依眼底浮起一丝苦涩,道;“司令对您的心,就算是说成日月可鉴都不为过,恕我无礼,夫人这样问,也太辜负司令了。”

想起那一晚,男人独自站在窗前,对着花园的方向出神的样子,陆依依心里便是一阵难受,见沈疏影竟这样想,便是再也忍不住出言不逊了起来。

沈疏影听她这样说,并未生气,心里却也觉得一阵惭愧,她移开视线,小声道;“外界都在传言,说他要迎娶孟静蓉,无论是徐家的小姐,还是孟家的小姐,我都比不上,我....我是不敢相信,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孩子,我很害怕,所以想知道他这三年里,到底有没有想过我....”

她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与其说是解释给陆依依听,不如说是自言自语来的恰当,而陆依依听在耳里,便轻语道;“夫人不要多想了,您走的这三年,司令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就连他喝醉了,喊得也全是您的名字。”

沈疏影心里柔肠百转,面对贺季山这样一片的款款深情,只让她不知道如何回报才好,她知道贺季山爱她,可却从不知道,他竟是如此的深情。

这一番话,从陆依依口中说出来,没有人知道给她多大的震撼。

“有一次,司令喝了酒,傍晚回来的时候,雨廊下有一个小丫鬟背对着他站在那里,看着廊上的画眉鸟,也许是那个小丫鬟的背影与您有几分相似,竟让司令将那小丫鬟错当成了您,直到那个小丫鬟回过身子,司令的脸色刷的变了,我从没见过司令有过那般的神色,就好像,所有的一切在刹那间全都暗了下去,我想,他一定是以为您回来了,谁知道却不是您,才会那样的失望。”

陆依依声音轻柔,眼底的神色凄楚而温柔,一张娟秀的小脸,在说起贺季山的时候,总会变得格外柔和,那一双眸子亮晶晶的,衬托的十分动人。

沈疏影看了她好一会,却轻轻的说了句;“陆小姐,你是不是对他....”

余下的话沈疏影并没有说完,陆依依却是回过神来,她的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就连呼吸都是急促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她终是平静下来,安安静静的说了句;“夫人,司令是优秀而难得的男人,我想,不会有女人不喜欢他。您今后一定要好好对司令,不然,这样好的男人,会被别人抢去的。”

这一番话,说的十分清脆,最后一句,还带着浅浅的俏皮,沈疏影听着,心里只觉一软,迎上陆依依真挚的笑脸,也是微微一笑;“谢谢你,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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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

“军长,已经按您的指示,廖军长领兵向南包抄,孙军长也已经领兵打算向着东面进攻了。”

贺季山一双锐目凌厉,只低声道了句;“好,去告诉李正平和王长发,让他们按兵不动,一切听我指挥。”

146章 翻云覆雨(感谢密易花亲钻石)

“是。”传令兵领命而去,一旁的何德江则是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军长,您这次为何不将孟家的人全部派上去,而将顾团长的军队留了下来?”

贺季山的眼眸落在眼前的战略地图上,闻言遂是开口道;“若将他们的人全部派到前线,他们心里定会生疑,不如把他们的人分成两股,逐一歼灭。”

“那,顾团长的人,军长打算怎样安排?”

贺季山抬起眼眸,乌黑的瞳仁里一片暗沉,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叩着,却是不答反问道;“让你做的事,你办的如何了?”

何德江赶忙道;“军长放心,已经全部安置好了,咱们的人都已经埋伏在冀青山,只等将刘振坤的人引来,炸药随时都可以引爆。”

贺季山点了点头,眸中却是浮起一丝阴狠,他低沉着声音,轻描淡的说了句;“是时候送他们上路了。”

“军长的意思是?”何德江心头一凛。

“传令下去,让顾团长领兵赶往冀南,无需正面迎战,务必要将刘振坤的人引到咱们埋伏好的据点,余下的事,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要怎样做。”男人的声音平静到了极点,简直不带一丝温度,何德江听着,却是觉得心跳的越来越快,终是忍不住低声道;“军长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不错。”

何德江脸色一变,却是垂头不语。

“怎么?”贺季山眉头微皱,对着他言道。

“属下认为,军长此举的确是狠辣了些,顾团长的兵虽说是孟家的,但如今好歹也算是与咱们并肩迎敌,您若是将他们与刘振坤的人一起炸死,属下只觉得,实在是....太狠了点.....”

“何德江,你是不是把张智尧和孟继喜的事都给忘了?”贺季山淡淡开口,他依旧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唯有眸心却是渐渐浮起一抹寒意。

“属下不敢。”

“既然不敢,就按我说的去做。”贺季山抬眸看了他一眼,那目光雪亮如电,令人不敢直视,何德江顿时立正,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军礼,说了声是,语毕便是转身离开了战壕。

傍晚,传令兵匆匆赶来,对着贺季山先是行了一礼,沙哑道;“报告军长,廖军长与孙军长发来电报,只道敌我双方俱是死伤惨重,请求您即刻派兵支援。”

贺季山面无表情,只道;“告诉他们,李正平与王长发已经带兵前去支援,让他们务必给我撑住。”

“是,军长。”传令兵刚走,参谋长便是走了过来,向着贺季山一个立正;“军长,您找我。”

贺季山颔首,道;“你亲自去告诉李正平他们,让他们将冀北的出口给我堵死,若廖达与孙志文从前线率军撤退,便在那里把他们就地解决,一个不留。”

参谋长一凛,沉声道;“是,属下明白。”

贺季山合上眼睛,眉宇间满是疲倦,他没有再多说话,只道了句;“去吧。”

这一仗,的确是耗费了他太多的心思,此时此刻,将一切布置好后,他便觉得连话也不想多说,只静静的坐在那里闭眸养神,等着从战场传来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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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北。

“妈的,这贺季山分明是将我们当枪使,说是让李正平和王长发领兵过来支援,到了现在连个人影都见不到,还支援个鸟!”前线战况激烈,廖达的左臂中了一枪,趁着随行的军医为他包扎的功夫,便是再也忍耐不住的破口大骂起来。

孙志文正拿着望远镜观察战局,眼见着断壁残垣,尸横遍野,敌方与己方皆是死伤惨重,此时听得廖达如此说来,心头便是一寒,沉吟道;“按理说贺季山不会如此,前阵子他可是把自己的亲兵全部派上了战场,再说还有老顾在,他不敢不出兵支援。”

廖达“呸”的一声,“你他妈整天除了拿个望远镜看来看去,你还会干啥?都到了这一步,摆明了贺季山前些日子都是使的障眼法,只怪老子上了他的当,损了一大半的兄弟为他卖命,***倒好,由着我们在这里自生自灭,你还愣着做啥,赶快下令让弟兄们撤,别再傻不拉几替他卖命!”

孙志文细听下去,只觉得廖达话糙理不糙,眼见着请求支援的电报一封封的拍了回去,却硬生生的见不到援军的影子。思索片刻,孙志文终是一咬牙,下令撤退。

廖达依旧是骂骂咧咧,骂天骂地,骂杨同奎,骂贺季山,一路上就没个消停。

路过冀北时,孙志文敏锐的察觉到有埋伏,可还不等他做出指令,铺天满地的炮火便是汹涌而来,顿时血肉横飞,遍地鲜血,甚至连许多士兵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被炮火炸了个粉碎,廖达杀红了眼,不顾胳膊上的伤从一旁的士兵手里夺过枪,对着埋伏的地方扫射过去。

饶是他向来悍勇,却也经不住处心积虑的偷袭,他一面疯狂的开着枪,一面大喊了一句;“贺季山,**你祖宗!”

而后,终是一片寂静........

唯有呛人的硝烟味,几乎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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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远方的炮火轰鸣,轰隆隆的响彻天际,战壕里的灯彻夜不灭,

“报告军长!刘振坤手下的王牌军队七十二师已经被咱们尽数歼灭!只不过.....顾团长的军队也在与其对战的时候,全军覆没。”

贺季山燃着烟,待听到传令兵的消息后,整个人依旧是淡然的样子,只吩咐道;“通告全国,就说顾团长英勇抗敌,勋烈常昭,手下的将士个个都是英雄好汉,再有,对他们的家人,记得多发些抚恤金。”

“是!”传令兵答应着,又是说起别的事来;“军长,还有一事属下不曾通报。”

“说。”

“廖军长与孙军长在领兵撤退的途中,被李团长与王团长歼灭于冀北口,只不过,战后清点尸体时,却惟独不见廖军长的遗体,也不知是不是被炮火炸飞.....”传令兵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贺季山脸色一沉,廖达向来勇猛,原来在关外时便与贺季山积怨颇深,多年来,却一直极难对付。

“传我命令,让人给我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他被炸飞了,你们也要把他给我拼齐全!”

见贺季山脸色难看,传令兵不敢多言,只说了声:“是。”便匆匆退了下去。

贺季山从椅子上站起身子,不料还未走出几步,身子却是一个趔趄,脑袋里更是疼的快炸开似得,耳朵里嗡嗡作响。

这些日子,他一直不眠不休,外有强敌,内有隐忧,他几乎将自己煎熬的发了狂。不仅要与刘振坤周旋,更是要处心积虑的对付孟家,这一次,他便是下了狠心,势必要将孟家的势力一股歼灭,如今,孟家的旧部尽数瓦解,刘振坤也得到了致命的一击,他便是再也撑不住,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摔在地上。

他一手抵在墙上,支撑着自己的身子,血丝交错的眼底,是一片肃杀的冷意,直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贺季山回过头来,就见何德江站在那里,面有喜色道;“军长,刚才收到消息,刘振坤那厮终于是支撑不住,想从冀州撤兵,你看咱们要不要趁胜追击?”

就这一句,便是让贺季山冷笑起来;“趁胜追击?你想过没有,如今辽军还剩下几成兵力?你拿什么去追?”

何德江神色一紧,只垂下头,默然不语了起来。

贺季山呼吸粗重,眉宇间笼着深重的疲倦,他闭了闭眼眸,道;“你去安排,除了必要的防守,其余的人全跟我回北平。”

“是。”何德江一个立正,走出了战壕。

贺季山深吸了口气,整个战壕里安安静静的,听不到丝毫的声音,他一个人默默的坐在那里,帐篷上面只挂着一个电灯泡,随着风摇摇晃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那一片幽暗的光芒,映在他的身上,更是衬着他脸色阴沉,整个人如同暗夜里的魔,周身都没有点暖意。

他坐了片刻,终是伸出手,去将自己左胸处,贴身收着的一张照片取了出来。

那是一张看起来已经很旧很旧的照片,照片的尾端因着被人时常触摸的缘故,早已是模糊不清,微微的泛着黄。

相片上是一家三口,身着戎装的男子器宇不凡,紧紧的揽着一位面容姣好,清纯温婉的女子,而在那女子的怀中,还抱着一个粉嫩白皙的婴儿,那是为囡囡满月酒时,由摄影师拍下来的相片,这样久的日子里,他也不知道是看了多少遍,望着妻女的笑靥,他的唇角情不自禁浮起一抹微笑,只觉得自己渐渐的活了过来,就连冷硬的五官上,也是渐渐的变得柔和。

147章 可惜他是别人的

贺季山刚回到官邸,便见到沈疏影牵着囡囡,一起在那等着自己。

囡囡看见他,立马从母亲的手心里抽出了自己的小手,向着贺季山奔了过去。

“爸爸!”囡囡高兴极了,搂着父亲的颈脖不愿撒手。

贺季山紧紧的抱着女儿软软的身子,他的胡茬早已冒了出来,亲吻孩子的时候,囡囡只被他扎的咯咯直笑。

他抬眸看去,就见沈疏影一袭清茶色衣裙,唇角噙着浅浅的笑涡,眸光温柔如水,凝视着自己和孩子。

他单手将女儿抱在怀里,另一只手则是向着沈疏影伸了过去,他没有说话,只看着沈疏影向着自己走了过来,不待她靠近,他便是一个用力,将她揽在怀里,而她则是将脸庞埋在他的胸口,伸出胳膊,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腰。

没有任何人上前去打扰他们,只有这一家三口,男人的身材高大挺拔,将那对娇小的母女尽数抱在自己的怀里,久久都不曾松开自己的手。

一直到了晚上,两人将女儿哄睡着,回到主卧后,沈疏影看着贺季山清瘦的脸庞,心里止不住的疼,忍不住伸出手抚上他的容颜,轻声道;“这一仗,是不是打的很辛苦?”

贺季山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闻言不过一笑道;“当兵的,有几个不苦?”

沈疏影见他眉宇间风尘仆仆,满是沧桑之色,原本神采奕奕的眼眸此时也是落满了疲倦,她知道他一定是累极了,便小声的开口;“我去给你放洗澡水,你洗过澡赶紧歇着。”

贺季山点了点头,道了声好,沈疏影匆匆进了盥洗室,贺季山刚想躺在床上休息片刻,可想起自己还不曾洗过澡,仿佛身上还沾着战地上的血腥气,而沈疏影向来极爱干净,他便顺势和衣躺在了沙发上,原本只是想假寐片刻,可谁曾想刚将眼睛闭上,他就睡了过去。

沈疏影为贺季山放好洗澡水,又用手试了试水温,将一切东西都准备好后,才从盥洗室走了出来。

“季山,我已经放好水了,你....”不待她把话说完,便看见男人躺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她放慢了脚步,轻轻的走到他面前,望着男人熟睡的面容,她的心里却是一酸,虽然她从来没有上过战场,可也知道战争的不易与残酷。这些天她身在官邸,也知道了他将刘振坤打败,并将孟家的旧部逐一歼灭,世人都说他好手段,经此一役后,往后便再也不必受孟家掣肘。

这些消息传到她的耳里不过是轻飘飘的几句话,可对于他来说,却不知是付出了多少心血,其中的不易,怕是只有他自己才理会得。

念及此,沈疏影更是心疼,她起身拿起一条毛毯,轻轻的搭在贺季山的身上,又从盥洗室里取来了热毛巾,轻手轻脚的为贺季山擦了把脸,做好这一切,她便坐在一旁,静静的守着他。

不知怎地,思绪却飘到了那一年,她在官邸里第一次看见他,就是那拦腰一抱间的轻薄,便让她把他远远的挡在了心房之外,今后无论他做什么,即使他待她那样好,为了她做了那样多的事,她却仍是打心眼里的厌憎他,他对她越好,她便越是厌憎。

一错,便是这样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贺季山却是蓦然睁开了眼睛,醒了过来,一眼便看见沈疏影正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我睡了多久?”他揉了揉眉心,笑着牵起了她的手。

沈疏影也是微笑道;“睡了好一会了,只怕洗澡水都要凉了。”

贺季山坐起身子,见时钟已经指向了凌晨一点,他竟不知不觉间睡了这样久。

“晚上也没见你吃东西,肚子饿不饿?”沈疏影留心着他的神色,见他脸色不好,怕是这些日子在战地上吃了许多苦,此时见他回来,便一心想让他吃好睡好。

贺季山望着她那一双剪水双瞳中满是关切,盈盈然仿似能滴下水来,他看着心里便是一暖,微笑道;“你别担心,我只是有些累了,睡一觉就没事了。”

沈疏影闻言,便起身打算为他将床铺好,服侍着他赶快歇下,不料还不等她迈开步子,贺季山便一把将她揽在自己的膝上,胳膊箍着她的细腰,将她牢牢的搂在自己怀里。

“别动,让我抱抱。”贺季山话音刚落,沈疏影便是安静了下来,俯身倚在他的怀里,由着他细细的吻下,他有意用自己的胡子扎上她细嫩的脸蛋,只让她忍不住笑出声来,轻声求饶。

两人温存许久,沈疏影就着微弱的灯光,轻轻的喊他的名字;“季山...”

“嗯?”贺季山将脸埋在她的颈弯处,轻轻啃咬着,听到她唤自己,也不过是含糊不清的应了声。

“今后,你还要去打仗吗?”沈疏影柔柔的开口。

贺季山停下了自己的动作,抬起了头来。“怎么问我这个?”

沈疏影搂住他的脖子,呵气如兰,小心翼翼的问他;“我听说你已经将江南的刘督军打败,孟家的人也不会再对你构成威胁,以后,你是不是可以不用在打仗了?”

她的眼底满是期冀,宛如秋水般的杏眸婉婉,她那样的看着他,简直让他差一点脱口说是。

隔了片刻,贺季山终是开了口;“小影,我是个职业军人,军人的宿命就是打仗,我别无选择。”

“那,就算是为了我和孩子,你不要在打仗了好不好?我不想让你杀那样多的人,更不想见你整日都是打打杀杀的。”说起这些,沈疏影只觉得十分难过。

“我不杀他们,他们便会来杀我。”男人的声音依然是低沉而温和,只轻声哄着怀中的女子。

沈疏影便沉默了下去。

贺季山紧了紧她的身子,低语道;“小影,一统天下是我多年以来的夙愿,你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带着你和孩子打到江南去,让囡囡看一看她妈妈从小生活的地方。”

听了这句话,沈疏影眼眸轻闪,她垂着眼帘,只将身子靠近男人的胸膛。她没有说话,唯有心里却是默默的念出了一句话来,如果有一天,让你在这片天下与我和孩子之间做出一个选择,你又究竟会选择哪一个?

男人身上有着淡淡的硝烟味,而他的臂膀却又是那样的强健有力,不知过去了多久,沈疏影竟是倚在他怀里睡熟了。

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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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分外的暖,囡囡午睡醒了后,便是和小丫鬟在草地上跑来跑去的捉迷藏,玩耍的十分开心。而在不远处,贺季山正揽着沈疏影,两人站在廊下,俱是含笑望着女儿。

陆依依怔怔的站在窗前,看着这一幕出神,甚至连陆志河走近,她都没有发觉。

直到陆志河开口唤她,她方才惊醒过来,回头看见他,便犹如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般,将脸庞垂下,喊了声;“哥。”

陆志河也是对着窗外看了一眼,刚好看见贺季山伸出手,为沈疏影将脸颊上的碎发笼在耳后,手势间亦是说不出的怜惜轻柔,而沈疏影则是抬眸对着他微微一笑,那一抹笑靥犹如清水芙蓉,美到了极点。

他再看了一眼陆依依,便是叹了句;“你年纪还小,以后会遇到好男人的。”

陆依依转过身子,静静的说了句;“我已经遇到了那个好男人,可惜他是别人的。”

“依依。”陆志河似是不忍。

“哥,您不用担心我,我的东西已经全部收拾好了,等待会我就和你一道离开官邸。”

陆志河点了点头,道;“司令说了,你在官邸这三年,兢兢业业,将囡囡照顾的很好,听说你要出国留学,他便给了我一笔款子,要我转交给你。”

陆依依点了点头,回眸又是看了那一对依偎在一起的男女一眼,轻轻的说了句;“我就不去和司令夫妇辞行了,还有囡囡,我带了她三年,如今说走就走,我只怕自己回哭出来。”

陆志河也不勉强,兄妹两静默无语,透过窗户,就见一个侍从匆匆走到贺季山身边,似是有事禀报,贺季山听了后,便是将自己的手从沈疏影的腰上收回,低眸对着她说了几句话语,司机早已将车开到了雨廊,贺季山上了车,车队呼啸着,一路离开了官邸。

陆依依知道这或许便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到贺季山了,她不由自主的走到窗前,默默地看着车队变成一个黑点,终是问出了一句话来;“司令现在出去,也不知道是要去哪?”

贺季山在回到北平后,虽然不曾登报通告天下,但所有人都不在唤他军长,仍旧是以司令相称。

“应该是杨同奎,来找司令算账了。”陆志河静静开口。

诚如他所言,车队正是一路向着杨府开去。

148章 孟静蓉香消玉殒

“杨老召见,不知是为了何事?”贺季山到了杨府,便见杨同奎默然无语的坐在堂前,见到他来,只不过抬了抬手,指着前面的椅子道;“坐。”

贺季山却并未落座,他依然是站在杨同奎面前,身躯立的笔直。

杨同奎将帅印取出,搁在了他面前,道;“你这一招一箭双雕,让孟家的人去对付刘振坤,鹬蚌相争,而你便是坐收渔翁之利。这帅印我若是不还给你,怕我这把老骨头会死的比顾大彪还惨。”

贺季山闻言却是淡淡的笑了笑,说了声;“杨老言重了,您昔日对季山有恩,这些年来,季山没有一日敢忘。”

杨同奎闻言眸底便是浮起一记苦笑;“早知你如此的狼子野心,当年在关外,我就不该把你收在麾下,到了如今这一步,我就算是死了,也没脸去见大帅。”

贺季山只沉默不语。

“罢了,你如今可谓是大权尽揽,再也没有人能制住你,我老了,明天我就领着家眷回关外,往后这北平,也就再也没有杨同奎这一号人物了。”

贺季山颔首,道;“既然如此,明日季山自会派人,为杨老打点好一切。”

杨同奎点了点头,贺季山取回帅印,与之再也无话可说,便是对着杨同奎行了一个军礼,道了声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