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木谣大概没想到霍朗会动真格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很决绝的男人,但他并不薄情与寡情。

他们一起走过很多艰难的时日,比如饥寒交迫,比如战火连天,他曾许给她一段信誓旦旦千年不变的爱恋,哪能这么快,一转眼才几年的功夫,那个带她穿越贫瘠的非洲草原,在战火之下废区里给予她无限温暖的男人,此刻怎么就远的如在天边。

木谣起身大步迈开,几步追了出去,她拦人的方式一如既往的不客气,绕至他的面前,长腿高抬,直抵他的胸口,“我给你发过信息。”

霍朗这次没有推开她的腿,反正推开她还会再踢上来,弄不好还得买一送一再给他一拳,“没收到。”

“那我念给你听!”她掏出自己的手机,翻出信息,扫了一眼便举到霍朗的面前,“我会跟你走,如果我们还能遇见。”

这样的小字对霍朗来说是种折磨,他只粗略的看了一眼,觑起半只眼,波澜不惊的视线落在跪在帐篷外的孩童身上,极其平淡的轻嗯了一声,回应道,“如果我知道在这里会遇见你,我不会来的。”

“那这个呢?”她摊开手指,无名指上的指环已经不再闪闪发亮,可还是看得人心微荡。

“扔掉了。”他淡淡的回答。

“你确定吗?你扔得掉?”

你确定吗?霍朗?他在心里默然的重复着她的话,他曾无比迷恋眼前这个女人,迷恋与她的朝夕相伴,迷恋与她的肢体教缠,她磊落果敢的性格,她纤长性感的身体,可在她问出这句话的一刻,他想到的为什么,只有阮阮。

巫阮阮…

慢悠悠的挺着肚子走路的样子,像一只小母鸡,你一跺脚,她便吓的扑腾着翅膀躲出老远,胆子那么小,可一旦你踩到了她脚上,她还是会猛的叼你一口,不过,也就一口…

除了性别,她真是没有半点和木谣相似,很难让人相信,一个爱上过木谣这样女人的他,会再爱上天差地别的阮阮。

可爱情就是这样,不可理喻,没有章法。

他以为自己走的够远,就会忘的够快,可是不曾想,路途够远,思念却被这远风拉的千万里长。

霍朗沉默了很久,久到木谣觉得这个大腿高抬的动作有些累,正打算放下来,他才说,“我放不下的人,已经不是你了。”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远处开过来三辆武装越野,来意不明,但是他们有武器,并且看起来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这里是难民营,多半是失去丈夫的妇女带着自己的小孩,是保障她们不去颠沛流离的唯一避风港,可也正是在这样的地方暴乱,更会引起当局的重视。

霍朗和金木谣几乎是同时怔住,木谣的两个白人同事听到声响也跑出来,霍朗弯腰在两个趴在地上玩耍的小孩背上拍了一把,“快回去!”

金木谣一个箭步就要冲出去,被霍朗一把拉回来,“你做什么?你还在受伤!”

“他们!”木谣转头看了一眼愈发靠近的车辆,猛的从他手里挣脱,不顾伤势朝那些武装分子做出友好谈判的手势,“请你们离开这里,这里只有妇女和小孩!她们是弱者,需要被照顾!”

可是武装越野车队根本没有半点停下的意思,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紧接着出现在他们身后的,竟然是当地的部队,这是一场大动干戈的驱逐,现在却莫名的多了千名人质!

武装越野车里突然站起几名武装分子,示威性的扛起他们的武器,霍朗追向金木谣的步伐突然顿住,恐惧前所未有,如同一张细密的黑色大网突然从天而降,将他密不透风的罩个结实。

他站在原地朝着她的方向喊道,“金木谣你给我回来,我们管不了,后面有军队!”

可金木谣不是巫阮阮,知道见好就收见糟就跑,她竟然不知死活的试图去和军方谈判。

霍朗双目睁圆,眼看着武装越野越来越近,追向木谣的步伐,突然向后跨出一步,一步,再一步,再一步…

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车上的人挥出手臂,那骇人的炸弹在空中抛出极弯的弧度,他开始转身狂奔。

可能只差10米,或者5米,或者只差1步,1秒,0.1秒,他正欲卧倒的身体还是撞上了巨大的爆破冲击波,好似有一辆巨型卡车狠狠撞向他的身体,原本要落下却被那气流推出老远,充斥在耳里的惨叫已经被嗡鸣声代替,他侧身重重摔落在地,头晕目眩,天旋地转,视线之内变得忽明忽暗,忽而清晰,忽而散成点点光斑。

他想起那个士兵的话,我怕死,因为我有牵挂。

这世界忽然之间就大乱方寸。

霍朗从来不认输,从来都不。

可是下一秒等来的是死亡,那么这一秒,他什么都认了。

可是如果看清自己的真心与本意,需要用死亡来做代价,那他真如梦里的阮阮所说,是个傻瓜。

木谣在哪里呢?她还好吗?这个念想,连在他的脑海里拂过的机会都没有,他满心都是阮阮,是她眉眼弯弯,温婉清浅的叫他名字那一瞬间,霍总…

他咬着牙,忍着令人作呕的晕眩感,试图爬起来,却被一个慌乱中逃走的中年男人撞倒,这种视觉里的黑暗多于光明,让他不断的努力的睁大眼睛,唯恐一闭上,就再也睁不开。

他的动作困顿,无力支撑一般,极缓慢的又极费力的,从工装裤的口袋里掏出手机,在微弱的信号支撑下,拨通了早已熟记于心的号码。

他发誓,他不是来这里寻死,只是没人可以预料,未来的自己会遇到怎样的意外,比如今日的烽火狼烟,比如未知的生死存亡。

这些事,他的倨傲,他的尊严,根本无从扭转。

可有一件事,他能扭转,就是他的阮阮。

“外国的外国的!你看过外国的,别说话,嘘…”阮阮特有的软绵声音从电话那边急促的传来,“霍总?”

霍朗深吸口气,轻轻闭上眼,轻声道,“我想你…想见你。”

【万更】183:宝贝儿,你怎么能这么好?

:2014-2-19 9:43:12 11979

霍燕呢自从离开霍家的大宅,性格愈发的活泼,甚至活泼的有些令人招架不住,她半夜醒了觉得饿,自己翻身下床,还一脚踢开了床边的元宝,光着脚丫直奔孟东的房间,孟东睡外姚昱睡里,她爬上床,踩着孟东的肚子扑到姚昱的怀里。悫鹉琻晓

她人再小,那毫无防备的重量也会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姚昱揉着眼睛将她塞进被子里,迷糊的问她,“你又饿了吗?”

呢呢在他怀里用小手指一直戳他的胸口,一直戳,说,鸡鸡鸡鸡鸡鸡,我想吃鸡。

姚昱本来是不懂手语,也不懂唇语,但是呢呢一直在这学着元宝吃东西的动作啄他,他还是能明白过来,他好脾气的在呢呢屁股上拍了拍,“不吃鸡行不行,喝奶吧,或者吃米粉…”

呢呢手脚乱蹬,还在那鸡鸡鸡鸡鸡…

孟东无奈的哀叹一声,穿着睡裤光着膀子下了床,进了霍霆的房间。

霍霆睡的沉,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人下床上床,以为是小呢呢,便闭着眼睛伸手搂了一把,谁知摸到的是一个大块头,他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无影腿就已经先飞了出去,一脚便踹在了孟东的腰上,只听一声惨烈的“我懆!”,然后便是“噗通”,孟东毫无防备的摔在了地板上,整个人也彻底的清醒过来,揉完了腰又揉屁股,龇牙咧嘴的在地上坐了好半天,才爬起来,低声嘟囔着,“你们爷俩,是睡眠杀手怎么着,让不让人睡了,明天让姚昱上你这屋得了,省得呢呢还得下床爬上,醒了直接把姚昱弄醒得了。”

霍霆坐起来皱了皱眉,微微侧过头,“你说什么?听不清。”

孟东猛的一抬头,对上霍霆不解的目光,无奈的摇了摇头,提高了自己的声调,“ 我说!你!踹得我!好爽!”

霍霆瞪了他一眼,躺进被子里,孟东在屋里转了一圈,套上睡衣,抱了床新被子,重新躺到他的身边,呢呢的枕头小,他不够枕着,又懒得再下床拿,便直接枕住自己的手臂,对着眉眼轻闭的霍霆,用绝对不是床间夜话的音量大声的对他说,“我约了医生,明天再去检查一次,凡事都有希望,别太悲观!”

霍霆觉得他聒噪,翻了个身,背对他,却悄悄的睁开眼睛,平静无波的叮嘱道,“也不算什么大事,就当我提前衰老,耳聋眼花,你别让阮阮知道。 ”

“凭嘛!”孟东吼了一嗓子,中气十足的样子看来已经非常清醒, “凭什么不让她知道,你瞅你把她惯的,无法无天了,仗着她有娘家人怎么着!小来小去的不和他们计较,这都他妈给人弄成残疾了,我还不找,我死的啊?老子就让姓童的赔钱,赔得她家里锅碗瓢盆稀里哗啦叮当作响!”

“你缺钱吗?”霍霆冷淡的问。

“缺啊!我缺钱,我掐指一算我五行不缺金木水火土不缺心眼不缺姻缘,就他妈缺钱啊!还就缺你让人抽碎的这一条神经钱,没有这钱我就过不下去了!”

“缺多少?我给你。” 霍霆说。

孟东抱着被子一骨碌坐起来,半跪在床上看着他,“你这个让人卖了还舔着舌头帮人数钱的赔钱货!还你给我!我给你掐指算算,我看你是五行缺巫阮阮和缺心眼!这是病,得治!不治就是等死!”

霍霆懒得和他大动干戈,淡然的回应,“我有病怎么了?我有病也不用你出钱治,再说,治不治,不都是等死。”

孟东还想说话,霍霆微微抬了一下下巴,“你睡不睡觉,不睡觉出去。”

“我…睡!”孟东闭上嘴,扑到床上,盯着霍霆的后脑勺,恨不得盯出个窟窿,心里默念了一万遍:霍霆是个二百五…

显然这比属羊的效果要好的多,就在他朦朦胧胧的要入睡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霍霆冷冷清清的警告声,“不许告诉她,她会自责。”

孟东迷糊着问,“就告诉你能怎么地我…”

“弄死你。”

呢呢穿着卡通睡衣站在姚昱的腿边,眼巴巴的望着他在菜板上将鸡肉切的细碎,厨房里飘着一股浓浓的米香,他将鸡肉沫放进锅里,搅了搅,放了一点点盐,又切了一点点姜丝,再打开盖子的时候已经可以闻到鸡肉的香味,他用长柄勺子盛了一点放在嘴边,想要尝尝咸味够不够,可呢呢仰着小脑袋等的辛苦,一见他自己在喝粥,紧忙抓着他的裤子就要往上爬。

姚昱还穿着睡裤,被呢呢这么一扒,裤子拽掉了一半,他一边提着自己的裤腰,一边扭头去喝粥,被她折腾的烫了嘴,舌头立马没了知觉,“马上!马上就好了呢呢,小爸给你尝尝咸不咸,别急。”

呢呢抱着他的大腿急得直舔嘴,不停的张着嘴巴,鸡鸡鸡鸡鸡个不停。

姚昱抓起姜丝扔到锅里,然后一手抱起呢呢,一手去搅了搅锅里的米,嘴里还小小声的哼着,“G-G-G-G,BabyBaby…,你不要伸手去碰,把你小手烫熟。”

呢呢伸出去的小手又乖乖缩了回来,急的直吭哧。

“这么饿吗?你怎么总是饿?你的衣服又小了一圈啊,不长个子只长肉肉,你以后要变成小肉球吗?”

呢呢摸摸自己的小肚子,也很纳闷,怎么总是饿。

姚昱很会照顾人,呢呢放在他手里,霍霆很放心,姚昱从来不给呢呢吃直接从冰箱拿出来的食物,说是凉,也从不给呢呢吃剩下再热的东西,说不健康,真是居家过日子的好典范。

他抱着呢呢一起趴在厨房的阳台上看了一会星星,唱了一会歌,等到粥好了,用她印着小黄鸭的小碗盛上大半碗,把勺子塞进呢呢的手里,端着碗抱着她回到卧室。

因为怕烫着她,每一口,姚昱都吹的仔仔细细,用嘴角试过温度才送进呢呢嘴里,等小家伙吃饱了,便抱着她,轻轻的拍着哄睡。

放下呢呢,给她盖好被子,姚昱端着空碗回到厨房,自己也盛了一碗,站在窗边慢悠悠的吃着,一低头抬头的功夫,便在落地窗上看到身后出现一个人影,他一口鸡肉粥全喷在了玻璃上。

霍霆被他这样吓的一愣,“怎么了?”

姚昱紧忙放下碗,抽出纸巾将玻璃擦干净,“你怎么起来了,呢呢睡了。”

“什么?”霍霆眉心轻轻攒着。

姚昱摇摇头,取出瓷碗给他盛了一碗鸡肉粥,送到他手边的时候才清亮着嗓子对他说,“呢呢又胖了!”

霍霆点点头,“胖就胖吧,胖了比瘦了好,还小。”

姚昱端着自己的粥,跟着他走到餐桌旁坐下,一边喝粥一边敞着嗓门道,“不是胖了不好!是衣服有点瘦了!要不要给她买新的?”

“嗯…”霍霆回应的声音很小,他自己听不到,不代表别人也听不到,没有必要弄得跟家里随时准备唱山歌一样扯着嗓门对着喊,况且,他觉得自己听不清,也只是暂时的,说不定还能治好,就算治不好,他还有另一只耳朵是好的,慢慢习惯了,敏感了,就不会像现在这般难堪了。

“霆哥,东哥说你去德国手术,只带阿青,不带我和东哥去,她自己行么?又要照顾你又要照顾呢呢,要不这样,东哥留下来帮你管理公司,我这学期正好实习,让东哥给我开个实习证明就可以了,我去了能帮你照顾呢呢,我和阿青两个人也有个照应。”他舀着碗里的粥,将姜丝一根一根的挑出来。

霍霆喝了两口,顿住了,“你…照顾孟东吧,万一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身边得有个人看着,免得他一个不冷静再想不开,跟我去了,扔下一个乱摊子,到时候更没人应付。”

“不会,你别瞎说,只要有一半的可能,我们都要乐观的打算。” 姚昱替他否定道,倒不是他多迷信,相信人命会因为不经意的话就消逝,只是他有些不相信,现在这个还完好无损精神奕奕的男人,会在未来的几天里,面临着突然从这世上消失的危机。

霍霆却比他平静的多,从不敢置信到不能接受,再从抵触抗拒到现在的积极配合,他是凡夫俗子无法将生死看透,但是至少还能学会看淡一些,毕竟整日紧绷着那根怕死的神经,周围的人都会跟着他不好过,“这不是瞎说,凡事都一味的乐观不行,遇到这种事,就是要做最糟糕的打算,然后往最乐观的方向努力,我也不想太糟糕,孩子还这么小…”

“你还是再和东哥商量一下吧,你要不带我去,他更不能放心你,等你回来,他头发都能急白了,你出去两个小时不回来,他都在屋里抱着鸡团团转,总觉得你一个人在外面会出意外。”

“我觉得你东哥一个人在外面比我容易出意外。”霍霆撇嘴笑了笑。

姚昱认同的点头,“说的也是。”

霍霆一直挺想不明白,姚昱是怎么能默然接受自己。

姚昱很爱孟东,因为出柜,大过年的让家里人给揍了好几顿,因为孟东一次醉酒,在大学的门口把他给吻了,险些开除,倒是后来孟东用钱摆平这事,孟东虽然出手大方,但绝对不是温柔体贴的好情人,而这个姚昱,从来不要孟东一毛钱,有事没事还要打两个零工,朴朴素素的,攒着钱给孟东买个水杯,买个眼镜之类的,有些时候孟东急了,会在家里耍脾气,骂人摔东西也常见,姚昱从来眉头都不皱一下,该干嘛干嘛,只要孟东不让他滚,让他做什么都甘之如饴。

有那么几次,呢呢留在霍老太太那里睡,霍霆自己回来,他能听到隔壁一夜都消停不下来,姚昱被孟东折腾的,哑着嗓子发着高烧还要给他们做饭收拾屋子。

这尽职尽责的免费床伴小保姆,还真是不好找。

除了那一次在医院,因为霍霆踹伤了孟东,姚昱威胁过他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他对霍霆很好,对呢呢也很好。

霍霆不知道,这是因为姚昱觉得自己快死了,当真成不了他的一个劲敌,才想好好把他送走,还是因为姚昱真心爱着孟东,爱到可以爱屋及乌。

可爱屋及乌这种事情,在爱情里,真的会存在吗?

有谁,会去爱那个自己的情敌,没有人有那样度量,即便是心里可容下碧琼乾坤的男人们。

隔天就是霍霆的生日,午夜12点刚刚一过,他正抱着呢呢和元宝玩平板电脑,孟东就突然打了鸡血一般的破门而入,大吼了一句,“祖宗!生日快乐!”

姚昱穿着单薄的睡衣跟着跑过来,站在孟东旁边笑容干净清秀,“东哥的祖宗,生日快乐!”

呢呢看了看门外的两人,小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搓了搓,眨着水灵大眼睛,懵懵懂懂的跟着学了一句,祖宗,生日快乐。

霍霆捏着她的脸蛋笑个不停,“你跟着凑什么热闹,我是你爹,不是你祖宗。”

他一夜都没睡,隔一会就要打开手机看一看,有没有遗漏的信息,天蒙蒙亮的时候,孟东说口渴,姚昱去客厅给他接水喝,就见霍霆握着手机披着睡袍站在阳台外,对着破晓的黎明发呆。

姚昱给孟东端去水,告诉他,霍霆还没睡,在阳台上看星星。

孟东不经意的瞥了一眼窗外,内心咒骂了一句看你大爷的星星,天都快亮了,还星星个屁,就剩一个傻大月亮在那挂着,他那最多叫举头望明月,低头思姑娘。

他翻身下床,随手抓起一件睡衣就往身上套,姚昱一把抢过来,“我的,你穿不上,这才是你的。”

霍霆,真好看啊…

孟东站在客厅看着阳台上那一个落寞的修长身影,单薄清瘦,乌黑短发被黎明的凉风扬起几缕,圆润的耳廓,修长白希的脖颈…

他见过的美男不少,万万千千,可是从来没有哪个人,有霍霆身上这样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看到霍霆他便觉得,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脏,连阮阮也脏,站在他身边,都像一个抹不掉的黑点一样。

拉开落地门窗的声响惊动了霍霆,清晨的风,还真叫一个凉。

“这不早不晚的,你在这发什么呆啊,去睡觉啊,九点多还给你约了医生,人家就在国内待这么两天,咱后天的飞机,今天怎么也得去看看。”他在霍霆的背上拍了拍,睡袍都跟着晨风发凉。

霍霆侧过脸,浅浅的吸了口气,“这个时间的空气好,出来呼吸一下舒服。”

“舒服你大爷,吃的比猫少,起的比鸡早,生辰也没个笑脸,你当我傻吗?看不出来你因为什么?”孟东推了他一把,让他进屋。

霍霆沉默不语,坐回沙发上,刚刚按亮手机屏幕,仍然没有任何消息提示。

孟东上前劈手夺走他的手机,“我帮你盯着,阮阮一来信息或者电话,我一定带着锅盖去把你敲醒,你安心休息一会,不然等会呢呢醒了,你更没的睡。”

“她是不是忘了?”霍霆的指尖冰凉,抹了一把脸,熬夜让他看起来有些憔悴,眼圈发黑,还冒出了浅浅的胡茬。

“忘啊,那估计是忘不了,以前她天天都在黄历牌上帮你数日子呢,现在八成是觉得,你们之间已经没这个必要了,离婚了谁还惦记这个,再说现在阮阮怀孕呢,个把月就得生,孩子又踢又动的不见得能睡好,能睡的安稳时就睡的沉一些,醒不来和你说生日祝福也是正常的,你哪那么多想法,睡吧啊!”他继续好声劝说,心里将巫阮阮唾弃了千百遍,这会儿却不得不为她说点好话,昧着良心说话可真不舒坦,可为了霍霆,良心昧就昧了,他总不会直言不讳的指出,你的好阮阮现在爱上别人,人家有了新欢,你就是个过气前夫,是旧爱。

虽然说,旧爱才是爱,新欢只是欢,可是,旧爱,到底是旧的,是过去时,是曾经,新欢才是新的,是当下的。

霍霆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呼吸轻的好像不存在。他忽然觉得身体一轻,睁开眼睛便看见世界在移动,惊讶的瞪向近在咫尺的孟东,“ 干你大爷!吓我一跳,放我下来!”

“放你大爷,你比我家姚昱还轻,快赶上你家呢呢了!”

霍霆挣扎着要跳下来,孟东偏不让他下来,霍霆脸色不好看,手臂抵住他的喉咙不让他喘气,姚昱拿着个玻璃杯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恰好看见了这一幕,他惊讶的嘴都合不拢,手里的杯子一滑,直直的落地,这客厅的地面是晶亮的瓷砖,摔个杯子肯定会把呢呢吓醒,他本能的伸出脚背去垫,方形的玻璃杯角便砸在了脚面,而后滚落在地,疼得他当即冒了冷汗。

正好,自己房间门开了,孟东抱着霍霆几步冲进去,将人往床上一扔,紧忙拉过被子给他裹的严严实实,气喘吁吁的大笑,“哈哈哈,你这体格,我不让着你,让你全家一块上也不是对手,给我老实睡觉,9点我叫你起床!”

姚昱坐在地上揉自己的脚,看了看门里的两个人,收回视线,等着孟东出来了,他也没那么疼了,捡起玻璃杯送到厨房。

孟东什么都没解释,一屁股坐沙发里,招呼姚昱过来。

姚昱脚上不敢用力,走路慢了点,刚靠近沙发尾,便被孟东的长腿一伸,夹住了腰,勾着他摔进自己的怀里,姚昱低呼一声,便被孟东一个翻身压在了身下。

孟东用他纯爷们的邪魅笑容迷惑着姚昱,手掌顺着他衣襟滑到他细腻温暖的肌肤上,“宝贝儿,你怎么这么好?对我好,对我祖宗也好,对我祖宗的小祖宗也好,你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不吃醋又不发脾气,你要是个姑娘我高低让你给我生个儿子…”

姚昱腼腆的笑了笑,“谁说我不吃醋啊,我吃醋,但是我不敢发脾气。”

“为什么?我动手打过你吗?骂两句又不疼不痒的…”孟东不以为然。

“我怕对你发脾气,我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了。”

他温顺的样子很讨孟东欢心,霍霆睡着,呢呢也睡着,元宝虽然已经醒了,但是存在感可以忽略,孟东抱着姚昱在客厅缠绵起来,情到浓处,孟东忽然觉得脚下一痒,他躲了躲,可是脚心又一痒,他扭头看了一眼,当即吓的从姚昱的身上摔了下去。

“呢呢?”他慌张的爬起来,整理自己的衣服,姚昱也赶快爬起来把自己整理利索。

孟东跪在呢呢面前,大掌施展魔法一样在她的小脸上一把一把抹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你什么都没看见,你什么都没听到,你刚才没睡醒,你失忆了,你失忆10分钟…”

呢呢被他来回捋的脸都快变形了,有些不高兴,抬手对着他高蜓的鼻梁就是一巴掌,这小巴掌不大,但是威力无穷,孟东鼻酸了好半天,眼睛都差点睁不开。

呢呢绕开孟东,跑到姚昱的身边,也不管他衣服穿好没有,就开始往他身上爬,小嘴巴一张一合的说:小爸,我好饿饿。

孟东挫败的扑在沙发上,看着姚昱抱着小姑娘去了厨房。

小爸没唱歌给她,小爸的脸怎么这么红这么烫,呢呢扳过他的脸,模样认真又可爱,安慰他:不要紧噢小爸,我爸爸以前也那样压过我妈妈…

去医院的时间快到了,孟东用自己的手机给阮阮打了个电话,提醒她,今天是霍霆的生日。

阮阮很平静的回答,她知道。

她原本也想送上一句祝福,可是这一条简单的祝福信息,不知道看在他那个爱吃醋的新婚妻子眼里,会带来怎么样的蝴蝶效应,山呼海啸的醋意,她实在再难招架。

孟东拐弯抹角迂回了半天,脑袋里飞快闪过一个比“一日夫妻百日恩”更具备说服力的理由,他说,阮阮,你听过顾客就是上帝这句话吗?霍霆现在是谁啊,是你的上帝啊,上帝是干嘛的,是给你带来财富的人,说白了上帝就是给钱儿的人,上帝口袋里的钱儿最终都会流进你的口袋里,礼物就免了,客套话还是要的,中国人就这样,凡事都讲究个人情…

挂了电话的两分钟后,霍霆的手机叮铃的响了一声,孟东点开屏幕,心满意足的笑起来——祝霍总生辰快乐,工作顺利。SI设计部。

也行,设计部就设计部,只要是巫阮阮发来的,国防部计生部都可以。

霍霆睡眠不足,醒来的时候人还迷糊着,饶是迷糊,看到手机上的信息后,还是笑的迷人至极,像个孩子一样把脸埋进被子里,好半天都不肯出来。

霍霆的生活里,似乎没有什么物质上的东西是他缺少的,所以对于礼物这种东西,他看的极轻,从前阮阮会送她礼物,攒下几个月的工资,买一件她觉得好看无比的东西,他用着穿着,她美滋滋的看着。

可他喜爱阮阮送的礼物,并不是因为生日,就算平常的日子里,阮阮送他什么东西,他也会格外喜爱和珍惜。

如今呢,只要她一句简单的祝福,霍霆便别无所求了。

就好像霍霆从未在情人节为阮阮做过什么大动干戈的浪漫事情,在他们的爱情观里,只要爱对了人,每一天都是情人节。

所以,没有哪个日子,当真需要去刻意铭记,因为每一天,都不可复制不能错过。

当我们不爱那人时,爱情是会被附加上很多附带条件的,比如金钱,权利,家世,背景,当我们爱那人时,那这些便全成了透明,要的仅仅是我看向你时,你恰恰也望进了我的心。

去往医院的一路上,霍霆的心情都十分的愉悦,完全不像往日每每去医院,都跟上重刑一样。

只是,检查的结果不是那么乐观。

他的右耳,毫无悬念的与康复二字永久错过。

霍霆自始至终,除了适当的微笑,再也不见其他任何表情,甚至在孟东扶额长叹时,拍着他的肩膀轻声安慰,“没关系,只有一只耳朵听不见也没什么大不了,又不是完全听不到,习惯就好。”

孟东笑笑没说话,靠着车门抽了根烟,垂着头低声说道,“霍霆啊,其实我特想能代替你遭受这些,你知道吗?我看你现在这样,比我自己曾经被人砍得遍体鳞伤还要难受,我自己受伤我知道怎么样躺着卧着能舒坦,可是你受伤,我就真不知道怎么办了,我有天大的本事天大的勇气, 都代替不了你…”

霍霆抬头觑起眼睛看了看正午的太阳,天不够蓝,灰蒙蒙的,这是这城市里惯有的烂天气,连太阳都仿佛被罩上一块灰色的破布。

“嘟嘟囔囔的说什么呢你?”霍霆不悦的白了他一眼,“说话大点声又不费电…”

孟东侧脸,扯着脖子喊了一句,“我说!你一会回霍家用不用我陪你!不用的话我就给你定个蛋糕!吃不吃都得有那么个意思!实在不想吃!就给呢呢切一块!剩下都拍脸!”

霍霆扬唇一笑,“二百五。”

孟东开车带他回到水云居,接上呢呢一起送上绮云山。

霍家大宅安安静静,阿青一如往常只是笑着叫了一声少爷,便去抱呢呢,霍老太太正在二楼于笑的房间,围着她那个刚刚过了五斤多重的宝贝孙子,于笑躺在床上哗啦啦的翻着杂志,时不时的还要问问霍老太太的意见,都是些小婴儿的东西。

一个女人,甭管好坏,只要不是丧尽天良,有了孩子,都能当个称职的妈。

从前的全世界,都是围着她的男人转,现在的世界,都是围着孩子转。

霍霆站在于笑的门口,象征意义的敲了下门,只有一声,也不够客气,其作用仅仅是来通知房间里的人,这地方还有个喘气的。

房间里有一股小孩子的味道,可又不是呢呢的味道,霍霆便不愿意再靠近。

霍老太太还以为霍霆是特意回来看于笑和霍江夜,眉开眼笑的喊他,“儿子回来啦!”她转头看向于笑,“你看不是妈安慰你,到底是他自己的媳妇儿子,他哪能不惦记!”

从于笑早产,到如今,她一共见过霍霆三次面,每次不超过一分钟他便转身就走,甚至都没弯腰去看一眼小儿子,见她,也无非是霍老太太在身边,他要和霍老太太说话,就不得不委屈的在她面前出现。

今天回来,他的脸色仍旧没有任何改观。

霍霆靠着门框,稍稍有些无奈,“妈,今天我生日…”

霍老太太激动的轻拍自己的手背一巴掌,“天天围着这孩子转都把我转晕了,今天可不是你生日!”她身着墨绿的新派旗袍,虽是一脸雍容华贵,可气色并不是十分的好,“我最近记性不好到极点了,动不动就忘东忘西,这不就是直奔老年痴呆去的吗!”

于笑穿着一身雪白的宫廷睡衣飘下床,在她的肩头捏了捏,明眸皓齿,笑得银铃一样,“哪能啊,妈,你可别想那么多,您这岁数哪够得老年,记性差了,可能最近照顾江夜没休息好,好好休息几天,保证您这头脑又活灵活现了。”

霍霆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转身去自己的主卧换了一身便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