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跃犹豫了一下说再等等吧,苏漫去世,郝乐意心情不大好,一旦他到酒店上班,忙起来就没早晨没晚上的,顾不了家。他不知道郝乐意要和他离婚的事马腾飞已经知道了,郝宝宝告诉他的,因为恋人之间是保不住密的。马腾飞也在饭桌上把这事告诉了马光远夫妻。田桂花说了,这事要假装不知道,谁也别问,因为两口子的事,知道的人越多越下不来台阶,说完,就看了马光远一眼,“人这辈子,谁没起过离婚的意?起了意没离了,就算不了啥,只要把日子过到底,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两口子,是吧?光远。”

马光远尴尬地啊啊两声,什么也没说,知道田桂花这是在暗示他呢。别以为他没说离婚这两个字,她就不知道他心思。男人的心,是年龄越大越往家这个方向收,没心思在外面作了,田桂花也感觉得出来,所以这两年她在他跟前,已经不像从前那么压着嗓子细着气了。田桂花除了丑点和比较俗,人并不坏,可不坏不是优点,女人的丑和俗对男人来说却是罪恶。当年和他一起混出来的那批哥们,基本都换过老婆了,有的还换好几茬了,唯独他没有。不是没年轻漂亮的女人稀罕他也不是他不想,而是田桂花的眼睛,总是直扑扑地奔他而来,好像他就是她的信仰。他说太阳是方的她不会说是圆的,哪怕她明明看着它是圆的,要命的是她这么说的绝对不是为了迎奉他,而是出于对他的信任。马光远甚至都能想象得到,如果他和田桂花说咱俩离婚吧,田桂花一定不会撒泼也不会哭闹,而是一本正经地问:马腾飞他爸,我哪儿不好?啊…我哪儿不好你得告诉我,你不告诉我我怎么改…

所以,离婚这俩字马光远说不出口,他曾和酒店大堂经理好过,还被田桂花发现过。有一次,田桂花来酒店找他,见他车在楼下,人却不在办公室,就到处找,最后在一间没开灯的包间里找到了马光远和年轻漂亮的大堂经理。那天因为来了几个比较特殊的客人,马光远进去陪了几杯,有点高了,就把大堂经理拉进了包间,田桂花找到他们的时候,马光远正把脸埋在大堂女经理的胸前乱啃乱叫着老婆。

当时,田桂花就愣了,呆呆地看着大堂女经理白花花的、涂满了马光远口水的胸脯,老半天才晃着脑袋扑上去,一把把还痴迷在大堂女经理**上的马光远摘下来,跟泼辣的娘斥责孩子似的呵斥马光远:“光远,瞧瞧你这点出息,才喝几杯啊就连老婆都认错了,我在这儿呢。”当时,马光远真的是傻了,大堂女经理也又羞又愧地两手抱着胸,一句话也不敢说。田桂花没事儿人一样和颜悦色地说:“姑娘,真难为你了。我知道,不是你不自重,他是领导,你得听他的,怕他,不敢不由着他胡来。你放心,以后他再也不敢了。”说着还替大堂女经理系上了扣子,那神态真的想当娘的发现自家浑小子闯祸了,好言好语地安抚着祸主,让人家千万别闹、别报官。大堂女经理尴尬地张着嘴,不知说什么好了。也是因为这,她主动和马光远分手辞职了,说田桂花太淳朴了,她要再跟马光远好下去,就是欺负人。马光远叹气,也没说什么,只是事后想起来,觉得田桂花其实是很有智慧的。

见马跃没主动和他说实话的意思,马光远沉吟片刻,觉得自己身为伯父,有必要提醒提醒马跃,做人,要知道惜福,就语重心长地叫了一声马跃,心意沉了一会儿才说:“乐意是个好孩子,要知道珍惜。”

马跃心里一惊,慌乱点着头啊了一声:“您知道了?”

马光远装了一下傻,以便给马跃一点心理上的缓冲,“什么啊?”

“乐意要和我离婚。”

“知道一点。”马跃能和自己说实话,马光远还是比较欣慰的,“因为什么?”

马跃心一横说:“我在伦敦期间有外遇,不小心让她给知道了。”

毕竟是两个男人,又是至亲至近的人,马跃就不想再憋着了,把和小玫瑰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马光远听得直摇头,“马跃,乐意多好的一孩子,你这么做,你好意思吗你?你对得起谁?”

马跃低着头不吭声。

“还有没有挽回余地?”

“正在努力,应该差不多。”马跃很自信。

叔侄俩又聊了一会儿,就聊到了马腾飞和郝宝宝身上。虽然田桂花看好郝宝宝了,可马光远还是有点担心,说记得以前陈安娜说过,郝多钱一身的二流子习气,有没有这回事?要真这样的话,郝宝宝是不是也有问题?听说她大学毕业后一直在考研,都考两年多了。

马跃就乐了一下,“听我妈的话,尤其是她评价她看不顺眼的人的话,尤其不能听。”

马光远点着马跃就乐了:“你这小子,亏你妈这么疼你。”

“我亲妈也不行啊,我得摸着良心说话。我妈这人,只要与她对立面的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只要是她这战壕里的,是根屎撅子也得说成是金子。” 马跃对郝多钱了解不是很多,虽然他们是郝乐意唯一的娘家人,可毕竟不是岳父母,为了不惹陈安娜不高兴,他很少去,因为懒得看陈安娜的脸色,郝多钱也基本不到他家来。就算马跃偶尔陪郝乐意去,郝多钱也对他客客气气的,他呢也能拎着大茶缸子和郝多钱喝几个来回,郝多钱对他也还客气,他对郝多钱印象也还行。

马光远已经六十岁了,尚能玩味的人生乐趣已不多,只盼着马腾飞赶紧结婚生孩子,让他享受含饴弄孙之乐。当田桂花告诉他马腾飞和郝宝宝处对象的时候,他愣了一会儿,虽然盼着马腾飞有女朋友,可女朋友是郝宝宝…还是让他的心直打晃,郝宝宝他见过,也领教过她嘴上功夫的厉害,难免有些担心。田桂花解释说是因为当年马跃和郝乐意的婚事,陈安娜去她家闹过,两家结下了梁子,郝宝宝又年轻气盛的,肯定咽不下这口气了。一开始,她和马光远一样心里直打鼓,所以呢,就约她陪逛街,很仔细地考察过了,小姑娘平时很懂道理很体恤人,嘴巴又甜,要厉害也是对那些招惹她的人厉害。这不挺好吗,是人就得有点脾气,时时刻刻好脾气,那是天生挨人捏的软柿子、窝囊废,她笨嘴笨舌了一辈子,早就窝囊够了,儿媳妇坚决不要这号的了。末了,田桂花自得地说,只要郝宝宝给她做了儿媳妇,她就再也不怕陈安娜了!马光远知道,田桂花穿着打扮上眼光或许不行,更没经济头脑,可在娶儿媳妇这方面,一定是本着最传统、最为儿子着想的标准来的。女孩子只要过了她这关,应该是没什么问题,遂也让她催着点马腾飞,既然喜欢郝宝宝,又是知根知底的亲戚,谈差不多了就赶紧把婚结了,别拖时间长了,要是让余西知道了,不知道又会生出什么事来。田桂花觉得也是,奉命去催,可马腾飞不干,这才谈上呢,立马就结婚,太仓促了,猪八戒抢亲都不带这么干的。

马光远知道,自己和儿子是两代人,各自婚姻观不同,谈不到一块去,就想让马跃帮着劝劝马腾飞,尽快把婚结了。马跃听得心里直吐舌头,才谈一个月就要结婚,也真够闪的。但还是答应了,说等会儿就给马腾飞打个电话,看他什么时候有时间,一起吃个饭。但这婚不能催得太明显,他能做的也只能旁敲侧击。马光远说那是,田桂花就是直奔着主题去的,结果,让马腾飞就手一抹就出溜下来了,劝婚这活的技术含量,一点儿也不比公安系统的谈判专家低。

马光远从抽屉摸出一张银行卡,说里面有一万块钱,让他拿去花。马跃不要,怕烫一样地往回塞,马光远脸一沉说:“马跃你不打算让我这伯父疼你这侄子?”

马跃说:“不是这意思…”

马光远说什么不是这意思?就当我提前给你发奖金了。然后小声说,不是特意给他准备的,所以他也用不着过意不去,是弄了几张卡送礼,也送出去了,结果呢,有个良心未泯的给悄悄退回来了,在他抽屉里都放了好几个月了,才就手拿给马跃,就当他这做伯父的给侄子俩零花钱了,回家也不用告诉父母。然后又朗声笑着说,我能送给王八蛋们花为什么不能给我侄子花?

马光远说这话一部分是实情,一部分是怕马跃过意不去。刹那间,马跃觉得自己很幸福,虽然他有些不争气,可周围的人,都那么有爱。

马跃在街上溜达了一圈,把银行卡拿出来看了看,打了一下呼哨,想去给郝乐意和陈安娜她们买点礼物。

这就是马跃,有一块绝对不花九毛九。

可让他骂娘的一幕发生了。

他选了一款碧玺耳环给陈安娜,一套碧玺的手链和项坠给郝乐意,拿着开好的小票去划卡付款时,却被告知,卡里只有八块钱的余额了。登时,马跃就觉得脑子嗡嗡的,他想骂娘,当然不是骂马光远,而是收卡又退卡的王八蛋,一定是他把卡里的钱花完了才退回来的,因为知道像马光远这样的老总,肯定不会八卦地去银行查余额,这些卡都是一次性的,说不准哪天马光远就把它当成满额卡顺手送给某个人了,而某个人一旦发现卡里没钱,如果这人胆小要面子,只会在心里偷骂马光远一顿,而且绝对会在日后给马光远亏吃,如果这人粗俗市侩点,会直接把卡退还马光远,并让他去银行查交易明细,看这钱是什么时候花完的,到时候,马光远得多尴尬多生气啊…

马跃愤愤地撕了小票,想告诉马光远,一想他血压高,怕生气,就算了。

03

郝乐意没再提离婚,也没和马跃吵,但很冷漠,睡觉都尽量贴着床沿睡。有时候马跃想用**缓和一下隔阂,伸手来摸,郝乐意也不再强硬拒绝,只是淡淡地说:“这是**。”如果马跃还不停手,就会再追加上一句,“你可以把我当植物人**。”马跃的手就僵住了,觉得再继续就有点流氓无赖了,他可以没脸没皮地哄郝乐意,但他不想让她瞧不起。

有时候他也会问:“就因为我和小玫瑰的事?”

黑暗中的郝乐意依然平静,“不是,是因为不爱了。”

“如果没有小玫瑰的事呢?”

“我发现自己不爱你了,是在你向我坦白你和小玫瑰那点破事之前。记得吧,你回来我对你就不热情,原因不是我对你起了疑心,而是我不爱你了。”郝乐意说得那么平静,连她自己都要怀疑这是真的了,就好像她是个极有修养的女子,心早已不在丈夫身上了,但是因为某种使命感,却一直隐忍到现在。所以她还告诉马跃,没发现她很平静吗?就是因为不爱了,心都死了。

马跃问为什么?

“因为我是女人,我只想做个纯粹的女人。”

马跃一阵惭愧,说马上去马光远那儿上班,等他上班了,郝乐意就辞职,他把她当金丝鸟养着。郝乐意却笑了,说没用的,我不爱你,你的成功就和我没关系了。

马跃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和疯狂,约了马腾飞吃饭,没承想马腾飞把郝宝宝也带来了。

他本来想讨好讨好郝宝宝,让她在郝乐意跟前帮着说两句好话,谁知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这两天郝宝宝比较悠闲,心情也不错,正打算找机会收拾收拾马跃呢,没承想他自己送到了门上,就问马跃打算让她在郝乐意跟前说什么好话?是不是他有外遇了?

马跃一时语塞,他不知郝宝宝都知道了些什么,又不想自己挑明了,就支吾着说:“只要是替我说好话,怎么说都可以。”

他一支吾,郝宝宝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好吧,那我就跟我姐说——姐,作为女人,你要有信心,要有大房气度,像某个著名女人似的,老公跟小三好了五六年,玩腻了想甩就借她老人家的立场站出来声明:某小姐,你放手吧,我老公爱我比爱你多一些。你是不是想让我跟我姐说——姐,姐夫已经回来了,足以见得他爱你比爱那个女人多一些,你现在应该像迎接凯旋的英雄一样庆祝胜利,而不是痛打落水狗?”

马跃说不出话,连马腾飞都震了,没想到郝宝宝看上去一心思挺单纯的姑娘居然能说出这么老辣的话。

马跃开始语无伦次,“不是,宝宝,我知道错了,希望你姐看在我们过去的感情上,原谅我这一次。”

“看在过去的感情上?姐夫,对,现在你还是我姐夫,你和我姐过去的感情,过去你给了我姐很多幸福。很多温暖的留恋吗?你妈拿我姐当扎进肉里的刺,不是挤兑就是挑剔,你对我姐除了一张甜嘴还干过什么人事?没错,你是有个海归身份,有海归身份就了不起了?能换米吃还是能换衣服穿,我姐自打跟你结婚,就没闲着过,怀孕生孩子都没耽误她养家糊口,休个产假她都要抽空编教辅书赚点版税。你们谁感激她了?你妈说她一个幼师毕业的私立幼儿园老师居然想出书,是鼻子里插葱装相,你知不知道我姐因为这哭了好几次?我一想起来就难过,除了偷偷地哭,她没任何反抗。因为她从小没了父母,对家庭特别重视,也特别渴望来自家庭的温暖,姐夫,你比我姐大三岁,可你一直是个没断奶的孩子,当然我也没资格说你,作为妹妹我也给她添了不少麻烦,可我姐姐什么都不抱怨,她说既然生活是自己选择的,就不要抱怨…”

郝宝宝说着说着就哭了,一边哽咽一边说,“我姐嫁个捡酒瓶子的都比嫁给你好,人家捡酒瓶子的娶了我姐,至少还会感恩我姐不市侩地下嫁给他做老婆生孩子,也知道多捡几个酒瓶子卖钱养家糊口,可您老都干了些什么?玩游戏,考了一大把证书,号称‘考神’有什么用?‘考神’又不是个职业,国家也不给你发补贴。我觉得你考证,那不是积极向上有追求,你就跟我一样,是逃避面对现实。对,按说我也没脸说你,可你和我不能比啊,我是女孩子,你是男人,男人就得顶天立地给老婆孩子当大树,您可倒好,胳膊一收,把我姐当母鸡,躲在翅膀底下不出来了。好,您是有优点,你比谁都疼媳妇护媳妇,可就您那疼法,全是嘴上的功夫,说难听点,就是卖片儿汤,要这也算爱的话,我天天卖,我是天底下最爱我姐的人,有用吗?虽然我姐死活不告诉我她为什么要和你离婚,可自打嫁了你,你没出息了五年她都和你过得风调雨顺的,为什么你一拿研究生文凭她就要离?我姐不说我也猜得着!姐夫,你说吧,我猜得对不对?”

郝宝宝一顿机关枪,就把马跃噎在那儿了,不要说吃饭喝酒劝马腾飞了,他都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只剩下闷头喝酒的份,郝宝宝却不依不饶,非逼着他交代郝乐意一定要离婚的真正原因。

被逼得没辙,加上又喝了几杯酒,马跃把心一横,就说了。

原先只是自己瞎猜,郝宝宝只是愤怒,可听马跃这一坦白,她的眼泪刷地就滚了下来,隔着桌子就推了马跃一下,“马跃,你还是人吗?我姐嫁你这么多年,图你什么了?你要这么对待她?”

其实马跃心里更难受,郝宝宝数落他那阵,有好几次,他想起身走人,却咬着牙忍下来了,在心里一遍遍地呸自己,“马跃,你有什么了不起?别**的强调自尊,你要真有自尊,能混到今天这份儿上?”

他像落水狗匍匐在一块浮木上,被郝宝宝骂得狗血喷头,失魂落魄,除了恼恨自己,一点儿也不恼郝宝宝,甚至希望她能给他两个耳光,可郝宝宝只剩了哭,呜呜地哭,为郝乐意而哭。

马腾飞让她哭得手足无措,看着喝得醉醺醺的马跃说:“马跃,要不我们撤?”

马跃已经喝高了,他不是个贪酒的人,甚至也不馋酒,可是,在这个羞惭交加的晚上,他只想喝醉。他醉眼朦胧地看着马腾飞:“哥,陪我喝两杯,求你了,我都快憋死了。”

马腾飞叹了口气,拍了拍郝宝宝,让她别难过了,将来让马跃加倍地偿还郝乐意。郝宝宝哭着说偷情又不是借钱,给女人造成的痛苦,一辈子都没法偿还。

马腾飞的心微微一震,突然觉得郝宝宝的内心,也是有着曲折的,否则说不出这些话。

那天晚上,马跃喝高了,因为陪着他,马腾飞喝得也有点晕了。喝高了的马跃突然想起了马光远派给他的使命,“哥,伯父让我劝劝你,赶紧结婚,他想抱孙子。”

喝晕了的马腾飞忘记了郝宝宝在身边,隔着桌子拍马跃的肩说:“老弟,结婚可以,孩子我不敢要。余西说了,我要敢跟别的女人生孩子,她就是上天入地也得把我孩子给抓到掐死。”

没有喝酒也已心情恢复了平静的郝宝宝就惊呆了,她错愕地看着喝醉的马腾飞说:“腾飞哥,你还和余西来往?”

马腾飞愣了一下,这才想起郝宝宝还在身边,就极不自然地说:“没,别吓我,我躲着她还来不及呢,不过,她经常发短信警告我。”

马腾飞说得是真的,余西一直牢记着田桂花的诺言,常给马腾飞打电话。马腾飞不接她就不停地换电话号码打,马腾飞也换电话号码,可每一次换电话号码,都是不超过一周,余西就能打听清楚,索性他也不换了。余西再给他打电话,看他心情,心情好,他就接着,心情不好就不接。他不接电话,余西就会来短信,从来不恼,从来都是情意绵绵。这也是离婚两年来马腾飞没恋爱的重要原因,就算他可以不理会田桂花替他向余西许下的诺言,可哪个女孩子能受得了他有个阴魂不散的前妻?

关于余西离婚后经常纠缠马腾飞的事,郝宝宝是,但没有知道的像今天这么恐怖,她有点害怕了。

马跃和马腾飞都喝大了,车只能由郝宝宝开。她先把马跃送回去,然后送马腾飞。

马腾飞没和马光远他们住一起,但是对门,当年买房子的时候,特意买了这个格局,这样相互照顾起来也方便,而且还是相互独立的生活空间。

郝宝宝扶着马腾飞上楼,从他口袋里摸出钥匙开门,虽然谈一段时间了,她也去过田桂花家几次了,可马腾飞的家,她还是第一次来。

站在门口,她有点恍惚,一想到这房子曾经是余西和马腾飞一起住过的,就别扭,当她站在客厅中央,看着这个家里到处都残留着余西这个女主人的痕迹,心里特不是滋味,甚至想大声告诉马腾飞,等他们结婚的时候,另买房子,她不要住在他前妻的阴影里。

马腾飞喝高了但没喝醉,看着站在客厅中央的郝宝宝,也看到了她满眼都写着拆除拆除…就悄悄笑了。女人,所有的女人都一个德行,除了吃醋就是吃醋,还把吃醋当做硫酸往别人心上泼。他拉了她一下,问她看什么呢。

郝宝宝仰头看他说:“腾飞哥,你爱我吗?”

马腾飞觉得她这话问得很傻,说真的,现在他对郝宝宝也就是男女之间的喜欢,要说有多爱,真谈不上,毕竟他已经不是十八九岁的小男孩了。那会儿,只要心仪女孩子丢个眼神过来,就会爱得要死要活,现在他对爱的更多理解是彼此合适,彼此欣赏,彼此包容。他喜欢郝宝宝,因为她年轻漂亮,像早晨的花骨朵儿一样饱满的青春,让他备感诱惑。

但郝宝宝问了,马腾飞不能说不爱,就像那些明明已经不爱妻子的丈夫,在面对妻子问爱还是不爱时一样,马腾飞说爱呀。说着把她拉到怀里,看她在暖色灯光下一眨一眨的眼睛,看在她栗色瞳孔里的自己,笑得浮想联翩,然后用尚是沾满酒气的嘴巴,吻了她。

郝宝宝讨厌沾满了酒气的嘴巴,这会让她想起她在酒吧里遇到的骗子,他在酒吧卫生间的走廊里吻了她,给她许下了保证她考研成功的诺言。一开始她不信,后来,他们又在酒吧见了几次,他告诉了她自己名字,让她去网上搜。她用手机搜了,确实,那所大学里是有这么一位教授,还蛮有名气的,再然后他带她去宾馆开了房,从晚上八点多到凌晨十二点半,那个男人一刻也没有离开她的身体,然后她怀孕了。再然后找不到他了,她去大学找他,发现那位同名的年轻教授根本不是他…

郝宝宝皱了一下眉头,“酒味好大啊。”马腾飞就咬咬她的鼻尖说,“讨厌酒味的都是好孩子。”

马腾飞去卫生间刷牙的空,郝宝宝挨个房间转了一圈,最后,她站在卫生间门口,看马腾飞刷牙,她一点也不想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单是卫生间就十几个平方米,比她父母的卧室都要大,这怎么能让她不难过?慢慢地,眼里就有了泪。

马腾飞被她吓了一跳,含着一嘴巴牙膏沫含混地说:“你怎么了?”

郝宝宝擦了一把眼泪说:“你的卫生间比我们家的卧室都大。”

马腾飞心里的怜惜呀,就像被狂风卷起的一团草,狂飞乱舞,拥着她挨间房门比画,“这间、这间、这间…将来全是你的。”

她只是傻笑,不吭声,这八字刚刚有了一撇,她不想表现出太多的兴奋。郝乐意曾经跟她说过,人,不管在什么面前表现出太多的兴奋,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被人轻贱。

马腾飞吻着她,手贴着腰线慢慢往上移,在她背后胸罩扣停下来,不知不觉的,像虫子一样盘在她胸前的胸罩就跳了起来,他的手游到胸前,轻轻抚摸着她的胸。其实,这一刻,郝宝宝是沮丧的,因为马腾飞对胸罩的轻车熟路,如果不是因为他结过一次婚,她会觉得这男人一定是花心成性,因为在女孩子不知不觉间解开她的胸罩,是需要阅女无数才能练就的一门功夫。郝宝宝还是有些难过,想抚摸她的时候,他会拿自己和余西比较吧?

她没见过余西,听田桂花的意思她也不怎么漂亮,沾光就沾在她是马腾飞的同学上,马腾飞重感情,所以怎么看都觉得她好。

郝宝宝的不自在被马腾飞看在了眼里,还以为她害羞,就伸手把客厅顶灯关了,只留了几盏角灯,下意识地推着郝宝宝往卧室去。郝宝宝吓了一跳,忙挣脱了,这是她第一次到他家来,第一次就上床,会让马腾飞觉得她很随便,这不是她想要的效果,再就是医生说为防止感染,修补**膜的一个月内不能和男人发生关系。她故意夸张地叫了一声:“你干吗呀。”

马腾飞仿佛被她喊醒了一样,有点尴尬,也觉得自己有点猴急了,就讪讪地笑着说:“没…喝得我有点晕,想找个地躺躺…你不愿意去卧室,那,我们就坐沙发。”说着,顺手开了电视,有了两人之外的声音,气氛就没那么尴尬了。

他拉着郝宝宝坐在沙发上,歪头看着她,郝宝宝让她看得满脸发烧,嗔怪地瞟了他一眼,就拿着遥控器换频道。她感觉他的手,正在朝胸前拥来。他挤过来,把她挤得紧靠着沙发扶手,再也没地方可去。他腾出一只手,拿走了她手里的遥控器,他从眼睛开始吻她,吻得她呼吸急促,不敢睁眼。突然地皮肤上一阵微凉,发现马腾飞已经把她的上衣兜了上去,所有的心神荡漾云消雾散,她几乎是挣扎着从沙发上滚下里,手脚麻利地戴好胸罩,整好衣服,像一只害怕并愤怒的小兽,盯着马腾飞,好像他是一居心叵测的流氓。马腾飞就笑了,觉得她可爱,伸手拉她过来坐,郝宝宝机敏地挪了一步,闪开了,拎起茶几上的手包,说再不回去,她爸就火了。

其实,郝宝宝是不敢待下去了,一是怕在马腾飞的挑逗下把持不住;二是心虚,因为做了手术还不到一个月,怕马腾飞看出破绽,所以,她必须像个守身如玉的好姑娘一样,及时撤退。

果然,因为她非要走,马腾飞以为是自己过分吓着她了,有点不好意思,但也欣慰,觉得她在性这方面是个谨慎的好姑娘。

男人就这样,因为自身的动物性,巴不得全世界的女人都人尽可夫,但唯独给自己做老婆的那个,是纯洁而坚贞的。

04

第二天,郝宝宝跑到幼儿园,哭着问郝乐意,为什么不告诉她实话。

冷不丁,把郝乐意问蒙了,“说什么实话。”

“你是因为马跃有外遇才离婚的!”郝宝宝的难过是发自真心的,她只是一个爱梦想天上掉馅饼的好逸恶劳的姑娘,最起码做人的道德准则,和所有人没什么不同,她难以接受郝乐意离婚的结局,因为这在她的感觉里,不是郝乐意甩了马跃,而是在感情上在事实上,是马跃甩郝乐意在先,她决不允许郝乐意就这么麻利地成全了马跃。

郝乐意说我没那么高尚,我是成全我自己。

“你成全自己什么?姐,你别告诉我你也有外遇,正好借着机会甩了他。”

“我没有外遇,但我要成全内心深处那个骄傲的、有点洁癖的自我。”

“马腾飞说了,将来他们家的酒店都交给马跃管理。姐,你就别傻了,熬了这么多年,刚要熬出点曙光你就撤,傻不傻啊?”

“宝宝,我是渴望温暖,但在生存上我从没依赖过任何人,这是我的骄傲,也是我唯一的财产,将来也不打算丢掉。”

在郝宝宝眼里,郝乐意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什么狗屁骄傲,一钱不值,你饿了,是能拿骄傲卖钱换米啊还是能干点别的?郝乐意说正是因为什么也换不来,才是骄傲,能换来东西的最多叫娇贵,配不上骄傲这两个字。所有拥有洁癖的骄傲的人,都不会沦落到拿骄傲换饭吃的份上。

好吧,郝宝宝承认,在这方面她说不过郝乐意,但她让郝乐意替伊朵想想,如果离了婚,伊朵跟谁?她住哪儿?就她对郝乐意的了解,她肯定不会住回郝多钱家。买房子?就这高烧不退的房价,她买得起吗?租?她带着伊朵租一辈子房子?而且贪心又变态的房东那么多,人家不给你签长约,一旦你住下了,住习惯了,他就一年给你一涨价。你不同意,人家就请你搬走另租他人,反正有的是同意涨房租的人,你怎么办?带着伊朵颠沛流离?就跟你妈带着你在潍坊颠沛流离一样?

郝乐意说不过郝宝宝了,因为她之所以在二十二岁就和马跃结婚,就是想安定下来有个温暖的家,再也不用颠沛流离地在城市里搬来搬去。

不,她打死也不能让伊朵过回她曾经过的日子。虽然她能给伊朵的生活,肯定会比妈妈给她的生活好,但她还是不能忍受伊朵重蹈她的覆辙。在这个上午,郝乐意哭得那么伤心,她哭着说,她没法原谅马跃,一想到他在伦敦和另外一个女人…她就恶心。很多个夜晚,她为还和马跃睡在同一张床上而恶心自己,因为容忍了马跃而觉得自己也是肮脏的。

“可是,姐夫和那个女人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他回到你身边了!”郝宝宝不愿意郝乐意离婚,因为她是旁观者,她知道现在郝乐意非要离,一是因为受伤;二是自尊心逼她,一定要就马跃出轨这件事上给出个态度,否则她会瞧不起自己。一旦真的离了,郝乐意会后悔的,她和马跃结婚这么多年,在别人看来是马跃不务正业,是吃软饭。可郝乐意都跟他过得其乐融融没有离婚,只有一个原因,郝乐意爱他,非常爱,甚至带了些不计回报的母爱的性质。

她不想看着将来的郝乐意后悔了、痛苦了,却碍于自尊默默地过着煎熬的日子,她更害怕一旦她和马跃离了婚,等于是给那个叫小玫瑰的女人腾了地方。因为她老公得绝症了呀,到时候,郝乐意把婚一离,马跃因为痛苦或是抬不起头来,响应了那个女人的召唤,哗地一振翅膀飞到英国去,到时候,郝乐意再后悔也只能望洋悲泣了。她知道,就郝乐意的性格,劝她看在马跃马上会做马光远酒店的CEO让她过上好日子而放弃离婚,没用!郝乐意独立惯了,除了为别人的成功鼓掌,向来不做半点非分之想,哪怕这个人是她的丈夫。

唯一能让她动心的,就是伊朵,她是郝乐意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有直系血缘关系的亲人,她的女儿。

所以,郝宝宝说,你问过伊朵了吗?你不怕给伊朵造成心理阴影吗?不怕她跟你要爸爸要爷爷奶奶吗?

对郝乐意来说,这个上午很崩溃,她的生活好像突然被放在了一只旋转的陀螺上。她失去了方向。

她想起了昨晚,马跃回家时,她已睡了。半夜听见有人拍门,猜是马跃,还纳闷呢,他明明有钥匙干吗要敲门不自己开?正犹豫着到底去不去开门,郝宝宝来电话告诉她马跃醉了,问他上楼了没。她这才去开门,看见醉得一塌糊涂的马跃,瘫坐在门口,耷拉着脑袋一下一下地拍门,好像全身就剩这么点力气了。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马跃喝醉,还醉得这么厉害。她拉他,他像烂泥一样往地上出溜,她几乎是连拖带拽才把他弄回家,马跃死死地抱着她的腿,脸也贴在她腿上,喃喃着,“媳妇你别不要我了,我是真的爱你的,我再也不犯混了,你让我怎么赎罪都行,只要你原谅我。”

那一刻,她不仅原谅了他,还心疼他,给他冲了一杯果汁,灌下去,又用热毛巾把他全身擦干净了,等把他拖到床上,她已累得直不起腰了。

醉了的马跃一整夜都死死地抱着她,嘴里不停地嘟囔,媳妇别不要我了。她没有挣扎,任他抱着,反正他醉了,不会记得这一幕,不会因此而嘲笑她的心软,她也不怕流露出内心深处对他的真情。因为他醉了,也记不住。

郝宝宝说姐,我知道你的心,你就别折腾自己了。

快中午的时候,郝宝宝说要请郝乐意吃饭,见郝乐意没吭声,又自嘲地笑了:“嘿,就我兜里的银子,也仅够咱俩吃碗麻辣烫的。”

郝乐意不想吃也吃不下去,掏了几百块钱给郝宝宝当零花,因为女孩子恋爱的时候花钱多,然后告诉郝宝宝,马腾飞家再有钱也和她没关系,约会的时候总让别人付账是会被瞧不起的。郝宝宝有心拒绝,可饥饿的钱包还是让她厚着脸皮收下了。

郝宝宝前脚走,徐一格后脚就来了。最近她每天都来,来了里里外外地转转,很有一副苏漫继承人的范儿。郝乐意觉得也正常,她是苏漫的女儿,关心幼儿园的一切也是应该的。徐一格说幼儿园是她妈妈半生的心血,她一定要好好继续经营下去,否则妈妈的在天之灵都不答应,当然,她也希望得到郝乐意的支持。

这些在郝乐意这儿都不是问题。

苏漫出事都一个多月了,杨林父子从没到幼儿园来过,徐一格说他们正忙着办投资移民,顾不上这边,幼儿园的事就交给她收拾了。

今天,徐一格看上去很生气,把手包往沙发上一扔,歪着身子靠在扶手上看着郝乐意。郝乐意让她看得有点不自在了,就笑了一下。

徐一格突然说:“如果我妈把这幼儿园给你了,你要不要?”

郝乐意一愣,就笑了,“不要。”

徐一格倒愣了,“白送的。”

“白送的更不能要,无缘无故的。”

徐一格来了精神,坐直了,“真的?”

郝乐意给她泡了一杯茶,认真地说:“真的。”

徐一格接过水,用看外星生物的眼神看着她说:“这幼儿园房子加上设施什么的,怎么着也值一千多万,如果真有人把一千多万送到你跟前,你不要?”

郝乐意觉得她问得无聊,“真不要,钱够用就行,我自己能挣干吗要别人送的?这不是放着舒服轻松的日子不过找不自在吗?”

徐一格认为,一个面对一千多万不动心的工薪阶层,一定是脑子坏了,再要么是当自己是在梦游。所以,她必须让郝乐意明白,她说的不是假设,而是事实。

郝乐意说:“我知道你说的是事实啊,你现在就是把一千万现金码在我跟前,我也这么说。如果我凭劳动就足够养活自己,我干吗要当乞丐?”

“拜托,亲爱的郝乐意同学,你醒醒,不是乞讨,是赠送。”

“我知道啊,乞讨和赠送的区别就是,乞丐是想要的那个先张口要,赠送是施舍的那个人先开口给。在我眼里,殊途同归,不同的起因走向一样的结果。”

郝乐意的淡定,让徐一格震惊,但很快就释然了,认为郝乐意的淡定,依然是在假设环境里的淡定。就像有人说,如果全世界的金子都归我所有,那我一定如何如何。却只是说说而已,一点儿也激动不起来,谁都知道全世界的金子不可能归自己,如果把全世界的金子堆到一个人面前,那个人不高兴成范进中举也得激动得心肌梗死。

总之,她相信,如果有那么一天,有人告诉郝乐意这幼儿园归她了,她一定会泪如雨下,是激动的。

第十七章 原谅你就是饶恕自己

01

夜里,郝乐意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郝宝宝的话。人真奇怪,睡不着,总一个姿势躺着就会觉得别扭,甚至累得慌,索性就坐了起来,也没开灯,怔怔地看着马跃。

只要和她在一起,马跃习惯侧着身子睡,一只胳膊搂着她,一条腿搭在她身上。可自从他从英国回来,她和他僵持着,不让碰,就算他在睡梦中把胳膊腿搭到她身上,都会被无情地掀下来,几次之后他就谨小慎微了,每晚入睡的时候,都蜷缩着,抱着自己的胳膊。

郝乐意依在床头上看着马跃,看他自抱胳膊蜷缩而睡的样子,突然觉得他可怜,像个没人搂抱却渴望温暖的小孩,被冷冷地弃在那儿,好像是哭够了闹也没力气了,就抱着自己的胳膊抽泣着睡去了。

瞬间,她的心,有点软。

其实,马跃也没睡着,因为失眠的郝乐意在辗转反侧,她动作幅度虽然不大,但还是通过席梦思床垫的轻轻震荡传递给他了。

郝乐意坐起来包括定定看着他,目光柔软了下来,他都是知道的,但他还是装睡,装作在睡梦中一翻身,就把胳膊搭在了郝乐意身上。他承认,他学狡猾了,搭出去的这条胳膊其实是投石问路——如果郝乐意还恼着他,肯定会恨恨拿开他的胳膊的。

但郝乐意没有。

他就得寸进尺地往她身上靠了靠,好像睡着睡着突然感觉搂到了一个温暖的东西,于是下意识地往自己怀里圈了圈,郝乐意还是没动。

马跃心里一喜,觉得有门,嘴角就翘了上去。

郝乐意看见了他上翘的嘴角,有被算计了的感觉,遂拿起他的胳膊,扔到一边,“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