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逢敌手》作者:雪凤歌

楔子

无论在童话还是现实的世界,一个国家可能有万千公主,却只有一个女王。关关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基本而言,她的履历表就是一部女王进化史。本科期间高分通过司法考试,犯罪心理学和刑法学双硕士毕业进入H市检察院工作,不过两年便晋升为本省最年轻的高级检察官。年初H市司法体统率先在省内进行检警合一试点改革,她凭借心理学与刑法学的双重背景,成为了这个精英云集的重案独立调查组的当然负责人。

事业春风得意,学业小有所成,爱情,又算是什么玩意?

谁说熊掌和鱼不可兼得?至少沈约从来不认为,想得到一个,就得放弃另一个。十八岁成年那天,他拒绝了父亲提供的律所打工offer,只身走向“江湖”。山一重,水一重,十年风雨兼程,他坚持到底,不曾后退一步。如今二十八岁的他,左手是娱乐天王的头衔,右手是王牌律师的称号,无论是哪一个他,都是最好。

从年少骄傲到一身荣光,这世界又有什么是他得不到?

第一章

正是傍晚时分,如血的残阳挂在殿阁的飞檐之上,衬得那岔脊上的小兽的剪影,栩栩如生。那青瓦白墙之下,绕着碧波荡漾,多少亭台楼阁都倒映在这水中,此刻半江瑟瑟,明浄高远。

那远处浓荫茂林之中,拉着警笛的黑色LandRover疾驰而来,最终在黄色的警戒线前完成了一个漂亮的“漂移”动作,戛然而止。

路遥推开驾驶室的门下了车,现场的记者纷纷举起“长枪短炮”,镁光灯bling-bling闪成一片。他转过身,英俊贵气的脸上表情淡漠,精湛的目光掠过人山人海。负责现场秩序的丁匀带着两个值班民警迎了上来,点头道:“头儿,您可来了。”

路遥点点头,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副驾驶座上,某人正埋首在笔记本电脑上“走笔如飞”,浑然“不觉今夕是何夕”。

路遥叹了口气,两道英气的剑眉不自觉地扬起,清朗的声音也增添了无奈的色彩,“关组,已经到影视城了。”

跟在他身后的丁匀惟有咋舌,H市警局里的人都知道,刑警路队长路遥和他人人艳羡的私驾——估计全国也不会有第二个警察开得起的RangeRover,绝对是鬼见愁拍档。火力全开之时,连他们这些“硬汉”都煞白了脸,他们“女王”居然安之若素,这份功力,够他们再学十年有余。

关关将最后一句话敲进ord文档,这才收了电脑。黑色的七公分细跟鞋踩上青石砖地面,水钻的蝴蝶结折射出光芒耀眼。在一片蓝黑色警察制服的汪洋大海中,惟有她一袭乳白色修身连衣裙,美腿修长,明媚优雅,独树一帜的风景。

因为她的到来,现场一瞬间的安静,关关却浑然未觉。她的注意力已经被其他的东西捕获——人群最前方壮观的横幅上,颠倒众生的男子似笑非笑,眼角眉梢风情万种,女孩子们手上举着的海报,身上的T恤,甚至连团扇,错错落落都是他。

她绾发的动作微微一滞,妖孽就是妖孽,就算照片,都是招蜂引蝶。路遥将手套递给关关,然后问丁匀,“什么状况?媒体怎么来这么快?”

“女王,神童打电话没告诉您?今天是剧组媒体开放日,又有两个大场面,所以能来的都来了。那边百十号,都是群众演员。咱们兄弟在那边排查人头录证言,案发现场在摄影棚。这些年案子见多了,像这么变态的还真他——”丁匀一时兴起差点吐出三字经,看着凤君的脸色硬拗回来,“不多!”

在两个副组长之外的其他组员口中,“关组”这个正式称呼从小组成立第一天起,就等同不存在。路遥纠正了几次也没有什么效果,“女王”这个称呼,很快就从台下翻到台上,以至于现在几乎全公安局的人,都跟着“从善如流”。

越过警戒线,丁匀掀起盖在地上的白布,关关马上理解了丁匀所谓的“变态”的含义。

白布下没有完整的尸体,只有一只手,一只保养得宜的手。干净而苍白,样突兀地“躺”在黑色的大理石地板上,形成了诡谲的对比。

只是就算再诡谲,也诡谲不过这只手本身。水晶指甲上布满樱花彩绘,缤纷的水钻折射出夕阳最后的光彩,更衬得手部线条柔和纤长。手心里卡着一张黑桃A的扑克牌。牌面上的男子俊美无匹神情冷酷,神秘而魅惑。手背上,凝固而浓稠的血色蜿蜒,纠结成一个英文短语——“SEEME”。

“SEEME”。这是哪一个扭曲阴暗的灵魂的呐喊?

一只棉签伸过来,在那红色的字迹上轻轻擦过。关关转过头去,原来是负责鉴证工作的副组长孟飞和法医官凤君也赶到了。关关和凤君互相点头致意,孟飞则迫不及待地将棉签凑到鼻尖闻过,又喷上鲁米诺试剂,棉签头瞬间变成蓝紫色。

“是血迹,关组,我需要这只手做进一步检验!”孟飞半跪在地上,近乎着迷地看着那只手。相比从头到脚“白马王子加强版”配置的路遥,孟飞就外表而言更像刑警,巧克力色的皮肤健康紧致,轮廓深邃鲜明,目光沉着而坚毅,散发着干练彪悍的气场。

“凤法医,有没有现在就能用的线索?”路遥对孟飞的话置若罔闻,直接面向法医凤君。

当路遥遇见孟飞,无论如何都是火花四溅。在H市警局内部,刑侦队和鉴证中心,由来“不共戴天”。对于刑警而言,鉴证组的“斜眼”们都是躲在实验室里吹着空调就是不出活儿的“科学怪人”;而对于鉴证员而言,刑侦队的“条子”们不过是在大街上配着枪做着无用功的“没头苍蝇”。尤其当Best遇见Best的时候,气氛就更加紧绷。

关关甚至会想,那位警局大Boss现代“包青天”包局把这两个“刺头”都派到她这个重案独立调查组来,纯粹是为了转嫁危机,净化警局内部空气,顺便看她的好戏。这幼稚而毫无节制的戏码演到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新鲜感,关关淡淡地道:

“就算你们雄性荷尔蒙发作也看看时候,警戒线外面向东,动物园很愿意配合我们办案,给你们提供大号的猴山!”

路遥和孟飞终于偃旗息鼓,一左一右围地走到关关身边,等待着凤君的答案。

摄影棚的灯光被创造性的拿来当无影灯使用,凤君小心地拿起那只手,“根据骨骼和皮肤可以判断,这是一只女性的右手,皮肤的状态在20岁到35岁之间。伤口有炎症反应,创口哆开,皮肤收缩明显,说明伤口是生前形成。创缘处没有凝血块,也没有血液残留,皮肤的色泽异常苍白,凶手很明显对这只手做过处理。”

生前伤?那就是说,这只手是活生生地被切下来的吗?

“通知各派出所,在各大医院诊所寻找,看看有没有相应年龄的女性因断手被送进医院。”关关冷静地问。“是否可以判断出这只手被切下来的时间?”

“现在还不行,要查清凶徒具体做过什么处理,还需要专业仪器。”凤君显然比起孟飞更懂得“顾全大局”的含义,她非常大度地说道,“在这之前,我可以配合孟组收集表面证据和采集指纹。”

明明都是人,她手下的这些活宝,怎么会和人家差这么多!关关有些感叹。法医官凤君也是H市警局“形象与职业反差组”的重要成员之一,初次见到她的人,绝对猜不到像这样一个清雅纤柔的美人儿,从事的是这样阴森恐怖的职业。然而她却是任何一个检察官都梦寐以求的,最优秀的法庭人类学家。关关能够获得她的“优先使用权”,只能说那位“腹黑”比过“脸黑”的包局,良心尚未完全泯灭。

“要尽快,既然还没有找到完整的尸体,就应该视受害者为生存状态,越早ID死者,我们就可以越早展开搜查。”关关再次强调,鉴证的事情,就该交给专业人士处理。对于关关而言,她更善于从“人”那里获得信息。

“凤法医,你和孟飞继续取证,丁匀,剧组的人都在哪里?”

才出了摄影棚,就有四个高大的便衣男子带着一个中年男子迎了过来。H市警局的最大特色,就是警察的外貌与能力成正比。这几员由路遥亲自□出来的精兵强将,容貌气质都高人一筹,如今几位帅哥扎成一堆儿,更是气势万钧,引得往来人群驻足观看。

“女王,头儿,已经做完排查了,报警的是这位李副导演。”

关关从组员之一秦轲手中接过调查报告,飞快地翻阅。路遥则担负起了social的工作,礼貌地自我介绍。那位那副导演一脸惊魂未定,用敬畏地眼神看了一眼沉默的关关,断断续续地说道: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今天早上我还亲自检查过这个道具首饰盒,里面明明是一串珠链,怎么到了下午,突然就变成了一只手!那时候还在拍戏啊,我还在后场安排连戏用的东西,就听到前面不停地尖叫,我就报了警——”

“都有谁能接触到这个道具首饰盒?”路遥追问道。

“这个,片场本来就人多手杂,今天又是媒体开放日。我本来有叮咛过负责道具的剧务的,只是娱乐周刊的那个陈玉来了,大家都出来——”那副导演说道。

“陈玉?”关关看向路遥,后者也是一脸“不知所云”。在一众组员里最为“虎背熊腰”的小可跳了出来,“女王和头儿不知道吗?娱乐新闻很红的那个女记者,爆料沈约被男老板同性包养的那个啊!”

关关皱起眉,这条新闻她也听说过,真是有够扯的。另一位组员,他的双胞胎哥哥大可毫不客气地向他头上劈了一手刀,“对不起,女王!回去我会修理他!你小子还可以再八卦一点吗?”

关关没有搭理他们“兄弟阋墙”的戏码,直接向那副导演说道:“拍到当时状况前后的带子,还有在场所有工作人员、来访记者以及群众演员的名单,这些都是证据,请交给我们。”

那副导演皱了皱眉,说道:“那带子——”

“这是谋杀案调查,如果必要,整个摄影棚都会成为犯罪现场。”关关直视着他那张不情不愿的脸,犀利的光芒在她明亮的双眸中一闪而过,“在彼此的职权范围内,配合总比对抗好,我想贵方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那副导演的唇开合了两下,就“识时务者为俊杰”了。众人也都凑到monitor前面,看导演操作回放。

“这个就是陈玉吗?”画面里正上演着一段群戏,突然间导演发飙怒骂,工作人员从背景的屏风格子后面抓出一个通身亮粉的女人。宽边的帽子下红发如瀑,鼻梁上架着大大的粗黑框眼镜,遮住了大半边脸,风格十分夸张。

“是,这世上除了她,也没哪个正常人会扮成这样了。”那副导演完全不掩饰鄙夷的心情。录像里陈玉大声要求采访戏里的女主席庭,工作人员一拥而上,将她“劝退”,引得场面一片混乱。摄影机关闭了一段,再action的时候,路遥突然喊卡,“停住,倒到前面20分50秒定住,这个首饰盒被人动过!”

第二章

被人动过?关关仔细看过去,这首饰盒本来是横放着,戏中的“丫鬟”将那托盘再端上来的时候,放置的位置已经变成了竖着的。

“通知鉴证组的人仔细翻找现场,看看能不能找到与这个一样的首饰盒。丁匀,你和大可配合当地的民警同事排查所有在这个摄影棚里出入过的人员,包括群众演员,重点询问有没有看到过谁动过这个首饰盒。秦轲,你去将这个陈玉找出来,我需要向她问话。”

Monitor上,故事还在继续进展。美丽的女主角说了一长段台词,气氛转向肃杀而凝重。女主角含着泪将那首饰盒打开,接着近乎凄厉的尖叫炸翻了整个摄影棚。那只手从下落的首饰盒里平抛出去,在沈约的脚边打了两个滚,摄像机剧烈地震颤,女主角抽搐了两下,两眼一翻,便晕过去了。群众演员慌乱成一片,沈约的声音这个时刻清晰而冷静地穿透全场,“大家统统安静,不要离开自己的位置!门口的工作人员把大门锁好,导演,请拍下每个人现在的位置,在警方达到之前,任何人都不能进出!副导演,请你打电话报警。”

他的声音有一种魔力,众人在工作人员的安抚下,很快都平静了下来。关关看完这段录像,长出了一口气,说道:

“路遥,你去见第一发现人席庭,景澜,你去盯着负责道具的剧务,摆出你这张脸就好,不要给我开口说话!”

景澜容貌俊逸,比起刑警更像是“最受高中女生欢迎的男教师”,散发着让人安心的气质。但这仅限于他不说话的时候,但凡他开口,任何文明人都会有冲上去帮他消音的冲动。路遥微微皱眉,问道:“关组,你要去哪里?”

“我去见沈约!”

皮肤如初雪一般洁白,双唇嫣红,头发如乌木一般黑亮。如果票选21世纪的白雪公主——关关从不怀疑——沈约一定能艳压群芳一举夺魁。

虽然他这张脸是父母给的不是自己要求的,但是关关总觉得,上天给了他让人目眩神迷的美貌,妖孽的品格,偏又让他从事这个“特种行业”,实在是和全世界女性同胞,玩了一次冷幽默。她又何其不幸,无意之间,竟和这样的“幽默”有了牵扯。

只是关关不曾想到,她跟着副导演到了后院,竟会见到这样一个沈约。

长发如墨,衣冠若雪。繁复的广袖下,剑光随着衣袂翻飞,他踏着音乐的节拍辗转腾挪,有如一只振翅的凤凰,破风而舞,直上九霄。月光如水,涌动在银光四射的剑身,蔓延过玉色的手指,清辉萦绕的白衣,墨玉光泽的长发,最后融入他转身收剑时,看向她的潋滟双眸。

音乐声停,她不知觉的屏住呼吸,这时空都定格在他的凝视。

“关关,好久不见!”他把剑交给一旁的助理,率先向她伸出玉手,带着笑意的魅惑声音将这一切打破。

大敌当前,绝对不能输人输阵,关关收敛心神,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伸手与他交握。他的温热和她的冰凉相触,只听“啪”地一声响,他们同时感觉到那诡异的“电流”顺着血液循环,直击心脏。

气氛一时有些压抑,关关装作什么也没发生,镇定地收回手。

那副导演惊讶地看着他们两人,小可的眼睛都掉出来了,两个人的声音整个变成了大合唱:“关检察官(女王)和沈天王是旧识?”

对于他们的问题,关关置若罔闻,倒是沈约笑弯了那双好比“桃花潭水深千尺”的“电眼”,“女王?还真适合你!关关是我小师妹。”

什么小师妹!关关脸上的笑容益发灿烂,“沈先生太客气了,我怎么敢当!沈先生贵为娱乐圈的法律一哥,法律界的娱乐一哥,我们这些法匠,唯有高山仰止。”

被这样毫不留情的吐槽,沈约却没有生气。藏在左颊的酒窝惊鸿乍现,唇角也勾起暧昧的弧度,“还生气呢?我家的那一次是我不好,可我打电话你也不接,约你也不见,你真要和我别扭一辈子?”

什么“别扭一辈子”,她和他之间本来是一清二白,怎么到了他嘴里就多了几分“□”味儿!不管不顾的乱说,他还怕明早娱乐版的头条不够热闹吗?

“沈先生想太多了,那次在我的导师,你的母亲家里,大家不过学术意见不同,转身就掀过去了,心心念念也太狭隘——啊,沈先生脱离学术圈太久,忘了规矩也是有的。至于不明号码的电话倒是常有,只是我也不知道哪个是沈先生号码,当成骚扰电话无视了,实在是很抱歉。”

沈约没有再说话,只是微笑着,双眸越发得柔情似水,勾魂摄魄。

关关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脸上隐隐发烧。这妖孽真是好样的,这套以静制动的把戏,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她刚刚那番“委婉”的解释,变成了画蛇添足,欲盖弥彰。

这次是她太不淡定,居然被他赢了这一局!

“全亏沈先生冷静保护案发现场,我代表H市检警机关,对沈先生表示感谢。”关关摆正了脸色,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照片,推到他面前,“对于这只手,你有没有印象?”

“没有!”沈约摇摇头,简洁而明快地回答道。

“请你仔细回想一下,你认识的人或者fans中间,有没有人做过这种指甲彩绘?”关关指向那个最明显的特征。

沈约转头看向自己的助理,后者被他们两人这么一看,后退两部,拨浪鼓似地摇头。

“这张扑克牌呢?”

“这些周边都是由经纪公司负责的,只要有授权,经纪人那里就应该有资料。”

本来被他们之间强大气旋震得退避三舍的小助理此刻又摸了过来,看了一眼那张照片,战战兢兢地说:“这套扑克牌是我们沈天王出道十周年的纪念版,限量一万套,都是通过各个歌迷会认购的,并没有公开发售。”

“那这些扑克牌最后被谁认购了,经纪公司都是有记录的?”关关的双眸一亮,如果真是如此,这倒是一条不错的线索。

“这个要问我们老大敏姐。”那小助理瞄了一眼沈约,然后说道。

身为助理总是要看人脸色的,关关也不与他为难,继续问沈约:“关于陈玉的负面报导,经纪公司与娱乐周刊之间,有没有和解的意向?”

“我和公司有协议,不过问经纪公司的法律事务。”沈约回答得非常干脆,助理接着说道,“敏姐已经发了律师函,要求娱乐周刊公开道歉,这两天还在处理相关证据。”

“如果我没有记错,沈先生的新闻正在如火如荼,既然你们之间还没有达成和解,有什么原因会让陈玉转向席庭?”关关看了一眼小可,后者马上心领神会,“席庭虽然是话题女王,但是她‘整形门’的新闻早就退热了,广大八友想看的是——”

沈约眼中火光一闪,定定地看着关关,连这方空气,也好似随着他们之间紧绷的气氛而变得稀薄。他非常果断地打断小可的“天马行空”,说道:

“狗仔的逻辑,我又怎么清楚,你怎么不去问她本人?”

被别人捕风捉影说什么同性包养,他并不在乎,但是这个人不能是关关。

“我只要和你私下谈。”沈约没有理会欲言又止的小可,凝重的目光未曾稍离关关:“我知道我的权利,合作还是不合作?”

“小可,你先去和这位助理先生去整理他手边所有沈先生的粉丝来信和礼物,这些都是我们的证据,沈先生想必不会反对吧!”

沈约不置可否,关关抬起手,小可便“恋恋不舍”地夹带着助理退场。那位副导演先生也非常乖觉地找了个由头,溜之大吉了。

偌大的庭院中,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沈约深吸了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理智上越是清楚她是职责所在对事不对人,感情上就越是无法接受,怎么想都是火大,她怎么敢把他当做毫不相干的“路人甲”一样,跟他“公事公办”!

恼人的风打着旋吹过,撩起飞花无数。这个季节,影视城的昼夜温差很大。看着关关身躯微微打颤,却还装着若无其事的倔强模样,本来汹涌在心底的气闷瞬间烟消云散,最柔软的角落里酸涩灼烧,随着她一起颤抖。

拾起长椅上的风衣为她披上,丝毫不理会她的挣扎拒绝。他掌心下的肩膀——他从前为什么都没有发现,这个如女王一般,无论什么艰难险阻都视若等闲,仿佛永远不会倒的女子,竟是这样的纤细。

千言万语到此刻,也只化成一句叹息。

“你做刑案辩护的这么久,有些事不用我多说。在你拍戏的现场,突然出现一只死人手,恰巧握着你的照片扑克牌,若说这件事情与你无关,几率能有多少?”关关拉紧身上的外套,直视着他的双眼。

“无论是受害人,还是凶嫌,都和我脱离不了关系的意思吗?”其实当那只手滚落在地,手中还握着他的照片,他心里就有数了。

“根据我对案件的凶手的初步侧写,他的行为背后,有很强的情感动因。他极有可能与你有关,或者是为了维护你,或者是陷害你。”

“如果是为了陷害我,在不能确认我没有不在场证明的情况下杀人,这样的举动未免太愚蠢了。所以你怀疑,做下这件事的是我的fans?”

“为了赢得福斯特的尊敬和爱意,欣克利可以去刺杀美国总统里根。这世界还有什么不可能?扑克牌和塔罗牌是可以相互对照的,比如红桃等于小阿尔克纳牌中的‘圣杯’,而黑桃就是‘圣剑’,而通常剑都代表‘制裁’。最糟糕的情况是,这张黑桃Ace代表着杀戮的开始,如果黑桃2,黑桃3接连出现——”关关的双眸之中,都是忧虑和沉重,“以目前的情况而言,这是我们不能忽视的线索。如果这个人爱你,狂热到足以为你杀人的话,我想他(她)的这份爱意,肯定是有迹可循的。”关关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在我们没有找到这个人之前,我个人建议你,接受警方提供的保护。”

“接受警方保护?既然凶嫌是我的fans,我看不出我有什么危险。”

“到目前为止,我们还不能准确地定位SeeMe的意义,以这样的方式将谋杀案昭告天下,足以证明他的变态倾向,我们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他需要你看到他(她)的心声,如果他认为他的呼吁,没有得到你足够的重视,也许他会因爱生恨。这是我的案子,我不想你变成第二个约翰?列侬——”

“所以呢?我是你的潜在受害人?”沈约向前踏出一步,双唇弯起完美的笑弧,深邃的双眸魅人地波光荡漾,“我拒绝!”

第三章

关关正要继续游说,就听到手机铃响,景澜的名字在液晶屏幕上不停地闪烁。

“女王,那个负责道具的剧务,丫——死了!她的口袋里装了一张黑桃2。”

“这样啊,具体什么问题?”关关看了一眼沈约,没有表现出半分的情绪。

“靠,我过去的时候,负责安抚陪伴她的那个大妈正和她说话,她脸白得跟她——呃,鬼似的,不停地吃着巧克力,五分钟之后就倒下口吐白沫,急救也没用,丫的挂了。”

“嗯,我知道了,这事先不要跟大家说,请凤君顶一下,我这边结束了再给你电话。”关关收了电话,看向沈约,“沈先生如果不愿意接受保护,我们不能勉强,还请你继续回答我们的问题。这剧组的工作人员和群众演员里,想必也有很多你的粉丝,有没有谁是特别引起你注意的?”

“剧组里又出了什么事?”沈约不答反问,她太清楚她了,这招顾左右而言他,对他而言没有用。

“能够将这个首饰盒仿得一模一样,不是内部的人做不出来。如果你能给我一份剧组里,特别是工作人员里你的fans名单,特别是能够接触到这个首饰盒的人的名单,对我们会有很大帮助。”关关对他的问题,也采取了听而不闻的“套路”。

“我们都学过侦查学的,刑侦守则第一条,绝不回答被质询人提出的问题。如果有需要,以问题对问题。”沈约微微眯起双眸,配上古典的扮相,更显得倾城绝艳,“我可以让我的助理提供一份给你,但是不能保证你什么时候拿到。如果你给我一个名字——我会更加合作愉快。”

总是瞒不过他的,既然这样,她也不必遮遮掩掩,“负责道具的孙瑛,会不会在那份名单上?”

一只断手案又引发了一桩自杀、他杀还不能确定的死亡事件,还真是波浪壮阔!关关揉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堪称史上最帅、身价最高的“外卖小子”路遥拎着一碗热腾腾的皮蛋瘦肉粥和一杯星巴克,“英勇”地出现在关关的面前。

关关坐直身体,接过咖啡喝了一口,满足的叹息:“救命之恩,不敢言谢!”

昨天回到城里已经是半夜了,办公室全员留下加班,身为“女王”的关关自然也是身先士卒。眼底的阴影和对咖啡因的执着——都是一夜无眠的证明。路遥叹了口气,将新鲜出炉的法医报告交给她,“你也不要太拼了,身为组长这样不要命,底下的组员会有压力。”

“就是让你们有压力才好!”关关接过报告,翻了一下,凤君已经做出了死因分析。孙瑛的死,是MAO——单胺氧化酶抑制剂和巧克力共同作用的结果。

“让丁匀去剧组调查一下,孙瑛是否有抑郁倾向和服药历史。秦轲那边,陈玉的下落有消息传过来吗?”

“电话还是没有打通,秦轲说已经留言过了,只要她开机应该就能看到。陈玉的父母居住在外省,也没有接过她的电话。”

“这条线要抓紧,和《娱乐周刊》联络,请他们配合寻找。尤其要侧重陈玉和这个孙瑛有何关联。按照道理来讲,她们一个是沈约的fans,一个是沈约的麻烦制造者,应该不会是统一战线,这一点未免太巧合。”关关说道,她有一种感觉,那个陈玉好像哪里不自然。

路遥点点头,他也和关关有同样的感觉,这是一种身为刑警特有的“嗅觉”,陈玉的出现,无论是时间还是地点,都太过巧合。

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敲响,助理检察官方寒走了进来,“女王,早!我已经和沈约的经纪公司联系过。经纪人吴敏说沈约和她说过了,二年之内所有的沈约粉丝来信,她今天下午的飞机,会一并带过来。沈约官网的后台和email账号密码已经交给神童,他在里面搞定服务器,查找那套扑克牌的交易记录。”

方寒去年硕士毕业,是H市检察院着力培养的未来精英之一。一张看不出年龄的粉嫩娃娃脸,好像大学新鲜人,皮肤更是好得让检察院所有的女性都咬牙切齿。然而就是这个换上一双红眼睛就可以充作“草食类兔形目动物”的无公害男,偏有着全检察院最高的文书处理能力,他对刑事法律条文的娴熟度,关关也甘拜下风。

警检联合办案小组成立之后,他自己打报告请调关关手下,从进组便倍受这群大男人的“欺凌”,承担了大部分的案头工作。

“很好,安排人手下午去机场接人。网络方面有什么消息吗?”

“娱乐新闻和论坛什么的,都炸了锅了。有很多过激的言论,还有疯狂fans宣布对这件事情负责——”

“不用理会那些过激言论,注意那些描述性的帖子,特别是透露案件细节的帖子。可以适当进行煽动,那凶手是个变态,也许他会忍不住自己跳出来。”

“关组!”孟飞也跟着出现了,“从花瓶里找出来的那个真正的道具首饰盒,还有扑克牌上都没有指纹。电脑还在跑程序,不过到现在为止,我们提取的指纹还没有一个match。”

“那就继续找,那套水晶指甲也是不错的线索,做到这种程度想必不便宜,景澜,这件事情交给你,用什么办法都可以,把做这个做美甲的人翻出来!”

景澜掌控的线人情报网,全方位立体声,堪称本身之最。H市大大小小的流氓见了他,都得立正行礼,叫声“大哥好”。这种事情交给他去做,最合适不过。

众人一阵七嘴八舌,关关一一应对。才要进入自己的独立隔间,就听到身后有人出声,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女王,包局请您去贵宾室,沈天王来了!”

沈约?没听错吧!关关的身体一僵,近乎机械地转过身,沈约怎么会来?

“孟飞,你带上你的人,和神童配合,根据录像带在会议室还原一个现场。路遥,你跟我来!”

“真的,那个时候我也在场。路组当时还是我们刑警队长,我们十几个人,和‘女王陛下’就在法院遇上了。路组自进了刑警队以来,还没有哪个检察官将他的案子退侦,再加上为了银行抢案,他们已经折腾三个昼夜了,大家火气正大着呢!”

“然后呢?”

“我也听说过这一段,刑警队那边的人都传神了。要不怎么是‘女王’呢!刑警队那些人,别说女人,就是再穷凶极恶的犯人,被他们一群人这么一围,也都犯怵。‘女王’大人却连眉毛都没挑一下,反倒把路组训了一顿——‘路队长,有时间带着你的弟兄在这里质问我,莫不如回去再读一遍刑诉法,贵方的职责是抓住真凶,我的职责是将真凶入罪,大家的出发点都是一样的。无论大小,都是案子。对面是被告人,身后是被害人和家属的目光,我不想有任何瑕疵,让真凶有机可乘。这个案子犯罪嫌疑人三次反口,如果据此建立的核心证据链被辩护律师断在庭上,你们有什么后手准备?这案子还有一个月的补侦时效,你们如果抽不开身,就换检察院自行侦查。我不想再看到这种敷衍的报告!’”

“倒像是她能说出来的话!”沈约的声音带着笑意,更是勾魂的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