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关在他唇上蜻蜓点水一吻而过,“你知道我的习惯的,破案之后,我只需要甜点。”

“亲爱的老婆。”从口袋里抓出一条飘带蝴蝶结,在空中挥了两下,挂在自己的领子上,“作为甜点,我怎么看也是无差别级的吧?”

关关揪住他的衣领,与他额头相抵,“这个要试试才知道!”

四唇相贴,一触即发,关关的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好死不死地响起。关关抓起手机,略微推开沈约的头,“我是关关。”

“女王,很抱歉打扰你。楼下的保安来电话,说是收到了一个指名寄给您的包裹,地址上只到这个楼盘――”小可的声音从电话彼端传来,“门口的警卫正和他交涉,问我们到底要怎么处理?”

“有没有问清是什么样的包裹?”关关将手机换成免提,正色问道。沈约停了动作,喘息着看着她。他们不约而同,都想到了上次的那个邮包。那双眼球在福尔马林溶液中,无助地漂浮。睡美人杀手任华,无论他们走到哪里,他都如影随形,不肯稍离半步。

“说是一个密封的立方体盒子,黄色纸壳儿。寄件地址模糊看不清了。”小可说道。

“麻烦楼下警卫,把快递公司的名字和条形码传上来。”关关一边说一边走进书房,掀开笔记本电脑。沈约则拿起电话,拨通梁升,“梁组,我公寓这边的摄像头,有没有和你们警局联网?如果有的话,麻烦给我一个权限。现在我们楼下收到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包裹。”

“妖孽,不要挂机,我查到快件号了。”关关在书房里扬声道。沈约对着电话说了一句稍等,便快步走进书房,按下了免提键,“什么情况?”

“梁组,麻烦以最快速度,对我公寓附近和快递公司的分货站附近进行排查。这个条形码对应的快件,本来送到W市,它现在出现在我公寓楼下,其中一定有问题。派人带透视仪来一下,在包裹拆开前,有必要做全面检测。”

快件被放在了警卫室,黄色的警戒线已经拉了起来。关关和沈约下了楼,走到梁升的身边。充满福尔马林溶液的密封罐中,漂浮着两片微张的唇,毫无血色的萎靡。关关几乎能听到尖叫声从双唇间中逸出来,那是她临死前不甘心的呐喊,对于生命最后一丝留恋。

“现在我想要它们说出我想对你说的话,为的是你能听到如同我希望你听见的话。”沈约念出卡片上那两句诗,还是来自聂鲁达的作品,他皱起眉,“你们从前对他的调查,有发现他这么热爱聂鲁达吗?”

“这张卡片有些不一样…”关关突然将那卡片送到鼻端,双眉皱紧,“这似乎是某种香水的味道。以这种留香程度看,绝对不可能是经过一天时间才送到的。换言之,梁组,这个东西原本的主人,就在S市市内。”

“你是说――那个什么睡美人杀手在S市?”

关关没有回答他的话,转而对路遥说,“路遥,打电话给包局。梁组,我建议H市和S市同步寻找遇害时间在三天之内女尸,或者女性失踪人口。侧重于年纪在25-35岁之间,身高160-170公分之间,长发,嘴唇部分与我有些相像。我需要她的失踪或者死亡的第一地点。”

“这,关组,任华的案子你已经不能插手了。”路遥皱起眉。

“案发现场在S市――你们特定的那个人,现在不应该在H市的天罗地网之中吗?何况没有经过调查,怎么能确定这个案子和特定的某人有关?”这个任华还真有本事,怎么就悄无声息潜进了S市!沈约似笑非笑的表情背后,不难看出满涨的愤怒,“梁组亦或是其他人在侦破的过程中采纳我们的建议,并不违反法定程序。”

“OK,路副组长,请你帮我接通包局,我会请我们局长正式要求协助调查。”梁升看了一眼关关,开口要求。

“突然这卡片上就有了香味,他是在向我传达某种信息。”关关将卡片递给梁升,“梁组,我建议找一个专业的调香师与鉴证组合作,查出这种香水的牌子与配方,也许会成为破案的关键。沈约,给你助理买好机票让他们先回B市暂避,梁组,请你挑选两个人,明天上午过来,和路遥一起将凤法医送回H市,我不希望有任何危险发生在他们身上。”

“好。”梁升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现在那个特定的人,已经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了。我想知道关于他的所有事情。”

“还是先做笔录了,虽然不太可能,我希望能有蛛丝马迹作为我们参考。”

“好,我去把这些东西带回警局,晚上再来。无论凤法医什么时候醒来,都别忘了,”梁升转头吩咐手下警员,“打电话给组里,叫他们向H市警方要几张任华的照片。问问快递员,今天他主要都去了那些地方送快递,调出所有的摄像头,让片警拿照片下去盘查,看看有没有人见过他。”

沈约看了一眼还在忙碌取证的鉴证科人员,扶着关关的肩膀,低声说:“咱们先上去吧。”

关关没有回应,只是头枕在他肩窝,掩去自己太过黯淡的表情。她这一瞬的软弱灼热了他的双眼,也舔噬着他的心。他无法问她好不好,世界上所有的言语,在这一刻都苍白无力。因为无论说什么,睡美人杀手任华永远是一朵巨大的乌云,阴魂不散盘旋在他们的世界,除非他落网,只有他死亡…

总有一天,他会亲手、亲手结束这个梦魇。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除了忙就是忙,然后又感冒了,脑袋昏昏沉沉,见到微博上留言,来更新了。

第五十九章 ...

凤君父母的案子告破,任华又出来作乱。然而这些混乱都没有影响到关关与沈约家的餐桌上,一如既往的热烈态度。景澜和丁匀都被包局派来S市协助调查,也加入了客人的行列。沈约特别开了一瓶红酒,众人一起举杯,为凤君的父母灵魂安息祝酒。风卷残云之后,大家转战视听室,气氛渐渐凝重起来。

关关抓起沈约倒好的红酒,一饮而尽,开始讲述埋藏了二年的悲剧,语调是近乎机械的平静,“任华案是我们联合办案组成立初期,最棘手的一个案子。大约在二年前的11月,H市发生了一系列的奸-杀案,先后有五名女性被发现陈尸于酒店…”

现在这间房里的人,除了梁升与沈约,都参与了这个案子的侦破,都非常清楚他们是经过怎样的艰苦努力,才最终抓住那个恶魔。

“将这个案子上报并转到组里的,是我。”凤君接着关关的话,“最开始的十五天之内,法医组接到三具尸体,都是年龄在25-30岁之间的女性,从外地来H市洽公或者旅行,长发、大眼、身材高于本地女性平均身高,体型偏瘦。下-体撕裂伤,有强-暴过的痕迹,只是事后凶手使用了清洁液倒灌,破坏了DNA成分。受害人在性□的同时窒息死亡,作案工具是一截红绳。绳长1.12米,使用之后就绑在受害者的手腕上。”

“现场的第一发现人都是酒店的服务员,每一次发现都像被编好的程序一样:有人送花给房客,当来打扫房间的服务员带着花束打开房门的时候,他们看到的都是这样的景象。”关关对小可点点头,后者打开投影仪,将受害现场的照片投射在幕布上。受害者全身赤-裸躺在床上,手腕上的红绳是唯一的装饰,衬着惨白无光的肌肤,透出阴森恐怖的气息。

“这就是那束被指定送到这里的花,来自网络预订――百合、飞燕草、翠雀花、金盏、紫菀、雏菊。”关关看着幕布上的照片,一一点出。

“这是什么意思?”梁升听得一头雾水。

“红绳的长度是1-1-2,百合是三瓣、飞燕草是五瓣、翠尾花有八瓣,依此类推是1、1、2、3、5、8、13、21、34――从红绳到花,一一对应。”关关说道。

“等等,这跟这些数字有什么关系?我还是不明白。”梁升更晕了。

“原来如此,这是斐波那契数列 。”沈约豁然开朗,“这个数列有个奇妙的属性,随着数列项数的增加,前一项与后一项之比越来越逼近黄金分割的数值。”

“黄金分割,就是那个传说中的什么最完美的比例?”梁升问道。

“对,黄金分割被称为神圣的分割,最能引起美的共鸣。我们知道的蒙娜丽莎,最后的晚餐中,都运用了黄金分割。斐波那契数列是得到黄金分割最简单的办法。任华对于完美有一种近乎偏执的要求。这个数列既是他留给我们的线索,也是在向我们夸耀,他的犯罪是日臻完美,不可能被攻破。”

“这家伙还真是个自大狂!”梁升长出了一口气。关关对凤君点了点头,凤君将话题引回了法医报告的内容,“鉴证组在皮肤检测和血液检测中,发现了大量的酒精和神经牵制类的药物――阿曲库铵、多沙氯铵,这种药物可以阻断大脑与肌肉之间的信号传递。检测中没有发现镇定安眠类药物,换言之,在整个强-暴和杀死的过程中,被害人全身麻痹,意识清醒,她们能感知到自己的死亡。”

“这也是媒体送他睡美人杀手这个名字的由来,三件手法与现场都极端相似的案子,事态严峻,包局和赵检一致通过,将案子分派给我们小组。”路遥继续说道。无须讳言,他们小组当时还处于磨合期,连带着调查工作也是异常艰苦。

“当时关组给我们布置了三个主要问题,她们究竟是怎样的人、凶手和她们是在什么地方遇见的,为什么会将她们定为目标?”小可补充说,“经过调查发现,这三个受害人一个是花花公主,私生活非常糜烂,这次是来见网友的;一个是报社记者来采访的,有老公有儿子典型的贤妻良母,不过据酒店的经理说,她值夜班的时候,曾撞到过她和另外一个男人一起回房,疑似发生了一夜情。还有一个是失恋了跑来当年的定情地‘断情’的。”

“从第一位受害人手袋里的出租车票,我们还找到了在事发前一晚曾经载过她的出租车司机。那哥们和酒店前台都还记得她呢,大冬天冷成那样,她上半身皮草斗篷和下半身短裙,那对比度让人牙疼。”景澜摇摇头,依旧用了非常个性的表达方式,“他交代说将她送到了本地酒吧街,撂下就回去了。第二位受害人曾在那附近的ATM上取过钱。我们当时就推断,那混蛋极有可能是在酒吧里寻找下手的对象――要找点男盗女娼的破烂事儿,哪有比那儿还好的地儿!”

“外地人本来就难摸排底细,再加上宾馆里人来人往,就算凭空多出一个人来,睁一眼闭一眼也过去了。选择这样的对象,最容易蒙混过关。”丁匀接着说。

“不仅仅是如此,离开熟悉的环境,人也更容易放纵。”路遥说道,“在酒吧街的摸排,并没有什么成果,那里艳遇太过平常,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到底是跟谁离开的。我们跟出租车公司联系,请所有曾在当天晚上10点之后,从酒吧街载客回去的司机到警局录口供,还是一无所获。酒店的监控录像也没起到什么作用,没有可疑车辆,虽然拍到犯罪人,却没有照到正面。”

11月份H市已经见凉,犯罪嫌疑人一身冬装,呢帽和围巾盖住了脸,只余一双眼睛,刻意瞥了一眼摄像头,带着微笑的神气,令人抓狂的从容。只能够根据他身边的受害人推断出他大概的身高,在175-180公分之间。

“侦查进入死胡同,似乎真的就是如他本人所说,这是一次完美犯罪。”关关长出了一口气,“而就在此时,第四个受害人出现了。当时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是我第一次利用行为分析学,侧写犯罪嫌疑人。”

“Somnophilia,通常翻译成‘沉睡性-嗜好’ ,对于这种类型的嫌犯,获得女性的青睐与爱慕易如反掌。这也使得他们对普通的男女关系产生厌弃的情绪,更倾向于追求刺激。与没有知觉的人发生性关系,通过完全的控制甚至主宰的姿态,他们可以获得生理和心理上的满足。”路遥说完之后看着关关,双眸中都是追思,“这是关检给出的最初侧写。”

“年龄在25-35岁之间的男性,本地人,家世优越,受过良好的教育。聪明、自信、冷静、注重细节。他非常清楚自己的魅力所在,可以瞬间赢得女性的好感,他的容貌与风度,乃至洞察力方面,都高出常人。他比沉睡性嗜好的强-奸犯更进了一步,已经走向了Necrophiles,就是我们常说的恋尸狂,证明他已经膨胀到近乎狂妄。他敢于顶风作案,如果我们因此寄希望于他犯错,是不会有任何机会的。”关关说,“我们没有更有效的办法,只有让他找上我们。”

“我们选了完全符合他偏好的女警小苏,在酒吧里下了饵。”路遥说,“我们等了三天,第五件□杀人案发生了。他选择的受害者,当晚也在我们埋伏的那间酒吧,他在谋杀现场留下了小苏的**照片,证明他已经拆穿了我们设下的局。”

“能够看出我们设局,目标人物必然曾近距离观察过小苏,甚至与她发生过直接接触。我们把那天晚上针孔摄像头拍摄下来的图像反复观看,还是咱们女王发现了线索。”小可找到那天的视频,点击了播放。

梁升和沈约看了十分钟,几乎同时将头转向关关,梁升问:“7分18秒那里,任华确实出现过,他对着镜头笑了笑,但是他和苏美眉还有一段距离,在整段视频中,他和苏美眉并没有直接接触过。”

“梁组眼神真好,当时我连这个都没看出来。”小可摇摇头,说道。

“我觉得有些异样的,是这个人的举动。那天晚上来搭讪的人,只有他一个人做出了这个举动,并且很快的离去了。”关关示意他们看向视频,小可也配合着让视频变成慢动作,“这个人在做的,叫做杯子技巧,是Cold Reading,中文翻译成冷读术惯用的手段。冷读术在国内并不为众人所知,不过学习过心理学的人大概都知道一二,这是一种瞬间打开陌生人心房惯用的心理学方法。”

眼见关关又陷入到心理学的世界里去,沈约轻轻咳了一声,她这才又把话题拉回到画面上,“杯子技巧主要是用来测量与对方距离感的。这个人过来和小苏搭讪,两个人交谈了半晌之后,他将自己的杯子,似乎很不经意地把杯子移近了小苏的杯子,小苏将杯子举起来喝了一口,他态度冷淡多了,接着就借口找朋友离开了。”

“这能说明什么问题?”梁升有些不明白。

“这种撤走杯子的动作,一般被认为是对方想要保持距离。”关关解释说,“小苏言语上没有破绽,但是下意识的动作,却和她表现出来的姿态不符合。任华是个很谨慎的人,他对小苏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不过这也给了他最大的挑战和刺激。”

“当时我们并没有怀疑任华,我们怀疑的是这个小子。”景澜努努嘴,说道,“这人对外地女特别感兴趣,身高体形年龄都符合我们掌握的线索,长得也人模狗样的,这身皮据小苏说,怎么也得万把来块钱银子,一看就是好吃懒做欠抽的富二代。这样小子出来在这种寻欢地儿搭讪,都是必中的。再加上还懂这么冷僻的心理招数,碰上不对撤得这么快,至少算个嫌疑人。我们就找扫黄组的同事,装成临时检查就冲进去了。”

“我们手上有了这家伙的身份证和家庭地址,本来想说先秘密调查。却没想到第二天又出事了。我们只有把这人直接抓进来。这家伙是个软蛋,根本没那杀人的本事,吓了吓就把任华交待出来了。冷读术什么的他根本不懂,是他一哥们教给他的。他出来泡妞,也是和那票不着调的富二代哥们儿打的一个赌。”丁匀摇摇头。

“就凭着一个杯子?这也太邪乎了吧?万一他死不认账怎么办?”梁升完全不敢相信。

“不仅仅是一个杯子,还有这一段!”关关向屏幕方向扬了扬下巴。

作者有话要说:今年年份比较特殊,这篇文又涉及到了不太好弄的题材,所以找了几家出版公司,前阵子又破裂了一家,估计今年都没有办法出版了。为了不让大家等下去,我决定把这篇文最后更完。所以还有下一章~~

第六十章 ...

“用冷读术超控一个人,除了杯子技巧之外,还有一种很简单的神经语言。”关关说道,“被人称为巧妙法则。”

“什么意思?”梁升皱起眉,问道。

关关拉了拉沈约,后者低下头,听她在耳边面授机宜,之后又点点头,很快找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盒子来。关关又招来凤君,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这才转回头,紧盯着梁升的眼睛,说道:“这有两个盒子,左边A,右边B,请你不要犹豫,凭立刻直觉选出你想要哪一个?”

“B!”梁升马上说道。所有人都是会心一笑,景澜拍着桌子笑着说,“果然又中了!”

“凤君,你告诉梁组,我刚刚对你说什么了?”关关对凤君点点头。

“刚刚关检说,要让你选B。”凤君也笑了,“千真万确,她就是这么说的。”

“其实拆穿了很简单,我想让你选B箱,我会用左手指A,右手示意B,这样看着你的眼睛,在说‘立刻’的时候,用右手抚摸过B箱,在你的潜意识里B的印象就会深刻很多,我让小苏用摄像头跟了他一阵子,他们一群人在临近吧台的圆桌上也在玩类似的猜左右手的游戏,你看,他也是用这套把戏来骗人的。我曾经给他们演示过,所以他们才知道你会选B。”

“你这样算是黑进别人脑袋了!”梁升禁不住咋舌。

“这种手法出现两次,就不可能是巧合了。”路遥接着说道,“可是单凭这样的认知,我不能对任华采取任何行动,也不能只凭借这个,就认定他是犯罪嫌疑人。这五个案子里,我们一共只有两位勉强可以算是目击证人。一位是酒店的房客,曾与他和第四个受害人乘同一部电梯。两人同一电梯,一个是第五位受害人的朋友,当时已经喝醉了,警方突袭之后就回酒店睡觉了。她只记得自己的朋友之后和一个很漂亮的男人去续第二摊儿,但是我们找她画像的时候,她却完全想不起这个男人的脸。”

“这人渣当时在富二代圈子里,是有名的有能力又会玩的,每次去泡吧都是美女环绕,他带美女去逍遥大家司空见惯,也就没人注意了。”丁匀叹了口气说道。

“那最后是怎么把他定罪的?”

“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激怒他。”关关说,“事实上,他算是自投罗网。”

“自投罗网?”梁升不敢置信。

关关沉默了,现在想来,他那次找上门来,应该已经安排好了逃狱吧。明明知道是陷阱却自投罗网,他说,那是为了验证她是世界上唯一那个了解他内心的人。如果她是个男人,他已经杀死她了;可是她刚好是个女人。

“关检”、“女王”、“关关”…他们看着她低头出神,几乎是同时开口。

“人海茫茫,我们找不到他。这次也一样,只有等他来找我。”关关抬起头,看向沈约。沈约心里一紧,他读懂了那目光,她已经做出了决断,现在需要的,是他的谅解和支持,就像这段时间他们之间发生的每一件事。然后她说,“妖孽,我们开始准备婚礼吧。”

当关关洗完澡走出浴室,沈约没有如往常一样地走过来抱住她,在她耳边说着绵绵不绝的情话。他背对着她躺在床上,沉默如一座高山,这一次没有他帮忙,她必须靠自己的力量化解。

身后的半面床一沉,她的味道、香草沐浴乳的味道融为一体,充斥在鼻翼,霸道得让人无处可逃。这是他最眷恋的味道,无论何时,让他情不自禁的沉溺与欢愉。只是他不知道,这份甜蜜在心底发酵、酝酿,到最后,竟泛出几分苦涩来。

她将胳膊环上他的腰,紧贴着他的身体,他依旧一动不动,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关关的头抵在他的后背,低声说:“对不起。”

对不起,他得多荣幸啊,他有生之年居然能从她口中得到一句“对不起”!见他似乎无动于衷,她的手轻轻拂过他的手臂,好似一种无声的安抚。他现在还无法面对她的表情,但是她的声音却好似流水潺潺,叮叮咚咚就入了心,“刚刚你去洗澡的时候,我已经给两边的爸妈都打过电话了,我告诉他们,我们已经登记了。希望他们下个月可以到H市来,帮我们筹备婚礼。我爸已经暴躁了,不过好在有我家太后在…”

她越说沈约越生气,他终于忍不住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因为湿润而微凉的长发覆在枕上,又被怀旧色的夜灯笼上了温暖的色泽,连那骄傲的眉眼也柔和起来,眸中的水光滟滟,那么鲜活的妩媚。他满腔的怨气,只为她一个眼神,就土崩瓦解,连原本要说的话都忘了,这一刻沈约不知道自己是败给了她,还是败给了自己。

他眼底跳跃的星光渐渐黯淡,终于熄灭了。关关觉得自己的心不规则地拉扯了一下,人生第一次,她是真的慌了。她伸出胳膊,有些急躁地圈住了他的颈项,将自己的唇凑过去。

他偏过头,没有让她如愿。两人僵持良久,他叹了口气,最终眉心印下一吻,“关关,我真的不想这样。”

关关皱了皱眉,几乎是凶狠地看着他,类似虚脱的无力感席卷了他的感官世界。在这段关系里,始终是他在不停的退让,不停的迁就,却始终割舍不下。他甚至没想过割舍――她是他的一生一世,所以他爱得毫无保留。可是他也会觉得累,“关关,你爱我吗?”

关关正要说话,就被他堵住了口,“就这一次,安静地听我说。关关,你的心太小了,也许在你心里某个角落,你是爱我的,但是这份爱太浅太少了,根本没有办法和你生活中的其他的事情相提并论。我已经厌倦了每天去考虑,对于你而言,我和你的工作哪个更重要,因为我已经知道答案了。这是我自己的错,我爱上世界上唯一的女王,她的光芒偏偏在工作的时候最闪亮!”

关关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眼底的水光愈来愈亮。沈约苦笑了一下,“我这么说,并不是想向你索取什么…”

她几乎是粗鲁地扯下他的手,有些哽咽的声音,逐渐消失在交合的双唇,“笨蛋,其实你可以索取的…”

着名博客“王与后”上,知情人爆料了一个重大新闻。退出娱乐圈依然倍受关注的天王沈约和女检察官关关已经在月前在H市登记扯证,婚礼也在筹备中。第二天这对传说中的夫妻下午出现在H市一间会员制超市,他们携手购物、在冰激凌专柜前试吃并甜蜜接吻的几张照片被挂在网上,一夜之间,‘王与后’的粉丝急剧增加,微薄留言与转发指标迅速超过了十万。

娱乐记者对沈约的经纪公司狂轰乱炸,数十个锲而不舍的狗仔驻扎在沈约在H市购置的湖畔别墅外。然而这对焦点中的新人却并没有降低自己的曝光率。转眼间,他们两人在家具广场选购窗帘的照片又上了网,蜂拥而至的记者和粉丝造成了人流拥堵。对于那些隔空喊话求证,沈约笑而未答,只是握着关关的手,向众人展示指间耀眼夺目的钻戒。

接下来的一周,由沈约的经济公司主导,关于沈约与关关婚礼的相关新闻密集放出。沈约晚上在火车站候车的照片也出现在网上,爆料人说听到他讲电话时提到“婚礼”、“请客”等关键词汇,众人推断他是前往B市接两家的老人,共同商讨婚礼事宜。

筹备婚礼的工作才做到一半,起诉“城郊多尸案”的工作也正式移交给了检察院。关关的“假期”正式宣告结束,顶着全民的热议,关关照常上班投入工作,无论是追逐着她上下班的狗仔,还是任华的死亡威胁,仿佛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在平静的外表下,暗涌一刻也没有停止过。路遥和小组同事都拧紧了名为“紧张”的发条,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任华没有半点音信,焦躁感也开始在小组内部蔓延。下午的例会上,关关看着他们,放下了手中的卷宗。

“我们着急,任华肯定更着急。”关关摇了摇头,“婚礼越近,留给他的时间就越少。他现在等的,就是我们沉不住气。只要我们不自乱阵脚,他很快就会落网。”

“万一这小子跑了怎么办?”景澜把手上正在转着的笔甩了出去。

“这个倒不用担心,在解决我之前,他哪里也不会去。”关关笃定地说,“对于任华而言,他处于作为杀手一个很重要的转变时期。根据犯罪学的理论,连环杀手可分为三类。第一种是一般的连环杀手,也可以称为常规杀手。任华在第一次‘自投罗网’之前,一直是这种类型。固定的作案类型,精心挑选的对象,以及一定长度的冷却期,这是常规杀手的一般特性;第二种是混乱杀手,这种人通常喜欢血肉模糊,他们的手法通常会造成大规模的死伤。而最后一种则最危险,被称为狂欢杀手。任华的形式风格,已经逐渐出现了这种情况。他杀人不再局限于特定的手段或者对象,他的行踪会更隐秘,他的手段会更随意,再去寻找他,就会更困难了。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倾向。他离狂欢杀手之路越来越近了,只要他能除掉他最后的‘心魔’――我。”

众人都震惊地看着关关,关关却镇定如常,“我的存在,是他最后的阻碍。”

“那个变态任华还是没有一点动静吗?”终于熬到下班时分,沈约套上围巾,对着关关满腹怨气地说,“这死变态最好赶紧祈祷,千万别落在我手上。”

“别牢骚了,你先回家准备招待朋友,我在公寓试完婚纱就过去。”关关催促他道。因为知道关关绝对不可能为了定制婚纱专门出国一趟,沈约调动关系又砸下大把的钱,请设计师亲自过来为她量体裁衣,并试穿几件她最新设计还未上市的婚纱。

“明明应该是我陪你去试婚纱――”说到这里,沈约更怨念了。都是他伟大的母上大人的错!她老人家听说他们拒绝花费一天时间拍摄什么婚纱照之后,立刻火冒三丈,直接下令――既然他们不肯乖乖地给她去拍那种美美的婚纱照,那么干脆完全按照西方婚礼的习俗,结婚之前绝对不允许新郎看到新娘穿婚纱的样子。最为雪上加霜的是,另一尊惹不起的大佛――他的岳母大人关家太后和他母上大人结成了同盟,坚决支持这项主张。

沈约本来想着阳奉阴违,关关却不肯同意。既然她答应了,就一定会履行诺言。他曾无数次幻想她穿着婚纱的样子,会是何等的美丽无瑕,光艳绝伦。可惜――不仅婚纱看不到,他还要暂时形单影只,去见那只正春风得意的爱情鸟――他的好友戴鹏狄。难得他来H市一趟,又指名要向来恭喜并拜访他们“夫妇”,他怎么能拒绝!他的老婆就B市挟持人质案中那个脱线孕妇,曾与关关有共患难之情。如今人家孩子都快生出来了,他还得与老妈和岳母斗智,真是令人郁结!

送走了情绪不太高涨的沈约,关关叫上小可送她回家。最近这段时间多尸案的移交起诉工作,已经到了收关时段。方寒和路遥加班加到癫狂,恨不得住在办公室。相比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任华,堆在案头的工作显然更重要。

何况如果不“放松”警惕,有心人又怎么会“自投罗网”?

“女王,门外有个美女,自称是婚礼策划公司的,你要见吗?”小可敲了敲卧室门,大声说道。

“你给她一张沈约经纪公司的名片,让她直接和敏姐谈。”关关抬起手臂,让婚纱设计师调整好婚纱的角度,门外又传来小可的大呼小叫,“美女啊,都说了让你预约,你再不走我就叫保安了!”

关关皱了皱眉,推开房门走出来。小可长大了嘴巴,象牙白的婚纱穿在她身上没有多少新娘的娇羞与喜悦,倒更像是女王的华服,高贵典雅,让人止不住肃然起敬。

“你是――”

关关看向眼前高挑如模特般的美女,一身剪裁别致的连衣裙和白色的高桶靴,精致的妆容,更衬得她眉目如画。她看到关关出来,双眸中热切的火光燎原,疾走几步向她伸出手,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艳,“关检察官,您真美!我是您的粉丝,啊,我是要说,您穿着这件婚纱,真的好像女神降临!”

关关伸出手与她交握,“你是――”

“不好意思,我心情太激动,都语无伦次了。关检您好,我是perfect edding的策划师姚筠。”她有些慌张地拉开自己的包,翻出一个U盘和一个薄册子递给她,“这是我们公司的策划书,我们很愿意免费为您提供服务。”

关关翻了翻那份策划书又抬头看了看他,“这份策划书我会转交给经纪公司,请你留下名片,稍后会有专人和你联系。”

“关检察官,我只需要十分钟时间――”姚筠不死心在她身后大声呼吁,“我们真的很有诚意。”

“好吧,我给你5分钟时间。”关关转过头,指了指电话机,对小可说道,“打电话给沈约,就说我已经选好婚纱了,顺便送设计师下楼。”

小可从善如流走向电话,关关则带着姚筠一起进了书房,一边移动鼠标,一边对她说:“坐吧,你们公司能为我的婚礼提供什么样的服务?”

“全部,我可以提供,我的全部。”姚筠突然变幻了脸色,拉下了头上的长发,露出了关关熟悉的,混合了天使与魔鬼气息的笑容,“亲爱的女神,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我就知道,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会第一眼就认出我。”

“你怎么知道我认出了你?”关关坐在沙发椅上,气定神闲地说。她对任华脸的记忆,和性别无关。他每一个五官的形状、大小、所在位置以及与其他五官之间的比例关系,都在她脑海里先拆解,再组合,再拆解过无数次,怎么可能错认!

任华的指尖抚过关关书桌上的电话,“这套冷读术,可是让我们走到一起的基础。你永远都能冷静地判断出什么是最正确的选择――阻断手机只需要一部干扰器。而干扰座机,却需要掐断电话线,无疑更为困难些。”

“那你还放任小可打了这通电话?”关关问道。

“我根本不需将他放在眼里,最重要的是,你已经同意我们单独在一起了。”

他的话音才落,小可已经一脚踢开了书房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任华,“举起手,赶快给我滚出来,死变态!”

接到小可电话时,沈约刚刚回到湖畔别墅的“新房”。他们请这个设计师来,只是带了几款基本婚纱,至于婚纱具体的设计,还要两个人商议之后才能决定。以关关的性格,不可能这么“出尔反尔”,一定是出事了。

打电话召集了小组所有人,等沈约来到关关所在的小区,警戒线已经拉好,媒体全被挡在大门外,一见他车子出现都将长枪短炮对准他。特警公安挤满了楼下的马路,神童盯着电脑显示屏,路遥和景澜与特警小组的组长,正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怎么回事?怎么人都在下面?”沈约话音才落,便看到秦轲和小可气喘吁吁地跑来,“头儿,沈哥,您先别急,旁边两个楼口都已经清空完毕。大可带人选好了几个适合狙击的位置,就等着指挥组下令。”

“小可,到底怎么回事?”

“任华扮成女人进了女王家里,他带了高浓度炸药,我被女王派下来通报情况――”小可解释了一句,神童接着说道:“好在女王打开了家里的隐藏式摄像头。”

“沈哥,您放心吧,我们一定把女王救回来,让那个早改嗝屁了的死变态,变成彻底的死人。”景澜抽了抽早已僵住的唇角,试图安慰沈约。女王在里面,和带着炸弹的变态对决。他们到底该怎么处理?现在谁也不敢说。

沈约却恍若未闻,只是死盯着电脑屏幕,看着关关有些模糊的脸。那是他爱的女人,就算炸弹当头,她也不会忘记工作!果然很快,他就听到了任华的声音,“我只是在S市的街边遇见她。她的嘴唇很像你,只是多出一颗讨厌的痣在这边。对了,我带了她的身份证给你,想着你也许需要。”

“神童,对准那张身份证,把信息传给梁升。”路遥吩咐完,抬头看着沈约,眼底泛红,情绪紧张到了极点,“他已经拒绝了谈判专家沟通,说他在一个我们绝对不想发生任何问题的地方放了定时炸弹,如果我们再纠缠,两个小时后,它就会自然爆炸。如果找不到这颗炸弹,就算我们击毙他,也来不及找到那枚炸弹了。”

“她也不是什么好人,连公园的流浪狗她都不忘踢一脚。这样的人不配长和你相似的双唇。我想森林公园的野狗一定会觉得她很美味。”显示器上,任华毫不在意地交待。

“那前面爆炸案的死者呢,他们只是普通人,你敢说他们也都不是什么好人?”

“如果你那次肯跟我一个机会,像今天这样,他们原本不必死。我已经没有办法从杀戮中找到快感,关关,有了你我已经不需要别人了。”任华抬起头,热切地盯着关关的双眸,“这世上所有人,只有你不曾让我无聊失望。你想要哪个混蛋死,不用说我都知道。我可以为你杀人,也可以为你放下屠刀,那个戏子能为你做什么?我们才是天生一对儿!”

他的大放厥辞,让沈约焦虑地拧紧了眉,抓住桌边的手青筋爆裂。他多想不顾一切冲进去,就算死在一起也好。可是理智告诉他,路遥说得没错。关关既然能放出这段视频来,自然知道什么时候召唤他。他只要等那个信号,他必须相信她。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选聂鲁达的诗?为什么选马鞭草香水?”关关问道。

“聂鲁达是智利人、马鞭草是智利的植物,去参观智利葡萄酒展是对的,只是你不应该让人代劳。”任华从皮包里拿出一瓶红酒两只高脚杯,“我只是想和你分享我最爱的红酒,你说这颜色,像不像鲜血?”

“那个智利葡萄酒文化展还没有结束,在香格里拉顶楼,赶快派拆弹组过去。”沈约当机立断,那个展览代表了他和关关感情交流的再一次受阻,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啊,那里今晚有葡萄酒拍卖会,肯定人流更多!”神童紧张地说。

“好。”路遥马上下达指令,沈约的全部心神又回到了那个屏幕上。

红酒和高脚杯都放好了,任华把玩着绿色的“炸弹启动器”,微笑地道,“怎么不打开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