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关挑了挑眉,“我们和您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为了破案才来到这里。您从业这么多年,相信比我更清楚。干这行的人都会碰上那么一个案子,成为自己一辈子的心结。这个案子是您的心结,也关系到我一个很重要的伙伴的心结,您可以当做帮帮您自己,也帮帮我们。”

“一个是12年前的案子,一个是现在的案子;一个在S市,一个在X市,你要怎么把他们联系起来?”章栋问道。

“其实并没有那么久远――”关关从提包里掏出文件夹,将照片一张一张摆在章栋面前,“我和您关心的一样,也是一桩冷案,发生在10年前。而这个才是最近发生在S市的案子…”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啥,更新更新。顺便帮我家小师妹宁七吆喝一声。她的新文正在火热连载中,宫深似海,皇后难为:

第五十五章 ...

“除了剥脸和用刀的方式之外,并没有太多相似之处。”章栋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手抚上自己的下巴,“你又怎么能确定这个案子与你手上的案子一定相关?”

关关并不理会他有些刻意的,似乎是“老师考学生的态度”,径直说道:“不仅仅是这些,割喉时下刀的方向,证明两个案子的凶手都是左撇子;凶手剥脸时,都是由下向上,从右至左。如果只是简单的剥脸,两边同时下手比起从一边剥向另一边,显然更为方便。尤其是前两个案子,您手上的这个案子,下手的人显然掌握了一定的医学技艺,下刀的位置会导致最大量的鲜血流出,剥脸时非常干脆。然而10年前的这个案子――下刀时很犹豫,他剥脸的技术并不熟练,但是还是按照前一个凶手的做法坚持了下来,他为了这份坚持,甚至留下了自己的DNA。这两个案子不是一个人动手,却能有这么高的相似度,绝对不寻常。我的凶手更像是在模仿您的凶手。”

“不错不错,继续说下去――”章栋点点头,关关正要继续,只见刚刚出去接电话的沈约

走回办公室,微笑着说道:“这个案子一时半会儿也谈不完,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聊,让这边的警官也好下班。师兄也一起来吧。”

出乎关关意料之外的,沈约这次请客选择的,竟是鼓楼青石板街旁的一间小馆子。特珍西凤酒摆上了桌,章栋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五十年的珍酿,这市面上很难找到了。这酒喝下去,我可是无功受禄了。”

沈约回以一笑,握住了关关的手,戒指上的钻石光芒明亮耀眼,“只要有心,没有办不成的事。大家各取所需,对我而言,您肯喝这杯酒,就是成全我了。”

“你们这对儿小夫妻,倒是有点意思。”章栋哈哈一笑,“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关关转头看了看沈约,昨天他和梁升去“借一步说话”,就是安排这些事情吧。她能够准确地侧写凶手和被害人的心理,却在与正常人“套磁”方面,有很大障碍。显而易见的,沈约是这方面的“master”。

“刑侦工作是个苦差事,忙起来没日没夜不说,当事人不理解,压力又大。我自己也是真正参与调查之后才深有感触。”沈约将章栋的酒杯斟满,“章老哥,还有师兄,我敬你们。”

一口干掉一口杯,章栋大赞“好酒”,终于打开了话匣子,“这个案子真是够惨的,我当了刑警这么多年,这凶手,真X的该断子绝孙。我们那个时代,技术还不像现在这么强,大多数案子,都只能靠着刑警跑断腿。”

章栋长出了一口气,继续回到案子上,“关检察官,这是我当年的笔记,有我参与这个案子的全部记录。有许多事情,并没有收录到案件正式记录之中,我和我的搭档在排查时候,曾罗列出好几个嫌疑人。追查下去,却都没有什么结果。我们当时有几个怀疑对象…我们最早排除的,是省医院的医生罗博。”

“他和受害人家有什么渊源?”沈约问道。

“男受害人的父亲在省医院手术失败,主刀医生就是罗博。根据证人的说法,两个人在医院大厅发生了肢体冲突,后来女受害人起诉了医院,罗博因此被停职调查。他曾经为此事找上了男女受害人的单位,扬言要报复他全家。”

“后来调查为什么会中止?”

“他说找到了一个人,可以为他做时间证人。”章栋说道,“是他科里的头儿,案发当晚,他们两个在他们头儿家里喝酒。原告去世了,官司自然没得打了。罗博回医院上班,几天之后,他和那位主任下乡送医疗的时候出车祸,一车人摔下了高速,一个也没救活。我们还没核实完证人的公信力,这条线索也就断了。”

“这个罗博家庭什么情况?”关关问道。

“妻子当时正在北京读博,两个人是大学同学,罗博死的时候,妻子怀孕3个月了,后来到底是硬扛着生了下来。”

“这么说来,他们夫妻感情还不错?”关关与沈约对视了一眼,“那么他是凶手的可能性,相对比较低。”

“怎么说?”章栋问道。

“如果是我,简单的报复杀人的话,我第一个目标肯定是男主人,只要解决掉他,其他的妇孺,自然不在话下。这是最有效率,也最安全的做法了,他刻意先从女主人入手,显然是另有目的。”沈约分析道。

“凶手带走了父亲的衣服,将自己的衣物丢进洗衣机中,这是一种很私人的情绪表现。他不惜冒着被撞破的危险,花费时间完整地剥去受害人的脸皮――这些行为跟报复杀人,有一定的区别。”关关也说道。

“我们也觉出来有些不对头,罗博家里什么有料的东西也没查出来。可是我们手头上所有的线索里,只有他既有动机,也有这手艺。”

“如果被害人方面行不通,只有考虑加害人了。”关关说道,“这些资料能否给我们拿回去,我想详细地看一下。师兄,能否帮忙调一下罗博那场车祸的报告和相关资料?”

沈约又灌了梁升师兄几杯,这位仁兄酒酣耳热,非常豪爽地直接电话给交警大队的朋友,极力要求将所有当年车祸的相关资料全部集齐了,复印一份二个小时之内就送到他们吃饭的地方来。

这顿饭一吃便到了十点,三位男士非常尽兴。沈约看似一切正常,却逃不过关关的火眼金睛――“水漾璀璨”的眼眸,虚浮的脚步,过于笔直的行进路线――他这副德行,和当年她老爹喝醉之后,几乎一模一样。

助理帮忙把沈约安顿好了,便匆匆告辞而去。关关将文件资料放好,转身就见沈约已经脱了外套,白色衬衫扣子全开,露出秀色可餐的胸口,配着有些凌乱的头发,远远看上去,邪魅得让人想尖叫。然而走进一点,这种粉红色的气场就破功了。他近乎“乖巧”地坐在床上,招牌式的“似笑非笑”很“自然”地挂在他脸上,有些呆滞的含情双眸,眨也不眨地傻傻追随着关关的身影,带着对于这妖孽而言“绝无仅有”的憨态可掬,让人忍俊不禁。

他会变成这样,也都是为了她的工作。关关忍住拍照留念的冲动,认命地倒了杯温水,走过去凑到他唇边,低声说道:“你乖一点,先喝口水,然后去刷牙,回来好好睡觉。”

沈约却突然“嘿嘿”一笑,飞快地伸出手抱住她,将她揉进怀里,“抓到你了,总算――”

被他这么出其不意地“攻击”,关关差点把水扣到他身上,习惯式地命令语气脱口而出,“别闹了,快放我起来!”

“不要!”沈约非但不照办,反而将她抱得更死,“关关,亏得你还叫关关,你说,你哪里窈窕淑女了?”

和喝醉了的人纠缠不清,是最愚蠢地行为,关关索性将那杯水丢到地上,有些无奈地伏在他身上,“你是妖孽,不是君子。”

“你这个脑子不转弯的笨蛋,怎么就看不出来我是个傻瓜?”沈约抱着她,先是咬牙切齿,声音又转为轻柔梦幻,“你不用特别做什么,只要对我笑一笑,就算你要我去摘星星,我也二话不说搭梯子去…”

“只说搭梯子,你也知道星星是摘不下来的?”关关推开他,蹲□帮他脱下鞋子。才要进一步扶他躺下,就又被他抱住了。他依旧是不停抱怨,“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专横强硬的女人,无论我怎么对你,你都冷淡得要命。你知道有多少次我都想一走了之――凭什么我就非得放不下你?”

“你怨念我很久了吗?”尾音上挑,听不出喜怒来。

“笨蛋,就像我爱你那么久…”

这一觉沈约不知睡了多久,睁开眼睛时,便看到四柱床的顶蓬,深色绒布上洒满了描金的大花,头还有些痛,昨晚的记忆成了一片空白。

身下的“枕头”异乎寻常的柔软,他转动脖颈,只见关关靠在一堆靠垫里,半坐半躺还在浅眠中。资料散在她手边,眼底加重的青影,都显示了她的投入和辛苦。这份工作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和时间,能留给他的不多,所以他才特别心急,也特别珍惜――像这样可以枕在她的小腹,感觉她的手抚在他的头上,那种有如潮汐翻涌的温柔。

这片刻的柔情实在太让人眷恋,沈约闭上眼睛足足有三分钟时间,将这种感觉细细咀嚼,放在心底慢慢发酵、沉淀之后,这才睁眼起身,在她额上印了一个吻,转身冲进浴室。这一身狼狈,他真的不愿多忍受一秒钟。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更新~~

微博那位姑娘,不要怨念了,这章热腾腾地,可以动口了。

第五十六章 ...

“嗯,我想要当年和罗博一起车祸身亡的那个梁主任的全部资料。能否安排一下让我们见见他的家人或者其他熟人?”

当沈约泡澡归来,关关已经起来了。她坐在写字台边,正一边写字一边同电话那头的人交涉。沈约微笑地欣赏着眼前的情景,阳光透过玻璃窗打在她的身上,闪闪发亮。在他恍惚间,关关已经完成了交涉,“那好,四十分钟之后,我们在你说的这个地方见。”

“怎么了?有突破?”沈约走到她身边,低头看着台上的资料。

“嗯,你看这里,法医记录上,来领走梁主任尸体的,是他的儿子梁田和前妻何丽。”关关说道,“你记不记得昨天他们说起那个律师叫什么名字?”

“何田?”沈约马上觉悟了,“你是说,他后来是改了父姓从母姓了?”

“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如果真的是我预想的,这可能是父子两代变态凶手。刺激儿子的,恰恰是他知晓了父亲的行为。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远隔千里发生的两个案子,居然在细节上这么重合。”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他会成为罗博的不在场证明,因为如果他是凶手的话,绝对比罗博更需要不在场证明。”沈约点点头,“这是我们最好的线索,赶快收拾一下,我们吃完饭就出发!”

“好,我让他们明天将关关请到S市,看看能不能辨认出凶手。”

带上了所有的新情况,关关和沈约调换了当天最晚的一班飞机,飞回了S市。第二天一上班,就召开了案情介绍会。

“案发时,梁家的老人已经不在了。那个梁主任有一个弟弟。我们这次去查访的时候找到了这个人。他的家庭也早破裂了,对他的嫂子和侄子诸多诋毁。他手上也没有当年的照片了,说是所有的东西,都让梁田和她母亲何女士带走了。家庭合照上那两母子的存在,被他愤怒之下都扣掉了。我们只找到这一张漏网之鱼,还要拜托鉴证的同事整理一下。”

“对了,那位梁先生还说,他的兄长有记日记的习惯。我怀疑他也将作案经过记载下来,所以何田才对他父亲杀人的方法了若指掌。如果能找到这本日记,可以成为本案的佐证。”沈约接着关关的话继续说,“X市方面也可以破了悬案,给死者生者一个交待。”

“我们这边也查过了,何田的父母在他16岁那年离婚,他和母亲一起来到S市投靠了外公,并且进入凤法医所在的高中念书。那个时候他还叫梁田――他的名字是在18岁成人之后改成了母姓。”

“根据我们拿到的法庭记录,他的父母离婚,是他母亲一个同学――姓车的女律师帮了忙。车律师跟工作调动的丈夫来到X市,两家交往了半年,她就察觉出来不对劲了。在她和心理医生的介入下,何田的母亲才得以脱离魔掌。”关关皱眉说,“我们找到了这个车律师,她也曾经被何田的父亲威胁过,不过她老公找人将他‘教育’老实了,才没有继续纠缠。她说这个人渣是典型的欺软怕硬。在何田年纪小的时候,是□裸的暴力,让他们母子吃尽了苦头,后来又演化成了冷暴力。何田的母亲在S市足足做了三年的心理治疗,才恢复正常的。车律师和他们一家还有联系,知道许多内情。何田高中没毕业就出国读书了,直到半年前母亲病重才回国,与师兄师弟合伙开了这间律师事务所。前阵子他母亲去世了,也许这就是他重新犯案的诱因吧。”

“现在动机有了,下一步就该是确实的证据了。他是律师,底线在哪里他很清楚,我们要怎么扳倒他?”

“最近这两起案子没有办法,我们还有凤君。”关关说道,“学校里那么多同学,他选择了凤君,一定是有理由的。我们可以从这方面下手――”

“何田何律师吗?”关关站在别墅门口,对前来开门的男子问道。

“是我,请问你是?”就算早上七点半,这位何律师依旧是衣着讲究身姿英挺,没有半点松懈,好一副成功男士的派头。

关关扬眉,伸出手,“你好,我是关关,H市检高级检察官,这位是沈约律师,S市警局重案组组长梁升,X市警局的张警官,我们可以进去吗?”

“关检,幸会,请进。”何田也伸出了手。他的手有些湿冷,让关关有徒手接触到两栖动物皮肤的错觉,实在不能令人愉快。

“今天冒昧来访,是为了十二年前发生在S市的一件交通肇事案。”关关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翻开了文件夹,淡淡说道,“希望您能协助我们调查。”

“12年前的交通肇事案?”何田皱了皱眉,“如果我没记错,交通肇事罪的追溯年限――”

“最近X市方面发现新线索,他们认为在这件普通的交通肇事背后,有着很强的杀人动机。我们大家都知道,故意杀人时效可不止12年。”关关开门见山,“我们查到其中的一位受害人,是您的父亲梁中磊先生。”

“如果你是为了这个人的事情来找我,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何田站起身,断然拒绝。

“何律师,请坐下。”关关也站起来,“我们本来是要联系您的母亲,但是她一个月前去世了。你是受害人梁中磊唯一的儿子,无论你们有什么矛盾,毕竟事关他过世的真相,能否请您听我说完?”

何田不为所动执意要送客,关关换了说法,“何律师,根据法律规定,亲子关系不因夫妻离异而消亡,所以十二年前,是你处理了他的遗物、继承了他的财产,如今你也有义务协助我们调查。”

何田坐回原位,“既然如此,我时间有限,到底要我配合什么?”

“我们不会占用您太多时间。”关关不疾不徐,抛出了自己的要求,“我们需要令尊的全部遗物,这是搜查令。”

“从X市带回来的东西,都在楼上阁楼里,悉听尊便。”何田指指楼上,说道。

“沈约,李哥,麻烦你们带人上楼,清点一下梁中磊的遗物。何律师,我们还要打扰你一阵子。事实上,我刚好也有一些问题要问你。”一行人都上了楼,关关和何田并肩站在门口,关关对他抱歉一笑,按下录音笔,“程序需要,我们所有的谈话都必须录音,何律师应该不介意吧?”

“工作需要,我理解。”何田看着走动的人群,从怀里掏出一包烟,“关检应该不介意吧?”

“我很介意二手烟。”关关却没有客气,“何律师,据你所知,你的父亲有没有仇人?”

“关检做过调查,对我的家庭关系应该有很深的了解。”何田捏了捏烟盒,面带遗憾地塞回自己的口袋,“关于他的事情,我没有什么机会去了解――也不想了解。”

“关检,对不起,我得打断一下,何律师,你好歹也是法律人,不了解,没机会了解,不想了解,这意思差着十万八千里呢,您也说您时间宝贵了,现在又有时间和咱们玩文字游戏了?”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梁升截断了何田的话,直接又“友善”。

“我不觉得语法有任何问题,我没有机会了解,就算有机会,我也不想了解。”何田眯了眯眼,看向梁升的双眸寒光一闪而过,旋即平复下来。

两边的气氛一触即发,沈约匆匆走了下来,“何律师,他们已经清点过一遍了,请何律师确认一下。”

清点物品,登记造册,沈约最后将登记表交到何田手中,“何律师,请再确认一下,这是否就是令尊的全部遗物,并且在这里签名。”

何田签了名,将登记表交给沈约。关关微微一笑,“何律师,看来我们还要继续占据您的宝贵时间了。”

何田皱了皱眉。关关解释道:“这份是您叔叔签名的证言。他明确地指出,除了以上的这些遗物之外,还有一份很重要的东西――您父亲的日记。这些日记也被你和你母亲何女士带回了S市。我们在你认定的全部遗物中,并没有找到任何一本日记。”

“我没有提到他的日记,是因为我外出读书的时候,那些日记已经被我母亲烧毁了。”何田解释道。

“我开始还觉得奇怪,通过日记也可以了解一个人,何律师却说自己对父亲毫不了解。”沈约微笑着道,“原来日记是被何女士烧毁了。”

“何律师,看来只有请你和我们走一趟,请你和我们合作了!”

“头儿,关检,您可算回来了,凤法医已经等很久了。”他们一行人才出现在办公室,就有警员跳出来急冲冲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最近好不好?我真的是超忙超忙超忙,更新~~

第五十七章 ...

关关的目光扫向路遥,后者摇摇头。关关心底一沉,看来刚刚凤君在监视器里,并没有认出何田的身份。有人拉开会客室的门,凤君走了出来。清丽的脸上表情凝重,透露出非同寻常的坚毅。

梁升忙迎上去,神情透出恰到好处的柔和,声音因感情而缓和,“凤法医,让你久等了。”

“没有关系,工作要紧。关检,这是你和梁组要求的报告,我已经做好了。”凤君将报告交给关关,“包局说让我先留在这边,随时支援。”

“那可要辛苦凤法医了!”不待关关说话,梁升抢先开口。他伸出手与凤君交握,那“一低头的温柔”,堪称完美,“我代我们组上下,先向您表示感谢。无论您有任何要求,直接向我开口,我一定第一时间解决。”

众人心照不宣的“古怪”表情,更是火上浇油。关关看了一眼何田,只见他面沉如水,森严的杀意从他身上逸出,又谨慎地收回。看来凤君的出现,确实动摇了他的心智。

“嗯,小王,你先送凤法医回招待所。”梁升接下来完全是“即兴发挥”了,“晚上李局设宴答谢,等我去接你。”

“好!”凤君抽回自己的手,爽快地应下了。对包括何田在内的其他人客气地点点头,她就跟着警员小王,消失在走廊转角。

关关微笑着朝向何田,“何律师,这边请。”

何田进了审讯室,众人长出了一口气。梁升雅痞一笑,“行啊,你们这帮小子演起戏来还真是像模像样的。”

“难得沈律师肯贡献剧本教导演技,咱们兄弟现在都是演技派了。”众人哄堂一笑,“这次咱们一定要钉死这个变态。”

相持直到现在,何田只有两次的“动摇”。第一次是发现梁升“爱上”凤君,第二次则是凤君将他当成路人一般忽略,关关长出了一口气,只要有弱点就不怕,这一次她会好好地“利用”凤君,让他无所遁形。

“何律师,咱们接着刚刚在你家的话题。”关关坐在何田的对面,再一次摊开了文件夹,“刚刚应该已经走过讯问前的程序了,接下来咱们两个人把这一团乱麻好好理一理。”

“我想说的已经说完了。”何田双手环抱在胸前,表情冷静。

“你不想说我也不能逼着你开口,其实有的时候人的身体语言比口头表述更真实。心理学上一般认为,双手环抱在胸前,是一种抗拒和防御的姿态――何律师想要抗拒什么?”关关却换上了闲聊的语气。

“关检在法庭上战绩显赫,原来靠得是弗洛伊德帮忙?那H市司法界还真是让人失望啊。”何田不为所动,反而对她嘲讽。

“弗洛伊德有的时候也可以成为帮助别人的小天使。”关关也不以为意,“比如你的说辞中有一部分我就很好奇。既然你的母亲除之后快,你又毫不在乎,为什么你们要把令尊的日记,千里迢迢带回S市?就地销毁不是更简单而且更省力?然后这人人不待见的日记在阁楼上藏了这么久,你在国外求学,突然某一天,没有任何预兆,你母亲又想起了你父亲的日记,就冲到楼上,全部都销毁了?”

何田没有回应,关关停下来,观察他的表情半晌,接下来继续说道:“何律师,你也知道,妨碍刑案调查,向警方说谎,是非常要不得的。你说你对梁中磊没有机会了解,也不想了解,请看你叔叔的另一份证言,我们之所以知道有这份日记存在,是因为你叔叔曾看到你晚上躲在厕所里,阅读他的日记。你现在的行为,已经涉嫌伪证――”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依然不做任何回答。就当是我自言自语说故事。”关关收起文件夹,“这个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小男孩。他自小生活在富裕又优越的环境里,在外人看来他是蜜罐里长大的孩子,哪里知道阳光背后的阴影。家暴的父亲,软弱的母亲,在他成年之前,他是在棍棒与冷言冷语中长大的。在他十五岁那年,母亲在律师朋友的帮助下,与父亲离婚,并带着他回到了母亲的老家,可惜对于青春期的男孩而言,已经太晚了。他内心的扭曲,阴暗与暴力,已经成型了。认为被抛弃而愈发暴戾的父亲,丢失了最完美的出气筒。挫败感和愤怒驱使他走向了一个极端。这位父亲是当地鼎鼎有名的医生,他科室里的同事遇到了一件医疗纠纷。前来闹事的家庭早已貌合神离,软弱而苦闷的丈夫,强势却偷情的妻子,茫然并叛逆的孩子――他们毫不费力,触动了父亲心里那根暴虐的弦。他将自己代入了丈夫和父亲的角色,默默观察着这个家庭的一切。他越来越愤怒,越来越憎恨。在某天夜里,他进入了这个家庭,造就了一场屠杀。”

关关将照片摆在何田面前,血腥味道扑面而来。

“对于这件案子的调查并不顺利,因为对当时的刑侦人员而言,父亲一没有动机,二没有作案时间――他是刑案调查对象的时间证人。没有人对他产生任何的怀疑,就在侦查进入死胡同时,一件悲剧性的交通事故发生了,调查对象和这位父亲双双死亡。这个案子也自然而然变成了悬案一宗。”

“内心阴暗的男孩与母亲一起回到了X市,处理父亲的身后事。从父亲的日记里,他得知了这场屠杀的始末。在往后的一年时间里,他不可遏制地一遍又一遍,在脑海里幻想着那充满血腥与残暴的画面,感受着制裁生命所带来的快感,这也成了他青春期发泄的渠道。这段时间,男孩过得并不好,他来自西北的X市,穿着打扮、一言一行都与本地男孩不同。青春期的男孩有时候是非常残忍的,他无法融入,还要忍受嘲笑,变得越发孤僻又敏感。这个时候,他生命中的阳光终于出现了。”

“美丽、自信、坚强,他根本不能抵抗这种魅力。他既想靠近,又怕被拒绝,就算为她做得再多,她也从不知道。他劝服自己,这种默默的爱,是一种不求回报高尚,其实内心却很清楚,他就是个胆小鬼,甚至不敢到她面前自我介绍。就到10年后的今天,情况依然如此,她对他的爱情一无所知。不过这也难怪,想要摘下高岭之花,必须有攀登的勇气。这样的女孩,通常都会被自信耀眼的男人所吸引,怎么会想到阴暗角落里,有一只老鼠将她默默仰望?”关关叹了口气,说道。

监控室里所有的人都把目光调向沈约,沈约挑了挑眉,目光未曾稍离关关左右。他最爱的,就是她如同花朵怒放的姿态――自信、强悍、无所畏惧,那样耀眼的美丽。

“你不是她,又怎么知道她怎么想?”何田突然冲口而出。

“有人说我和她性格相似,而我,选择了沈约。”关关回答道。

“你也配?这世上没有人和她相似!她才不会那么肤浅,选上那种跟孔雀似的男人!招摇,无知,愚蠢,怎么可能知道她的好?”何田一拍桌子,完全丧失了风度,关关眼都未眨一下,直视着他有些扭曲的脸。在旁边站着的小可冲上去,“坐下,坐下!”

“这么说,你知道我说的人是谁了?”关关丝毫不为他所动,问题直指要害。

“我不想听你的故事。”何田被小可强制按下,梗着脖子说道。

“按照法律的规定,我有权向讯问你12小时。”关关说道,“你可以选择不回答,却不能不让我说话。我们两个人都认识的,美丽又坚强的女人,应该只有一个――凤君,或者你能再找一个符合条件,我们都认识的人出来。或者你认为,凤君还不够坚强美丽?”

何田整个人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

“我说过这是个故事,对号入座的人是你自己。”关关说道,“既然你对日记的去向以及内容都三缄其口,我们只有将你所有有字的东西都带回来,然后一一确认它们是不是令尊的日记。如果不小心把你的日记翻查出来,请你一定要原谅我们。说实话,比起令尊的日记,我对你日记的内容更有兴趣!”

关关继续所谓的“故事”,“日记真是很有意思的东西,它可以成为青春时代的缩影,老年时候的回忆,有的时候,也会成为刑事案件的证据。就犯罪心理学而言,记录型的犯罪嫌疑人,他们对照着杀戮日记,一遍一遍重温犯罪场景所获得的快感,也是他们犯罪很重要的组成部分。因此他们不会将日记放得离自己太远。如果故事里的男孩在长大之后,也走上了他父亲的老路,你猜我们离他的日记还有多远?事实上,我对他其他的犯罪没有任何兴趣,我只是为了我的朋友――”

关关起身拉开审讯室的门,凤君走了进来。她的眼中血丝浮现,却没有半分泪光,灼热地,好似要在他身上烧出一个洞。她径直走向何田,他站起身。令人毛骨悚然的柔情,渐渐溢满他的双眼,他迎着凤君的目光,声音有些颤抖,“你,你想起我了?”

关关握住凤君颤抖的手,拖她坐在自己身边,“何田,既然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凤君,你就当着她的面说清楚。”

何田只是看着凤君,一言不发。关关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不要看她,看着我,回答我的问题。哪怕你对我说一句谎话。我向你保证,你今后永远也见不到她。你可以继续保持沉默,你现在所说的,会成为我们结案的证据。你是律师,应该很清楚自己的权利。”

“他们是自找的,父母都是一样的,口口声声说对孩子好,其实都是自私自利!那天我去老师办公室,正听到她班主任质问她,说她没有家长来参加家长会。原来他的父母都出国去了,家里就剩下她一个人在,等到放了假,她就到H市,住到祖父母身边去,直到她父母回来,她才能回来。她虽然没有责怪她父母一句,我却能认出她的表情。她那么好,他们却根本没有尽到身为父母的责任――”

“就是为了这个?”关关问道。

“一开始我并没有想杀他们,突然间,那本日记里的情景就到了我脑海里。”何田看向凤君,表情慢慢柔和,“相信我,只有我理解你,长痛不如短痛。斩断一切才是解脱,与其让那种痛楚每日每夜折磨你,不如一次性解决。我都是为了你!”

“没有人让你做这些,我求过你吗?”凤君站起身,一拳挥过去,何田整个人狼狈地跌倒在地上,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凤君,“他们是我的父母,他们是我的亲人,竟然是为了这种事情,这种事情…”

关关抱住凤君,安抚她的情绪,看了一眼捂着脸,一脸不可思议的何田,对小可点点头。小可上前一步,说道,“何田,你涉嫌谋杀,现依法将你逮捕。”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热心的深秋落叶姑娘深情的四个地雷,因为她一不小心炸多了,所以我也手滑地多发一章,这章比较长,请大家好好享用。

第五十八章 ...

沈约等人也冲进了讯问室,“女王,凤法医,还好吧?”

“关检,你先扶凤法医去休息。其他的事情我来处理。”梁升看了一眼悲痛欲绝的凤君,再对上何田时,已经是□裸的厌恶,“何田,第一次请你来的时候,我们在你丢弃在公安局外的矿泉水瓶上,提取到了DNA,和你10年前留在案发现场的DNA做了比对――比对的结果你心里应该很清楚。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一位证人。你可以破坏无线网络,却不能破坏人的记忆。你从张家出来的时候,曾经和一个人擦身而过――这个人现在就在我们控制中,他和你一样都喜欢在作案前踩点,只不过他谋财你害命而已。也许你们都没有意识到对方的存在,但是照相机却是很诚实的。照相机反应出来的,和你当时对我说的,可真是天壤之别!我们在你壁画背后的墙上,发现了保险箱,你的日记,你父亲的日记,都大白于天下。”

“我要听他说完,我要你当面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杀死我父母的?”凤君略略支开关关,站直身体,强硬地说。

“我知道那天下午你要去中医院跟老中医学习,所以我带了父亲的那把枪,守在你家门口。等你走了,我就敲开了你家门。我说是你同学,来还你作业的,你妈妈没有疑心,还请我进去。我听她说你的父亲是什么无国界医生,原来等假期结束,你的父亲还要离开。他们根本不在乎你,他们只在乎自己的生活。我想起了日记上所描绘的情景,不知不觉拿出了枪,指上了她的头,把她绑在了椅子上。我打电话给你的父亲,告诉他是老师来家访,他很快就回来了。看我拿枪指着你的母亲――说起来腿上的那两刀,是你父亲自己捅的――我只是威胁要杀死你的母亲…”

“我很奇怪你会那么伤心,有天晚上我睡醒来,就看到我的母亲坐在床边看着我。她从我的梦话里,发觉我做了和那人一样的事情,她将我送出国读书。直到半年前,她被发现癌症晚期,我才被叫回国内。我做了律师,才发现这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和我一样的人,偷情、包养、那些父母只顾着自己的生活,根本不知道给家庭留下了多少伤害。一个月前,我的母亲过世了。我每天每天都会梦到你,凤君,我会梦到你的脸,他日记里的情景,还有那天的情景,大片大片的腥红色在我脑海里灼烧。我想这是一种预兆,上天给我结束的使命,结束这些痛苦。这样的家庭,只会让更多的人痛苦…”

将凤君送**,关关走出客房。沈约迎了过来,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latte。香味弥漫在鼻端,诱得肠胃隐隐作痛。关关抱住杯子,吸取这份温热,沈约从背后拥住她,将她纳入自己的怀抱,咬着她的耳朵低声说:“凤法医好些了吗?”

“嗯,已经睡了。路遥和小可呢?”关关的声音有些疲惫。

“路遥还在警局帮忙,小可回客房了。两桩悬案,两个焦点案子,一对父子杀手――今儿辛苦了!”沈约将她喝了一半的latte放到一边,面对面将她抱起,一路抱上楼,让她坐在餐桌上,耳鬓厮磨,肌肤相贴,带来令人战栗的情热,他含着她的耳垂,呼吸都是撩拨,“其他的事情就交给别人去处理,我决定身体力行,奖赏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