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来到办公室,刚坐下就发觉气氛有些与众不同。吴玦打开电脑,看见邮箱中的通知,才知道今天便是财务部新经理上任的日子。

九点半,财务部办公室,与李助理并肩走进一个人。看起来很年轻,穿着打扮有点英伦风,温文尔雅的样子,颇为绅士。想来应该就是那位还未露面的经理。

“各位同事,早上好,这位是财务部新来的程予正程经理。”正想着,李助理已经开口介绍。

“大家好,今后请多指教。”程予正的声音很温和,一如他的外表般彬彬有礼。

一众坐着的人,立马在李助理的带领下,识时务地拍手欢迎。

“空降啊!”电脑里闪过小余发过来的消息,转眼看她,正眨眼对她意味不明的笑。不用想也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下午的例会,程予正大致展现了他的工作风格。本以为新来乍到,他对公司的状况并不甚清楚,却不料,半小时下来,他不仅有条不紊地盘点了一番部门最近的业务状况,连每个人是谁,具体负责哪一部分,有哪些问题,都一清二楚,让所有的人都不得不暗自惊奇。

可虽然这样,他却并不让人觉得锋芒,或者咄咄逼人,反而是心悦诚服的赞叹。也许这就是林佳河需要的人。

有的放矢的会议并不拖沓,半小时过后,就已近完毕。正等着程予正说总结陈词,他却忽然道:“我看了这一年来大家的业务状况,也和总裁商量过,决定部门的副经理暂时由吴玦来担任。”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绝对是吴玦始料未及的,实际上,部门其他十余人都很是诧异,程予正的话一落音,大家便开始躁动。

部门副经理这个职位从吴玦进公司时,就一直空缺,两个主管明争暗斗许久,上头却一直没有下令升迁哪位。而现在程予正忽然宣布让资历最浅的她坐上这个位子,想来都让人匪夷所思。

大家的反应倒显然在程予正的预料之中,他摊手笑笑:“对于这个任命大家可能有些不能认同,实不相瞒,这是总裁的提议,而我认真读了吴玦的资料,觉得她无论是学历还是曾经在顶级事务所就职过的经验,或者进林正后的工作业绩,担任这个职位都应该是实至名归。当然,她资历太浅也是事实,不过林正从来看重的都是能力而不是资历。”

他说得似乎合情合理,一众人竟然啧啧点头,虽然看得出,总还有一些人很是不平和不甘。

“经理……”吴玦知道她应该对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婉言拒绝的,但话到嘴边,吴玦说出的却只是“谢谢”二字。

因为她明白,程予正不过刚刚上任,即使再熟知公司业务,得来的途径却也只可能是一些材料数据,纸上得来终觉浅并无道理,他对她的工作能有多了解?这个任命大约单纯只是林佳河的决定。

只是,林佳河为什么会这样做?

海岛那次之后,吴玦曾诚惶诚恐以为他会炒掉她,却不料居然被他莫名升了职,还是这样一个按照常理她还需要摸爬滚打至少三五年,才可能得到的职位。

她真的猜不透。

“吴玦,我相信你能胜任。”程予正像是看出她的心思,打断她的胡思乱想。

她愣愣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回到办公桌,有同事凑过来起着哄要吴玦请客,她只能敷衍着点头。脑子里一直很乱,怎么理也理不清。

没有心思再看报表,进到内网人事库查了查程予正的简历。果真典型的精英,英国名校毕业的财经硕士,曾在国外知名公司做到中层。

而如果没错的话,他毕业的那所学校,正是林佳河就读过的学校。想来他们应是关系匪浅的。所以,无论是凭着他自身的能力,还是与林佳河的这层关系,空降到林正财务部,都无可厚非。

只是,吴玦忽然想到了刚刚离开的经理,是不是如他所说,林佳河真的只是为了任用自己的人,才借口将他清除?

想到这里,吴玦觉得异常愤怒,也不作他想,腾地起身,冲出办公室,匆匆来到上一层,总裁办所在的地方。

她从未来过这个地方,所以甚是陌生。总裁办年轻的秘书端坐在位置上敲电脑,她身后则是总裁办公室紧闭的漆木门。

公司总部几百多人,吴玦入职还才一年多,认识的人并不多,与这总裁办的秘书更是只打过几次照面,完全不识。

吴玦走近她的位子,尽量使自己显得平静:“我是财务部吴玦,有些工作向林总报告,麻烦通报一下。”

秘书小姐抬头看了吴玦一眼,眼里似乎有些犹疑之色,顿了片刻才拿起桌上的电话:“林总,财务部吴玦说有工作向你报告。”

虽听不见电话里林佳河的声音,但秘书小姐不自觉地点了点头,果然,她放下电话,用公式化客气甜美的声音:“林总让您进去。”

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林佳河低低的回应声。本来刚刚一直是义愤填膺的,推门而进时,却不知怎的,心头那股火焰竟然生生熄了下来。

“什么事情?”林佳河仍旧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脑,问这话的时候,也没看她一眼。

“林总,为什么给我升职?”吴玦忽然决定先从自己的升职问起。

“很简单,你工作能力不错,又勤奋认真,虽然资历尚浅,但难得的沉稳,程予正刚刚来公司,须要你这样一个副手。”不需要说的太明,林佳河便知道她的意思,但他回的轻描淡写,好像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程予正?说到这个名字,吴玦的愤怒又上了来。当然,不是因为程予正这个人,而是因为林佳河的做法,她冷笑了笑:“所以,为了要将你的亲信安插在林正,你不惜牺牲一个在林正卖命了三十年的元老?”

“牺牲?他出卖公司机密,叫做牺牲?况且我仅仅只是辞退他,还给了他一笔遣散费,已经很对得起他在林正的这三十年。”

他说的理所当然,让吴玦觉得愈加郁闷,那些所谓的冷静,一瞬间也没了踪影,只冷冷看着一直没有看她的他,语气很是苛刻:“他出卖的那些报表,根本就不可能让韦宏对吴玦们有什么不利,我想作为总裁,你不会不知道。实际上,你只是找个借口将这些你觉得没有什么用处的人清理掉,对不对?”

“出卖了就是出卖了,为了钱,今天或许只是这些用处不大的报表,可谁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我绝对不会容忍背叛。”林佳河终于将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开,看向站在他桌前近一米处的吴玦。

“对,经理是为了钱,但是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为了钱?”吴玦忽然变得有点急躁,不自觉地走近了一步,对上林佳河那双她从未辨清的眼睛,“他妻子患了肾病,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洗肾,还要准备手术,他女儿在国外念书,每年至少要十几二十万。或许这些数额对你这个大总裁不算什么,可是经理说到底只是个拿薪水的上班族,要不是走投无路,他怎么会这么做?难道要他眼睁睁地看着老婆病死,女儿辍学?”

说完这些话,吴玦心里的愤怒已经达到极致,一时间往事不断上涌,让她觉得浮躁而忿恨,恨不得冲上前将这个唯利是图的冷血动物杀掉。

林佳河似乎看出吴玦的异样,眼神闪烁了片刻,却还是面无表情地回应:“这是他的私事,我管不着。”

“私事?”吴玦冷冷哼了一声,“对啊,你这种唯利是图的商人,除了认钱,还会认什么?你根本就是一个冷血动物,连最起码的感情都没有。”

吴玦几乎是口不择言地吼出来最后一句,平日里那个沉静的她不见了踪影,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恼羞成怒的泼妇。

“吴玦!”林佳河显然因为吴玦的她而有些愠怒,语气也更为低沉,“你以为你在与谁说话?我说过,不要太自以为是,我的耐心有限。如果你不满意,完全可以走人,林正不差你一个。”

其实,在说完那番话后,吴玦稍稍冷静了下来,心里不免有些后悔,林佳河从来就不是个善主,如果说上次在海岛是因为私事而惹了他,那么他还有既往不咎的道理,可现在牵扯到公事,她说出这些难听的话,难保他不会真的叫她滚蛋。

事实上,林佳河确实叫她滚蛋了,他见她对自己的话没有回应,脸色愈加沉了几分,又用一种冰冷至极的语气对吴玦冒了两个字:“出去!”

吴玦觉得这和滚蛋没有本质区别,所以很识相的出去了。

出了那间办公室,吴玦才觉得自己荒唐,她竟然跑到林佳河办公室质问他,还和他几乎吵了一架。

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冲动了呢?

虽然对于林佳河升她做副经理的原因,有些匪夷所思,但冷静下来的吴玦,想到既然已经这样,无论如何,对她都是一个机会,让她离进自己的那个目的更进一步。

她差点为了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断了自己所有的路?实际上,林佳河对经理做什么,又与她何干?

回到办公室坐了一会,电脑下方指到五点半,下班的时间。

一整天,吴玦好像什么都没做,却累到极点,吴玦关了电脑,站起身,揉了揉太阳穴,看见程予正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第10章拍档

为了避免和程予正一起下班,吴玦站在自己的位子稍稍迟疑了下,等到他从办公室彻底离开,她才草草收拾,走了出去。

正值下班高峰,走出大厦,来到路边,四处都是匆匆忙忙拥堵的车流和人流,落日的余晖从林立的高楼中穿射而过,打在吴玦的身上,挟裹着层层尘埃与颓败,这让她突生出一种不可名状的焦躁。

人满为患的公交让她没有搭乘的*,来来往往的出租车没有一辆停下来。她忽然有些无措,似乎隐约明白,有些事情大概总会超出自己的预想,只要稍不留心,便滑向了未知的路上,就好像……就好像这惊心动魄的一天。

恍恍惚惚在路边站了阵,身前滑过一辆蓝色的车。还没反应过来,车窗已经落了下,程予正从里面微微探出头,露出春风般的笑:“去哪里,送你一程?”

吴玦下意识地皱皱眉,犹豫了片刻,本想拒绝,但扫了眼路上的车流,说了声谢谢,转身上了他的车。

“回家?”他发动车子,侧头问吴玦。

吴玦点点头,报了地址,过了两秒,又改口,说了自己常去的健身中心的地址。

“去健身?”他像是随口问。

“嗯,去打球。”吴玦淡淡回,因为没有说话的兴致,便半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车内冷场了半响,才传来程予正的声音:“工作很累?”

“嗯。”她还是没有睁开眼睛,语气也略微有些敷衍。

他像是笑了笑:“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不爱说话。”

“因为言多必失。”吴玦下意识地冒了一句,说完连自己都怔了一下,睁开眼睛,恰好对上他瞥过来的视线,方才想起自己的失态,毕竟他是她的上司,还是刚刚上任的新上司。

有些尴尬地直起身,吴玦牵强地对他笑笑:“对不起,我只是有些累。”

“你又没做什么错事,干嘛道歉?”他扬扬嘴角,一脸云淡风轻的明朗,“你刚刚说去打球,打什么球?恰好我也许久没有运动过了,不如加我一个。”

吴玦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台球。”

他像是有刹那的意外,随意又笑道:“好啊,反正很久没玩过了,正好让我见识一下我新拍档的水平。”

拍档?不知他是在放低身段还是在抬举她?本想说点谦逊的话,却因为没有恰当的心情,话到了嘴边,吴玦还是生生咽了下去。

程予正拿杆的姿势很帅,这种慢节奏的运动仿佛很适合他,因为每一个动作都可以宣示他身上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温文尔雅。

虽然看得出有些生疏,但他的技术确实很好,饶是吴玦也赢不了他几球。几局下来,不知是室内空调温度太高,还是真的消耗了些体力,竟然微微出了些汗。

休息时,程予正拿过一瓶饮料,替吴玦打开,递给她,仿佛自然而然。她忽然想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环境,才会有这般绅士教养。

道了声谢谢,吴玦正想夸一番他的球技,他倒是先开了口:“没想到你这么厉害,说实话,我还没碰到几个像你这么会打台球的女人。”

她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其实还好,只不过平时比较喜欢玩而已。”

说完,发觉他没有再说话,只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她转过头,对上他的眼睛,那种探究的神情,让她一时有些局促,下意识地蹙眉开口:“怎么了?”

他好像并不觉得自己唐突,只是忽然皱了皱眉问:“就是觉得奇怪,你为什么会喜欢台球?”

吴玦觉得他的问题有些莫名其妙,便随口答:“因为之前生过一场病,很长时间都不能做剧烈的运动,只好将就着打台球,没想到就喜欢上了。”

“原来是这样。”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气氛凝固了片刻,吴玦站起来,拿起球杆看似随意地击了一个球,那球应声落洞,她靠在球台撑着杆看向程予正,玩笑似地说:“其实台球非常有意思,每次出杆的时候,你都必须算好距离角度和力度,不能多一份,也不能少一分。所谓的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在这项运动中,体现得最明显。”她顿了顿,接着说,“就好像我们的工作,要想做到最好,必须要精于算计。”

程予正显然对她这番言论有些意外,实际上,连吴玦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说这些,就好像有些情绪明明不能宣泄,却还是要变着法子对人倾诉出来。

他沉默了半响,忽然笑了起来:“你好像说错了,我们要的只是计算,并不是算计,虽然我在国外待了很多年,但中文还是没有忘记的。”

吴玦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这种语言上的细节,她略微有些尴尬地回道:“看来是我的中文不好。”

其实,她并没有说错,从进林正那刻起,她就慢慢在学习算计。

又是沉默了会,程予正忽然看了看表,起身:“我晚上还有个朋友聚会,要不,先送你回去。”

吴玦忙不迭摆手:“你去忙吧,我还想一个人玩一会,明天见。”

“好,明天见,以后,合作愉快。”他走近她,笑着伸出手,她以为他要同她握手,却没想他只是轻轻在她肩上拍了拍。

吴玦有些呐呐地点点头,笑着回他:“程经理,明天见。”

他仿佛有些无奈而好笑地耸耸肩:“不在公司的时候,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

“嗯。”吴玦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他忽然笑得一派明朗,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转过来说:“吴玦,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身上有种很复杂的气质。”他像是想了想,“怎么说呢?就好像是……似是而非的唯唯诺诺,似是而非的小心谨慎,以及似是而非的本分。”

吴玦有一瞬间的怔忡,却没有说话。

程予正说完自己大概都觉得有些好笑,摊摊手:“我随便说的,别介意。”

吴玦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脑子里忽然有种崩裂的感觉,就像是一根针,不偏不倚正好刺中她心里最不堪一击的那部分,即使只是漫不经心的力道,也让她有种生生的疼痛。

压下这种难受,她摆好球,准备一个人完成一局。每击进一球,那种空洞的声音,便昭示着一种寂寞。

其实,她早已经习惯了寂寞,只是还没有习惯如何安然地去面对寂寞。

在这种寂寞之中,吴玦想到了林佳河,不知白日她的冒犯,会为她招来怎样的后果?也许,他其实是个宽宏大量的老板,不然也不会再她对他在海岛做出拒绝之后,甚至还升了她的职位,又或者,他耐心有限,明天就大笔一挥炒了她。

其实,她有时候想,如果真的丢了这份工作反倒好,也许一切就可以归零,让她试着忘记所有的不快乐。

因为脑子里一片混乱,击球的姿势越来越不稳定,桌上的球被吴玦弄得一塌糊涂。越是这样,越是浮躁,最后干脆扔了杆,拿起包走了出去。

到了马路上,才知道原来天色已黑,华灯初上。

健身中心离吴玦的住处并不远,走路不过二十几分钟,想着反正没事,便决定走回家。

初春的夜风,有丝丝凉意,吹在她的脸上,竟让整个人清明不少。

慢慢走到住的那条路口,忽然看见前方路灯下,停着一辆黑色的车。因为是熟悉的车身,不得不让吴玦心里波动了一下。

再走近,看清车后的车牌时,才确定她的猜想。

正犹豫着该怎样上前打招呼,车门已经打开,林佳河从里面走了下来。

因为背着光,他的脸并不甚清楚,饶是这样,吴玦还是感觉到了他在这夜色从传达出来的阴戾。

“林……总……”吴玦的声音几乎有点戚戚然,并不是刻意假装,而是这一瞬间,她真的有些不知所措的惶恐。

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绕到车的另一头,倏地打开车门,冷冷地冒了一句:“上车。”

吴玦稍稍犹豫了两秒,便从善如流地上了车。

在没被炒掉之前,他还是老板,她还是员工,所以,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自觉有顺从的义务。

实际上,他的这种威慑力确实会让人不自觉的诚服。

“林总,有什么事吗?”吴玦简直觉得她声音里透着太过显而易见的诚惶诚恐。

“电话为什么关机?”他却答非所问,语气里满是不耐。

她掏出手机,看了看漆黑的屏幕,有些歉意地回答:“应该是没电了。我不知道你找我?”

他这才转过头看她,眼睛微眯着,还是一如既往般,面无表情,又好像若有所思。明明是在盯着她,却仿佛又不是在看她。

“林总,你到底有什么事?”吴玦快要被他这种眼神弄得发毛,不知道还能坚持几许,就会全面溃败。

他并没有回答她,只用一种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叹了口气,转过头忽然发动了车子。

他的举动太让人匪夷所思,换做别人,大概早就沉不住气。但吴玦此时只觉得累,什么都不愿多想,也便没有了不安的心思,他到底要做什么,或者对她做什么,她这一刻一点都不想关心了。

第11章真相

车子启动后,林佳河一直没有说话,而吴玦,因为忽然失去了所有迎合或者探寻的兴致,一时也是默默无言。

想来她和他接触的次数不过屈指可数,除了那个除夕夜,其实说过的话真的可以背出来。撇去顶头上司和下属这层关系,两人实在只能算是陌生人。

可偏偏两个陌生人,笼统下来的几次接触,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气氛。至于到底是怎样的诡异,吴玦说不上来,也许是相互间的试探和猜度,又或许是对彼此没来由的不屑和厌恶。

“下车。”

直到林佳河忽然冷冷地冒出这两个字时,吴玦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

她有些愣愣地随着他下车,才发觉,车正停在一家西餐厅旁边。

“林总,您到底有什么事?”她终于还是有些沉不住气。

他没有看她,径自转身,答非所问地淡淡回了句:“我还没吃饭。”

她很识相地跟了上去。餐厅灯光与街道的暗色交织在一起,就像是这个黑白无法分明的世界,而游走在这世界中的林佳河,似乎永远都是那么高高在上,就如同吴玦前面那个高大的背影。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顺从地跟随他的脚步?他又凭什么对所有人予取予求?

此时此刻,西餐厅内的人并不多,悠扬的钢琴声,更显得这室内的幽静。

大致因为林佳河是熟客,年轻的服务生彬彬有礼地将他们领到靠窗的卡座。

他随意翻了下菜单,漫不经心地点了两道菜,又将菜单推向吴玦,示意她点菜。

吴玦并没有看桌上的菜单,只是有些愤怒地看着他。

她是真的有些愤怒,试想,被一个毫不熟悉的人莫名其妙叫上车,再被领到一家同样陌生的餐厅,而他什么都没有说,你会不会觉得愤怒?

而吴玦的反应仿佛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很随意地将菜单还给服务生,又说:“这位小姐跟我的一样。”

看,多么自以为是的家伙!她心中的冷笑差点表露在了脸上。

“林总,如果你真的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吴玦自觉耐心已经耗到极点,不知道继续同林佳河这样莫名地坐下去,会有何过激的反应。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他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一叠照片,丢在桌面上:“看看这些再走吧!”

她疑惑地坐正身体,将照片拿起来,随意翻了几张,就觉得自己脑子开始一片混乱。

怎么会这样?这个世界怎么会这样?

“这就是你那个好丈夫好父亲的经理。”他的语气里是掩盖不了的嘲讽,“一个为了太太和女儿不得不出卖公司的人,却还有闲工夫养情人,我倒要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很不近人情。”

吴玦知道林佳河没有骗她,也没有必要专门找几张照片来骗她。那照片的经理还是她在超市看到的那副模样,柔情体贴,只是他身边的人并不是那日那个面带病态的妇人,而是一个年龄略轻的女人,长得很是漂亮大方。

她确实没想到,好丈夫好父亲的经理竟然会有情人。

“他这个人倒是会博得别人的同情。”林佳河还是那种嘲讽的语气,“连你这个入职才一年的下属,都会为了他说话,还……不顾自己的身份指责我。”

吴玦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过了半响,才反应过来,问:“你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

这一次,换成了林佳河微微怔了一下,大概没有想到她会忽然问出这个问题,自然也没有准备答案,脸上有瞬间的愠怒,但也仅仅只是瞬间,他又恢复了常态,带着点惯有的倨傲和冷笑:“因为不想因为这种人背负冷漠无情唯利是图的罪名。”

听到这两个词,吴玦不禁也有些想冷笑,于是口气也便有些苛刻:“冷漠无情唯利是图,林总难道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