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淮直休养了一天一夜才恢复过来,所谓的休养不过是洗澡,吃饭,睡觉。第二天洗漱饭罢,才又恢复神采,毕竟现在已经有了一定武功底子,而人又很年轻。

安等他第二天苏醒洗完脸这才过去见他,见面就道:“淮哥哥,你这是活该,谁叫你答应了我,却一年都没来见我,怨不得我的徒弟们不认识你,一路拿你作法,还好有我师傅提前关照,否则你一准被他们四肢往外一拉,变成四人分尸。”

朱淮一边大口却还是不失教养地吃着早餐,一边应道:“还好他们没日没夜的赶,再拖几天,我得被他们折腾死。”

安不放过他,道:“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不来看我?”

朱淮尴尬地道:“我最先是因为身体不好,后来师傅怕我一人上路,不放心我走,这个……”

安打断道:“他不放心你?我们一起北上的时候你还把我们几个照顾得头头是道,你师傅难道是瞎子,看不出来吗?”

朱淮道:“师傅,他也是为我好吧。”神色却是越发尴尬。

安看着朱淮,忽然明白,不是朱淮不愿意上京找她,但他既被师傅所救,自然得知道报恩,凡事得顺着他师傅一点,而如果他师傅不讲理的话,那他也就只有寄人篱下了,这对一个王孙公子而言,自然是别有一番滋味的。于是不再追问,默默替他添了碗粥。

朱淮一早知道安的聪明,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已了然于胸,便笑道:“好不容易遇见了,怎么这么不高兴的,你吃了吗?”

安道:“早吃了,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时候,都快中午了。可怜我这四个徒弟,现在还不敢来见我。对了,淮哥哥,吃完饭想不想出去走走?江南的春天好美哦,好象连空气都是香的。”

朱淮吃了一惊:“什么?这儿是江南?我这么快就到江南了?”

安被他搞得一愣,忽然笑道:“对啦,是我说错了,这儿不是江南,可不还是江北嘛,但我感觉扬州好象已经是江南了,到处是小桥流水的,这几天出去溜达,都已经数不清过了多少座小桥了。”

朱淮更是吃惊:“这里是扬州?我离开扬州去京城时候已经听说扬州要打起来了,师傅叫我出去避难。但这儿怎么没有一点打仗的样子?”

安忽然有些紧张,她怕朱淮知道事实后也与她来一招杯酒绝交的招数,只得强笑道:“这就是台风眼理论了,你是南边人,一定知道台风。台风虽然很厉害,但它的正中心却没有风。我们现在就处在战争的中心,清军的中军。”说完,就一直密切注释着朱淮的反应。

朱淮愣了半天,忽然哭笑不得地道:“人家在扬州城里反清复明,我一朱明后人却在这里敌方做座上宾,说起来要多怪有多怪。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安,你一脸紧张干什么?”

安听着这才心头一块大石落地。笑道:“我还真怕你一听是在清军营里,立刻掀桌而走呢。还好你很正常。”

朱淮笑道:“这叫什么正常的,只怕被人知道,我得被他们戳着背脊骂娘呢。不过实话说,既然知道了,那我也不大愿意呆着,这儿还是与你北京的王府有点不同,呆这儿总有点不自在。安,这儿应该是扬州城外吧?”

安疑道:“你怎么知道?你以前来过这家?”

朱淮道:“扬州是个很富裕的城市,城里有大量盐商富可敌国。他们住的房子极其奢华。如果你们已经打进去的话,一定就住到最好的房子里去,这样的地方还轮不到你们光顾。”

安好奇道:“他们盐商的房子会不会比皇宫还漂亮?”

朱淮笑道:“皇宫又不漂亮,只是规格高点而已。盐商们的家除了依规矩屋身高度,门槛高度什么的受限制外,里面的园林布局都竭尽机巧,装饰更是曲尽其工,以后不打仗了你进去看看就知道。我们家的王府都不如他们的呢。”

安心里想:有日子的,我很快就可以在盐商家闲庭信步了。但不好说出来,只得道:“既然你住这儿感觉不自然,等下我送你出去,住到离军营离城都远点的地方,既安全,我又可以就近常来与你说话,可好?”

朱淮道:“好,现在住到扬州城里面也太危险了点。不知道我师傅和几个佣人他们有没有离开了,我看看我师傅也不是很反清的样子,应该早已经离开。否则现在要出来也困难,我要不是给你那四个混徒弟装在布袋里,估计进来这个包围圈也困难。”

安低头想了想,道:“你师傅他们就住扬州城?真巧了。淮哥哥你还是牵挂你师傅的吧?也是,他救过你的命了。要不你画个简单示意图,我替你进城看看去。你也可以放心。”

朱淮摇摇头笑道:“我师傅这人神神秘秘的,进进出出脸上都蒙着人皮面具,连我和老仆都没见过他的脸,住的地方也怪,进门后依着五行八卦来布置,我最初老要走迷,学到窍门才好。你要找上去,一定看见那里不过是座假山,是湾死水,但其实里面下面都有布置。反正我也进不去,不去想他了,等一下你带我出去,我到村里找户干净人家要个床位住着,等平静了再说。”

安点头称是,去前面与多铎打个招呼,陪朱淮出去。多铎那天见识过安的能耐,知道她自保绰绰有余。也不反对,只说了早去早回。

才出营门不远,忽听扬州城那个方位传来阵阵轰响,接着传来杀声连天。朱淮忍不住驻足皱眉往那里看了一会儿,许久才怏怏而走。安劝慰道:“听声音不是打大的,可能是我们的漕船到了,所以往城头轰上几炮,免得他们出来抢。我想扬州城里的粮食即使早有储备,但也不会太宽裕吧。但近期应该不会出现什么易子而炊的局面。其实这仗早打完,百姓的损失就少一点。但这话一定没人听。”

朱淮认真地道:“现在不是讲理智的时候。这是民族矛盾,自古都不容易解决。”

安讥笑道:“这都是汉朝那帮酸儒搞坏的,说什么正统不正统的,所以刘备那么恶心的人,人家就因为他姓个刘就都争着抱他大腿。要是皇位人人有份,唯有德有才者居之,那你们朱明只有两个皇帝可取,中原大地才致没落到这个地步。你看大清原来的皇位就是有能者居之的,所以才会出现个皇太极,不过现在也汉化得厉害了,肯定以后福临那位置坐得牢牢的。想想真没意思。”

朱淮吃惊地看了安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你的想法太过异想天开,那你说王莽董卓都是正确的?”

安忽然明白,朱淮从小受的教育比多尔衮还忠君,所以怎么说都可能说不同他,干脆不谈这些,但又有点不愤,于是道:“如果说你老祖与你那么一样想的话,你说他打走元朝,为什么不把赵家子孙请过来做皇帝呢?又不是找不到的。”

朱淮被安说到祖宗,很是生气,但忍了又忍才道:“我知道你是在为你家王爷辩护,但也不用扯上我祖宗吧?不谈了,说起来在这个问题上我已经算是想的明白的,你看看我的同族,那个很有名气的叫八大山人的朱耷,现在连画出的鸟儿都白着眼睛耷拉着脑袋,荷叶也没一张是完整的,还有那些义士们,你的话他们可能没听完就已经跳起来反驳。我都还在你的地盘吃饭睡觉,算是很宽容的了。”

安想想他也没错,会吵起来的原因就是所谓的道不同,不相为谋。也就不再提起,就着路边的花草鸟虫说些风花雪月,一路在想,原来世上真有话不投机那么回事。安觉得自己也不是个难伺候的主儿,四个混徒弟她也处得很好,与他们说话也很开心,怎么一年不见,与朱淮就说不到一起了呢?想起以前多尔衮说劳亲他娘的时候,说她腻腻歪歪,缩手缩脚,未曾开口,已露一付被欺负了的样子,看着讨厌。但安听说侧福晋以前也是得过专宠的,只是人心易变,此一时,彼一时了。想到可能是自己变心对朱淮恶声恶气,安心里颇为内疚,想着该怎么弥补才好。

这时又是几声炮响,安听得清楚,对朱淮道:“这回是城头打下来的。哎呀,不知道我们的人跑开没有。”

朱淮站住又聆听了会儿厮杀声,才落落寡欢地转身继续走路。安刊载眼里,猜着他可能担心他的师傅,但因知道无法帮得上忙,所以难过。安心想,或许可以帮他找到师傅。

找到借宿的人家,安顿好朱淮,安借口前线仗打得紧,不放心要去看看,就托故回营。回去一看,果然是漕船运抵,官兵上下无不喜笑颜开地抢着运粮。去到中军一看,里面有点官职的都聚在大厅内外,安听了听,是多铎在做战前喊话,然后洪承畴出来布置任务,听了一会儿,安忍不住要笑,那天吃饭时候洪承畴还一副将信不信的样子,但今天说起来,那炮弹的威力简直被他说得与雷公打出来的一般无二,但看得出,他布兵的时候还是有所保留。原来这就叫权术,叫煽动。上阵打硬仗也不光靠匹夫之勇就能成事,还得讲究怎样设计人,安排人,鼓动人。

吃完晚饭,想到朱淮住的地方一定吃得不怎么样,而且前儿被四胞胎饿得缺营养,再说漕粮已经运到,也没必要在吃上面太客气,替朱淮包去一只烤鸡,一方五香牛肉,一大盆扬州炒饭,十只肉包,一皮袋加了玫瑰露的清水,得意非凡地背去想给朱淮一个惊喜。一路腾云驾雾,忽然心想,那么多东西可以背,背一个人不知道会有什么状况。

到得那农舍,见里面亮着蜡烛,一个人头影在窗纸上,可不就是朱淮。安悄悄绕进去,站到朱淮背后,然后摸出那只烧鸡,拎着鸡爪晃到朱淮面前。不想那烧鸡被大厨师煮得太好,一晃两晃就骨肉分离,一个油腻腻的鸡身不客气地落在朱淮正看着的书上。朱淮被吓了一跳,转身看是安,哭笑不得地道:“你这小鬼头,没声没响的,差点被你吓死。”

安笑道:“你是不是以为是哪个美丽的狐狸精爱慕于你,给你送她最爱吃的烧鸡来了?”

朱淮笑道:“前次病殃殃的,人也老实,原来本质并不好。这鸡是带给我吃的吗?其实我在这儿克服一下也就过去了,你原不用那么辛苦的,大黑天的还要特意跑来。再说这儿的饭也不差呢。”

安笑道:“我喜欢当狐狸精,半夜三更出来活动,好神秘哦。还有还有狐狸精多漂亮啊。我以后要是也有任姐姐那么漂亮就好了,叫我当狐狸精都甘愿。”

朱淮略显溺爱地道:“你还要做狐狸精干什么?你现在比狐狸精聪明百倍,人也越大越漂亮,狐狸精羡慕你都来不及呢。”

安欢喜地道:“真的吗?那我在王府的时候他们怎么都不说我漂亮?看见我最多说‘安,你今天穿的衣服很漂亮’,这不是象对着一幅字画夸人家墨是好墨一样的吗?一定是你迁就我才那么说的。”

朱淮道:“漂亮有不同的标准,我看着就觉得你很漂亮,未必比任意姑娘差。”

安开心得大叫,在屋里蹦了半天,直到房东过来探视,才不好意思地住口。待房东离开,安笑嘻嘻地道:“房东一定以为我是狐狸精了,深更半夜一个人跑来,还拎来一只大肥鸡,这兵慌马乱的,除了狐狸精还有谁家小姑娘敢乱走的。淮哥哥,我也让你当回精怪怎么样?我刚才才想出来的办法,可以让你与我一起飞,走,我们外面试试去,如果试得成功,还可以去扬州城里看你师傅去。”

朱淮本来头摇摇地不想配合,但最后那句话出来,他也心动,便跟着安走去外面,到个人看不大到的草垛后面,安让他放松,然后运用自己的磁场和朱淮的结合,抓住他的衣领慢慢升空。见似乎不难,没有费太大力气,安才有闲心说话:“怎么样?比四个混球拿布袋装着你舒服吧?”

朱淮看着双脚离地,心里一惊一咋的,待得非高,感觉夜风徐来,吹面不寒,又有点害怕掉下去,见问,小心地道:“我可以讲话吗?”

安大笑道:“我没那套天庭的臭规矩,你要讲就讲,就是别指手画脚,我水平不高,怕拎不住你。”

朱淮这才放松下来,享受着御风而行的快乐,感觉真象神仙一样。话都懒得说。安想得到他的感受,飞了一圈后回来,道:“不早了,我们把那包吃的收拾收拾,给你师傅带去,可能这几天扬州城里吃的也不会好,那些算你孝敬你师傅的吧。”

朱淮点头称是,忙打包了吃食,背在自己肩上,安笑道:“好了,大功告成,狐狸精终于把书生拉出书屋。”

两人嘻嘻哈哈飞越扬州城墙的时候,没听见有人在下面轻轻说了声:“你终于还是来了。”

第五十回

春日晚上的扬州城,花有清香月有影,浑看不出一丝战争的气息。安与朱淮走在青石板路上,轻笑道:“要是被人知道我在扬州城里随便溜达,不知道他们会做何感想?”

朱淮道:“你专心点走路,不要东张西望的。虽然我不反对你的立场,但你也不要当着我的面刺探这儿的军情。”

安一听也对,欣然接受。当着人家前明皇孙的面反前明,也似乎太不把他当回事。

来到朱淮师傅住的院子,那是典型的青砖粉墙绿柳怀抱的小院,有不少闹春的花枝从院内一嘟噜一嘟噜地探出头来虽然在月色下看不清楚,但浓浓的花香已够醉得墙外行人走步不得。

朱淮显然是很高兴,似有点蹦跳地快步到门前拉大铜环扣了几下门,见没人应答,又扣了几下。可里面还是什么声音都无。朱淮奇怪,道:“怎么回事?以前谁扣门老王都是答应得很快的,即使他睡熟了没听见,师傅一定也警醒得很,很快就应了。今天天还不晚,师傅从没那么早睡的,那里面怎么会没人?”边说边到围墙边,跳纵着想往里看,但跳起来瞬间看到的还是里面的一片黑暗。

安笑道:“笨笨淮哥哥,那说明你师傅一早没事躲出去啦。否则里面应该有人了。”

朱淮也是关心则乱,急道:“那怎么会反扣着门呢?应在外面刮把大锁才对。”

安笑道:“你在外面挂把大锁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在提醒人家此屋没人,放胆来抢吗?你师傅既然救得了你,一定功夫不差,他不会在里面关好门,然后翻墙跳出,得意洋洋而走吗?你说这当儿兵慌马乱的,无法无天的人多得很,你师傅能不动动脑筋想出个法子来吗?”

朱淮一听这才有点释然,不好意思地笑道:“你看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些?”

安得意地道:“与我在一起,你会一直觉得你是很笨很笨的哦。因为我是那么的绝顶聪明。”

朱淮笑着抓抓安的头皮,道:“你进去帮我开门,我还是要到里面看看,既然都已经来了,看了才好放心。”

安想想也是道理,侧耳听了听,确定里面确实没人,这才跳进去,搬开拄石,卸下门栓,朱淮才走得进来。

朱淮熟门熟路,在前面走得飞快,安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到个陌生而敌对的地方,还是有点警惕的。忽听前面转弯的朱淮惊叫了一声,安忙跟过去,见朱淮摔在地上,似乎是被地上的一个黑包绊了一脚。安心想他在这儿住了一年的,应该不会因为走个夜路就绊倒,那也太笨了,朱淮应该不是那样的人。果然听着朱淮道:“安妹妹,你来看看这是什么?好象是个人。”

安吃了一惊,走过去看,但那黑包刚好倒在树阴下,很看不清楚。刚想伸手摸去,便被朱淮一把挡住,道:“别乱碰,会做恶梦的。我去取个火来照照。”说着摸去边上一个房子,可能那是他住的。

安剖过的尸体不止一个两个,自然不会怕。看见朱淮走掉,就踢了地下的黑包一脚,感觉触感不硬,便想拿脚翻动一下那黑包。却看见前面一亮,原来是朱淮摸了蜡烛出来。就着风中摇曳的烛光,安看清真是个死人。却听朱淮惊叫了声:“是老王,怪不得我门敲不开,原来他是死了。安,你看得出他是怎么死的吗?”

安伸手去翻尸体的时候,朱淮微微让开了点,偏了偏头,安看着知道他可能怕死人,在这儿遇见的好多人怕死人,倒是满蒙人不大怕,看来是打仗上阵的料。安把人翻过来看了看,道:“是被人杀的,而且是高手杀的,你看,他的脖子都给打酥了,里面恐怕没一块完整骨头,但皮还是完好的,说明下手的人掌力很强,但又不是蛮干,一定内功好的很。你师傅有没有仇家是那种好功夫的?”

朱淮摇头道:“我不清楚,师傅没提起过什么。安,我们再四处看看,宅子里过夜的有两个佣人,还有个忠伯,他不知道有没事情。师傅一定不会有事的,他的武功高强得很。”后面的中气不足,显然朱淮说的时候也没底气得很。

安应了声跟着走,来到一排下人房似的地方,见一扇门虚掩着,从黑洞洞的门口看进去看不到什么,朱淮脚步顿住,看了看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安忽然明白,他既然怕老王的试题,那也一定怕进有死人的房间。只得笑笑接过烛台道:“你外面等着,我去看看。”便伸脚进门。刚一脚迈进,又象想起什么,止住脚步往里照了照,果见里面床上倒着个人,脚还在床上,身子搁在床沿,而那人的头也是很不正常地垂着,显然

那人受的伤与外面王伯的一样。

见此,安就不再进去,退回来道:“有个死人,你也别进去了,以后天亮时候来料理。去看看你师傅的房间吧。杀人的人既然手法那么好,又斩草除根做得那么干净,一定不会是为偷东西或什么来的,冲你师傅来的可能性比较大。我们看看就知道。没事的话,求个安心。”

朱淮有点茫然地点头,道:“走吧,师傅住在后院。”

安跟着朱淮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绕过穿墙,见后院一片花海,月光下,花香弥漫在四周,伴着四月的暖风,让人胸怀大畅。但是月光下只见参差的花树,哪里来的房子。又想前面的房屋也没见有什么希奇,哪里来的朱淮说的什么他师傅按五行八卦修造的园子了?要有,莫非就是这儿?但再怎么八卦,应该不会让一座房子平空消失吧?除非那房子是个地下室。

朱淮站在花海边犹豫了一下,才边走边道:“安妹妹,你跟紧点,这儿的路不好认,我以前常走丢出不来,你要拉下了,半夜三更的难找得很。”

安在后面跟上,笑道:“不怕,不行了我就飞上去,不怕找不到你的。就怕我没在你旁边,你心里会害怕得不得了,把路给忘记了。”

朱淮一听,忙道:“对啊,我怎么那么钝,刚才还是一起飞进来的呢。”但对后面安取笑他的话拒绝回答。因为那正是他叫安跟上的另一半原因。

明明是个不大的院子,但进去后似乎一下陷入一片树海之中,抬头看月,却被树枝遮得密密实实,根本分不清东西。安不声不响地朝上飞起来,探了探上面,不错,可以拨开枝叶,可见是人工布置,天然长成的。朱淮听得树叶乱响,吓了一跳,忙回头看,忽见安只剩一个身子还看得见,头探在外面,烛光照上去样子非常诡异,他看着心慌慌的,忙叫道:“安妹妹,下来,下来,黑天黑地的别玩啦。”

安见他叫唤,想起朱淮原来是个王孙公子,多少人簇拥着他,家里天天灯火辉煌,人车如云,哪吃过什么苦头,见过什么死人。一下却国破家毁,亲人离散,他能吃得了苦已经不错,强要他也如在林子里草甸上奔驰的多尔衮,甚至劳亲那么强悍,那似乎有点勉强他。所以乖乖体听话下来。走到朱淮身边。

两人继续前行,安凭磁场变化感觉在里面饶了好几圈,最后到一小屋前。那屋子并不矮,门也比人高,但为什么外面看不到?安想,可能是造房子的时候把周围的地给铲掉一层,屋子坐落在最低处,无形中就比别的东西要矮出一截,外面看来,自然就看不到什么了。如果再加上树枝藤蔓的遮盖,即使在天空上也不容易发觉。

这可能就是朱淮师傅的房子了,门是关着的,外面还加挂了把大锁。但奇怪的是窗户却是开着的,窗户不大,只容一人钻过,而且只有一个,不知道后面有没有。想到朱淮曾经说过他师傅神神秘秘的,每天戴着人皮面具见人的话,心想他师傅还真够神叨叨的,连住的地方都弄得那么隐密。但联想到盘丝谷以前被任意一把火烧掉的事,想想江湖人士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他师傅可能得罪人多,时时提防也不是没有可能。朱淮站在窗前叫了几声师傅,里面没回音,立刻转头看着安道:“安,你说师傅门都锁着的,怎么可能窗户大开着呢,师傅平时在屋里时候,这儿的门窗都关得很严实,不可能人离开却让窗开着的。安,你拿着烛台,我进去瞧瞧去。”

安接过烛台,道:“别,先在窗口看看,里面没什么的话再进去,还有你背上的包给我吧,你本来就不灵活,再背个包就更累赘。”

朱淮依言把包卸下给安,两人先往里探探,见黑黑的地上似乎没人,而朱淮师傅的床在一架屏风后,看不清楚。两人尽量地把蜡烛往里伸,忽然朱淮叫道:“不对,屏风上的画似乎洒了墨汁上去,以前没有的,这幅画我记得有很多留白的。”

安一听,嘴里不说,心里在想:对了,可能是风干的血迹。朱淮见安不响,也想到有问题,忙挡开安,三下两下爬进去。他终究还是学了点武功的,身手虽然不利落,但是比起以前在长江船上不敢跳到陆地时候还是好了不少。安怕他在里面看见死人害怕,等他前脚落地,她也后脚跟了进去。

朱淮走到屏风前的时候,稍停了片刻,似乎在鼓足勇气。然后这才下定决心一把拉开。全见里面床上什么都没有,就只零乱的被子,安伏下身去往床底下看去,见里面也是空空如也,说了声“没有”就要起身,忽然只听耳边“轧轧”声响,房子也稍微摆动起来,安忙飞起来,却一下撞到屋顶,原来是屋子在往下陷。在看窗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关上。。过一会儿只听“砰”一声巨响,估计是房子掉到实地上了。安忙跳过去抓住窗户往外推,却怎么也推不开。心想,这下死定了,真成了瓮中之鳖了。

安不由心慌,脚都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心想历尽多少磨难,九死一生走到今天,却是丧生在这么个地方。但又一想,不对的,谁都不知道她会来这儿,除了朱淮,朱淮被四胞胎拎到这儿,又没遇见什么人,除非是朱淮要害她,但似乎没理由,看朱淮的表现,也没藏什么心事的样子,而且他现在也关在一起,要死只有一起死的,如果要害她,大可求她钻进来看,自己留在外面做手脚的。或许这只是他的神秘师傅布置的机关,防止他人入侵的。

这边朱淮还过魂来,叫道:“安妹妹,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象地震似的。”

安正要回答,忽然觉得屁股下面有异常,好象坐着的不是寻常石板或方砖,竟是象什么金属。忙伸手在墙上一贴,感觉之下,心又凉了一半,显然墙也是金属做的。安想到什么,忙把蜡烛吹灭。朱淮看了不解,问道:“安妹妹,怎么把蜡烛灭了?来,我再点起它。”

安阻止道:“别,我看这房子是铁的或是铜的做的,怕它做得太好不透气,点着蜡烛会让人气闷。”安知道告诉朱淮什么氧气会被蜡烛消耗光的话还不如不说。想起来问道:“淮哥哥,你知道这房子是什么做的?”

朱淮道:“难道不是砖瓦房吗?你说是铜的或是铁的,可我平时看见都是外面粉墙,对了,里面师傅一直门窗都关着,也不大看得清楚。安妹妹,我们还是点上蜡烛找找有什么出路吧,应该有其他地方出去的。”

安知道问不出什么,只得理了理头绪,决定还是先搞清朱淮师傅来历最要紧。她似是不紧不慢地问道:“淮哥哥,既然我们没看见你师傅,你师傅一定会没事的。他现在或许出去躲战乱,不日一定回来,看见里面这样子,就会救我们出去了,好在我们有吃的,看来老天善待我们两个孝敬师傅的人,背给你师傅吃的东西反而救我们的命。我都忘了问你,你知道你师傅叫什么吗?”

朱淮道:“不知道,当时在南京被人偷袭,他从那些人手里救了我的命。后来我就一直叫他师傅师傅的,也没想过要去问他名字。”

安道:“这倒与我一样,我师傅的名字也是一年多了才想起要问的,总想着师傅就是师傅,见面也是只喊师傅,名字倒是真的没想到要去问他。对了,淮哥哥,你会不会觉得胸闷气短的?我好象觉得人很难过,象接不上气来。”

忽听上面一个声音道:“这就对了,我做的房子密不透风,不出片刻,你们两个就会闷死在里面。”

安抬头一看,屋顶露出一个小圆洞,一缕月光从洞口穿过,落到地上也就手掌般大一个光斑,可见那洞之笑。耳边只听朱淮叫道:“师傅,是我啊,我是朱淮,刚刚回来看你来。”

上面朱淮的师傅大笑道:“朱淮,朱淮是谁?不过是个小小的诱饵。安,有句老话叫任你奸如鬼,尤喝洗脚水,你没想到你会落在已经没钱没权没人的我的手里吧?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吗?”

安心里顿如明镜,仰头道:“勇和,你这招够毒。你探知我与朱淮交好,所以用他来诱我上钩。不用说,外面杀忠伯和老王的现场也是你布置的,你布置得恰到好处,刚好可以让我们发现,但又得费点周折。你知道朱淮念你救命之恩一定会焦急地搞清你的下落,而我一定会陪着来,所以在这儿设下机关,机关的引子应该是屏风吧,这也是你的精心设计,要见到你的床确认你没死就得拉开屏风,这就牵动机关的运作,勇和,你布置了不止一两年了吧。”

勇和在上面叹道:“说的真是一丝不差,但就是知道得迟了点。这儿原是我设的扬州分部,早几年就造好了,但我的人在天子山被飞鹰盟杀得一个不剩,这儿也就闲置了。所以我把病后的朱淮转到这儿来,启动早就有预谋的一个好局,等你自己上钩。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会那么顺利,为此还与飞鹰盟主商量对策,你如果今天不上当,我还有后备方案等着你,务必让你进入一个飞不起来钻不出去的地方,否则依你本事,这世上还真没有杀得了你的人。话说回来,这还全赖你对朱淮的感情。朱淮徒儿,我当初救你就没安好心,所以你不必谢我,现今你帮了师傅我一个大忙,师傅过后一定厚厚的给你送葬,决不马虎半点。哈哈,安,你聪明过人,可惜不为我们所用,所以只好杀你。你后悔自己太聪明吧。”

安想拖一刻时间就是一刻,边找着话题与勇和说话:“勇和,你的后备计划是什么?告诉我,我替你评评可行性又多少。不过作为后备的基本上是差一点的计划,这我可以体谅。”

勇和笑道:“贼妮子,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我不与你说了,反正你去阎王爷座前的时候就说你是被我勇和杀的就是。我也会割下你的头送给你家王爷去的,他不是对你最好吗?那就让他伤心伤心,知道一下被人家捉弄是什么味道。对不起喽,我把盖子合上啦。”

安听见上面搬动东西的声音,忙飘上去候着,见一块金属板移过来,立刻尽最大力气发出能量场,击在金属板上,立刻只听见外面夜空中传来一声厉叫,随即又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安冷笑着心想,当初才悟出的时候已经可以击得师傅大喇嘛需要运气好久才回转,今天这一击通过金属传递,效果一点不比直接接触差,而自己能力又是大增,不用猜就知道,勇和已经先一步去见阎王。勇和只知道不让她飞出去,不直接面对她就可以降住她,却不知道她的能力本就与他们的不一样,还可以用导体传功。不过这也是运气加上见机得快,否则给勇和把盖子盖上,那就只有等死了。现在起码还有个盼头。

朱淮听外面勇和的厉叫,心惊道:“安妹妹,师傅怎么了?”

安下来道:“你还叫他师傅,没听见他怎么说的吗?再说,以前南京那场火那场偷袭就是勇和安排的,目标是我。至于你师傅现在……”安想了想,决定不说。“他要盖上盖子,这可不行,我对付了他一下子,只求我们可以出去,出去后我立刻救他,不难。”

朱淮想了想道:“他是满人吧?”

安道:“不错,但他恨我们王爷,也恨我,所以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朱淮叹气道:“又是政治。不说啦。安妹妹,不管怎么样,你休息休息,你睡床,我睡桌上。我们得存点力气叫救兵。”

安心想,这时候可不叫,谁知道来的是谁,要是也是个恨不得杀她的江湖人士,多叫几人来闷这个洞,她就又只有等死的份。但是她不说。危险时刻,安又恢复本性,对谁都有所保留。

 

第五十一章

晨光微曦,宋德雨已经醒转。想到清军已有两天没攻城,昨晚漕粮运抵,清营一定饱餐一顿,今日不知将出现什么状况。这一日一定不会容易过去。想到这儿,心里很觉烦躁,再睡不下去,想亲亲素馨后悄悄起床。但手伸过去,却摸了个空,他一下惊得跳起来,仿佛又回到当年痛失素馨的日子。他也没穿外衣,就在屋路寻了圈,没见人,又探身出屋看去,外面还暗暗的,不亮,却衬得厨房那边的灯火非常触目,宋德雨听得那边声音频频传来,这才松了口气,套上衣服,过去看仔细了。

见厨房里只有素馨一人,可能别人都还没那么早起来。宋德雨在外面看了半天,怎么也看不够夫人的倩影。直到素馨回头看见他,他才笑笑进去,从背后环住素馨的腰,轻道:“怎么那么早起来?别累着自己。”

素馨微红了脸,侧身倚在宋德雨怀里,轻道:“吃了热饭出去,打仗也有力气。”

宋德雨奇道:“你知道今天要打仗?花春花与你说的?”

素馨叹口气道:“你啊,不用瞒我。一晚上辗转反侧的,我看这不止是要打仗,还是要打大仗。”宋德雨不语,把素馨再抱紧了点。素馨知道自己猜对了,不想继续这话题,微一拧身离开宋德雨的怀抱,羞涩地笑道:“你这盟主怎么当的,也不怕别人看见。来,洗洗脸,我在灰缸里闷了一罐肉粥,都闷了一夜了,一定很香。这儿的包子也要熟了,你多吃几只。”

宋德雨听话地去洗脸漱口,而素馨则放下手头的活儿跟在他后面,其实也没什么忙要她帮,但偶尔伸手整整德雨哥的领子,替他紧紧衣带,素馨已觉万分满足。等宋德雨坐下,她忙取出粥罐,满满盛了一碗,然后就去取包子。宋德雨一直没提筷,等她坐下,这才取个包子给素馨道:“你也别忙了,一起吃。这么早起来一定很饿了的。我们边吃边说话。”

素馨掰开包子,正想把半个放一放,先吃手里肉多的半个,却被宋德雨一把把肉多的一半抢了去,素馨想起以前小时候两家交好,宋德雨也是专抢她包子里的肉吃,心里非常温馨,但还是象以前一样抓起筷子敲德雨哥抓包子的手。宋德雨自然有本事不会给她敲到,但他不想避,如以前一样挨素馨一记敲,然后迅速把包子塞进嘴里吃了,这叫毁尸灭迹。两人抢来抢去地把饭吃了,宋德雨才道:“馨儿,今天虽然我还不知道会不会有大仗,但我今天一直感觉很不好。我牵挂两样事,一是你的安全,另一是史大人的安全。史大人为人刚烈,我得叫人一直去盯着他,免得在万一不利的情况下他以身殉国。馨儿,你是我最大的牵挂。我做什么盟主啊,杀什么鞑子啊,成什么众人口中的武林盟主啊,只为争取多人的支持,顺利地名正言顺地可以娶你。这几天是我最幸福的几天,你等着,等扬州战事结束,我们找个地方过自己的小日子去,把这儿交给马三略。我们要有一群孩子,以后还要有一群孙子。我抱着你,你抱着他们,我们晒晒太阳,种种地,浇浇花,神仙见了也会羡慕呢。”

素馨满眼温情地看着德雨哥,柔声道:“德雨哥,不管你怎么选择,我只要在你身边就满足了。我知道你有话要对我吩咐,你但说无妨。”

宋德雨不由伸手捉住素馨正收拾着碗筷的手,看着她道:“馨儿,你先不忙,听我把话说了。”边说,边用另一只闲着的手从胸口掏出一张白绢来,在桌上摊看,指着道:“馨儿,这是前晚花二和尚来时候给我的地图,本来是准备引诱安进那当中的小铁屋关死她的,但花二说了后至今没现身,我想他一定是放弃那个打算了。但是这么好的避难地方可不应该放弃。馨儿,你等一下叫上花春花一起去那里躲着,只要没事,晚上我就过去接你们回来。这儿我看写得很详细,花园子的路该怎么走不会走迷,小屋子要如何下沉如何上升什么的。这些你不忙研究,等下我与你一起出门,先把你送到花春花处,你和她一起看。走,碗先别去理它,我们快去收拾下东西。”

素馨轻声道:“现在大家都难,就我去避难不好吧?花春花不知道会不会答应。”

宋德雨斩钉截铁地道:“你先别管别人,你这一生受的难够多,我不想你再吃苦,这也算是我的一点私心。花春花要是就自己一人,也不一定会随你走,但她一定放心不下儿子。你一定要试着劝她。”其实宋德雨有一点没明说,他特意安排有花春花这样的高手在素馨旁边,素馨可安全不少。见素馨还是一脸犹豫,他双手握住素馨的小手,深情地道:“馨儿,鞑子兵如狼似虎,你不希望我到时候怎么也找不到你吧?你一定要去那里避着,如果外面乱,你就一直不能出来。我只要得机会就去那里接你。让我知道你会在一个特定地方等我,我上阵也会少点后顾之忧。馨儿,答应我。”

素馨知道依德雨哥以前的性格,早说出你要不去,我三天后找不到你我就自杀之类的话。现在虽然老成不少,不会说得那么直白,但意思还是差不多,心里非常温暖,点点头,算是答应了,拉着宋德雨回屋准备。

多铎和洪承畴一起站在搭起的高台上,连人耳听汇报,眼观八方,见各部布置妥当,轻声商量几句,多铎便深吸口气,高声道:“命令,攻城。”

顿时,海啸般的“攻城,胜利”的呐喊声由近及远,顷刻包围住了整个扬州城。扬州城头顿时乌云压顶,摇摇欲摧。

随即,只听一声沉闷的炮声响起,多铎知道,今天安排的第一炮就是安让四胞胎带来的加料特制炮弹。但一听打出去的声音如此没气势,不由皱起了眉头。可还没等眉头深锁,只听得轰天价一声巨响,扬州城西北角升起一股巨大的烟柱,烟柱在半空冉冉散开,化作一把大伞,狰狞而从容地盖向整个扬州。在高台上看的众人都瞠目结舌,被炮弹的巨大威力惊得失声。还是洪承畴反应过来快,忙传令下去叫炮手见好就收,留着剩下的,往后还有大把城头需攻。

多铎回过神来,忍不住足足地喝了声彩,兴奋地道:“我就知道我哥叫送来的东西一定好!可惜瞄准稍偏了点准心,要是打掉那个正中城楼,威慑力有增几成。”

只听后面有个沉稳的声音道:“不错,不错,这一炮歪打正着,打的是地方。这种西北角的地方,一般民居交错,路小曲折,扬州守军即使眼看那里塌角,也没法立刻聚集精锐增援,即使增援了,也施展不开围歼的本意,正好方便我军长驱直入,少了不少障碍。”

众人眼看着一个身着便衣的男子如此大喇喇的纠正主帅的说话,都吓得不敢说话,拿眼看看他和他身后慈眉善目的和尚,都想着他是怎么上来的,看来来头不小。

多铎听得此言,也没回头,赞了声道:“不错,也是道理。”洪承畴却疑惑地回转头,因那声音着实熟悉。一见果然,来人不正是摄政王多尔衮吗?忙拉一把多铎,因阵前重甲在身,只好抱拳施礼。

多尔衮见多铎回身,打了个招呼,直接与洪承畴道:“你把孔有德派到前边去了吧?由他率领攻城,没有拿不下的。”

洪承畴叹服:“王爷真是明鉴。孔有德的勇是一个因素,还有扬州城里官兵毕竟有限,围了十几天,逃掉的也有一半,原来的守城计划早就无法得到好的贯彻,即使史可法神机妙算,奈何人手稀缺,总是施展不开,都是拆东墙补西墙地充数。所以打掉西北角,如王爷所言,正是打得好,打得非常合适。我军冲进去时候,正好打个他们措手不及。”

多尔衮一听,心里已经明白,这一炮并不是打偏,而是洪承畴有意安排。但知道多铎一定不同意,所以才没说出来。多铎此时也隐隐明白,但他是个豁达的人,并不计较这些。

洪承畴与多尔衮目光一个交流,便都知道对方的心意。两人自关外一直打进来,一直双方惺惺相惜得很。洪承畴曾自负一世帅才,见到多尔衮才知道,一山更有一山高,由此一直打心底地敬重他。多尔衮自然知道这些,但两人都是内敛的人,而且地位摆在面前,彼此的欣赏就都放在心上。

多尔衮看着城头忽然有一面明军旗帜倒下,便转身问洪承畴道:“可有安排人在小路堵截史可法?此人如果逃脱,以后攻到南京,我们还会受到他率领老部属的顽强抵抗。无论如何得把他拿下。”

洪承畴犹豫了一下道:“卑职知道史可法其人性格刚烈,如见扬州城失陷在他手里,他一定不会独活,所以没派人去堵截。”

多尔衮笑道:“他刚烈是他刚烈,但你要知道他手下的死士有多少爱戴他,怎么会看着他自戮?而且后面还有大批要镇需要他去指挥守卫,他不会听不得劝的。所以你们安排人,我请大法师率队。我们这儿也不需要人保护了,他们自顾不暇,哪里还有时间动我们的脑筋。会功夫的一起出去张网堵截,务必保证不让史可法漏网。去吧。”又对跟随而来的大喇嘛道:“大法师,这一仗有劳了。一路急奔过来,我就不让你休息了。”

大喇嘛合什为答,迅速飞落高台,聚集台下的松阳鹤龄等高手,一起直奔扬州城而去。

多尔衮这才有空笑对多铎道:“这儿这么热闹,怎么没见小家伙跟出来看?”

多铎自然知道哥哥口中的小家伙是谁,忽然想起自己也是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她,便也不隐瞒地道:“自昨晚饭后她与我说了声出去后,我还真没见过她。可能与她的小朋友一起玩儿吧。”

多尔衮微微沉吟了下,道:“你说的她的小朋友是不是个叫朱淮的?”

多铎立刻回答:“不错,就是这么个人,安说给他在外面找个住的地方。”

多尔衮闻言神色一下沉了下来,半晌才道:“这就是了,这个朱淮早不到晚不到,就这几天急着写信上门,我早怀疑他有企图。说不得,安现在就在他的手里。多铎,你传令下去,进扬州后,即使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小家伙找出来。”多铎见他满脸青郁郁的,忙忙地答了声“是”,多尔衮这才接着道:“还有,你也知道,这回筹集粮草军火用的都是小家伙的银子。我们的国库现在空虚得很。闻说扬州城富商云集,这打南京,打松江,打嘉定的钱粮,你就自己筹备吧,我是一厘银子都拿不出的,还欠了小家伙一大堆债。好,我走了,不妨碍你们,你叫个人带我去你帐上睡觉,赶了几天几夜,吃不消。”

多铎忙着送走多尔衮,立即下手布置多尔衮刚刚吩咐的话。他一向是非常如实彻底地佩服这个哥哥,也是毫不打折地相信并听命这个哥哥的,所以他的布置一如多尔衮自己的意思,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安在黑屋里睡了一觉,醒过来看屋里还是黑黑的,即使屋顶有光线漏入,也是淡淡的光头,因那光是经树叶一路过滤,落到地上已经不多,落到洞口更是稀罕。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了,不过肚子开始饿了,过去一晚那是肯定的。转出屏风看朱淮也已起来,正拆开昨天安背给他的食物。安一看不客气,坐过去闷着声一起吃。喝到水的时候,安想了想道:“水不可以喝太多,每次一口,否则不知道会关到什么时候,断食可以捱几天,断水万万不可。”

朱淮应了声,闷了半天才郁郁地道:“原来我自始至终只是个诱你上钩的工具,老天,他是一早就知道我只要一有时间就一定会去找你的,而你是一定会高兴帮我的,他…他的计划才能得逞。你们究竟有多大怨恨,竟值得他花大把时间精力来设局害你。”朱淮心里已经不把勇和当师傅,但叫他叫勇和的名字也觉得不大顺,只得别别扭扭地以他代之,也知道安一定是听得懂的。

安冷笑了一声,道:“这种人愚昧不堪,把政治斗争与私人感情放一起,拿不起,放不下,真是枉费了他庞大的身躯。不说了,睡吧,多睡少动,就可以少吃东西。谁知道这些东西够不够捱到我们给救出去。”

朱淮知道安可能心里对他起疑,所以对他不冷不热的。但也难怪,事情确实凑得够巧,一步步行来都似有人精心策划过的,而自己在里面确实有扮作最佳引线人的嫌疑。他知道现在解释只有越说越糟,只得闭住嘴,不再吭声。但是桌上没有床上躺着舒服,两个脚丫子还得露在外面,要多受罪就多受罪。

朱淮睡得朦朦胧胧间,忽然感觉身边有人,一惊跳起,却见是安不声不响地站在身边,侧着头似在听着什么。过一会儿道:“有人进来,奇怪,这两人就只在看见死人那地方停留了一下,后面似乎都熟门熟路的。你知道还有谁熟悉这儿吗?按说勇和的手下应该都已经葬身天子山了啊。”

朱淮见安虽与他说话,眼睛却看也不看他,但既然已经肯与他说话,他已经很感满足,见问忙答:“我没见他引熟悉的人进来过,可能是外人好奇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