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在清晨的时候露了把脸,等钱灵犀一家出门的时候,就阴下来了。

林氏不放心的摸摸给钱文佑抱在怀里的小儿子的小手,抬头看看天,面带忧愁,“只怕一会儿还得下雨,老五受不受得住啊?”

听她这话,全家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瘦弱的小家伙身上,目露忧色。

“不怕,有我呢!”钱文佑果断解开衣襟,把小儿子包在了怀里。

老五大名叫钱扬友,是林氏当年差点小产后,好不容易才保住的孩子。之所以会起这个名字,就是某人痛定思痛后,给自己留下的最深印记。

应先天受损的缘故,这孩子生来就比寻常人小了许多,跟小猫似的,老人们看了都说只怕养不大。

但钱家老五就这么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中,一路多灾多病,却也摇摇晃晃的挺过来了。每回大夫都说尽人事,听天意的时候,就有人偷偷的关照着这个小不点,让他活了下来。

行至湖边,刚好赶上去往莲村的渡船,钱家人快步跟上,坐定之后,才两岁的钱扬友扭着小身子,往三姐怀里扑。

说来也怪,至今钱文佑都不明白,明明是自己照看这个孩子最多,可他这小儿子为什么总跟钱灵犀最亲?

以至于学说话的时候,第一个学会的既不是爹,也不是娘,是三。代表他的三姐,其他人都得往后排一排。

“老五别闹,就在你爹那儿好生坐着,不找你三姐。”无论是钱文佑,还是林氏,都劝不住想投奔钱灵犀的钱扬友。

“小五乖哦,船上风大,你就在爹怀里呆着,别乱出来。三姐牵着你的小手,就坐在你旁边。好不好?”

“好。”听三姐一说,小家伙立刻消停了,奶声奶气的应着,乖巧的坐在钱文佑怀里,握着姐姐的手,看着她满脸的纯真欢喜。

眼见老爹又露出羡慕妒忌不解的眼神,钱灵犀懒得解释,照她看。小弟才是全家最聪明的家伙。

为什么一定要缠着她?那是因为这家伙知道,只有自己才是他的救命良药,健康保障!这个先天体弱的弟弟要不是靠她每回无比艰难的从葫芦空间里提炼出来的水,早就小命不保了。

说来也怪,自己每回都是偷偷的将水提炼出来掺进他的药里,这孩子怎么就看出是自己救的他?难道说。这就是孩子眼睛格外干净的缘故?下次有机会,请教下姐姐吧。

想想这事,钱灵犀又有些郁闷。那空间自从小白毛出现之后,已经可以调整到与地球时间同步了。但是臭美的袁芳菲接受不了妹妹还是小萝莉,自己却要老去的现实,硬是逼丑丑调整了时差,还是维持她那儿一天,这里一个月的状况。幸好钱灵犀这几年过得风平浪静,否则找她一次还跟预约领导似的。别提有多难了。

提到此事,钱灵犀不免就想起钱慧君来。

那丫头当年在空间关闭之后,整个人也悄无声息了。钱灵犀开始还没留意,直到几个月后才听人说起,好象她们全家都搬迁到不知哪里去了。走了也好,只要她不来祸害家人,钱灵犀就不管她了。

她倒是挺挂念钱湘君的,只是堂姐一走三年,除了当年来了封信报平安。说在那边一切安好之外。就再无音信了,弄得家里人时常念叨。

一时下了船。各家都先到自己在莲村的本家那儿去整顿队伍,等着时辰到了,再去祠堂,钱灵犀一家自然便往钱文佐家而去。

路上遇到人打起了招呼,“哟,这不是四哥么,听说这回祭祀又是你家供的酒,这手艺可越来越好了。”

“哪里哪里。”钱文佑笑着谦虚,“不过是多用些心罢了。”

“什么时候也带些给兄弟们尝尝?”

“想要尽管来拿啊!”钱文佑还是一贯的豪爽,却在豪爽里又多了些小小的心机,“横竖也不贵,只要你不怕媳妇骂,要多少都行。”

林氏满意的看着丈夫,这几年钱文佑可当真把那大手大脚的坏毛病给改掉了不少。再也不胡乱做那冤大头了,虽然大方还是一样的,但也仅限于给人打酒时多几口,收钱时少个一两文而已,想要白占便宜,那可是没门儿的事。

要是有人拿他从前的行径打趣,钱文佑就老着脸告诉人家,“我家老五身子弱,赚这几个酒钱还不够他吃药的呢!”

其实钱扬友虽然体弱多病,但哪里就到了那个地步?不过林氏在这点上听了三丫头的意见,故意把家里的花销夸大,又把收入缩小,时常给钱文佑灌输藏富的理念。

人的心态就是这么奇怪,当你和他差不多,就觉得大家是一伙儿的。如果你比他们高出一截了,就会无形之中排斥你,孤立你。要是稍不如他们的意,就有各种话来挤兑你了。

于是他家赚了钱也只悄悄的攒起来,攒得差不多了,钱灵犀让她转交大娘,让莫氏到外头置些田地,给家里添些收益。

这几年,除了开头那年天灾钱家酿酒断过一阵子,后面等收成好了,钱家又开始了。钱灵犀从只负责碾碎酒曲,到自告奋勇承担了制作酒曲的工作。倒腾了几十斤粮食出去,居然给她做出了赵庚生说的五色酒曲,而且那品质比从前他养父赵青山做得还好。

后来那丫头不知从哪里还搜罗来各种酿酒的方子,让赵庚生不断改进。赵庚生被她折腾得受不住了,还有任劳任怨的钱扬威,现在钱家酿的酒水不仅品种多,而且质量好,在附近几个村子里渐渐都传出了名气。

从去年开始,族中祭祀用的都是他们家酿的酒,这可不白要,全部现钱结算,可是让他们家赚了一笔。还有窦老板那儿,也有不错的销路。

林氏也学会做人了,钱文佐是他们一家最可信赖的亲人,也是绝对的盟友,连自家的儿子都寄养在这儿了,林氏还有什么不放心?

于是去年见生意好了,她就借口本钱不够,硬把大嫂也说动投了笔钱进来。往后有了收益,两家都有好处。而钱文佐家,也成为他们家在莲村的一个酒水代销点,每月的销量也很可观。

见他们来了,莫氏先把弟妹拉到一旁,悄悄告诉她几句话。

钱文佑耳朵长,隐约听见什么地字,顺口就问了一句,林氏还有些紧张,莫氏却是一笑,“我们商量着要做几个什么菜,有荠菜花煮鸡蛋,偏你就听见了。”

钱文佑不好意思的干笑两声,不再问了。钱灵犀牵着小弟在旁边吃糕点,偷笑不语。

生活的改变有时候不需要惊天动地,看看现在,钱灵犀身上穿的是春季新做的素色布衣,家里三不五时可以买肉解馋,这就足够了。

眼见时辰差不多了,一家子准备去村中集合了。担心一会儿有雨,莫氏找了件旧的小棉斗篷给钱扬友披上,觉得很暖和的小家伙就牵着姐姐的手,把老爹给无情抛弃了。

钱文佑忧伤的望了小儿子一眼,只好去找其他儿子求安慰。

可是钱扬威现在作为年轻的小伙子,一早就去族长家帮忙了,而在钱家原本调皮捣蛋之极的钱扬武这几年快成钱文佐儿子了,跟堂兄钱扬名形影不离,只跟着钱文佐,一张口就是之乎者也,听得钱文佑头疼。

女儿跟媳妇都去帮着搀扶二老了,环顾左右,钱文佐愣是没找到一个搭理他的。正无限伤感之中,偏赵庚生还故意凑上来问,“师父,您怎么落了单?要不让加菲陪着您,它可是钱家的狗,够资格吧?”

臭小子!钱文佑翻个白眼,敲他一记,追赶家中的大部队去了。赵庚生嘿嘿一笑,跟加菲看家。他不是钱家子孙,也不知祖宗父母,无需祭祀,每年清明就跟过来混吃混喝,倒也其乐融融。

祠堂内外,队伍排好了,男女有别,长幼有序,随着不变的礼节跪拜叩首,隆重祭祀。天虽然阴着,但幸好只飘了一阵毛毛细雨就停住了。等着礼毕,钱扬友从兄弟那边迈着小腿儿颠颠的跑到钱灵犀这儿来时,他的斗篷只浅浅湿了个外层,小手热乎乎的,一点也没着凉。

钱灵犀牵着他,去看分祭品,虽然此时的她已经没有第一回来那么嘴馋,但这份热闹却是让人流连忘返。

看着那大块的肉在师傅们的刀下娴熟而又均匀的斩下,一根细细的麻绳在他们手中上下翻飞穿梭,麻利的包好串起,看得人眼花缭乱。

钱灵犀自己曾经在家里拿干荷叶尝试过多次,却怎么也包不出这么漂亮的外形。

“还看什么呀?咱家的我已经领了,回去吧。”一个十六岁的小伙子在后面拍了钱灵犀一记,顺手就把钱扬友抱了起来。

钱扬威已经褪去了少年的稚气,唇上冒出一圈黑色的绒毛,高大的身材,日益深刻的五官,越来越象钱文佑了。

钱灵犀回头一笑,却见族长陪着一位中年男子正在说话,见钱灵犀转过身来,向她慈祥一笑,“灵丫,过来见过堂伯。”

钱灵犀清脆的应着,正要走上前去,却在见到那位中年男子的亲切笑容时,整个人都僵掉了。

钱文仲!她上一世的爹,来了。

第92章 非去不可【为粉红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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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文仲,进士出身,原在南明七大省府之一的西康府里任府判之职。

西康府毗邻大楚,人员混杂,既是南明西部的咽喉要道,也是往来贸易的重要途径,因此那儿的管辖工作就特别要紧。而钱文仲负责分管的就是当地最为重要,也是最为复杂的税收工作。这不仅涉及到本国的居民,还有许多大楚来此的客商。

原本钱文仲在这儿干了一任,提心吊胆的总算没有出差错。可是在三年期满要调任的时候,谁也不愿意接手他这个烫手山芋,于是在上峰的极力夸奖之下,他又留了一任。可就是在这一任快要结束的时候,出事了。

去年年底,钱文仲在到地方乡镇征缴了税银返回的途中,偶然听说当时来了个山大夫,有些独门秘方,治某些病很是灵验,他当时就让差役先护着税银回去交差,自己跑去找大夫了。

结果那趟税银途中遭劫,下落不明。虽然事后钱文仲如数赔出了这笔银两,但还是给人参了一个“因私废公,玩忽职守”的罪名。

官被捋了,钱文仲反觉得松了口气。可就在他打好包袱,都准备回家做田园翁时,一道圣旨下来,调他到南明国最北边的九原去守边关了。

这回想偷懒还偷不成了,钱文仲无法,只得打发家小先上路,急急回了一趟老家,目的不是别的,想在同族之中找一两个年纪合适的女孩,去给他的女儿做伴读。

在钱文佐家的堂屋里,钱文仲说得很是诚恳,眼中泛泪,“我此生唯有一个女儿,那丫头命苦。小时候摔了腿没扶正,长大了一场大病,把脑子又烧糊涂了。但她不傻,真的,那孩子特别纯良!见人总是三分笑,遇到穷苦之人也总愿意帮帮人家。

我这马上得去九原上任,她们母女都不能跟我去。我夫人身子不好,这些年为了孩子更是操碎了心。头发都不知白了多少,单让她一人看着孩子我也实在放心不下。所以就想寻一个同族的女孩跟我丫头做个伴,平常能帮着照应些,我走得也放心些。

原本她在西康是有几个玩伴的,但咱们这一走,就跟人家散了。那丫头哭得厉害。我这当爹的也实在是揪心。方才看到你们家灵丫,我就觉得这孩子肯定能跟我女儿投缘…”

钱文佑忍不住插嘴道,“既然如此,何不把她们母女送回来?到咱们莲村来,总比在外头强啊!”

钱文仲犹豫了一下,方道,“我原先也是这么打算的,但我夫人的娘家人都在京城那边,她自嫁了我。一直就在任上,再没回过家。这回我要到北方去了,她便想借此机会回娘家去。一来离我那任上近些,有什么消息可以相互告知,二来,那边有些她娘家的亲戚,多少也能照看照看。”

他抱歉的看了钱家人一眼,“提出这样的要求,我也是很不好意思。让你们骨肉分离。但我真的是没办法了。我那女儿,若没个肯好心陪着她的姊妹。她实在…实在是太可怜了!”

钱文仲说得眼泪都下来了,“当然,我也不勉强,你们若是不愿意,就当我冒昧了。”

“不!我愿意!”谁都没想到,钱灵犀含着眼泪从屋后冲进来,走到钱文仲的面前,颤抖着伸手替他擦着眼泪,心疼得不行,“别哭…堂,堂伯,您别哭。我去陪她,我一定去陪她!”

再没有人比钱灵犀更了解钱文仲爱女儿的那颗心了。

她清楚的记得上一世,在每个冬天里,这个爹是如何把她冰冷的小手放进棉衣里渥着;在夏天里是如何变着法儿给她带回各种好吃的水果糕点,甚至不惜在人家的酒席上不怕丢面子的偷偷藏着带回来,就为了博女儿一笑;在她每次生病的时候,爹会整夜整夜的不睡觉,守在她的床边;在她淘气的时候,爹虽然气得跳脚,哪怕是剪了他的胡子,却从来没有大声呵斥过女儿半句。

可是看看他爹,现在应该才四十刚出头吧,却已经白了大半头发,比自己印象中更显苍老。那么娘呢?那个一直小心翼翼把自己捧在手心上的娘,又该憔悴成什么样子?

钱灵犀有一个强烈的直觉,这一世的钱敏君应该就是上一世的钱灵犀吧?可她为什么除了腿不好,居然连脑子都糊涂了?不管是为了钱文仲,还是为了曾经的小堂妹,钱灵犀都非去不可,一定得去!

钱文仲满心感动,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第一眼看到这个女孩时,就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说不出来的投缘。所以在族长向他介绍过后,想都没想的就立即随钱灵犀回家,向钱家提出此事。这会子,这个小姑娘看见他伤心了,居然会用那种心疼的眼神看着他,还抱着他哭,真真跟他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模一样。

钱文仲当即就给钱家人做出保证,若是肯让钱灵犀跟他走,他立即就认钱灵犀就干女儿,往后和他的亲生女儿是一样的。如果他们放心,就由他来操办她的终生大事,如果钱家人不放心,想自己操办也可以,他负责奉送全部嫁妆。

钱家人沉默了,他们心里还是有所保留的。毕竟是自家的亲生女儿,谁舍得送那么老远去?要说钱湘君,那是没办法,可钱灵犀这情况就又不一样了。

但钱灵犀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跟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坚决表态要跟他走。

末了,钱家人也不好说什么了,只说要再考虑考虑,让钱文仲先回去,自家再关起门来商议。说是商议,其实是全家人给钱灵犀做工作。

钱彩凤劝,“灵丫,你怎么不想想,那姑娘脑子不好,你要陪她,得多辛苦,你知道吗?”

“她不是傻子!”钱灵犀一口回绝,心里在滴血,那原本是这家的亲生女儿,你的亲姐妹啊。

林氏哭了,“难道你就这么狠心要抛下爹娘吗?”

钱灵犀也哭了,“我不是要抛下你们,可是那个姐姐…她好可怜。”

赵庚生红着眼睛吼,“你可怜别人,怎么也不可怜可怜我们?你走了,我们该多伤心?”

钱灵犀哭得更厉害了,抽抽噎噎,“你们都好好的,家里现在也好过了。就是我不在,又有什么关系?可是那里…那里却不好,难道你们没看见,堂伯,他头发都白了!”

“谁说没关系?你要不在了…小五,小五首先就好不了!”

钱文佐叹道,“灵丫,大伯知道你是个好心的姑娘,听到堂伯家的事情难过,想帮帮他们。但你想过没有,你这一去不是走亲戚,三年五载只怕都回不来了。咱们当然不舍得你,也更不放心你一个人。你没听你堂伯说,那边有他夫人娘家的人么,要不,我明天建议一下,让她们在那边亲戚里寻个女孩作伴,不也一样?”

不一样的。钱灵犀流着眼泪,却说不出话来。

上一世,她曾经跟随那个娘亲石氏去过京城,见识过那些亲戚们的嘴脸。除了大舅舅和表哥是真心待她们母女好,其余没有一个不看钱灵犀笑话的。那时她还只是个瘸腿的姑娘,而现在的钱敏君却连脑子都不好使了,钱灵犀无法想象,当石氏带着钱敏君回去时,会遭到怎样的待遇。

当时,还有爹在,能在前头挡风遮雨,护着她们母女,钱灵犀又很快遇到她的相公,这才让那些人不敢轻举妄动,但石氏也时常被那些亲戚们怄得偷偷掉眼泪,现在钱文仲不能陪在身边了,而石氏孤身一人带个幼女回去,那处境将是她无法想象的艰难。

所以钱灵犀非去不可。

她给全家人当众跪下了,“你们让我去吧!我不会一走就没有消息的,我会时常写信回来,至少一个月一封,行不行?我去了,还可以看看湘君姐姐,说不定还能帮上她。求求你们让我去吧,我真的不是不要你们,只是我要不去,这辈子我都会良心不安的。”

说着说着,钱灵犀又哭了。她该如何告诉大家,她那份难言的心情?

可是,已经不需要她说什么了,光看她这样的伤心,这样的难过,全家人的心都软了。

毕竟都是善良的人,又是同宗同族,同忾连枝,钱文仲的难处他们如何不能体谅?既然钱灵犀真的和他这么投缘的话,那就让她去吧。毕竟也是做好事,只当是为孩子积福了。而且,钱灵犀和钱湘君那时的情况又不一样,说句实话,把她托付给钱文仲,比托付给国公府还让人放心。

最后,钱家老太爷作主,定下了此事。

钱文仲当即找族长作证,收了钱灵犀当干女儿,这样跟他走了,以后更方便一些。因他要赶去赴任,之前还要把钱灵犀送到夫人手上,等事情定下,就要启程了。钱家人忙着给钱灵犀打点行李,置办新衣,正是不可开交的时候,七婶上门了。

“四哥,这灵丫是要去做官小姐了,但和我们家阿寿的亲事是不是要先过个明路?”

第93章 不能算初吻

面对七婶的胡搅蛮缠,钱文佑很无语,“我家灵丫什么时候跟你们家阿寿谈过亲事了?家里正忙着呢,没空招呼你,不好意思啊!”

钱文佑这三年性格可变了许多,再不象从前那好拿捏了,见人来意不善,他就要送客了。

可七婶可不干了,踩着门槛横他一眼,“咱们从前不是说好的嘛,把你家灵丫给我家阿寿当媳妇,我家荔香就嫁你家的扬威。当年说好了三年之期的,现在也该是时候了吧?”

什么?钱文佑当时就愣住了,“你那侄女儿还没嫁出去?”

“这话怎么说的?我那侄女儿不是在等你们扬威么!”七婶睁大眼睛扮无辜,倒打一耙。

谁能想得到呢?她家那个侄女儿一直蹉跎到二十岁了,还没嫁出去。这三年来,这丫头都快成了徐家一块心病了。怎么也找不着合适的人家,后来看钱家这几年日子越过越红火,虽然还没什么大的露馅,但是看林氏不时添置的新衣和一些小首饰,就可见是比前几年强多了。

要说他家本来底子就不差,只要钱文佑不再向外做运输大队长,不好起来再怪。到了后来,七婶也跟侄女一条心了,与其找个不知底细的,不如死磕钱文佑一家,嫁进去就是长媳,这份家业无论如何都是他们的。

这不听到钱灵犀要走,七婶心想他家已经有一个钱湘君拣高枝飞了,那还是个堂姐,这会子再飞一个亲闺女,还怕她日后不帮着拉扯兄长一家?于是急匆匆就上门挑事了。

“行了行了,这事咱们下回再说,眼下家里真有事呢,他七婶,您就先回去吧。”林氏在屋里听见,出来打圆场了。想赶紧把徐氏送走。先料理完女儿这边的事情再说。

可是七婶却就着这个话,非要个准话出来不可,“行,咱们再议也行。我这回去就给我哥嫂报个信,到时咱们两家再请个媒人,正正式式的见个面,把日子就定下来,都老大不小的了。早些办了早些心安。”

“七婶,您这说的是什么话?”钱彩凤从屋里拿着刚给妹妹烫好的新衣裳出来了,“我妹妹的婚事,往后还有堂伯操心呢,可嫁不了你们家阿寿,那我哥自然也不能占这个便宜。白娶不了你们家的闺女啊。”

七婶顿时脸一沉,“这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对不起啊,七婶,我这人就是这么心直口快,要是说错了什么,请您这做长辈的多担待。您说你们家和我哥有亲事,有凭证没?有媒人没?什么都没有,您在这节骨眼上到我家来,不添乱么?”

她把衣裳放下。堆出一脸的假笑挽着七婶往外推,“好七婶,您就当心疼心疼我们,我家灵丫这就要走了,您就让我们一家好好说说话吧。回头我给您赔礼道歉,行不?”

七婶身不由己的就被她推了出来,再想闹腾,可钱彩凤那话说得声音挺大,也挺可怜。她要再留下来。就真有些不知好歹了。只好嘟囔了两句,把钱彩凤手拍开。先回家了。

等钱彩凤转头,就见钱灵犀从屋里也出来了,“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他们家还缠着大哥了?”

“这事你就甭操心了,先顾好你自己吧。”林氏把那衣裳拿起来给她,却又白了钱文佑一眼,“还不是你爹干的好事?说什么三年之后再说,好啦,现在三年到了,那老姑娘就更得赖上咱们家了。”

小女儿要走,她本来心情就够难受的,这会子还添上七婶这出,真是让人毛焦火辣。

钱灵犀一听这可不行,“那赶紧给哥哥正经订个亲事呀,上回去大伯家,大娘不还提起一家不错的?”

钱文佑也颇有些后悔,徐荔香那事,有几年不提,他都快忘了,谁知老徐家居然还惦记着。这会子七婶要是认真计较起来,确实有他的不是,只得赔笑道,“那不是忙着你的事,还没顾得过来么?等送走了你,我立即去提亲。”

钱灵犀却道,“那我明儿就走了,您就明儿去办吧。”

“这么仓促?”连林氏也有些犹豫起来。

钱灵犀却是太了解七婶的个性了,这几年她虽然对自家收敛了些,不大来占便宜了,恐怕也是看在这桩婚事的面上。要是让她知道自家根本不会娶他家的闺女,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必须彻底绝了她的念头才行。

“就是明儿了,您和娘送了我就去,文定就给从前我给哥的金豆子。既吉利又体面,明儿回去我管爷爷要出来,说好给几个兄弟姐妹的,依旧给他们,我那份就留给小弟。你们要真心疼我,就把你们的那份儿留给我得了。”

“就这么定了。反正那姑娘哥也见过,也觉得还可以的。大娘做事有分寸,肯定是看好了才会说。”钱彩凤无比支持妹妹的这一决定,为免夜长梦多,最好速战速决。

那就这么着吧。林氏也很快通过了,钱文佑就是还想嘀咕也没机会了。

不过钱灵犀不放心的又私下问了大哥一次,是不是真的可以。

钱扬威脸红脖子粗的不好意思直说,只道,“大娘说的,必然是好的。”

瞧这意思,多半就是肯了。钱灵犀也放下大半心来,去找赵庚生了。那小子自从知道自己要走,一直就别扭得很,怎么也不肯理她。

相处这么多年,就跟亲兄妹一样了,她不想走的时候还带着一份纠结的心情。

就着淡淡的月光,钱灵犀沿着门前清澈的流水一路上行,在村庄的尽头,不到山林的地方,有一段清静的小路,赵庚生有时心情不好,就总到那儿坐着,等着她来找。

可是今天晚上,钱灵犀睁大了眼睛,来来回回走了三遍,也没看见那小子躲在哪儿,正想往前多走几步试试,有人找她来了。

“灵丫!正要找你呢,可巧就遇到了。”

月光下的少年浅浅一笑,便有淡淡的书卷味弥散开来,知识真的能改变很多东西。钱灵犀也没想到,她当年一份无意之举,却成全了房亮这支奇葩。

仅用一年的时间就学完人家三年的课程,而在刚刚过去的第三学年里,他已经学完通钱家子弟六年的课程。而且通过考核,成绩还是这一拨里最优秀的。

人的潜能果然都是无穷的,因为是顶着钱灵犀的资格入的学,所以房亮异常珍视这三年的学习机会。这三年里,不管走到哪里,他在干什么,总能看到他手上拿着一本书,有空就翻几页,连宗学里的夫子都赞叹,要是每个孩子都能有他这份勤奋,什么书读不出来?

“房亮哥哥,你怎么有空来了?”钱灵犀知道,学堂里的夫子已经推荐房亮参加今年的童生试了,他二月里已经过了县试,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等到四月过了府试和院试,他极有可能超越当年那个陈昆玉,成为这几年间钱氏宗学里最年轻的秀才。

房亮近来一直在家闭门苦读,钱灵犀也有好些天没见到他了。

房亮捧出个小包袱,里面是整整齐齐的几个纸包,“你走得急,我来不及准备,只有这些,聊表一点心意。这里几包是你喜欢的作料,我都配好了,你往后想吃,直接搁了盐烤上就是。这里是方子,要是用完了,可以找人买,要是方便的话,我会托人给你再带。”

他又单独取出一只小荷包,望她一笑,“这是我娘做的,拿着。”

钱灵犀伸手刚接过,却立即要还回去了,“我不要。”她摸出来了,那荷包里是搁了钱的。

房亮硬把荷包塞进她的手里,“给你你就拿着,除非是嫌少。我和娘商量过了,你这出门在外的,带什么都不方便,不如给你带点钱防身,比什么都好。你平时就挂在衣裳里头,小心别掉了,这也没多少钱,就怕你有事应个急。”

他看着钱灵犀的眼睛,“灵丫,你要是到了,能给我来个信么?告诉我你在哪里,让我可以回信给你。”

钱灵犀不知怎地,忽地从他的眼神看出些不一样的东西来,突然不太敢答了。

房亮也不逼她,就这么柔柔的看着她的眼睛,低低的忐忑的问,“可以么?”

“唔…好吧。”钱灵犀勉强应了,房亮却好象听到什么不得了的好消息,看着她笑得越发开心了,“多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你自己保重,将来,将来…”

他将来了半天,却又把话咽了回去,笑着摸摸钱灵犀的头,“算了,到时候再说。记得好好保重自己,这会子不早了,快回去吧。”

钱灵犀不走,她还要找人呢。

可房亮却了然的一笑,压低了声音,“你不用在这儿找赵庚生了,他成心躲着你呢。过会子他自己想通了,会回去的。”

钱灵犀瞪大了双眼,“你怎么知道?”

房亮狡黠一笑,“要不要打个赌?我保证他很快就出来了。”

好啊,赌什么?钱灵犀还没说话,房亮就飞速的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淡得几乎如蝴蝶拂过,却让钱灵犀震惊不已。

这…不能算初吻吧?可这样子也不是正常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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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长大未成人

轻轻的一个吻,即便是在夜色里,也让房亮同样赧颜,把不知所措的钱大妞往回一推,低声催促,“快回去吧!他很快就回来了。”

钱灵犀云里雾里的走了。这刺激太大,她得回去好生消化消化。

房亮转身没走几步,半道上就跳出一个黑影,什么话也不说,就挥拳打向他的面门。

也不尖叫,也不意外,房亮只是伸手一挡,低喝,“停!”

可到底打了一拳,赵庚生才义愤填膺的收回拳头,“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吗?”

房亮揉着巨痛的下巴,心知明天肯定又会乌青,忿忿然道,“知道你学了功夫,长本事了,可是你师父教你武功,就是为了揍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我说不过你,就打你了,怎么样?”赵庚生一身狂妄,比从前被赵青山教养时更加有过之而无不及。只不过现在的他更加懂得收敛,象是入了鞘的刀,不会随便让人看出他的锋芒。

此刻,房亮看着原形毕露的他,没有畏惧,却有一股被挑战的喜悦,那是属于一切雄性生物的眼神。要证明自己更加优秀,更加适合的眼神。

“赵庚生,我们都长大了,你以为还象小的时候,想要什么靠抢就能得到吗?我虽然没你能打,但我能读书,我会努力进学,考到功名。将来,我就能养得起象你这样的打手,保护着家人。而你呢,能做什么?”

房亮整理好弄乱的衣襟,轻蔑的望着对面那双越发黝黑而暴怒的眼睛,“就象现在,她走了,你只会躲在这里发脾气。而我,却会努力的追上她的步伐,去到东郡。甚至京城。如果她做了官家小姐,我也照样可以娶她。而你呢?只凭一双拳头,你到时连接近她的机会都没有!”

“小子!我会让你知道,就凭一双拳头,可不可以接近她!”被他这么一激,赵庚生反而奇异的安静了下来,却更加有震慑力,象是收敛脾气的活火山。却有些让人捉摸不定。

房亮暗暗心惊,却也同样激起了他的好胜心,“那我们就一言为定了。”

月光下,两个少年决然走向相反的方向,但目标却是出奇的一致。暂时的分离,也只为了最后会师的那一刻。究竟鹿死谁手,谁都不会轻易放弃。

钱灵犀一回来就把脑袋埋进被子里,钱彩凤莫名其妙,“你这是干嘛?要睡就好生睡,明天就要出门了,别…”

她忽地把话截住,要是妹妹着凉了,是不是就不用走了?

钱灵犀突然从被子里钻出来,很严肃并且认真的问。“姐,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男生?我说的是想成亲的那种。”

“你胡说什么呢?”钱彩凤当即否认,但脸却微红了,紧接着反问,“难道你想嫁人了?我还记得,有人很小的时候就想她的郎了!”

“那不一样嘛!”钱灵犀挫败了叹了口气,嘟囔着,“他怎么能那样呢?”

“他怎样了?”钱彩凤竖起耳朵追问。

钱灵犀猛地警醒,“我干嘛告诉你?”

钱彩凤气势汹汹的逼供。“老实说。到底是房亮还是赵庚生?”

钱灵犀惊奇了,“你怎么知道?”

钱彩凤冷哼一声。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除了他们两个傻小子,还有哪个男孩子肯听你的话?”

钱灵犀毫不犹豫的道,“哥。”

“少打岔,哥是你能嫁的吗?”钱彩凤白她一眼,老气横秋的叹息,“灵丫,虽然你年纪还小,但就开始命犯桃花,这将来可怎么办呢?”

“凉拌!”钱灵犀嘟着小嘴往床上一倒,“反正我就要走了,他们想什么也是白想,不关我的事!”

那倒也是。钱彩凤耸耸肩,却爬上床跟她说起悄悄话,“你到了那里,可得学会照顾自己,要是遇到好的,可别放过。到时嫁个好人家,一辈子使奴唤婢的,多风光?”

钱灵犀不想打击她,奴婢可不是那么好使唤的,心眼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