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老太太的强力敦促下,给几位小姐准备的新衣在针线房加班加点的努力下,速度完成了。

因为时间来不及,不可能绣花绣朵的。所以钱灵犀她们这回倒是捡了个便宜,一人得了一套江绸面料的皮袍。还不是平面江绸,而是用一种特殊的提花织法,用粗细不同的蚕丝织出的立体江绸,上面花纹凹凸不平。极具立体感,也就用不着画蛇添足的绣什么花了。

钱灵犀换上自己那件宝蓝色的新衣,对着镜子照照,仍觉略嫌老气了些。这料子原本都是人家送给沈氏的,自然要适合老年人的身份,于钱灵犀这样年纪的小姑娘来说。就不太合适了。

不过绿蝶说没事,拿着牛角梳盯着钱灵犀的头发左右比划,“我一会儿给姑娘挽个活泼点的小灵蛇髻,再戴上几件首饰就好了。”

“那就全靠姐姐了。”钱灵犀相信她的能力,任她梳妆,手指却拨弄着一只珠花道,“我这还是第一次到不认识的人家做客,也不知会不会失礼。听说傅家可是最讲礼仪的,到时要是出丑可怎么办?”

“怎么会呢?”绿蝶一面给她梳着头,一面随口答道,“傅家现在可不讲这么多规矩了,我和小…从前去的时候,那些规矩比府上还不如。”

“是么?”钱灵犀抚胸口作放心状,“听了你这话,我也没这么担心了。但他们府上可有什么特别的讲究么?好姐姐,你多告诉我一点,回来了我给你带好吃的。”

看她这略带撒娇的天真样,绿蝶怎么也不好意思拒绝了,况且这位姑娘现在可是她半个主子,往后的前程还得着落到她们身上,于是认真想了想,“其他的倒也没什么,只是有一样,姑娘得记着。”她附在钱灵犀耳边低低道,“傅家有点重男轻女,偏偏有几位太太又是没儿子的,姑娘说话的时候注意些,千万别绕到这上头去。要是遇到他们家的几个小少爷,宁肯远着些,千万别招惹。哦,对了,他们家还喜欢把小少爷打扮成女孩儿样,扎一个耳朵眼,说是好养活。您到时可得留意着些,尤其是敏君姑娘,您可得多提点着她。”

钱灵犀点头谢过,心里已经有了几分底。昨天让软软去打听的消息是,温心媛最近心情不错,可比前几天好多了。

算算日子,前几天应该是邓恒离开的时候,看来这丫头确实是对他有意思。那上辈子,会不会因为自己嫁了邓恒,她才不得不嫁给他弟弟?但钱灵犀很难理解这样的作法,温心媛又不是没钱没身份,干嘛非挤进邓家来凑热闹?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相爱相杀?

不过有一点钱灵犀可以肯定,温心媛对她没好感,所以在去傅家作客时,肯定没安好心。收拾停当,钱灵犀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和钱敏君去赴宴了。

绿蝶没吹牛,让钱灵犀换上桃红色的裙子和同色系的饰物,顿时在庄重的宝蓝中带出几分轻灵和娇俏,钱敏君那一款黑中泛有紫绿的鸦青色衣裳便以鲜艳的鹅黄作点缀,这样看来,就都不俗了。

出门与姐妹们会合,除了钱希蕙,她是另有衣裳的,钱婉君与钱慧君两个的衣裳一个是樱草黄,一个是丁香紫,按说都比钱灵犀姐妹俩好看,她们也用心打扮了,但怎么看就是没有钱灵犀她们的顺眼,这就是搭配的功力了。

迎着她们不时扫来的妒忌眼光,钱灵犀越发趾高气扬。尤其是在温心媛面前,那气场坚决不能输。首先要给人一种傲慢的印象,才会更加相信她们是有机可趁的,不是么?看温心媛眼中流露出的鄙薄之意,钱灵犀就知道已经成功了一半。

到了傅家,大太太亲自出面接见了她们,目光在几个女孩脸上一一扫过,顿时就开始夸,“这姐妹几个可真水灵,怨不得总听人夸。可见是国公府的小姐,通身气派没一个不好的。”

这话有点言过其实了,五个女孩,除了钱希蕙和钱婉君算是正儿八经的国公府小姐,其余三个都是半路出家,能好得到哪儿去?但领队而来的齐氏还是向傅太太表示了感谢。当然,也不遗余力的夸奖了她家的几个女孩儿。

钱灵犀着意观察了下,傅家的几位小姐倒挺谦逊的,不过有些谦逊得过了头,更象是自卑了。一个个深埋着头,唯恐出错的样子,想来是在家长期得不到重视,弄得一个二个都忒没信心。

不过因为她们是客,倒是没有把这股不正之风刮到她们身上,钱灵犀姐妹在这儿还是受到了应有的礼遇。

寒喧一时,用过茶点,太太们就支起桌子打牌了,这是她们交流信息,攀比首饰的重要时刻。

至于小姐们,傅太太就吩咐管事婆子带着她们去园子里逛逛,“我家也有一个破花园,虽没你们国公府那么好的白梅,却也有个花廊,种了些花草,你们姐妹去逛逛,省得呆在这里气闷。”

只是温心媛说要回房整理东西,先告退了。她在钱府住了些时,此次回傅府来,也就顺便把行李拖了回来,还是在姨娘家暂住。不过走前,她却邀了钱希蕙去她那里做客,但钱希蕙年纪小,还是更想跟着去逛逛园子。

钱灵犀心思一动,上前把钱希蕙牵上,这丫头可是长房嫡孙女,抓着她在身边,温心媛要干什么都得有所顾忌了。面上笑呵呵的道,“不如我们先去看花,温小姐要是不嫌弃的话,一会儿我再送蕙儿去你那里,可以么?”

温心媛的笑容里含了几分讥诮之意,“好啊,那可就辛苦妹妹了。”她又抬头对着众人解释,“你们可别怨我只请蕙儿,不请你们,是我那儿收拾东西乱糟糟的,怕失了待客的礼数,蕙儿年纪小,恐怕玩一会儿会犯困,想带她到我那儿歇一歇的。”

众人纷纷表示不介意,温心媛看也不看钱灵犀的走了。这里众人来到傅家的花廊,原来是在后园的一处高地上建的超大型的花房。

据傅家小姐介绍,这里原先没什么景致,光秃秃就一个亭子,留着赏月观雪的。后来家里有位喜欢花草的叔伯觉得此处种花不错,便慢慢扩建了起来,现在倒成了全府冬天最好看的景致了。

钱灵犀她们一路进来,就见里面种满了各色异种的兰花山茶、水仙海棠,基本相当于一个大型温室。

只是听傅家小姐略带几分炫耀的介绍起这些花的昂贵与珍稀,钱灵犀却在心中暗自摇头。若是养这些东西能生钱还算是物有所值,可是花大把的银子只为了附庸风雅,夸耀富贵,那就纯然是玩物丧志,没甚可取之处了。

只是忽地,她瞧见某个眼熟的东西。

“这是什么?”钱希蕙已经问了出来,在花房的一株架子上,挂着一串风铃,但那风铃却甚是别致,上面缀着一只只彩色的小鸟,下面还挂着铃铛。

(谢谢小七的粉红,周末愉快哦!)

第177章 跟谁好

千纸鹤!

钱灵犀心中笑出声来,没想到陈晗这小子挺厉害的,这么快就打开市场了。

“呀,三姐,这是你刚折好的吗?怎么跑这儿来了?”傅家五姑娘认出来了那串风铃的来历,扭头问三姐。

傅三娘已经气得眼圈都红了,上前一把将纸鹤风铃拿下,瞧那有几处都已经破损了,心疼得都快哭了,“肯定是六弟八弟,一早就见他们在我院子外头转悠,都已经给了他们佛手,还来祸害我的东西!”

傅家几个女孩脸上都露出同情之色,上前劝她,“算啦,弟弟们淘气也是难免的,你也应该叫丫头们收好,怎么能过他们的眼呢?”

“怎么没让她们收好?那也要收得住啊!”

见她越发抽抽答答起来,钱希蕙暗悔自己多事,不该眼尖瞧见,又问出来。正尴尬着,钱灵犀捏捏她手,上前笑道,“傅姐姐莫恼,家家都是这样的。我家也有个小弟弟,淘气起来,爹娘总说是我们做哥姐的不是,便是气愤,又上哪儿讲理去?”

她这一出声,旨在点醒傅三娘,还有外客呢,要是再这么不依不饶的,可就给人笑话不怜爱幼弟了。

傅三娘本就是个明白人,刚才是给气糊涂了,这下给钱灵犀一点,立即醒悟过来,即刻换上笑脸道,“可不是?也幸好是给希蕙瞧见了,否则回头我要找不着,那才着急呢。”

她这么无所谓的一说,钱希蕙心里也好过了,暗暗感激钱灵犀帮她出言,也投桃报李的替她长脸,“这纸鹤我见着倒是眼熟,上回灵犀姑姑你不是在府上折过么?”

钱灵犀谦虚的一笑,“这也不是甚么难事,会的人多了。你看这还有卖的就知道了。”

这话题一转,几位小姐都来了兴趣,“那你还会折什么?可以教教我们么?”

当然可以,当下钱灵犀言笑晏晏就教这些女孩玩起折纸游戏。良好的人际关系可是到哪儿都用得上的。这些小姐们往后基本上都是官太太,谁知道会不会哪里就有用上的时候?多一个人喜欢总比多一个人讨厌强。只是她在这里得了意,那边就有人失意了。

钱婉君凑到钱慧君身边,凉凉的道,“瞧见没有?人家可是多才多艺呢,倒衬得咱们一无是处了。”

钱慧君却不动气,只拿眼把被冷落下来的钱敏君瞅着。笑道,“咱们倒也无所谓,横竖跟她也没什么,只是那边那位可就不好受了。”

她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刚好就能让钱敏君听见而已。

钱婉君顿时明白她的意思了,一唱一和的说着风凉话,“平时见她们挺好的,怎么这一有高枝就独自飞去了?可见人是靠不住的。”

“可不是?在家里自然要哄着些。可一旦出来了,谁还顾得上谁?”

“结交几个有用的朋友总比守着那样一人强。”

眼看钱敏君已经气得涨红了脸,不加掩饰的瞪了过来。钱慧君忙忙道,“你可小声点,把人家说得心里不痛快了,还怪我们多事!”

钱婉君故作惊色,“咱们不也是好心说句大实话么?不信你看人家,明明是有了新朋就忘了故友。”

钱慧君见钱敏君虽然气愤,还仍是克制下来,眼神中悄然含起几分蛊惑之意,紧盯着她。

钱敏君不知为何,只觉心中忽地充满了怨气。不觉就吼了出来,“灵犀才不会这样!”

她这一嗓子,把在场的其他女孩都吓了一跳。见她气乎乎的冲过来,众人纷纷避让。钱灵犀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赶紧起身迎上去,“姐姐你怎么了?”

钱敏君却跟个吃醋的小孩似的将旁边众人一指。“你是跟她们好,还是跟我好?”

这样明显不符合她年龄的话问得许多人都重新把钱敏君上下打量,这才来傅府作客,齐氏也不可能把钱敏君有点傻的话挂在嘴边,是以她们还没什么心理准备。

钱灵犀瞧见钱敏君气色不对,又见躲在后头暗有得色的钱慧君和钱婉君,便知道又是她们在捣鬼。当下握着钱敏君的手,一股清新柔和的力量顿时传进钱敏君的体力,将她心头那莫名的怨气迅速冲淡了。

“姐姐这是在哪里听了闲话受了气?快别如此了。我当然跟你好,但傅家几位姐妹也待我们极好,咱们在这里做客,岂有不尊重主人的?快向傅家姑娘们赔个不是,否则人家可要笑话了。”

钱敏君清醒过来,便觉方才的举动太过冒昧了,手足无措的低低嗫嚅,“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是她们…”

她刚想张嘴,钱灵犀却给她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别说。不管钱慧君怎么不对,她们总是国公府的姑娘,就是有什么不好也留着回去再收拾她们,在外人面前,却是要顾全国公府的体面,不能当面指责的。

看钱敏君又委屈又觉丢人,瘪着嘴都快哭了,傅三娘感念钱灵犀方才提点之恩,主动解围,“哪里用得着这样?咱们姐妹说笑,日常口角的地方多了去呢!敏姑娘心直口快,倒比那起子背地里说人是非的强多了。”

这话说得钱婉君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眼神一瞟假装看花,傅五娘也上前打圆场,“咱们这还是做主人的,都不知道照顾客人,自顾自的玩,难怪敏姑娘生气。不如我们到旁边的暖阁里去掷壶好么?输了的,就罚她给大伙儿讲个笑话乐一乐,如何?”

这提议立即得到大家的响应,不过到底还是对钱敏君产生了疑惑之心,这姑娘到底怎么了?

钱灵犀心中暗恼,如果她去跟人解释钱敏君的智商有问题,岂不等于变相说她是个白痴?人们一般会对不幸的人抱以同情,但常常也有一种莫名的畏惧与排斥。再过两年,钱敏君就要到说亲的时候了,现在石氏狠下心来对女儿严格要求,也是想让她日后不至于在这方面拖后腿,如果温心媛请她们前来做客,就是为了将钱敏君这个傻子的形象推出去,那可用心太险恶了。

钱灵犀想了想,若无其事的对钱敏君抱怨,“姐姐你这样可怎么办才好?都是叔叔婶婶把你宠坏了,一刻都离不得人。傅家姐姐妹妹们又不是外人,你干嘛这么胆小?”

她这声音不轻,正好让傅家几姊妹都听到了,再看向钱敏君,却见她老实又委屈的答,“我才不是胆小,是她们在那里说你跟别人好,就不跟我好了。我当然没有不信你,只是给她们在那儿说说说,我也不知怎地,才发起了脾气。”

“那你管别人怎么说?横竖她们平常又不跟我们玩儿,她们说的话能当真?出门的时候婶娘虽然嘱咐咱们少说话,免得出错,但是也没说让你一声不吭吧?要不人家还当真以为咱们乡下来的孩子,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听她们姐妹有问有答的,傅家姑娘心里明白了。别看钱家来的几个大姑娘穿戴一模一样,实际上还是有区别的。

没听钱灵犀说么?她们是新来的,不招人待见。方才她们围着钱灵犀也没听见,谁知道人家姐妹之间都说了些什么?

这些勾心斗角本是大家宅中的常事,大家伙一想也就心知肚明了,再找钱敏君说话,她虽然显得木讷了些,但应答是没有问题的。看来不是傻,顶多是笨了点。这也正常,哪有个顶个的姑娘都跟她们这些千金小姐似的?

如此一来,倒是把这些小姐们的优越感激发出来了,而且钱灵犀也说,到国公府只是暂住,那对她们这些世家小姐来说,完全不具备威胁性,那还有什么好不待见人家的?再往旁边一瞟,倒显得钱慧君姐妹小鸡肚肠,容不得人了。

是以接下来的投壶游戏中,她们倒是对钱敏君姐俩诸多关照,就是她们投不中,也不会讥笑,反而越发鼓励起来,钱敏君本就不笨,人家待她越好,她越放松,玩得就更自如了,纵是有些小小傻气,别人也只觉她心地纯良而已。

钱灵犀渐渐放下了心,再看有意无意被人孤立的钱慧君和钱婉君,目露嘲讽之意,想欺负我们,可没这么容易!

温心媛回房之后,不一时傅锦春就来了。遣散了下人,温心媛摊开白玉般的手掌,里面赫然握着两小块江绸布料,“宝蓝色就是那丫头,或者这个鸦青色的也一样。”

傅锦春接了过来,阴阴一笑,“放心,此事表哥一定帮你办成。那你答应我的事情如何?”

温心媛笑容中没有半点温度,“等你事成,我帮你约程大小姐出来,也不过是手到擒来的功夫。”

“好!”傅锦春志在必得的出去了。

待他离去,温心媛的眼神中现出一抹凌厉之色,不管是谁,只要挡了她的路,就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

傅锦春拿了两块布料,很快寻到了一条白色的狮子狗,那小狗显然认识他,非常友好。傅锦春把布料挂在草人身上,叫狗狗去咬,如果它扑了,就给它一块肉。如是者三之后,小狗懂了,看着这颜色就往上扑咬。

傅锦春得意一笑,把小狗带到花廊那边放下,躲到一旁去了。

钱灵犀她们在后园玩得正开心,听下人来报,“夫人请小姐们去大厅用饭。”这才说说笑笑的出来。

只是一出门,就见一只白色的小狮子狗咆哮着向她们扑来!

(今天有加更哟!)

第178章 传染病

“你们莫怕,这小狗是我家养的,很乖。阿福,快停下。”傅三娘解释的话还没说完,却见那平素乖巧的小狗跟发了疯似的,追着钱灵犀姐妹就咬。

场面一时混乱起来,姑娘们吓得花容失色,怎么也呵斥不住那只小狗。钱希蕙年纪小,吓得快哭了,钱灵犀怕伤着她,先把她推到奶娘那边,再去看钱敏君。却见她被钱慧君在背后一推,替她挡狗去了。虽然冬天的衣裳厚重,但小狗却也刁滑得很,专捡人裸露在外的手扑去。饶是钱敏君左躲右闪,手上到底给挠了一下,惊呼起来。

钱灵犀正待上前拉她,却听园外有人高声嚷嚷起来,“不得了啦,不得了啦!这狗发了疯,咬了人是要得瘼(四声,念莫)咬病的!”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顿时都惊慌失色,四散逃开,望向钱敏君的目光充满了恐惧。瘼咬病,便是古代对狂犬病的一种称呼,因为疫苗的缺乏,这个时候若当真是被疯狗咬了,那几乎是跟麻疯一样令人恐惧的。

钱灵犀厉声喝问,“是谁?谁在那里造谣生事?”

傅锦春匆匆忙忙的跑出来,“这可不是造谣,方才我带这畜生出来,它连我都想咬,定是疯了无疑!你们快闪开,待我把它打死!”

众人脸色更惊,而钱敏君给吓得直掉眼泪,可那狗还不消停,对着钱灵犀吠吠直叫,磨牙刨爪的寻找对她下手的机会。

钱灵犀心中勃然大怒。已经猜到温心媛请她们来的用意了。

这样栽赃人家得了传染病,可是比什么谣言更加恶毒的做法。谣言遇到清言还可不攻自破,但若是生生给扣上一个得了传染病的帽子,谁往后还敢搭理钱敏君?别说国公府,就是她们搬出去只怕也要给人指指点点的,这一生都别想安宁了。

怎么办?

大冷的天,她背上都快急出汗来。眼神一扫。却见后面的钱慧君神色不太自然的想悄悄躲到后头去,钱灵犀心中暗恨,刚才要不是她推了钱敏君一把。何至于此?

手中悄悄运起空间里的力量,将钱慧君往装腔作势正冲上来要做英雄的傅锦春身上一推,两人正好撞在了一处。再把那狗也弄过去。她心里专注的想着要它狠狠咬他们两口,那小狗果然听命,呲出了尖锐的犬牙。

傅锦春吓坏了,生怕真的给咬一口,危急关头,他可顾不得逞英雄,直接把钱慧君往前一推,所有的人都看得真切,小狗那一口正好咬在钱慧君因为摔倒而露出来的手腕上,鲜血淋漓。

而这一头。钱灵犀握着钱敏君被小狗抓伤的手背,集中心神进行了治疗。万幸,关键时刻,丑丑出来帮忙了。手掌抚过,那伤痕已经没有了半点痕迹。

钱灵犀的心思一定。已经想好了一会儿的对策。而那头使坏的傅锦春可吓着了,再不敢靠近那狗,连连指使府中下人出手。但钱灵犀却不肯这么轻易放过他,用意念指使着那只小狮子狗,在人群中左右突围,最后一定扑上去咬了他手指头一口才指使着小狗逃走了。

那小狮子狗品种名贵。长相又可爱,跑出去很快就被路人抱走,继续做它的太平犬。只是整个花园眼下可乱成了一锅粥,哭的喊的,让请大夫的,让打狗的,乱糟糟简直不成体统。

钱灵犀挑一挑眉,趁乱把钱敏君带到一旁好生安抚。

等到温心媛匆匆赶来时,前头的夫人们也已惊动,赶紧把一帮子弱质千金都领进屋子里,仔细查问。

温心媛一副严肃的样子进来,见面就指着正拿杯热茶喂钱敏君的钱灵犀姐妹道,“眼下可顾不得这些了,快把她们隔离才是。万一发作起来,那可不是玩的!”

这话说得一屋子人都怔了,见人都安静了下来,温心媛还以为她们顾忌面子不好意思,更加严肃的板着脸道,“我说的可不是假话,这是大事!还得赶紧让人上报衙门,据我所知,官府可建有义庄,专门收容这种传染病,也有专门的医师诊治…”

温心媛只觉越说底气越不足,傅家几位夫人看着她,脸色都不太好。而几位姑娘都各怀心思的低下头去,并不吱声。而钱灵犀继续低头慢悠悠的喂着钱敏君茶水,手上并没有停顿半分。

温心媛有些沉不住气了,上前一步道,“你这时候还喂她喝什么茶水?难道茶水能治病么?”

“要不…算了吧。”傅太太面色不好的出来打圆场了,“那狗也不一定有病,今日是我们府上失礼,请钱夫人和诸位小姐们莫怪,回头必将亲自上门致歉,这一应医药费也由我们府上来出。”

“姨妈!”温心媛真急了,她素来在家中骄横惯了,想办成的事情就没有人敢违拗的,“我是说真的!”

傅太太都快急死了,拼命给她打眼色,“你就别说了!”

钱灵犀慢悠悠转过身来,“其实温小姐也是一番好意,性子急了些,但她说的话还是有一定的道理。方才傅公子就说那狗发了疯。至于要不要向官府报备我是不懂,但隔离几天毕竟也让人安心。”

傅太太还来不及阻止,就听温心媛在那里字正腔圆的道,“但凡百姓得了伤寒、麻疯、瘼咬病的,官府早就下令,一定得上报,否则酿成疫情,谁担当得起这个责任?”

“谁说那狗疯了?”傅锦春刚诊完脉,给人抬出来了,躺在软架上急咻咻的辩解,“那狗明明没疯,肯定不知是哪个狗奴才欺负了它,它才偶尔失控的。”

“表哥你…”温心媛完全傻了,怎么他这个放狗的似乎也被咬了?

正说着话,齐夫人扶着钱慧君也从后面出来了,“要我说,此事也不必操之过急,先观察几天再说。”

请来的大夫跟傅家一惯是交好的,也帮着说好话,“就是,这哪里咬了一口就能说是瘼咬病的?起码要十几二十天才会发作起来。”

但也有可能,过若干年后突然发作起来。老大夫捋着花白的胡子不说话,眼神却别有深意的在钱慧君和傅锦春身上扫过。这二位还如此年轻,能不能有造化躲过这一劫,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大夫忽地想起一事,“对了,那只狗呢?”

下人回话,“跑了。”

大夫眉头一皱,左右看看,把话又咽了回去。

钱慧君心里知道那狗会咬自己,肯定是钱灵犀捣的鬼。只是她明明瞧见钱敏君也被狗咬过的,当下作出一副又柔弱又可怜还要强撑着精神关心人的样子道,“敏君姐姐,你不是也被狗咬了么?请大夫一并看看吧。”

“谢谢七姐姐关心,不过我姐姐没事。她不过是给狗吓了一跳,并没有伤着。”钱灵犀当众亮出钱敏君的手腕,也顾不得避嫌了,让她把双手举高左右都给人看看,上面半点伤痕也无。

温心媛一口气顿时堵在了胸口,几欲炸开。她何曾干过这样的蠢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心想拿钱灵犀姐妹俩的错处,却不知人家根本就没受伤!再想想钱灵犀方才的所作所为,定是早知道她不明就里,故意引她出丑的。

迎着她恶狠狠的目光,钱灵犀毫不示弱的还以嘲笑,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这下子好了吧?出丑了吧?活该!

温心媛想不到钱灵犀不但不惧怕她的目光,反而迎着她充满了讥诮,这丫头她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

偏钱灵犀还要落井下石,瞬间又做出一副懂事明理的样子,“温小姐别生气了,我想那官府的义庄虽好,但怎么也比不得自家照顾周全。我们大太太还有傅家太太都不愿意把傅公子和七姐姐送出去,你就不要坚持了。要是你实在怕的话,换个地方住也就是了。”

“谁说我怕了?”温心媛的肺都快给她气炸了,永远雪白的脸上出现了一抹艳粉之色,“我只是担心,担心…”

她自己也接不下去了,她之前不是振振有词的说怕传染,还酿成时疫什么的么?如果不怕,何至于要这么义正辞严的提出要求?钱灵犀挑眉看她,圆圆的眼睛里满是促狭之意,你接啊,看你怎么接下去。

温心媛生生咽下心头这口气,话也不会说了,“我只是担心一般的大夫治不好…”

“温小姐说得对。”那大夫在这儿站半天都没找着合适的借口替自己开脱,一听这话,顿时给自己个台阶下来了,“老夫才疏学浅,恐怕难以担当这重任,还是衙门里的大夫更加专业,告辞。”

他袖子一甩,走了。往后要是傅锦春和钱慧君有什么问题,可千万别赖上他。

可众人心里都明白,那义庄不过是官府给垂死的穷人一个等死的地方,哪里有什么好医术?温心媛这话说得,可真没水平。

就在温心媛快要抓狂的时候,齐氏提出告辞了,不管怎样,钱慧君又不是她的女儿,要出什么事,也得赶紧交到尤氏两口子手上再说,她可再也呆不下去了。

钱灵犀走的时候,特意仰起脸来冲温心媛一笑,想整我,再修炼修炼吧。

等她们走了,温心媛出了门就抓了一捧雪,紧紧的攥在手里,非如此,根本消不了她心头之火。可今天这个跟头,她是栽定了!

钱灵犀,我记着你了。

第179章 无法交换

国公府,上房。

沈氏面沉似水,“你说什么?”

尤氏笑得有几分无赖,“唉,我也没想到这事。谁知道我们老爷性急,竟一时嘴快就答应了那门婚事呢?后来老爷听了您的话,也知道错了,还想法子托人补救来着。可谁知道谷大人这么热心,竟是都打发媒人来了?眼下老爷也实在没办法了,才让我厚着脸皮来见您,向老太太讨一个主意。”

沈氏手中的楠木拐重重的往地下一顿,厉声道,“这说亲的都上门了,还让我拿什么主意?你们这是合着伙儿来逼婚是不是?”

上次,她回绝了钱慧君和吏部侍郎谷大人小妾侄儿莫祺瑞的婚事,没想到尤氏竟然如此贼心不死,直接来了一招釜底抽薪,把媒人给领这儿来了。只怕这媒人不是谷家派来的,而是他们两口子性急弄来的。

面对沈氏色厉内荏的训斥,尤氏半点也不惊慌,反而一脸的委屈,“哎哟老太太,您这可冤枉死我们了。我们好歹也是七丫头的爹娘,能眼睁睁的把她往火坑里推?是,我们也承认,莫家的门楣是低了点,但那孩子有出息啊,这么年轻的庶吉士,往后有他姑父提携,何愁没有一官半职?过几年慢慢历练出来了,说不定日后也是一方要员呢?老太太,英雄不问出身低。七丫头也是吃过苦的,依我这点子浅见,他们俩相配,真的挺好。”

沈氏气得说不出话来,尤氏这哪里是来跟她讨主意?分明是来教训她的!嫌她狗眼看人低,嫌她多管闲事!他们是家中的大家长,但儿女婚姻当由父母之命,从这一点上来说,尤氏和钱文侩是有完全的自由权的,他们之所以要征得沈氏的同意,不过是想到时从国公府多挣点嫁妆而已。他们这算盘打得倒是精。可是眼下让沈氏怎么办?

“老太太,不好了!大太太她们回来了!”

听丫鬟这没头没脑的禀告,沈氏更加火冒三丈,“拉出去先打她一顿嘴巴子!大太太回来有什么不好的?”

那丫鬟吓得连忙跪下了。自煽两个耳光认错,“不是大太太不好了,是七姑娘不好了。”

“她怎么不好了?”尤氏这回也着急了,跳起脚来问。钱慧君现在可是她的重要筹码,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丫鬟犹犹豫豫的回禀,“七姑娘…七姑娘听说给狗咬了。”

尤氏急了,“咬在哪里了?”

“听说。是咬在手上了。”

尤氏听了反倒松了口气,大户人家养狗,偶尔被抓一下,咬一口也不算太稀奇,只要不破相,就没什么问题。

可那丫鬟瞟她一眼,才吞吞吐吐的道,“只是听说那狗发了疯。大太太让报信的人回来问,要不要给七姑娘单独收拾一间屋子。”

啊?沈氏脸色一变,尤氏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心凉了大半截,要是钱慧君给疯狗咬了,这门亲事还怎么做?

钱灵犀回来之后,也不给沈氏添堵,很自觉的拉着钱敏君回房了。石氏听她们说起傅府出的事,唬得魂都快飞了。

钱敏君伸手给她看,“原先还以为给那狗抓了,可是后来才发现是我看错了,根本什么都没有。不过,我听那个温小姐说。被狗咬的人会得什么瘼咬病,好象很可怕的样子。”

“是啊。”钱灵犀在旁边附和,故意说给一众下人听,“据古方记载,得了这种病的人,要立即拿所咬之狗的脑髓入药。才可得好,可那小狗又跑了个无影无踪。万一真的是有病的,那可怎么办才好呢?”

下人们听得吓坏了,各自抚着胸口胆战心惊,有人就说起某年某月某人得病的情形,可是骇人得很。

钱灵犀相信,他们很快就会把这消息传播出去,到那时,钱慧君真是要哭了。

“不过我们进门的时候,好象看见一个媒婆来了,这是给谁提亲呢?”说完闲话,她也问起一事。

“那是来找四太太的。”

石氏含蓄的一句话,立即让钱灵犀明白过来。这个尤氏啊,也真是个厉害人物,想不到她居然手脚这么快,钱灵犀心中暗乐。这下可好,如果钱慧君说自己好了,就得违背心意嫁给姓莫的。若是说自己不好,就得一辈子担个狂犬病的罪名,她这要怎么选呢?

时候不长,钱慧君跪在钱玢面前,声泪俱下,“…真的是灵犀妹妹推了我,我才摔着被狗咬了的,六姐姐可以作证!”

钱玢的目光移到钱婉君身上,她怯生生的低头回话,“是…是真的。”

“老爷您听听看,难道这两个丫头还会哄人不成?”沈氏一副气得不轻的样子,大义凛然的道,“我知道老爷您看重灵犀丫头,想好好栽培她,但她如此用心险恶,怎么还能留在府上?可怜这两个丫头在外头说也不敢说,一直忍到现在,这万一七丫头要是弄出事来,可如何是好?”

沈氏这番话说完,心里可当真是痛快!

她一直想找机会把钱灵犀这个潜在的威胁弄走,没想到这一回,倒是上天赐给她的绝好机会。不管钱慧君到底是不是被钱灵犀推倒了,难道钱玢还能去找傅家的人,审一个子丑寅卯出来?就是问两边的下人,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扯不清楚的皮。

所以她当机立断就带着两个丫头来告状了,钱慧君自不必说,她这颗棋子想要做得有价值,必须抱紧沈氏的大腿,而钱婉君想要快点订下亲事,也必须得到沈氏的支持。所以,既便她根本就没瞧见什么,也要出来做这个证。

钱玢负着两手,审视的目光从老妻以及钱婉君和钱慧君身上扫过,静静思索了一时,开了口,“来人,去把本家太太及其灵丫头请过来。你们先回去,此事回头我必给你们一个交待。”

听他这明显放软的口气,沈氏心里已经有了五六分的底气,也不为难,从容的带两个孙女离开了。

这边石氏不知为何钱玢突然要召见她们,忐忑不安的带钱灵犀过来,钱玢示意她先等一等,却是关起门来问了钱灵犀一句话,“你觉得国公府好不好?”

钱灵犀愣了,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钱玢微叹了口气,坐下来把话说得更透,“你是个聪明孩子,一定看出叔公想栽培你的意思了。可我问过莫大家和其他夫子,你总是在藏拙。有些事,你明明心里有不同的见解,可是嘴上不会说,只随大流的完成功课就好。这让叔公有些为难,不知道应不应该对你抱以期待。”

钱灵犀明白了,她想了一想才做出自己的回答,“国公府很好,但恐怕我要让叔公失望了。”

钱玢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你真的考虑好了?”

钱灵犀郑重的点了点头,她是在努力的学习这时代的生存法则,但并不表示她就能从心底里接受它。身为一个受过现代教育的人,她更加看重自由。

如果留在国公府,她迟早会变成一个成天勾心斗角的女子,虽然有优渥的待遇,却也得在某个时刻去充当棋子,替钱玢冲锋陷阵。而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也许她仅凭一已之力,在这时代并不可能实现什么平等,也无法大富大贵,但她宁可退回到小莲村,做一个自由快乐的乡下姑娘,卖卖小酒,闹闹小别扭,这岂不比做个深宅妇人好得多?

钱玢看着她,沧桑的眼睛里有着最后一线希望,“你可知道,我给你大伯去了封信,请他带着你们家人来荣阳。”

钱灵犀怔了怔,她当真没想到,钱玢会为了她如此的煞费苦心,这么大手笔的投资下去。但是,仅仅为了这样一份恩情就要她拿终身幸福来换取吗?

钱灵犀在心里纠结了半天,终于还是说了一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