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钱扬名兄弟俩上学时得到消息,信王府的世子妃,钱家大姑奶奶钱明君香消玉殒了。虽然这早已是有了心理准备的消息,但真正到来的时候,还是让人觉得措手不及。

沈氏立即要带着大房一众人等过去奔丧,但钱玢却把她拦了下来,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吉利,不仅是她不能去,连他以及钱明君的父母也不能去。

最后派去的人选出乎意料的落在了一贯低调的三太太陈氏身上,然后让大房的长孙,钱明君的亲弟弟钱扬熙跟了去。

牛氏在接连生了三个女儿之后,终于生出了万众期盼的儿子。眼下孩子才满月没多久,她当然不可能带着这个宝贝疙瘩上路,作为平妻的尤三也刚诊出身孕,不能跟去。

考虑到这是办丧事,钱玢索性安排了钱扬名一起跟去。毕竟他还有个亲姐姐在信王府里,让他去的话,也算是合情合理。

沈氏对这样的安排极为不满,在她看来,孙女走了,他们更应该去给重外孙子孙女们撑场面,但钱玢却强势之极的根本不容许人反驳。

于是乎,沈氏生生被气病了,虽然是心病,但她却着实是病倒了。大夫们诊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吩咐好生调养,可她房中珍藏的补品如流水般吃下去,就是半点不见起色。

而这消息,终于也传到国公府的禁地,一个一直被半幽闭的小姐耳里。

勾起一抹莫测高深的笑意,钱慧君打开了一只深藏已久的木盒,“眼下就是你最好的机会。”

九原。

一场不可多得的春雨暂时阻碍了边关的风沙,增添了几分柔美的味道。但是面对坑坑洼洼的泥地,也把人出门的**减到最低。只想在家泡一壶茶,悠闲的发呆。

但有些人注定是没这么好命了,就着窗前还算明亮的光线,钱灵犀和钱敏君一人坐在一头,埋头刺绣。

唉!忽地。钱敏君抬起头来重重的叹了口气,脸苦得象吃了黄莲,“这要绣到什么时候啊?”

钱灵犀同情的看着她,“慢慢来。别着急。”

可是,再看一眼钱敏君绣架上的帐幔,钱灵犀都替她着急。

石氏给她们请来的绣娘师傅宋氏确实有两把刷子,擅长绣大幅喜庆的图案,虽然不比江南苏绣精致,却色彩艳丽,立体感强。而且不拘泥于闺阁风范,有一种大气之美。

据说这北方刺绣做得好的全是男人,宋氏这手刺绣的活也是从她爹手上继承下来的,只因她是个女子,成就不如家中几个兄弟高,却也因祸得福,很受官宦富贵人家青睐,接了不少闺阁小姐们教习的活。

因钱灵犀姐妹俩有了一定的基础。宋氏便不让她们再绣小件了,一上手就给她们布置了两样大件。钱敏君因年纪较大,干脆让她开始绣嫁妆用的帐幔。至于钱灵犀,就分了一对枕套。

石氏觉得这法子好,既能磨两个女孩儿的耐心,也能让她们不敢马虎。于是拿出压箱底的好料子给她二人演练,若是钱灵犀的枕套绣得好,也是要存起来当嫁妆的。

可这样一来,钱灵犀就是想偷懒也偷不成了。每回只能在绣不下去的时候看看更不容易的钱敏君,找点安慰。可钱敏君就惨了,对着这样的大家伙,每天是唉声叹气。

眼看她又阶段性的情绪低落。钱灵犀便例行安慰鼓劲,忽地见院外有人匆匆撑伞进来,定晴一看,却是钱文仲回来了。

钱敏君总算有个借口偷懒了,兴高采烈的放下针线迎出房门,“爹。您今儿怎么有空回来了?”

“快站着别动,当心雨水把身上打湿了。”钱文仲急急嘱咐一句,才到檐下收了伞,“灵犀,你快换件衣裳,随我去趟军营。现在就得走,你也不必忙活了。”这后一句话,却是对石氏说的。

啊?钱灵犀一怔,“找我干嘛?”

钱文仲一笑,“放心,好事。”

原来,上回她给钱文仲出的那兵屯制的主意,被樊泽远报上边关主帅,引起极大的震动,有赞成的,也有反对的。听说这主意最早是钱家二姑娘出的,边关主帅来了兴趣,说想要见见这始作俑者,听听她怎么说。

钱灵犀很囧,“我不过就是那么一说,不必非要我去吧?干爹,咱们不都说了么?不打我的招牌的。”

钱文仲笑得有些无奈,“眼下除了你,这事还真有些不好办了。”

出了门,上了马车,钱文仲才把事情始末跟她交待了一番。

原来官场之中,拉帮结派极是严重。边关主帅王越,是天子信任的重臣,否则不会将这么重要的职责交给他。但朝廷用人,又讲究一个制衡之道。虽然皇上挺信任王越的能力,也怕这元帅重任在肩,骄横起来,于是又安排了一个监军在此。

这位监军姓高,单名一个杰字,是从御史台派至此处,文官出身。按说都是读书人,钱文仲应该跟他更好相处才对,可惜事与愿违,这人不知是书生意气太重,还是怎地,从钱文仲一来,就看他不顺眼。

先是一句阴阳怪气的“既然来到军中为断,自然要有军中气象。”生生的逼着都快年过半百的钱文仲去和士兵们一处摸爬滚打,野练演习。后又对他递上的文书诸多挑剔,只是钱文仲年纪既大,做事谨慎,没被他找出太多茬而已。

这回钱文仲写了个折子,建议在军中试行兵屯制,解决实际困难,得到了许多家庭困难的中低层官员支持,但高杰却极力反对。眼看就要谈崩了,王越想起了樊泽远曾经说过,这是钱家二小姐的提议,于是就假托要见见这位二小姐,才算是把气氛缓和了下去。

钱文仲自然不会把自己在工作中遇到的烦难告诉干女儿,只略微跟她分析了一下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眼下交给钱灵犀的任务也很简单,“你也不必多说什么,只把你想的那些道理讲出来就是,如果他还不同意,王元帅便打算把这折子呈上朝廷了,交由圣上定夺。”

钱灵犀却不傻,听出些端倪来,“干爹,这高监军是不是跟你们不和?”

“又说胡话!”钱文仲装模作样的瞪了她一眼,“只是政见不同,与私人交情无关。”

才怪!钱灵犀现在管着家,自然也要看账本的。她们从家里带来的东西钱文仲分送了不少人,给王越的自然不轻,但给高杰的却不过是情面上的东西,也从没听干爹在家提到这个人的名字,肯定是关系不好了。

钱灵犀想了想,“干爹,若是那高监军说话太不中听,我能讲些道理反驳他的不?”

钱文仲迟疑了一下,“如果是就事论事,可以。但涉及到个人观点,就不要勉强了。”

行,有这话钱灵犀就知道怎么办了。她昨晚才找神婆姐姐袁芳菲了解了一下九原当地的农作物,正想跟钱文仲商量,眼下却是一个极好的机会。若是能得到边关元帅的首肯,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不多时,九原军部到了。

私人马车不准进去,但大雨仍未停歇,钱灵犀正愁得涉水进去了,门口迎出来一个身材魁梧之人。

“钱大人,二小姐,请稍等。”

这是钱灵犀第一次近距离的见到樊泽远,这是个铁塔般的汉子,眉目深邃,轮廓分明,却行事却不粗鲁,还很细心,早已让人寻来一个背架,钱灵犀只须倒坐上去,让人背起,就可以脚不沾地的到里头去了。

负责要背钱灵犀的正是李二娃,他扛着把桐油大伞,乐呵呵的在车旁蹲下,“二小姐,您放心上来吧,一定不会摔着您的。”

钱灵犀老着脸不客气了,这军部衙门可大得很,又不是一路有长廊,淋雨的地方可不少。反正她还小,就占点便宜吧。举着自己的小花伞,钱灵犀犹如张果老倒骑毛驴一般,进了九原城最高军事机关。

原以为是怎样剑拔弩张的地方,没想到一进大厅,却只有空空荡荡五六个人。也没顶盔贯甲,都是穿着便服,围着桌子很随便的坐着,要是摆上瓜果点心,来副麻将,简直就成中老年茶话会了。不过深入几步,却仍能感受到这屋子肃净得有些过分,仍是透着一股军中的肃杀之气。

钱灵犀知道,能够坐在这里的,肯定都是九原边关的大佬了,当下不敢怠慢,微笑着上前跟人一一见礼。

王越是个貌不惊人,干瘦干瘦的老头儿,不过一双眼睛倒是精光四射,很是犀利,见了钱灵犀就好脾气的赞道,“果然是书香门弟出来的姑娘,礼数周全。”

“那可不?”旁边一位白白净净的中年书生和气的接过话来,但一双眼睛却别有所指的盯着钱灵犀干干净净的裙子,“象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寸土不沾的大家姑娘,自然是礼数周全的。”

钱灵犀心中一紧,这位高监军果然是与干爹不和,连这点子小事都要挑剔。哼,她是女孩子,娇气一点又怎样?

第202章 好东西

面对监军大人高杰的挑刺,钱灵犀心中有气,故作谦逊的回话,“谢高大人赞誉,小女子虽出自钱氏,却自幼长在乡间,称不得大家姑娘。只是蒙几位大人召唤,不敢不小心一些唯恐失了礼数,若是有不当之处,还请海涵。”

她这话里的意思,就是把自己进军部衙门让人背的责任推到他们身上了。要见领导,又是长辈,若是弄脏衣服可是极为失礼之事。你们做大人的不安排,我一个乡下丫头自己注意到了,难道你们还能有什么话说?

高杰给堵得无话可说了,讪讪的端起茶杯掩饰窘态,“你也不必太过拘谨,对了,听说这要本地驻军改去生产是你出的主意,你这小姑娘怎会如此异想天开?难不成是在国公府里听到的?”

钱文仲听着这话,眉头顿时皱起来了,这高杰到底是什么意思?竟把帽子往国公府里扣,莫不是整个钱家也得罪他了?

“大人怎会这么想?”钱灵犀语音清脆的反问,“我家叔公赋闲在家,哪里会谈论国事?再说了,大人不也说我这是异想天开么?又怎么会是在国公府听到的主意?”

高杰脸色一沉,偏偏无可奈何,是他不小心在话里露出了把柄,怨不得被这小丫头抓住。不过小小年纪,就如此牙尖嘴利,当真令人讨厌得紧!

见他眼中露出厌恶之色,边关主帅王越怕弄出不堪,乐呵呵把场面圆了过来,“那你这小丫头就说说你为什么会为么异想天开?”

钱灵犀一笑,“灵犀原本出自农家,爹娘皆是普通农人,是以每到一处,总忍不住会看看当地的耕种之物。来到九原之后,眼见大片荒地搁置,心下总觉不忍。又见边境平和。士兵们除了操练,并无旁事,所以才会有这异想天开的主意。要是在我们江南老家,任何可以耕种的田地都是极宝贵的。就连垄沟里也要见缝插针的种几棵芋头,遇上灾荒,可都是能活命的口粮呢!”

她这番话,说得又贴切又实在,很让人信服。

可高杰却又冷哼一声,挑起毛病,“江南田地富庶。跟九原岂可相提并论?就算是能让士兵耕种,又能种得了什么粮食?白白耗费人力而已!”

旁边有人附合,“高大人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咱们且看这里的百姓,所种的不过是些粗粮,又能有什么大太的用处?”

“大人此言差矣。”钱灵犀来之前可是做了准备的,“大人可知,本地的粮食主要是什么么?”

那人一愣。“不就是苏鲁?一般都是磨成粉,再做成面来吃。既不如稻米简便,亩产也低。连一石都不到,许多人种了只是为了喂牛马,无甚太大用处。”

钱灵犀欣然点头,“大人了解得真是清楚,可您知道这苏鲁最大的功用是什么么?”

高杰不屑的讥笑,“总不能治病吧?”

钱灵犀却正色起来,“高大人所言极是,这苏鲁正是可以治病的好东西。”

她拜托神婆姐姐袁芳菲已经查得很清楚了,苏鲁,又名莜麦。还有一个更为通俗的名字叫裸燕麦。但不同于不易脱皮的燕麦,这种裸燕麦产量更高,营养价值也极其丰富。

蛋白质比大米高出整整一倍,维生素和磷、铁的含量也高,尤其它的糖份少,脂肪中含有较多的亚油酸。可以治疗血脂过高和动脉硬化,降低血压,预防老年肥胖,是一款非常健康的保健食品。

尤其这时代的耕种那是纯天然无污染啊!钱灵犀知道苏鲁的底细时激动了,要是能有机会把这么好的东西推广开来,那可真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但这些道理她没法跟这些人讲,只能根据这时代能有的资料跟他们介绍,“…据医书上记载,这种莜麦又叫迦师,是一味极好的药材,可作妇人催乳之用,也可作为眩晕症(高血压)、消渴病(糖尿病)人的日常饮食,常人服用,也可强身健体。”

一屋子的大佬们面面相觑,不由得暗暗心惊,若是果真如钱灵犀所言,那可真是味好东西。

且不说眩晕症了,消渴病在这时代又被称作富人病,最是偏爱他们这些有钱有权的人。病的起因就在于“必数食甘美而多肥。”而对于他们这样的有钱人来说,难道放着鸡鸭鱼肉不吃,还要他们去吃糠咽菜不成?

想起自家八十多岁的老母也罹患此病,王越有点不淡定了,神色严肃起来,“丫头,你说的属实?”

钱灵犀答得斩钉截铁,“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找大夫来试,若是错了,小女子甘领责罚。”

她说的是现代人凭借高超科技才得出的研究成果,不可能出错,而裸燕麦的营养价值在过去一直被忽视,也是直到近一二百年来才逐渐被重新认识到的。

王越捋着花白的胡须,上下打量着钱灵犀,那神情分明是极大的动了心。

看她这么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高杰有点坐不住了。万一钱灵犀所说属实,让王越把此事上奏朝廷,那可是极大的功劳一件,宫中不也有些贵人患了眩晕,消渴症的?

他眼珠一转,急忙劝阻,“便是这苏鲁有这功效,却也要试过方知,空口无凭,可不能随意轻信。”

王越有些不悦的瞥了他一眼,心说这还要你教?他这么一把年纪了,当然不可能冒冒失失去干些没有把握的事情。其实他心里已经信了钱灵犀的话,再如何说,这也是国公府出来的姑娘,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信口雌黄?

他暗下决心,一会儿就去找军医,先找几个消渴病人试试钱灵犀所说的法子,要是真的可行的话,再给自家老娘送回去,等她老人家吃得好,再上报给朝廷,那就十拿九稳了。

趁他这沉吟的工夫,一直站在后头的樊泽远主动上前,提出个建议来了,“元帅,高大人方才说得对,这苏鲁的药效要试用了才知道好坏,士兵参与耕种之事也须试行才知道可不可以。末将有个提议,眼下正是春耕时节,不如圈出一块荒地,就在我的军中暂时推行这耕种制,若是可行,再向朝廷上奏,如此可行?”

这个主意好极了!钱灵犀就是这么想的,想要大规模一次性推广兵屯制,估计还欠缺点说服力,但弄个试点却不是难事。

没想到这姓樊的不止细心,还很聪明,若是他能开个好头,反对的声音自然就不会再有了。

王越终于点头了,看向两旁,“各位以为樊将军这提议如何?”

集体同意。

连高杰也没有反对,因为钱文仲之前的上书实在是太有诱惑力,穷,是所有人都不喜欢的现实。这些身为上位者心里都很清楚,下面的人日子过不好,他们上面的麻烦事也多。不如给个机会他们试试,这农耕之事是靠天吃饭的辛苦差事,万一老天不照应,不用反对此事都会不了了之。就算当真给他们做成了,到时想人为破坏又岂是难事?

要说军队的办事效率还是挺高的,既然领导班子集体通过了,那就迅速拍板决定,把樊泽远所统领的那一块营地作为他们的试验田,让他和钱文仲负责管理。

但王越也给了钱灵犀一个任务,“你就给他们做个参谋,如何?”

钱灵犀笑得眉眼弯弯,“那请问元帅大人,做参谋能有报酬的么?”

钱文仲听着这话不象样子,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王越却是笑问,“那你想要什么?”

钱灵犀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眨巴着眼睛扮天真,“我想要士兵们翻地时的甜菜,可以么?”

王越哑然失笑,要说苏鲁还算是粮食,有些用处,那漫山遍野的甜菜可是九原最不值钱的东西了,“你要多少尽管拿去,就算是要别处的,也让樊将军派人给你挖。”

如此说定。小钱参谋兴高采烈的回家去了,在车上时就忍不住盘算,那么多的甜菜,要是熬出糖来,她就发达啦!

是的,钱灵犀暗藏了私心,只把苏鲁的经济价值告诉了王越,至于甜菜和那个能开出香喷喷花来的温革旦子…嘿嘿,她得留着先捂热自己的荷包再说。

回了家,她第一件事就是提笔写了封信,信是给陈晗的,拜托钱文仲以最快的速度送出去。第二件事,就是主持召开了家庭会议,宣布要准备上马她的炼糖计划。

“…干爹您回头去跟樊将军说,承包一块最差的地,要交多少租子由他来定,不过最好靠近水源。您还得安排人给我搭一间结实的大屋,别来点风就吹跑了的那种。婶娘您得把赵大叔他们都分给我用,这些事得用自己人,不能给外人仿了去。”

神气活现的交待了半天,最后,钱灵犀谄媚的看向石氏,“嗯…那个,因为这事儿比较费工夫,您能免了我现在的绣活么?”

“不行!”石氏没有半点商量的回绝了,皱眉问,“灵犀,那甜菜咱们又不是没试过,根本没什么吃头,你这究竟是要折腾什么?”

钱敏君在一旁点头称是,钱灵犀却自信爆棚,“你们放心,我一定能把甜菜炼出好吃的糖来!”

钱小妞很是得瑟,谁叫咱有空间,能作弊呢?

(谢谢cindie的粉红,祝大家周末愉快!)

第203章 封锁消息

左护军七营近来成了九原军中的热门话题,樊泽远统领下的这号人马近来忙得人仰马翻,其他兄弟部队就在一旁既羡又妒的看他们人仰马翻。

大家都听说了,眼下七营的兄弟们全都分了地,马上就要开始播种了,种出来的粮食除了交上去的,全归自己所有,这钱虽然不多,但对于苦哈哈的小兵来说,不也是个收益?

只可恨上头的领导不肯给他们也分地,非说要看七营种得好不好,再来决定他们是否有田种。这让农家子弟出身的士兵们手心痒痒的,心里巴不得七营一天工夫就能把庄稼种得又肥又壮,给他们打开门路。

当然,在一片耕种之中,另有一个热闹地方也是很吸引人注意的。

“注意注意!大个的甜菜放这边,小的放那边,达到标准的就有钱领,都别着急,一个一个来!”

赵长生站在一个板凳上,扯着嗓子招呼那些来送甜菜的士兵们。而在那一头,他爹赵福正指挥着人在掏窑洞。

是的,在认真考察九原的地形地貌后,钱灵犀觉得盖房是件太过浩大费钱的工程了,而且,肯定赶不上眼下的收割季节,不如就着某处山头自然形成的凹洞,半掏半搭的做个简易房屋来做厂房。这想法在钱文仲请了会盖房的工匠来实地勘测后,得到了专业人士的认可。

而钱灵犀为了鼓励士兵们的积极性,很大方的表示,所有他们开挖出来的甜菜,只要根须基本齐全,都可以按照一文钱十个到二三十个不等的价钱予以收购。

这么做可极大的鼓舞了士兵的积极性,虽然不知道她这么做的用意,但大家还是尽量把甜菜完整的挖了出来。

但也有聪明人想到,钱灵犀此举只怕是在选育良种。甜菜是两年生的草本植物,头一年是长营养。根系菜叶都可供食用,第二年就是繁殖开枝。这里的甜菜因为全是野生,所以根系并不发达,想要煮出甜味来自然不容易。但若是将一些长得好的个体挑出来进行培育,应该就能让它们越长越好。

就算长不好,不还有丑丑吗?他要连这点子小事都做不好,就真该打屁股了。钱灵犀已经弄好了全套甜菜加工的设备图纸,准备大干一场。

其实甜菜榨糖的程序并不难,和甘蔗类似,都要经过提汁、清净、蒸发、结晶、分蜜和干燥。象普通食用的红煻。就是将收割下来的甘蔗经过切碎碾压,把压出来的汁液去除泥土、纤维等杂质,以小火熬煮两三个时辰,不断搅拌让水分慢慢蒸发掉,使糖的浓度逐渐增高,高浓度的糖浆在冷却后会凝固成为固体块状的粗糖,也就是红糖。如果再做进一步的加工,就可以得到冰糖或是白糖。

与此类似。甜菜也可以如此操作,只是它的含糖量没有甘蔗高,提汁时要麻烦一些。但甘蔗长在南方。一年却只能收成一季,而甜菜别看生在北方高寒地区,却可以收成两季。所以一旦做成气候,这个经济价值肯定是巨大的。

石氏不知道,钱灵犀命人去弄那些稀奇古怪的锅子到底是要干什么,但钱文仲说让这孩子试试,她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了。横竖就是不成的话,所费的也不过是一二百两银子,石氏估摸着也还赔得起,就由着钱灵犀去折腾了。

只是钱灵犀做事很是小心。并不把东西给一个铁匠弄好,而是分了好几个步骤,最后是由家中总管何平领着郑祥等几个家人负责组装的。她心里清楚,一旦甜菜的品种被优选出来,许多人都可以照她这法子轻松炼出糖来。她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利用这个时间差,把九原这些品相不高的野甜菜进行深度加工。做这门独家生意。

袁芳菲帮她从现代弄来一套设备图纸,东西虽然并不复杂,但却是经过无数次加工试验之后才设计出来的,比普通的大锅炼糖要省事省力得多,专门针对眼下这种局面。也许过上几年,钱灵犀这技术也会流传出去,或者被些更加聪明的人想出好点子来赶上。但那又怎地?钱灵犀相信,只要自己抓住这几年的机会,就足够发上一笔小财了。到时钱文仲还不知又要分派到哪里去,她可以高价把这套设备的专利权一卖,同样不吃亏。

光是想着那样的场面,钱小妞就很激动,这可是她自己独立意义上真正完成的首次创业,能不能掘到第一桶金,就在此一举了。

凡事说来容易,真正上手去做,却还是很花了些工夫的。不过幸好有那些士兵们的鼎力支持,半个月之后,钱灵犀的制糖加工厂正式开始生产了。天气渐热,再不开干,那些甜菜也要存不住了。

情况和预期的差不多,因为第一批试验所用的是最差的甜菜,出糖率极低,但饶是如此,在经过简单的几道工序之后,在九原的土地上,熬出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锅糖。

当钱灵犀拈着一块褐色的糖块笑盈盈的送到石氏嘴里时,尝到味道的石氏瞬间呆滞了。

一旁早已含着块糖的钱敏君已经惊呼起来,“是糖,真的是糖!好甜!”

嘿嘿,能不甜么?钱灵犀怕糖的口感不好,还特意从葫芦空间里弄了两滴神水加进去。这糖不仅甜,还有一股清爽的回甘之气,极是耐人寻味。

嘴里还含着糖,石氏当即就要查账了。东西虽好,要是成本太高可不行。

管家何平擦擦头上不知是热还是激动冒出来的油亮汗水,两眼放光答,“真不贵!除了挖和清洗这些甜菜请了些帮手,其余事情全是咱们自家人干的。也不要太操心,就是把火候温度控制住就行。二姑娘弄的这些东西也极好操作,上手极快,一点都不难。夫人,这样做出来的糖,咱们跟市面上卖个一样的价,绝对不成问题。这还只是一小部分的甜菜,要是整个九原的甜菜都给我们挖…夫人,这该是多少糖啊!”

说到最后,何平控制不住的激动了。对于他们这些下人来说,主子发财,做奴才的能有不沾光的?

石氏只觉心跳得厉害,脑子里噼里啪啦的打起了盘算。

因为路途遥远,九原的糖价可比在荣阳京城高出一倍不止。何平方才的话说得还算含蓄,这可不仅是多少糖的问题,这是多少钱啊!虽然一个九原的消费潜力有限,但旁边不还有大楚和北燕么?三地又不打仗,贸易往来都是通畅的。如果能把糖贩过去…

等等!石氏觉得自己有些无法呼吸了。她得坐下,好生静一静。

可旁边,钱敏君等人已经乐成一团了,品尝着美味的糖块,真正笑得比蜜还甜。

不过片刻工夫,回过神来的石氏严厉发话了,“全都安静下来!何平你过来,知道咱们家炼出糖来的有多少人?”

她这态度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钱灵犀刚叫了声“婶娘”,就被石氏挥手打断了。

何平不知出了何故,赶紧回话,“知道的就是在场的这些人了,还有赵福父子,他们去采买炭火,准备熬制下一批甜菜了。”

石氏凌厉的目光在屋中家人身上一一扫过,“今日之事,你们谁都不许给我说出去。敏君,尤其是你!”她严厉警告众人后,又向着何平交待,“以后炼出来的糖全部要登记在案,少了一块,我都唯你是问。”

众人从来没见石氏这么严肃的样子,未免都有些心惊,诺诺答应了。石氏让何平把炼好的糖拿盒子装起,趁天黑了再送回家去。这里,她先带着两个女孩儿和不用在此干活的人回家去了。

等进了家门,和钱灵犀钱敏君一道进了内室,紧闭了房门,石氏的脸色才温和下来,“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今日行事有些奇怪?”

确实。钱敏君不明白,“炼出糖来不是好事么?娘您为什么不许我们说?”

石氏苦笑,“你们啊,还是太年轻了,完全不知道这世事险恶啊!”

在最初的激动过后,石氏当即意识到一个重要问题。

既然甜菜可以带来高额利润,那难保不会有人动心。钱文佑位卑职低,虽然这块地方的甜菜是经王越亲口允许白给钱灵犀的,但若是钱家真的因此发了财,那王越会不会有想法?军中会不会有人妒忌?

要知道钱文仲可是以极低的价钱承租下那块地,别人都去辛辛苦苦的耕种粮食了,只有他们家轻轻松松就炼出糖来,这两相对比,能让人心理平衡吗?如果不能,这些甜菜将给他们家带来的,就不是财富,而是灾祸。

所以石氏迅速做出封锁消息的决定,“这些糖可以先炼出来,但绝不能卖,要卖起码也得过上两三个月,等旁人没那么警惕的时候再一点点的拿出去卖。”

钱灵犀恍然,在这个年代赚钱,可不能急功近利,尤其钱文仲还是官身的时候,一定要把问题想得更加全面,“那我还有一个主意,婶娘您看行不行…”

第204章 各有隐私

一大早,伴随着旭日东升,热热的暖意就传到地面上,穿着夹衣已经觉得有些热了,尤其是用过早饭,更是沁出人一背的汗来。高杰有些不爽的将胳膊一抬,“更衣,换薄些的来。”

年方十七的小妾胡氏忙忙应了,让丫头去取了春装,亲自给高杰换上,又殷勤的问,“老爷,这眼看着就要入夏了,一般的补品吃着都火大,要不要买几两燕窝回来给您熬粥?”

高杰伸手拧了这貌美小妾的下巴一下,调笑,“这是为老爷着想啊,还是你自己馋了?”

胡氏被他说破,也不隐瞒,反而撒娇的道,“边关风沙大,成日吹个没完没了的,您看看,妾身这张脸都快给吹皱了,有好些时都没炖过燕窝了。”

高杰忽地冷笑起来,将她一推,自己动手扣起衣钮,“既然这么想吃,不如回楼子里去,肯定有大把的客人愿意供给你吃。”

胡氏出身风尘,不过还是清倌的时候就给高杰买下做了小妾,虽也受宠,但她还算知道自己的身份,虽然偶有玩笑,但一听高杰这话不对,慌得连忙跪下了,“贱妾无知,说错话了,还请老爷不要见怪。”

哼!高杰抬起官靴就踹了她一脚,“最好记得自己的身份,老爷可以抬举你,也可以再卖了你。也不睁开眼睛瞧瞧,一帮子穷官成天闹着都要种地去了,你居然还痴心妄想着那样贵的东西。正经的,有几两银耳给你吃就不错了!”

胡氏又疼又羞,却只能跪地泣求。幸好高杰身边的长随匆匆进来,算是解了她的围。

“回老爷,刚听着消息,钱大人家拿甜菜熬糖失败了,只好买了猪羊往家里赶呢!”

哦?高杰一听这话来了兴趣,“那他弄那么多的甜菜,就全喂牲口了?”

“听说倒也没有死心。还在折腾呢。不过是将榨了糖的甜菜渣拌了草料喂牲口,不过看他们家的赵管事实在是脸色不好,我上前打探几句,他提都不好意思提就走了。只说全是他们家二姑娘的主意。不是他们家大人的。这不明摆着怕下不来台么?”

哈哈,高杰一扫方才的阴霾,笑得甚是开怀,“我就说么?那小丫头能有多大的本事?不知道是从哪里的乡野山村淘腾出两本破书,就说三道四的,要是甜菜能榨糖,早不知多少人来干了。还轮得到她?不自量力!”

“可不是么?他们家之前还给那些挖甜菜的士兵发了钱的,虽然不多,总也花了有好几吊钱,再加上盖那不伦不类的房子,折腾些柴炭家伙,总得费上大几十两的银子,眼下又弄这些牲口回来,也不知养不养得大。这里外里少说也有上百的银子赔出去了。”

高杰越听越高兴,“无知小儿,信口雌黄。也就是那些没念过书的大老粗才相信。不过我让你盯着那边的事,怎么样了?”

“老爷说的可是柳军医那里的事情?小的日日都过去走动,不过听说王元帅连愿意尝试的消渴病人都没找到,如何试验那苏鲁的药效?”

高杰得意的哂笑,“他要是真的想立这个功劳,看来也只好拿他老母去试验了。不过一味粗食,吹得神乎其神的,真是异想天开!我看钱文仲也是急于建功离开此地,否则怎么可能听信这样一个小丫头的话?只是有我在此,总不能叫他得逞了去!”

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怨毒起来。声音也越发的低沉,近乎从牙缝里挤出似的,“钱玢那个老匹夫,当年本官中了状元,京城谁人不羡?一番赤诚去向他家提亲,不同意也就罢了。居然说什么我是‘一时得志便猖狂。’哼,弄得本官成了京城的笑柄,这个仇,本官永世也不会忘记。只要你们钱家人犯在我的手里,我绝不轻饶…”

听着他话语里的寒意,跪在地上的胡氏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她知道高杰跟钱文仲不对付,却不知道原来是这种原因。越发把自己缩成一团,只求别引起高杰的注意,被他迁怒。

阳光才爬上树梢,正是一天开始忙碌的好时候。钱灵犀却已经忙活回来了,鞋上还沾着泥土,手上挽着篮子,哼着小曲儿,春风满面。虽然穿着粗布衣裳,打扮得跟个村姑似的,但那如苹果般嫣红圆润的脸颊却透着健康诱人的色泽。

“…甜菜不是你想卖,想买就能卖。让我施肥,让我喂水,快点长出来…”

“你在唱什么呢?”钱敏君不满的皱眉,“嘀嘀咕咕的,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钱灵犀嘿嘿一笑,“这是神曲,一般人都理解不了。”

鄙夷了一眼,钱敏君换了话题,“你干嘛每天非要自己去浇水?交给何叔他们不行么?你早上也在家陪我绣绣花嘛,我一个人,好无聊的。”

这个钱灵犀帮不了,优选出来的甜菜每天都要得到神水的灌溉,她不亲自去怎么行?“你要静下心思慢慢绣,就不觉得无聊了。”

反唇相讥,“那你自己绣的时候不也说无聊?”

钱灵犀吐吐舌头,顽皮的道,“我还小,你可已经老大不小了,大姑娘自然不能跟我这小姑娘一般自由懒散。快去干活,别趁婶娘不在就偷懒。”

钱敏君明显已经听多了这样的话,再也不会脸红了,翻个白眼,嘁了一声,“你不一样有功课没做?快来陪我,一人真的做得好闷。”

好吧好吧,钱灵犀洗洗手,换了件干净衣裳,开始跟她排排坐,写大字了。

快到晌午的时候,石氏回来了。见两个女孩儿又跟几个丫头,还有隔壁的女孩儿在院中打毽子,疯得满头是汗,不悦的皱眉,清咳两声,问,“功课都做完么?”

呃…钱灵犀赔笑上前,“婶娘回来啦?累不累?姐姐,快去给婶娘倒杯茶啊!”

钱敏君应了一声。火速去讨好卖乖了。石氏白了她俩一眼,没好气的进了屋,碎碎念,“这么大的姑娘了。一点都不懂事,还成天跟小时候似的疯疯癫癫的,也不怕人看了笑话?”

“这有什么好笑话的?”钱敏君不服气的把茶递上,转身把早上写好的大字拿出来,“您看,我们都写完了才去玩一会儿的。妹妹也说,要劳逸结合才能那个啥?”

“全面发展。”紫薇在旁边小小声的提示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