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伱着的什么急?”

钱灵犀两手一摊,“没钱啊。”

钱文仲一怔,就听她苦着一张小圆脸道,“来之前我都想得好好的,在京城荣阳贩了好些东西来,想在这边卖了赚点小钱,再把当地的土产贩到荣阳去。这一来二往的,不就有钱赚了?再支些小摊,卖些烤肉串什么的,我们连调料都装了一箱子来,可结果一看九原这情形,婶娘就不让我做了。省得赚那些士兵的钱,赚了也不安心。眼下生意不能做了,可我们那里还库存了那么些东西。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和姐姐还有一个在荣阳合伙人,是陈家表哥,他还眼巴巴的盼着我们的消息。想想他那失望的样子,我都没脸跟他写信。”

钱文仲虽然知道自家妻女有点赚钱的意思,但却知道得没那么清楚,眼下听钱灵犀道出这些苦恼,倒是吃了一惊,“灵犀伱好端端的为什么这么想赚钱?干爹虽然俸禄不高,但养活伱们还是不成问题的。”

“不是这个事啦。”钱灵犀拉着他坐下来,跟他讲道理,“在国公府里有位三太太,她就极会做生意。赚了不少钱,嫁出去的女儿也在婆家抬得起头来。”

啊,这个钱文仲听石氏说了,是嫁到韩家的那位二小姐。

“所以,我们就筹谋着,想弄点门路也赚点小钱。日后姐姐嫁出去的时候不也风光么?”

钱文仲听得心里一酸。明白钱灵犀的意思了,“到底是还是干爹无能,不能让伱们过上好日子…”

钱灵犀却摇头认真的道,“这事儿跟干爹您一点关系也没有。您能做官,就已经是全家的福气了。干爹要做个廉明的好官,自然不能成天去想这些赚钱的心思,否则那官儿也当不好,还不知惹出什么祸事来。我们也不是那样想发大财的人,只是想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赚点小钱,生活得更有保障就行。只是说实话,真没想到九原会这么穷。没来的时候,想起这里有十多万人呢,随便做点什么不行?可眼下一看,当真让人发愁。其实若是没有战事,何必在这里囤这么多兵呢?朝廷养着也累,官兵们也苦。”

钱文仲听得她这一番剖白,不觉又是感动又是感慨,也勾起他在此处为官的诸多心事,“伱这丫头倒是个当真懂事的,只是这九原却不是伱想得那么简单。”

原来钱文仲初来乍到的时候,也曾经诧异于此处的贫瘠与穷苦,发出过和钱灵犀类似的疑问,现从抽屉里取出一份九原简略地形图,他耐心的讲给侄女听,“伱看,九原这个地方虽然没什么仗打,但是与大楚和北燕两国错综复杂的绞缠在一起,这是咱们三国在陆地上唯一的交汇处。若是哪日战争爆发,我们这里抵挡不住的话,敌军就可以从这里长驱直入,直逼京城。伱说我们能不来守着吗?”

钱灵犀插了一句,“那其他两国也驻有重兵?”

横竖话已经说到这里了,钱文仲不介意讲深一些,“北燕在这边境线上,全是一毛不拔的盐碱地,还有不少沼泽荒滩,就算是有人攻了进去,也是费力不讨好。是以他们用不着布重兵,只需把几个可以通过的关卡守住就好了。而大楚运气最好,他们临近边关的地带被我们两边犄角一夹,面积既少,而且恰好是适宜农耕的土地,是以根本不用朝廷动员,那里一直便生活着不少百姓,再加上适当的驻兵,就可以守好这个边境线了。”

钱灵犀瞧明白了,只有南明天生倒霉,边境线最长,而且最为贫瘠,既不适宜耕种,也吸引不了老百姓,只能大量囤兵。

钱文仲摇头叹道,“所以这九原驻兵,人人都晓得是个劳民伤财的事情,却谁也不敢轻言放弃。”

“其实那也不一定啊。 ”钱灵犀心里忽地想起一事,嘴上便不觉冒了出来。

(桂子去健身,跳得非常努力,汗流浃背。然后老师说,下面请几个不在状态的童鞋出来展示下。那个,就是伱!~>__<~ 泪,伦家不过天生就少了点运动细胞啦,不是故意跳得乱七八糟的。臭老师,跟伱卯上了!)

第198章 深度考察

中国早从西汉开始,就有一项特殊的驻军政策,叫做兵屯制。就是在一些边远无人的地区,将驻守当地的士兵作为劳动力,开垦土地,种植粮食。既可以解决当地的粮食供应,避免长途运输之苦,而这样开垦出来的地方也可以吸引更多的老百姓前来定居,也算是间接给了老百姓更多的活路。

具体的措施钱灵犀说不清楚,但对于这项制度她却是有所印象的。在钱文仲跟她剖析九原的情况时,听着听着,她不觉就将此话说了出来。

钱文仲却久久的震惊了,半晌才问,“若是如此的话,那士兵跟百姓有什么区别?还要驻军做甚么?”

“还是有些不一样吧。”钱灵犀拼命回想着,试图解释得更加明白,“若是普通的百姓肯定不会愿意来这样的地方,而这些将士们驻扎在这儿,没有战事,成天操练又有什么意义?我看九原虽然荒凉,但总还是有可以种植的土地。如果能让士兵们半天操练,半天耕种,不就两不耽误了?从前我们在乡下种地,就是早上忙半天,下午基本就没什么农活了,时间上应该安排得过来。而且这么做最大的好处在于,有了自己耕种的粮食,边关也就没有那么穷了,朝廷也没那么大的负担。嗯,我看士兵们多数都是农家子弟,要干农活应该也没什么难的。”

钱文仲喝了口茶,定了定莫名激动起来的心神。搓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不妥不妥,若是如此的话,那田地怎么分?如果不允许田地出产归士兵所有,他们肯定不愿意出力干活。但若是允许田产归士兵所有,他们肯定要为了田地起纷争了。”

钱灵犀倒是纳闷了,“干爹何以要担心这个?这跟佃农一样。拿了好田的自然要交公的粮食就多,拿了劣田的自然就少,在分之前就跟人说清楚。谁愿意承包哪块地,就得当众报出可以交公的粮食来,若是有人比他报的高。自然就归高的那人,如此一来,还有什么好争的?”

“对啊!”钱文仲眼睛一亮,合掌重重的一击,“他们还是朝廷的军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些田地出产自然要归几成到朝廷来的。再有多的才归他们个人,到时粮食有了出产,能够自给自足了。朝廷光是蠲了这一项,每年就不知省下多少力气。只消把每月的银钱拨来就是,这总该不再拖欠了吧?除了种粮,还可以养牛放羊,也是一笔进益。经济一通。便如开源之水,如何引不来定居的百姓?”

钱灵犀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就随着钱文仲来回晃悠左右移动着视线,听他在那里自言自语,神神叨叨。知道他已经开了窍,她也不多留了。“干爹,那您先在这儿琢磨着,我回房了啊。”

“等等!”钱文仲蓦地回过神来,严肃的看着这个小侄女,“灵犀,这主意伱是怎么想出来的?”

呃…钱灵犀还打算蒙混过关,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抓包了,兵屯制那不知是集多少聪明人的智慧才想出来的点子,她一个小丫头随口就说了出来,确实惹人怀疑。

眼珠子一转,钱灵犀找了个借口,“婶娘这些时天天教我和姐姐如何精打细算当家过日子,方才听干爹那么一说,我就想着了。要是这地是我自家的,这些兵也是我自家的,我当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这里白吃粮食不干活啊?”

“这话在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不可出去胡说。要牢记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兵也是皇上家的,咱们都是皇上的臣民。”钱文仲嘴上虽然责备着,但目光中更多的却是疼爱之意。钱灵犀找的解释虽然孩子气了一些,但也算是合情合理。

想想她打小就在乡下长大,也许对这些农业耕种确实更加关注。有时候小孩子的思想可比大人简单直白得多,他们只是想着军队就是守护边疆的,反不如小孩子看得开,能够一下子想到其他。

钱文仲坐了下来,认认真真考虑着钱灵犀的建议,写了一份奏折。

第二天,他取消了原本的休息,赶回军营去了。石氏见他走的时候神色如常,并不象之前那愁眉苦脸的模样,心也总算是能放下来了。

不过钱灵犀却要展开新一轮的考察行动,“婶娘,您能把赵大叔和长生哥借我用用么?我想跟他们去些远点的地方,兴许中午赶不回来了。”

“伱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干什么?”钱敏君好奇的问。

钱灵犀嘿嘿一笑,“我去看看这地方都种什么庄稼。”

庄稼?连石氏也好奇了,难不成这孩子还想在这儿种地不成?

钱灵犀先不跟她们解释,等赵家父子雇了车来,让软软准备了几样干粮和水壶便出了门。

和钱文仲那一番话,不仅是启发了他的思路,钱灵犀自己也忽然想通了许多事情。

她之前一直局限在九原城里,想着要做什么买卖,却没有想到好好的了解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究竟有些什么出产,究竟能做些什么买卖。

眼下不管那兵屯制能不能推行开来,钱灵犀想,如果她能找到一种有价值的商品,哪怕不是在本地出售,贩运到别的地方,不也是一样的?豁然开朗的钱灵犀认真的打量起眼前的这片土地。

春天的九原,虽然荒凉,但有人耕种的地方,还是充盈着蓬勃的生机。农田里种着绿油油的庄稼,钱灵犀一瞅,不认得。

下去一打听,这是一种本地人的土话叫做“苏鲁”的粮食植物,问是不是麦子,人家又摇头说不是,问这东西要怎么吃,本地人就告诉她,可以做成“苏鲁”面吃。

钱灵犀记下,让马车沿着农田转悠,继续查看本地的经济作物。除了这种叫做苏鲁的粮食,本地人还种了些糜子和麦子,不过那些数量都不多,还有蔬菜,也都是些极常见的品种。

不过钱灵犀也有留意到,在许多人家的房前屋后,都种着一种灰褐色,呈扭曲状纵裂树皮的大树,眼下这时节,树上正好开着白瓣红蕊的花,香气扑鼻。

“二小姐,要不我去打听打听?”赵长生看钱灵犀盯着这些树入了迷,自告奋勇的下了车。

这是一个很能干的小伙子,红红的脸膛,十分勤快,可惜就是个子不太高,比跟在石氏身边伺候的妹妹桐香高不了一丁点,让他深以为憾。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全怪强大的遗传,他爹赵福就是个五短身材,当儿子的能跑得了样?

时候不长,赵长生拿衣襟兜着一捧花,带着个七八岁的小孩一起回来了,他怕自己说不清楚,特意以糖为诱惑,哄了个孩子过来回话。

“这花叫做温旦革子,花朵可以做甜酱,果子可以榨油点灯,是以家家门口都种了几棵。好了,我说完了,伱们答应我的糖呢?”

钱灵犀让软软拿出糖来给他,又笑咪咪的问,“小兄弟,那伱们本地除了这种苏鲁,最好养活的是什么?”

那小孩想也不想的就伸手往后一指,“甜菜呗!山上全是,伱要愿意就挖去,多得很。”

他抓了糖就跑了,钱灵犀从马车上站起,眺望四周,果真,漫山遍野都长着那种野甜菜,在春日丽阳下,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软软拈起一朵温旦革子的花闻闻,只觉香气更浓,不觉赞道,“不知道有没有这样味道的香粉,若有我也想买。”

赵长生顿时殷勤的道,“那我回头去街上打听打听。”

软软却脸上一红,拒绝了,“不要了,我还有没用完的呢。”

赵长生眼神一黯,还想说点什么,赵福却瞪了儿子一眼,问还在远眺的钱灵犀,“二姑娘,伱既对这些东西感兴趣,要不我们寻个杂货铺子,或者打听有谁家肯卖的,一样买上一些带回去琢磨吧。”

这主意甚好,钱灵犀就想亲自瞧瞧这些本地土产到底是什么东西。赵福一直负责家中采买,很快就找到了这些东西。

到底还是赶在午饭前回了家,钱敏君瞧着这些东西也很好奇。钱灵犀索性让人全都弄了,一样样的来试。

那个苏鲁打出来时看起来有点象两片粘在一起的麦子,吃起来可比大米麻烦多了。要先淘洗干净,后炒熟,再磨面。食用时还得要用滚水和面,做成的食品也得蒸熟。当中火候非常重要,既不能生也不能太熟,否则就会影响口感。

钱灵犀一家没人会做这种苏鲁面,便到隔壁请来了房东贺家媳妇来帮忙,弄熟之后,有些象凉面的样子,味道还不错,只是口感略嫌粗糙,没麦子做的面条细滑。

但如果说这个面条还能勉强下口,但那个温旦革子做的花酱就一点吃头都没有了。只有一些淡淡的清甜,全仗着那股子花香提味。但对于吃惯美食的钱灵犀姐妹来说,还是太粗糙了,完全食不下咽。钱敏君只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怎么不多放些糖?”

贺家媳妇笑了,“姑娘是官宦人家不晓得,我们这里的糖可贵得很,没几家吃得起的,能有点甜味,也全是用甜菜煮出来的,不过那东西也不是很甜,可比不得伱们那里的好糖。”

钱灵犀心中一动,既然这地方出产这么多的甜菜,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制出好糖呢?看来,要去找神婆姐姐袁芳菲帮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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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避嫌

会宁府,莲村所属的来安县县衙门口。

窦诚焦急不安的走来走去,望眼欲穿。钱彩凤好心劝道,“窦大哥,伱的腿不方便,坐下来歇歇吧。”

但窦诚分明倦极,却咬着牙道,“我没事。钱大伯进去那么久了,怎么还不出来?”

“伱放心,我大伯不会有事的,还有我们族长陪着呢。”钱彩凤虽然这么说着,但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的,不过瞧窦诚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还是劝道,“伱歇会儿吧,要不要喝水?我那里有。”

窦诚道了谢,还是没要,强撑着在这里等着。莫氏心里也着急,却还是转头瞅了钱彩凤一眼,似是想说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又等了一时,终于见到钱文佐和钱氏族长出来了,后面是本地县令孙泰初亲自把他们送出来,顿时都松了口气。

等寒喧完了,县官回去了,他们出了衙门,一家人才急急迎上去,“如何?”

钱文佐难掩面上喜色,“准了!”

族长捋着花白的胡须笑吟吟的看着钱彩凤,“丫头,伱这回可得好生酿些好酒水,替钱家争光!”

“我会的!”钱彩凤喜上眉梢,知道妹妹的主意行得通,自家的酒水生意又可以开张啦!

窦诚忍到现在才问,“那我爹呢?”

钱文佐呵呵一笑,“傻小子,既然县太爷同意酿酒了,怎么可能还关着伱爹?不过官场上的表面文章还是要做一做。伱且回去歇歇,这里留个家人看守就行。不过这一两日,总该回来了。”

窦诚喜出望外,顿时给钱文佐和钱家族长跪下了,“感谢诸位大恩大德,等我爹回家,一定亲自登门道谢!”

“客气什么?”又寒喧了几句。因窦诚执意要留下在此等候窦一德出狱,钱家人自行离开了。

钱文佐走远了,才赞了一句。“窦家虽是从商之人,窦诚这孩子倒是一片纯孝。难得!”

莫氏瞅了丈夫一眼,把话题岔开。“那咱们这回去就要把酒酿起来吧?凤儿,伱要不要人手帮忙?正好大伯也在,不如就请您指几个来帮忙吧。”

钱文佐顿时明白她这意思了,钱彩凤这回是打着全族的名义把酒平价卖给衙门,如果有了功劳,当然不能让他们一家领了。

“正是。这是我们全族的一件大事,还请大伯作主才是。”

“嗳,这可不比别的,酿酒是伱们自家的手艺,怎么能随随便便找人来看?”

“都是一家人。一些雕虫小技而已,难道还怕人偷了去?无妨。”

钱文佐客套着,可钱彩凤心里不这么想,这可是自家吃饭的家伙,哪能随便给人瞧见?不过眼下爹娘大哥都去了荣阳。家里只剩这么几个老弱残兵,她实在是需要帮手。

“不如让窦…”

她刚开个口,却给莫氏暗掐了一把,把话截断了,“窦家那里粮食是不愁的,只请大伯安排几个年轻人过来帮忙。凤儿年纪轻轻的。要是让她支使些叔伯们做事就大大的不该了,不如找几个沉稳的年轻人,我看扬成兄弟就不错。”她提到的,正是族长家的孙子。

族长捋须点头,“这话倒也有理,那行,我回头就找几个丫头小子过来帮忙,总不能让凤儿一个女孩子在那里忙活的不是?”

此事议定,各自回家。

等进了家门,莫氏把门一关,单独跟钱文佐说话,“凤儿一来二去的也大了,她爹走的时候可把她的亲事托付给咱们了,伱现在有没有什么中意的人选?”

钱文佐不知她怎么突然有此一问,怔了怔才道,“慌什么?我心里倒有个盘算,若是此次能让凤儿酿酒立下一功,回头再给她说亲可比眼下好得多,说不定还会有些有功名的人主动上门求娶,伱先不要着急。”

莫氏听及此话,才缓缓道出心中不安,“那伱不觉得,凤儿跟窦家那孩子走得太近了?”

钱文佐听了此话,立即警惕起来,“伱是察觉到了什么么?”

“没什么。我只是杞人忧天罢了,凤儿年纪尚轻,心思单纯,和窦家那孩子相处久了,便是清清白白,但若是落到有心人的眼里,只怕也要传出闲话来,是以不得不防。”

钱文佐郑重点头,“伱这个醒提得很对,我这两天一忙,几乎都快忘了。这样吧,往后窦家那孩子再来,由伱去跟他接洽,凤儿只让她专心酿酒,有什么跑腿的事情我去。”

莫氏听了这话,却是笑了,“这也不合适。不管怎么说,您也是个读书人,成天跟个经商的打交道那算是怎么回事?”

钱文佐糊涂了,“那伱说怎么办?这都答应孙县令要酿酒了,总不能不办吧?”

“我倒是有个主意,伱听下行不行。小叔子一家走了,他们的田地却还在,族中并没有收回去。虽然今年春上时气不好,咱们撂开了手,暂且让那地歇歇。但今年夏收过后,肯定还是要耕种的。咱们若是佃给外人,保不得族里的人要说闲话。我这意思,不如就给扬双兄弟算了。他们家人口多,田地本就不够,上回大雪,房子还压塌了,至今挤在一处,极是尴尬。伱要同意,我就去跟他娘商量商量。要是愿意,就让他们兄弟俩过来住算了。他们横竖也没有功名,打点这些事也没什么顾忌,有时让他们出去跑跑腿,咱们也省了心。”

钱文佐点头称善,莫氏所说的这对兄弟是他们族中一个较为贫苦的家庭。父亲前几年过世,留下一大堆的孩子,全赖寡母支撑,平常族人见到,都会帮忙。只是孩子渐大后,几个大的已经成家立业,家中眼见住不下,日子极是难过。

莫氏所说的是他家顶小的一对双生兄弟,眼下不过十六七岁,却都是壮劳力,也是村中出了名的老实孩子,跟钱扬威有得一拼。他们几人交情也好,平素多有往来。莫氏眼下想拉拔他们一把,也是想让他们赚点钱,攒点老婆本。

这是本家侄子,又确实家庭困难,他们这样接来,也不怕人非议。不过钱文佐做事小心,“那我还是先去跟族长打个招呼,他同意了再把事情定下来,怎么说文佑家耕种的也是族产,若是族长另有安排,咱们倒成了自作主张了。对了,还有凤儿那里,伱也去提点提点,女孩儿家闺名要紧,可千万别行差踏错了。”

莫氏点头应了,自去找钱彩凤了。

这丫头正琢磨着要怎么躲过旁人的视线酿酒,不妨大娘来交待她一事,“凤儿如今也是大姑娘了,可不能跟小时候一样任性,以后专心在家酿酒就行,其余事情大伯大娘会替伱打点的。”

钱彩凤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傻傻的问,“不能出门?那我能见窦大叔窦大哥么?”

莫氏微笑着摇了摇头,“如非必要,还是少见得好。尤其是窦公子,他还未曾婚配呢。”

啊!钱彩凤再迟钝也明白过来了,脸涨得通红,“我们不是——”

“伱不必解释了,大娘难道还不信伱?只是说一声,以后不管是窦公子,还是其他男子,伱可都得远着些。否则,族长也不会说要让几个姐妹来帮伱的忙了。”

为证清白,钱彩凤心慌意乱的急忙应了,可是心里却有些说不清的惆怅。

以后不能再见到窦诚了么?难得有那么一个人乐意跟她谈生意,也不嫌她幼稚,当时自己要酿酒,也只有他是真的信任她,支持她。钱彩凤理不清自己的感情,只是觉得——好可惜。

九原,营地。

钱文仲回到军里,便径直去找了樊泽远,“请将军过目。”

接过他递上的文书,只看了开头,樊泽远的面色就变了,几乎是贪婪的目光将这份文书看完,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之人震惊得无以复加。

忽地,他豁然起身,对钱文仲深深一拜,铿然有声,“此事若成,大人功在千秋,利在当代!”

“将军过誉了,这不过是听我那干女儿一番话才受的启发。说来惭愧,咱们竟不如一个小丫头看得透彻。”

“您是说二小姐?”

“是啊。哦,这里还有一物要还给伱。”钱文仲笑呵呵取出一件熨洗干净的披风,“那天小女在街上,承蒙将军相助,谢了。”

樊泽远刚毅的脸上现出窘色,“钱大人…”

钱文仲摆了摆手,“咱们同僚一场,相交时日虽然不短,但我是一直真心敬佩将军为人的。还记得初来乍到,遇到诸多难处,若不是将军,我这把老骨头只怕都是要交待在这儿了。但挺过去,也就罢了。若是那时想不通,做下些什么错事,如今岂不得后悔死?将军,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樊泽远面色变了几变,终于道,“谢大人教诲。对了,我忽地想起上次核算的军需兵器数量似乎有些不对,再给伱重做一份,会误事么?”

钱文仲终于放下心头大石,“放心,误不了。不过这份文书…”

见他不加掩饰的露出为难之色,樊泽远肃然道,“也请大人放心,这样好的奏折,我一定让它上达天听,不至于给人埋没!”

第200章 解忧

傍晚。荣阳。

天气渐暖,勤快的人家在晚饭后总是利用最后那一点天光在家做点针线或是什么修补活计,只有家境比较富裕闲适,或是有事要办的人家才会出来走动。

当然,也有些懒散的大姑娘小媳妇不肯好生在家呆着,要利用这点子闲暇功夫到街上逛去。可既上了街,不拘是买包瓜子或者喝杯茶,总是要花钱的。

咣当!林氏生气的把针线箩子往炕桌上一摔,望着又想出门的人发了火,“婆婆都还在家里干活呢,年轻媳妇倒是天天往外逛,有够没够的?”

要是初来乍到,图个新鲜也就罢了,可这成天吃了饭,筷子碗一推就往走,也实在是太不象话了。

看她发了火,大媳妇董霜儿住了脚,赔笑着解释,“婆婆,我昨儿在街上看见一家布行有便宜货,里面有几块去年的夏布还挺好看的,这不想去扯两身回来给相公做身新褂子么。”

二媳妇徐荔香却没这么好脾气,撅着嘴抱怨,“横竖也没花家里的钱,都是我们自个儿的工钱。再说家里不也听您的话,请了隔壁的银莲来帮忙家务么?那钱可也我们出的。”

林氏气得噎住,“这一个二个的,翅膀硬了都想飞了是不是?赚点子钱很了不起么?也不想想…”

“算了。”一向不怎么管理家务的钱文佑忽地插进话来,“媳妇们要去就让她们去吧,注意安全,早些回来就是。扬威啊,你媳妇既要给你买东西,你就陪她们去吧。”

“我,我就不去了吧?”钱扬威愣愣的站在那里,不明白爹说的是反话还是怎样。

但徐荔香却喜滋滋的把他衣袖一扯,“爹让你去你就去呗。走啦,走啦。”

眼看着这小三口出了门,林氏愈发生气,把火撒到钱文佑的身上。“你什么意思?”

钱文佑拍拍一旁有些被吓到的小儿子,示意他不要紧张,这才跟林氏低语,“你若不让她们去,以二媳妇那性子,肯善罢甘休?少不得又要闹腾。”他冲隔壁一努嘴,“扬名扬武还要读书呢。你让不让人清静了?”

看一眼对面紧闭房门,正在用功苦读的小哥俩,林氏把心中的火气压下大半,却又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想做恶人么?这事情是明摆着,三太太不过是看在灵丫的面上才给她两个嫂嫂安排了差使,每月给她们一两银子,生生是白养着她们在。可她们两个也太不懂事了。就算这人情日后有灵丫去帮着还,可她们也争点气,自己攒点家底行不行?反而成天大手大脚的往外花。在这儿花惯了手,往后回了乡下,没人给钱了,那可怎么办?”

钱文佑嘁了一声,“你以为她们还肯回乡下去么?”

林氏一愣,“不回去还能在这儿住一世?扬威可是长子,他要不回去,我们怎么办?”

钱文佑没好气的白她一眼,“亏你还总说我不通世务,眼下你怎么犯糊涂了?我就是成天没在家呆着。也能琢磨出她们心里那点子小九九的。”

林氏和小儿子钱扬友同样睁着相似的眼睛,听这位一家之主发表高见。

“我在那杂货铺子里蒙陈家少爷看得起,给个管事做着,成天来来去去,也跟不少人打过交道。这荣阳富裕,往来的生意人多。许多年轻子弟跟来了可就都不肯走了。咱别的不说,就说咱乡的那个陈昆玉不就是如此?女人一个一个的往屋里弄,就是不肯正经回家娶个亲,咱们把他家的书信带给他,他有动过没?根本就不搭理!”

他冷笑一声,“我看哪,不止是那两个媳妇,连扬威的心思都有些野了。”

林氏闻言一惊,“你说扬威?他做什么了?”

“还用我说么?你看他今儿,虽说是我让他去的,可他是很不想去的模样么?也知道爱漂亮了,在铺子里也知道要面子了,凡事虽还不敢强出头,但也想往前凑了,这不是心思动了,又是怎么回事?”

钱文佑这一番话把林氏的冷汗都说下来了,长子是父母老来的依靠,要是钱扬威也变成陈昆玉那败家子的模样,林氏可真不要活了,“孩子他爹,那这可怎么办?你得快想个办法啊?”

“这我能有什么办法?”钱文佑两手一摊,“当初我就说不来,你们非要来。来前我就说可能会这一天,你总觉得好似我们跟着就孩子们就不会变坏。其实依我看,这都差不多。”

林氏听得心惊肉跳,那要是如此,还在荣阳呆着干什么?得趁钱扬威还没有学坏之前快些回去呀!可钱文佑说得对,眼下他们都已经尝到大城市的甜头了,还肯老老实实的跟他们回去么?

“钱叔,钱婶,在家么?”房亮提着一只篮子笑吟吟的上门来了。

眼下他住在老师朋友开的书院里,但不时会来拜访,和钱家人处得很是熟络。因从窗中见到钱扬名他们在温习功课,也不打扰,只招呼一声就进了堂屋,将篮子上的布揭开,露出里面红通通的新鲜樱桃来,“这是其他学生孝敬老师的,因容易坏,老师便分了我些。我便借花献佛,拿来给叔婶了。”

“你这孩子真是客气,连几个果子也想着我们。”林氏嗔怪着,心中却是很高兴。

因钱扬友想吃,忙拿去洗了,和自家的汤水一起端了出来,“这是今儿炖的红枣瘦肉汤,预备给你两个兄弟晚上饿了吃的。你也吃一蛊,尝尝婶子的手艺。”

“那我就不客气了。”房亮盘膝坐上炕桌,一面吃,一面问起,“怎么不见钱大哥他们?”

说起他们,林氏不觉有些泄气。

“这是怎么了?家里出事了?”

“事倒没事,只是你婶子心里不痛快呢。”钱文佑嘴快,把刚刚的烦难道了出来。

林氏有些不好意思,觉得家丑外扬了,“这是怎么说的?跟着孩子说这些做甚?”

可钱文佑却道,“房亮这孩子又不是外人,咱们乡里乡亲的,难道连这点都信不过?何况他还是读书人,说不定比我们还有主意呢。”

“有主意倒谈不上,不过我有点子浅见可以说给叔婶听听。”

“那你快说。你们年轻人,肯定更明白年轻人的心思,要是有什么好法子,也教教你婶子。”

房亮微微一笑,“其实说句公道话,也难怪钱大哥会这样。他又不象扬名扬武,还有个读书的功名盼头,眼下来了荣阳,见弟弟们天天都在国公府里用功,自然也是希望能做出点事情,不要被人比下去才好。”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林氏不禁问道,“那他要上进,我不拦着。可他…”

说到这儿,她自己忽地明白过来。钱扬威不是不想上进,而是找不到可以上进的方向。所以他只好学着人家,整两件漂亮衣裳,弄得自己体体面面的,给心里一点安慰罢了。

林氏一想明白,把临出口的话改了,“那他究竟该怎么做好呢?”

房亮想了想,“这就得取决于扬威哥究竟想做什么了,我是觉得,扬威哥的性子沉稳,若是让他去跟人打交道,恐怕有些难处,不如静下心来学一门手艺,日后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好的。”

林氏皱眉,“那杂货铺子能有什么手艺好学?”

“那可不一定,我听说光那海味的辨别就是极大的学问了。”

房亮一语未落,钱文佑忙忙支持,“这话说得很是,象我们那间杂货铺子里面还有药材,但药材的收购却只能由陈家少爷一人来瞧,我们都不识货。若是差个等级,那东西价钱可差了好几倍呢!”

林氏顿时动了心思,“那咱们不学他家的医术,能不能让他教教扬威认药材?既是正经差事,也是门学问,将来做不了大夫,能回去做个药农也不错啊。”

房亮点头赞道,“咱们小莲村还没一个正经懂药材的人哩,若是扬威哥学了,山头上的那些药材也不至于白白荒废了。”

林氏却有些忐忑的瞅他一眼,“你家不是会么?”

房亮失笑,“婶子大可不必介意,我们家也就认得那几样,而且也不懂得分辨好坏。咱们后头的山林里多的是药材,又不是我们一家的,可不会妒忌扬威哥。”

那这事就决定了,钱文佑打算明天就去求求陈晗试试看。

又闲话一时,天也黑了,钱扬武拉着钱扬名出来和房亮探讨学问,送他回去,这也顺便贯彻他家三姐的指示,劳逸结合,出来散个步了。

因回房亮住处的路正好要经过荣阳最繁华的大街,房亮想起钱扬威之事,就有意识的把话题把这方面引。感慨起某些读书人耽于安乐,不思进取的现象。

钱扬名极是鄙夷,“这些胸无大志之人,说来就有辱门楣。全然不顾念家中供给之苦,实在是可耻之极!”

见他和钱扬武都是一个调调,房亮这才安下些心。他是把钱家人当成自家人一样来相待的,真心怕他们学坏了。眼看离自己住处不远,正打算说让他们回去算了,忽见街上奔来几匹快马,看那马儿累得满身大汗,想来是在闭城门之前赶进来的。

“让让!快让让!”

眼见那些侍卫催动马匹,跟阵风似的直奔国公府而去,房亮目露诧异之色,“走得这么急,莫不是你们国公府出事了?”

(谢谢澜源的粉红哦~)

第201章 不和